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64章 回家

    時家堡

    書房里,一精神矍鑠的老人閉著眼,靜靜聽一年輕男人匯報事情。

    “族長,這批押送的糧草被山匪搶了,封祁年和孫富權(quán)也被擄了。”

    “齊王那邊的人催糧草催的十萬火急,咱們收了銀子現(xiàn)在有些燙手。”

    時家族老慢慢睜眼,雙目似鷹一般。

    “年輕人,說話前先過過腦子。”

    “不過一萬斤糧草,就算一個將士口糧三斤,那也只夠三千余人的一天消耗。”

    年輕人不明求教,“那齊王那邊為何著急?”

    “不過是投石問路,想看城中知府對此到底什么態(tài)度。”

    據(jù)他的消息,齊王已經(jīng)和知府密談兩次了。

    說明他們在某一個點上拉扯,齊王還在試探知府態(tài)度。

    在他看來,知府的態(tài)度很明顯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知府原本是京中高官,二十三年前因為牽扯立儲紛爭站錯隊,被當今天子貶至蠻荒青崖城,并下旨永世不得回京。

    這不僅是個人仕途高升無望,更是給家族蒙羞成為棄子,在族譜那頁永遠被后人戳脊梁骨。

    但是和齊王造反有牽扯,就算天高皇帝遠,知府也不敢明目張膽。

    最多假裝閉眼沒看見,出事找?guī)讉替死鬼就混過去。

    要是齊王成事后,他便有從龍之功。

    所以,這次運糧不在多少,而是一定要運送到齊王秘密的交接驛站。

    等齊王確定知府態(tài)度后,那青崖城中暗自籌集的糧草都可以高價賣給齊王,這對時家堡來說又是一筆滔天的富貴。

    族長道,“封祁年被擄,再派時有歌那妮子去送糧草。”

    那年輕人立馬回味過來,恭敬又敬佩道,“時越男臥病在床,以封祁年的性子怕是秘密行動不敢讓時越男憂心。我?guī)е瞄T的人上門,衙門的人不必開口,我就告訴時有歌,耽誤軍中糧草是砍頭大罪,她爹辦事不力,官府要抓她娘吃牢飯。”

    “時越男那身體要是入獄,沒兩天就一命嗚呼。時有歌性子驕躁年輕氣盛,一見衙門的人也在必定信以為真,定會著急運糧。”

    族長看了眼年輕人,眼里有贊賞,“天運,你現(xiàn)在是時越男名義下的兒子,這事你換個人去做,你現(xiàn)在只管病床前敬孝。”

    時天運上挑的鳳眼一怔,天生帶翹的唇角一笑,“天運知曉了。”

    小小時府還敢不聽時家堡的安排。

    那只有換個主人了。

    時府是在時越男經(jīng)營下根基越發(fā)穩(wěn)健,但放在幾百年沉淀下的時家堡來看,不過是一只螞蟻反抗一個龐然大物。

    只是,時府狡猾的很,時家堡背后多次下手都運氣不好沒得逞。

    但是這回,一旦時府牽扯到送糧造反,這便是有明確的把柄落族老手中。時府便只能乖乖被捏在手心任由處置了。

    時天運這般想著,馬不停蹄趕往時府。

    自從他過繼給時府后,也住在時府。

    可給他安排的偏房比奴仆住的還不如。

    時越男看他沒好臉色就算了,就連那個吃軟飯的蛀蟲都對他擺臉色。

    時天運心想,別怪他到時候心狠手辣了,是你們不仁不義在先。

    時天運的出身是個謎團,只當是時家嫡系哪里的私生子。

    但實際上,他娘煙花之地出身,他自小在那些地方摸爬滾打。十歲時,“偶遇”族長,后者見他機靈會來事,覺得可培養(yǎng)便帶回了時家堡。

    他的不明出身注定在時家堡的族學(xué)受盡欺辱,但他能忍,越發(fā)得族老青睞。

    這會兒更是把他變成了時府的繼承人。

    等時越男病秧子死了,時府都是他的了。

    他便會成為堂堂正正的主人。

    時天運一進時府便朝主院子走去,進院子時,他被奴仆攔下了。

    恰好,時越男正準備去花園散步。大夫說她郁結(jié)于心,需要多走走。

    此時一出門就見時天運那張奸詐的笑臉,時越男蹙眉。

    但是忌憚時家堡,她面色淡淡沒趕人。

    可她再能容忍,也忍不下這口惡氣。

    時家堡當時說派人過繼繼承時府,會出面把小酒從土匪窩救出來。

    結(jié)果她信任時家堡過繼了,時家堡卻不僅不派人去救人,還背地里火上澆油。

    最后還假模假樣的來安慰她,說山匪強悍他們盡力了。

    完全是恃強凌弱耍弄她。

    時越男笑笑,“天運怎么得空來了。”

    時天運道,“自是不放心娘,才前來探望。”

    這一聲娘喊的時越男心里惡心,她面色不顯只緊了下手心的手帕。

    “有心了。”

    時天運左右瞧瞧,“怎么不見爹和妹妹?”

    不待時越男開口,時天運就故作恍然道,“啊,我不該提這么一嘴,娘的身子承受不住千萬莫要掛懷。”

    時越男笑,“哦,陰溝里的老鼠就是喜歡暗暗仰望,望久了就忘記了出身處境,以為那是自己的,嫉妒錦衣玉食萬千寵愛的人中龍鳳。但老鼠就算爬上了岸見了光,只會人人喊打誰都想踹一腳。”

    時天運隱忍功夫沒時越男了得,當即面色抽搐的扭曲。

    “是嗎?那大廈將傾,易主換人小丑登堂入室那也是贏家不是?”

    話里有話,聽的時越男倒想問問他有什么本事。

    簡直癡人說夢!

    時天運笑盈盈道,“各憑本事,起碼這會兒我就有個好消息……”

    話未言盡,管家張叔匆忙跑來,“夫人,天運少爺,大事不好了。”

    兩人齊齊望去。

    張叔像是急得失去儀態(tài)一般,扯著嗓門大吼,“天運少爺?shù)纳福驗槟腥水斀趾腿顺额^發(fā)了!”

    時越男驚訝,第一次聽時天運生母消息。

    周圍奴仆低著頭也難掩驚詫、鄙夷。

    時天運面色鐵青的難堪。

    時越男隨即微笑道,“天運啊,你不要多掛心,我會安排人壓下這件事,不要鬧得滿城風雨。”

    時天運苦苦隱瞞的身世就這樣被挖出來,生母還這般上不得臺面。

    這青崖城的笑料和時天運今后在時家堡的氣運,可想而知。

    時天運當即維持欲碎的顏面,急步?jīng)_出了時府。

    他走后,時越男越發(fā)覺得這消息來的湊巧。

    正好攔住了時天運想要告訴她的話。

    她不由地問張叔,“老爺和小姐呢?”

    管家面色如常,“去百靈鎮(zhèn)檢查商鋪去了,順利的話約莫要三天才能回來。”

    時越男點頭,這件事半個月前封祁年就和她說過了。

    據(jù)說齊王軍隊駐扎在青崖城兩百里外的通沙河邊,那條河和官道是青崖城的運輸樞紐,駐扎在那里,可能是意圖切斷給青崖城的補給。

    各種消息真真假假,到底局勢如何她也不得而知。

    趁混亂前盤清各地商鋪確實是好的。

    管家見時越男沒懷疑了,悄悄松了口氣。

    老爺走之前就交代了時刻盯著時天運。

    老爺早調(diào)查清楚了時天運的不堪身世,只待時天運上門找夫人麻煩時轉(zhuǎn)移火力,拖到他回府。

    老爺被山匪擄走的消息,一切都在老爺計劃內(nèi),管家并不憂急。只要把消息捂住不告訴夫人便是。

    只是大小姐不顧阻攔,出門押送糧草,他也攔不住。

    時家堡的人帶著官差上門催促,作為管家他也摸不準意思,官家和時家堡哪個都是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

    只盼望小姐此行能順利押送糧草。

    另一邊,時有鳳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下山了。

    村民相送,漫山遍野都是吹響的牛角,蕩氣回腸又鏗鏘有力,一聲聲不舍和熱情都飽含其中。

    婦孺孩子們總是眼淚低垂,舍不得時有鳳。

    時有鳳對金霞道,“金霞婆婆,你那手藝在城里必定會賺個滿盆缽,你要是來,鋪子開在時府商鋪周圍,保管沒有地痞流氓打擾。”

    金霞笑得合不攏嘴連連點頭,“等秋收過后,我就開始張羅。”

    浣青也面有不舍又驕傲道,“我秋收后就成親,到時候你來不來?”

    時有鳳笑道,“你是我朋友,我自然要來。”

    滿白瞧著兩人親昵,心里吃味,算什么朋友,他才是小少爺?shù)呐笥选?br />
    不過看著小少爺在村里這么受歡迎,他心里也高興。

    胖虎娘道,“等秋收的時候,小少爺再來山里玩,那時候山里漂亮五顏六色的,小少爺肯定喜歡。山里的野果子野味也都肥了,正是好吃的時候。”

    “那我就盼著秋收!”時有鳳道。

    這送別就是小半個時辰,村民熱情連著山路送到峽谷口,眼見還有說不完的話,封祁年出聲打斷了。

    “家里夫人著急,等后面秋收時,再帶小酒上山。”

    小柿子興奮的一直咧著嘴,他挺著胸脯抱著小毛道,“你們都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小少爺?shù)模 ?br />
    村民紛紛點頭,秋收也很快沒幾個月了。

    只是看著一行人走遠消失在密林山路上,心里頭都空空的。

    像是自己孩子遠行一般,不知道歸期又是什么時候。

    男人們可沒這么傷感,只要忙活過秋收,他們就可以下山進時家鏢局了。

    可比在山里種地強多了!

    只是田地里莊稼不好,他們出山心里總是有些掛礙。

    這樣一想,又感激時府了,地不行了,但他們還有另一條生計了。

    這時候從田里跑來的村民道,“怪事怪事!田里變綠了!有的還壯苗桿開始抽條吐穗了!”

    原本空落落的山間,瞬間驚疑四起。

    離別的傷感一掃而空,紛紛朝田間奔去。

    真是一夜間生機盎然,就連水渠邊的水草都像是春天那般嫩的出油!

    不知道誰說了聲,祖宗顯靈。

    村民都下跪磕頭感激。

    李大力還有些恍神,就被胖虎娘按頭磕。

    李大力撓撓頭,“我昨晚酒喝多了,起夜好幾次,都看見大當家背著小少爺在田間水渠、井邊繞著,會不會是他們搞的?”

    “咋可能。”胖虎娘下意識道。

    但很快她又反應(yīng)了過來,低聲噓著李大力的嘴巴。

    可這個消息還是不脛而走,聰明順風耳的人嘴不多說,旁人還是猜出來了。

    因為瘧疾神藥,因為救活要死的牛四,小少爺身上是有點神奇的。

    難怪城里人都說小少爺天生鳳命,一開始他們村子里人都不信,這下確實相信了。

    鳳凰在他們這個山窩窩里待過!

    噓,都不要說。

    盡管這在臥龍崗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了。

    牛四板著臉嚴肅訓(xùn)誡村民后,看著自己本來粗糙的手掌心,如今白了幾個色。

    有些苦惱。

    小少爺?shù)乃幩衿媪耍谷蛔屗行“啄樀内厔荨?br />
    這讓他今后在一群威猛糙漢窩里如何服眾?

    也不知道小少爺?shù)乃幩懿荒茏屗L高。

    牛四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喝了一口田水……

    山上在狂歡,山下也在亢奮的疾行。

    封祁年看著自己兒子被抱在男人身上,兩人同騎親密無間,只得咬碎酸味兒,揚著鞭子在山里疾馳。

    但是想到早上見的場景,那鐵鏈子……他兒子還不一定吃虧呢。

    出蜿蜒山路后,兩條道路東西沿去,一條是蠻牛山方向,一條是青崖城方向。

    路口停了三輛舒適簇新的馬車,這是霍刃提前準備好的。

    滿白齊得宴一輛、時有鳳霍刃和封祁年一輛、小柿子和小毛一輛。

    滿白還是選擇先去蠻牛山待產(chǎn),等生完孩子后再補辦婚事。

    滿白和時有鳳話別,時有鳳又給了他些泉水。

    滿白又哭了,希望他能趕上時有鳳和霍刃的婚期,害怕他那時候正大肚子不方便去。

    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就是不一樣,時有鳳也很傷感。

    朝夕相處的兩人就要各自嫁人,從此怕是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能見上一面。

    滿白克制著不舍,先進了馬車。

    他知道小少爺是歸心似箭的。

    兩方人馬分道揚鑣,時有鳳就錯過了滿白的婚期。

    馬車朝青崖城方向駛?cè)ィR車里寬敞。

    封祁年看著軟墊用料和木材都是頂好的,坐塌下暗柜箱里全是零嘴吃食。

    倒是用心的。

    坐榻偌大,都可以橫著躺一個人了。

    而對面的兩個人還非要擠在一角。

    大胳膊手臂挨著細肩頭,兩人手臂放在了桌下,馬車晃動間兩人側(cè)身輕輕的擦碰著。

    看得封祁年覺得密閉呼吸不暢。

    可兩個小輩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像個鵪鶉坐著不動。

    看著挺守安分老實的。

    桌布底下流蘇晃動。

    封祁年低低咳嗽了聲。

    時有鳳眼皮一跳虛虛盯著窗外,肩膀聳動想立即抬起桌下的胳膊。

    但手腕好像在桌底下被扯住了一般,他抿了下嘴角,霍刃目不斜視的眼睛眨了下,時有鳳那雙手好像才沒了禁錮,乖巧試探地放桌沿上。

    封祁年眉眼一挑,他兒子手指都緊張的泛紅,局促的縮在桌沿邊。

    把桌沿上都沾了汗?jié)n,留下了十根手指印。

    霍刃也把手放桌面上了。

    那雙手粗勁有力如他人一樣巋然不動臉皮厚。

    時有鳳被他爹看得羞臊,低頭糯糯道,“是我先抓霍大哥的手心。”

    封祁年抬眼看窗軒外。

    手撐在嘴邊,掩下笑意。

    他兒子也太好詐了。

    桌布流蘇晃動是路況顛簸,他又沒說是他們桌底下牽手扯晃了。

    瞧霍刃就沒反應(yīng)穩(wěn)如泰山。

    沒逗的樂子。

    果然還是他兒子軟軟綿綿的最可愛。

    但下一刻,封祁年眼睛都瞪大了。

    霍刃突然伸手摟抱他兒子。

    當著他面,這小狼崽子膽大包天!

    “路不平,有坑洼。”霍刃道。

    你再狡辯?

    雖然你是大將軍,還當自己坐馬車里能判斷地形走勢了?

    沒等封祁年開口呵斥,哐當一聲。

    他一個趔趄,雙膝前傾封祁年雙手下意識撐桌面,下顎差點磕在桌上。

    “爹爹你沒事吧。”

    擔憂的聲音傳來,封祁年立即坐直整理袖口。

    “無礙無礙。”

    看向面相老實不說話的霍刃,那手還抱著他兒子不松。

    “還不放下,又說前面有坑洼?”

    霍刃點頭,夸獎道,“確實,爹爹真聰明。”

    別夾嗓子迭迭詞啊,封祁年聽的直起雞皮疙瘩。

    沒等他蹙眉,又有個晃蕩搖來。

    封祁年腰背狼狽的閃在靠背軟墊上。

    “嘶~”

    “爹爹……”

    “別叫我……”

    封祁年話還沒冷聲出口,才反應(yīng)過來是他寶貝兒子的擔憂聲。

    封祁年立馬笑臉溫和,“沒事,小酒不用擔心。”

    封祁年看著乖巧的兒子滿是依賴的坐在霍刃身上,封祁年眼不見未凈的出了馬車,坐車轅上。

    簾子撂下那一刻,恍惚聽見霍刃給小酒抱怨:“爹爹真小氣,我怎么就喊不得了,他就是歧視我外貌。”

    而后是他兒子咯咯笑聲,輕言細語地安慰聲。

    封祁年惡心的打擺子。

    咦——難道旁人看他給時娘撒嬌就是這種感覺?

    不,他沒霍刃那么大高個子那么不要臉。

    封祁年坐在車外,呼吸終于順暢了。

    馬車駛?cè)肷焦龋瑑蛇叾际嵌父叩木G樹,山鳥清脆,對視野和呼吸都是放松。

    早就應(yīng)該出來了。

    馬車又駛了會兒,封祁年悠閑愜意的神色一滯。

    與此同時,霍刃也撩起了簾子。

    “停車。”兩人幾乎同時道。

    兩人都跳下了馬車。

    封祁年鼻子在空氣里聞嗅,霍刃則是彎腰看地上的打斗痕跡。

    封祁年面色一緊,這是硫磺硝石燃燒的氣味。

    這個時代黑火-藥并未大量運用,在青崖城更是少見。

    他摸索自制的石雷爆炸力度不穩(wěn),沒有大范圍推廣。

    他把用法教給了女兒,讓她在緊急關(guān)頭使用。

    看著地上散布的石雷陶罐碎片,一定是女兒遇見危險了。

    封祁年心里一緊,擰著眉頭就見時有鳳出了馬車,封祁年立馬松了神色,溫和道,“怎么出來?”

    時有鳳也聞到了空氣里的氣味。

    “是出什么事了嗎?”

    霍刃自是不會隱瞞的。

    他見封祁年緊張,怕是如他預(yù)測那般,這里經(jīng)過的是時有歌。

    “這里之前有打斗,而且這氣味很熟悉,和道觀爆炸后的氣味有些像。”

    “說打斗也不嚴謹,車痕和馬蹄都是朝一個方向狂奔,而且淹沒了之前的腳印。兩邊山里鳥獸空了,像是被巨大的動靜驚走了。”

    這里是各路山匪交界空白地帶,不存在混了山頭去別人地盤搶肉吃。

    所以山匪多來此。

    不過,各地山匪都在整理內(nèi)規(guī),除開流躥逃下山的山匪才會搶劫謀生。

    霍刃道,“爹,你別擔心,我已經(jīng)派人暗中跟著時有歌了。”

    霍刃嚴肅認真起來,氣勢就說一不二的令人信服。

    征戰(zhàn)沙場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的氣場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此時封祁年也不例外,手腳被定了下的發(fā)麻。

    霍刃這么一說,他心里莫名就有了底氣。

    封祁年不動神色雙手負背,搓了下僵硬的手指,“你怎么料到有歌會出門運送糧草?”

    封祁年此時通過石雷碎片,再看馬車痕跡深度和方向,不難推測女兒是要去送糧食的。

    這無疑是自奔黃泉羊入虎口。

    但是霍刃說沒事,他還真松了口氣。

    “因為我知道爹所想,也知道時家堡和城中局勢,所以不難判斷,這糧草非要人送達不可。”

    霍刃說的鎮(zhèn)定自若了然于胸。

    封祁年不禁敬佩起來。

    不愧是大將軍。

    也多虧了他一份心。

    霍刃看著一邊嚇怔了的時有鳳,“小酒,你先回城里。我和爹帶人去救時有歌。”

    時有鳳心里揪著。

    他和他爹剛出土匪窩,他姐姐又遭困境,他娘還在家里等著。

    對,不能讓娘擔憂再苦等了。

    時有鳳重重點頭,堅定的水眸泛著急切的光,“好,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

    霍刃摸了摸時有鳳的腦袋,“放心。”

    封祁年伸一半的手被長臂截胡,手心杵在空中有些尷尬回縮,時有鳳見狀腦袋湊過去,“爹爹也要小心。霍大哥會保護爹爹的。”

    霍刃夾著嗓子重復(fù)他的話。

    “霍大哥會保護爹爹的。”

    怪聲怪氣的,不合時宜地時有鳳被逗的笑出聲。

    不過氣氛到底是松了些。

    時有鳳上了馬車,頭探出窗軒外。

    塵埃滾滾撲他臉,見霍刃和他爹一馬當先策馬揚鞭,身后那數(shù)百雜沓的馬蹄聲,如在他心底突突的跳。

    一定會沒事的。

    有霍大哥和他爹爹出馬,肯定萬無一失。

    一會兒他又憂急城中的娘親。

    離家越近,越急躁難安。

    他娘的身體一點刺激都受不得,雖說他娘心性堅韌,但不過是燃燒精血強撐著罷了。

    時有鳳心里只憂心他們的安危。

    他這邊一百多人的隊伍,他著實沒什么擔憂的。

    車轱轆滾滾向前,日頭就在這么拉扯中,漸漸偏西、天黑直至下半夜的夜深人靜。

    夜深,城門已經(jīng)落鎖,不讓輕易進出。

    不過領(lǐng)頭的人扯出腰牌給守城將士看一眼后,就放行了。

    這是官府的通行即令。

    不限時辰自由出入,入城還不用排隊,即到即過。

    腰牌也不難得,一塊千金。

    馬車噠噠入城后,直直朝時府奔去。

    兩刻鐘后,時府后門。

    一裹著黑斗篷的人手扶著小廝的手,踩著腳凳下了馬車。

    提前收到消息的管家早就在后門等著了。

    待管家彎腰看清斗篷下的小臉,一瞬間熱淚盈眶。

    忙把人迎進了門里。

    時有鳳進了門,管家才發(fā)現(xiàn)他身后還跟著一只白胖胖的貓和衣衫破爛的小孩子。

    小柿子局促不安不敢抬頭,時有鳳牽著他手道,“沒事,和山上一樣。”

    小柿子點頭,亦步亦趨跟在時有鳳身后。

    管家看得好奇,但是眼里更是心疼。

    看著時有鳳清瘦的臉,抹了下眼角,“小少爺您受苦了,廚房備好了飯菜,都是您喜歡吃的,現(xiàn)炒很快的。”

    時有鳳看到張叔那張熟悉的臉,心里也熱乎。

    張叔是時府管家,平時還有繁忙的應(yīng)酬往來,但他總是親自給他下廚。

    不過是因為小時候他嘴挑,不滿時府廚子口味。

    全城廚子尋遍都不對他胃口,最后卻對張叔的菜喜歡上了。

    從那以后,張叔也就成了他專屬的廚子了。

    可是他現(xiàn)在心里裝滿憂急,吃東西是負擔,一點都不餓,完全吃不下。

    但他沒拒絕好意,別讓張叔等一天又希望落空,背后是一群仆人的心血。

    時有鳳回到這個宅子里,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又不懂得拒絕人了。

    “麻煩張叔了。”

    他不餓,小柿子和小毛肯定是餓的。

    張叔瞬間笑臉,并安排人帶著小孩子洗漱。

    時有鳳此時著急見他娘,但夜深肯定睡了,只繞路經(jīng)過主院子看一眼。

    他問身邊的小廝,“我娘親身體如何?”

    他剛說話,就見院子里一人提著燈籠出來了。

    “是小酒嗎!”

    時有鳳一愣,而后撲去。

    “娘!”

    兩人臨近時,又都緩下了腳步,生怕撞到對方脆弱的身體。

    兩手攙扶著對手小手臂,月色下四目相對,神色激動是瞧了又瞧。

    他娘比幾個月前氣色差太多,形銷骨立面色蠟黃。

    時有鳳再也忍不住抱著他娘哭。

    時娘高興的手都抖,嘴皮顫顫,笑聲溫婉寵溺道,“做什么大驚小怪,上了年紀沒涂脂抹粉,氣色自然趕不上豆蔻年華小姑娘的。”

    半夜露水重,兩人手腕臉頰上都涼意拂過,本就畏寒的兩個脆弱體質(zhì)此時完全沒了知覺。內(nèi)心被久別重逢的喜悅沖的渾身都在發(fā)熱。

    兩人進了屋里,燈火通明的華麗室內(nèi),雖是夏日還鋪著毛絨地毯。

    時娘對時有鳳是仔仔細細看了又看。

    眼里滿是疼惜。

    時有鳳起身倒茶水,后背對著他娘,將茶水悄悄置換成了泉水。

    時有鳳端著茶杯,下跪在時娘面前,“娘,孩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時娘趕緊扶時有鳳起來,“做什么,會硌疼你膝蓋的。”

    “娘親把這茶水喝完,我便起來。”

    時娘心事憂慮著實沒什么心情喝茶水。

    但她兒子這般跪著,她立馬接過一飲而盡。

    咽下第一口時,便覺得格外清甜滋潤。一股溫和的暖流順著肺腑而下,慢慢讓沉疴病骨有了生氣。

    時娘只以為自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兒子給她倒杯水都是格外清甜鮮香的。

    時有鳳見他娘喝完面色漸漸有些紅潤了,疲憊的眼皮水亮飽滿,一雙眼眸水光灼灼的亮人。

    時有鳳心頭一松,抱著他娘膝蓋又忍不住嚎啕大哭。

    像是積壓多年的愁結(jié)思慮這下完全解開了。

    他娘再也不會受病痛折磨了。

    時有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又強行止住哭意,以至于肩膀連著下顎都一抖抖的微微抽動。

    “娘親,我沒事,你別哭,我在山上沒受委屈,我只是見到娘親太高興了。”

    說完,娘倆又忍不住抱在一起哭。

    半晌后,時有鳳頂著紅腫的眼睛道,“娘親,夜深了,你快睡吧。”

    時娘點頭,“小酒趕路也累了,趕緊去洗洗睡。”

    母子分別后,時有鳳進了自己的院子,好好洗漱一番。

    舒服的熱水澡過后,擔憂的心稍稍有所緩解,但他還是沒睡。

    擔心他爹,擔心他姐姐,擔心霍刃。

    與其說擔心他們安危,更不如說擔心霍刃他們安全回府后,霍刃一個人人生難地不熟,有局促隔閡的不適。

    雖然,他知道霍刃不是這樣的人。

    但他就是不放心。

    他焚香研磨,檀香靜心,鋪開宣紙開始抄佛經(jīng)。

    自小熟悉的地方處處都是安心的氣味。宣紙絲滑細膩的觸感也讓他心神松懈,提筆沙沙的響動聲很快讓他靜下來。

    這一寫不知過了多久,后街雞鳴了。

    他院子深,怕前院動靜傳不到這里,便披著外衫去前院看看。

    天色朦朧已見魚肚白,前院的亭子里,正是他娘的身影。

    時有鳳腳步一頓。

    原來他娘什么都知道。

    那他娘該如何心急如焚,千盼萬盼把兒子盼回來了,女兒又出事了。

    可他娘之前硬是一點都沒表露。

    此時瞧著背影,單薄的肩背瘦弱的脖子都一直望著前院的小門。

    翹首以盼又焦灼難捱的原地走動。

    嘎吱一聲,小門打開了。

    像是天光破曉似的,一切都亮堂了。

    院子里的時有鳳和亭子里的時越男齊齊朝小門跑去。

    時有鳳眼睛一亮。

    是三個身影沒錯。

    他姐姐平安回來了!

    是她女兒和丈夫!

    女兒沒事就好。

    咦,那個高大的陌生男人是誰。

    時娘很快沒心思想了,封祁年也朝她跑來抱住了她。

    “時娘,我們?nèi)叶蓟貋砹恕!?br />
    時有鳳也撲進了霍刃的懷里。

    “霍大哥,你沒事吧。”

    一旁被迫停步的時有歌,被迎面跑來的風吹了一臉。

    看著兩對人抱的緊又深,她抬手理了理自己鬢邊的亂發(fā),又若無其事地扯了下身后的紅色披風。

    時有鳳和時娘見了,各自推開懷里的人。

    拉著時有歌三人抱在了一起。

    霍刃和封祁年猝不及防被推開,懷里空了。

    封祁年看著霍刃那還沒抱夠的遺憾神色,嘴角笑笑得意。

    大大方方地加入了一家三口的抱抱中。

    霍刃默默看著,悄無聲息走近時有鳳身后。

    伸出兩根可憐巴巴的手指,輕輕拽了下時有鳳后腰衣衫。

    于是,被抱在里面的小少爺,扭著胳膊伸出來手掌。

    輕輕地握住了霍刃的手指。

    時娘被兒子胳膊扭著下意識回頭,就見她兒子抓著陌生男人的手指。

    而后十指緊扣。

    喜悅的眼神霎時瞇了起來。

    第65章 嘿嘿

    “娘親,這是霍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時有鳳擋在霍刃面前,像一顆挺拔的樹苗企圖為大山遮陰似的。

    可擋不住時越男審視的目光。

    只把霍刃手心握更緊了。

    時越男見兒子頂著皮頭繃著小臉把男人拉近,臉都臊紅了,眼神都飄忽了,但就是緊緊拽著男人的手不放。

    這做派放其他府邸便是不知廉恥,敗壞門風的水性楊花。

    時有鳳也知道,嘴角怯怯緊抿,眼睛又堅定的水亮。

    時越男當頭一棒,難掩吃驚。

    到底是商場叱咤風云的人物,忍住要將男人從頭到尾打量的沖動,只面色感激淡淡笑道,“那便是貴客,一定好好招待重重有謝。”

    說完,時越男便又遮掩似的,一錘定音道,“都累了一天一夜了,有什么話等睡好了再說。”

    一家之主發(fā)話,幾人只得從命。

    時越男招呼下人給霍刃安排了廂房院子。

    那院子離時有鳳的春汀園很遠,走路要一刻多鐘,時有鳳此時也只得默認了。

    時越男和封祁年回到自己院子里,封祁年洗完澡躺下剛閉眼,時越男就把他掐醒了。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睡得著。”

    “小酒和那男人是怎么回事?”

    封祁年強打著困意,“緣分來了,時娘就別擔心了。”

    封祁年打了個哈欠,見時越男眼里還炯炯有神,霎時清醒了幾分。

    他以為看錯了,定睛一看,面色確實沒有那么蒼白憔悴,以前像濕噠噠的發(fā)黃書信,上面寫滿愁絲一碰又會碎的樣子。

    他睜大眼,起身打量時越男,“時娘,你氣色好很多了,眼尾的魚尾紋都淡了,看著紅潤光澤精氣神很好。”

    “我問兒子,你哄我干什么。”雖然聽著美滋滋的。

    “沒哄沒哄。”他說的認真,激動地拉過她手腕,從床頭柜里取出脈枕給她號脈。

    時越男摸摸眼尾也依著他,“確實覺得渾身松快了,心頭大石落地了。”

    “是小酒給你吃了什么?”

    “敬茶,跪著非要我喝。”

    封祁年收回手指,心里有了猜測,肯定是兒子有了奇遇。

    現(xiàn)在時娘的脈象沒了以前的虛浮,穩(wěn)健有力了許多。

    這是天大的喜事。

    多年夙愿沒想到一朝化解,渾身都醒靈的顫抖。

    “哎,你怎么哭了,年過半百的人頭一次見你哭。越活越孩子氣了。”

    時越男見男人哭都忘記了反應(yīng),就怔怔說著。

    封祁年抹了抹眼尾的淚漬,“咱們能白頭到老了。”

    時越男嗔他一眼,“我還你傷心小酒在山上受苦了。”

    封祁年深呼吸一口氣,忍不住笑的開懷,“咱們兒子這回被擄,怕是因禍得福了。”

    時越男打他,“兒子受苦你還笑得出來!”

    她一心擔憂兒子遭受的磨難,但又怕冒然提起揭露傷疤。

    一直留意兒子狀態(tài),瞧著比在府里還活潑灑脫幾分,便才捱到封祁年回來說。

    封祁年這會兒也不困了,抱著時娘說起山上的見聞。

    說兒子在山上如何受歡迎,看著比在家開朗靈動很多,還有臥龍崗的村民,詳詳細細的都說了。

    時越男緊張捏著的面色逐漸帶笑。

    她小酒這么可愛,走到哪里都受人歡喜。

    對霍刃這個陌生人的猜忌疑慮也打消了,滿是感激的欣賞。

    想起小酒主動抓著男人的手心,這對姻緣也是佳偶天成。

    而后直到封祁年說了三個字,時越男笑容凝滯,瞬間坐起。

    “什么?”

    “謝行懸?”

    時越男面色不愉的沉下來。

    “不行,我不同意這門親事。”

    封祁年看著逐漸亮堂的天色。

    手捂著嘴道,“好嘛,那請夫人同意我睡覺。”

    “兒子都被人叼走了你還睡得著。”

    “他自己追的,他自己抓的。小酒勇敢著呢。”

    另一邊,時有鳳剛解衣睡下,映著朦朧晨光的菱花窗就被推開了。

    而后利落翻入一個人影。

    雖然隔著屏風,那身影熟悉的很。

    “霍大哥,你怎么找來?”時有鳳小聲驚訝道。

    霍刃輕輕關(guān)窗,而后沮喪道,“小酒不希望我出現(xiàn)在這里嗎?”

    “那我現(xiàn)在就出去。”

    霍刃說著就朝大門走去。

    門外傳來輕微腳步聲,是早起的小廝奴仆灑掃。

    見霍刃要拉門,時有鳳忙壓低聲音道,“想的想的,霍大哥快來。”

    霍刃大搖大擺如愿睡在了時有鳳的床上。

    是一張很大,做工精細,雕有自然山水花鳥魚蟲的拔步床。

    僅僅這張床怕是價值千金。

    暗藍錦緞的圍簾如水光落下,四周密閉遮了天光,床角嵌著兩顆碩大的夜明珠微微照明。

    霍刃岔開大腿,雙手抱頭枕在軟枕上,閉眼大大吸了口氣。

    氣味舒服得像是和風煦日中游蕩的云團,又帶著淡淡的清甜。

    “都是小酒的氣味。”

    “香香的。”

    時有鳳被他這副登徒子的口吻說的臉紅紅。

    睡了十八年的床多了一個男人侵占,感覺奇怪的局促。

    時有鳳按照以往十幾年的睡姿朝里面睡著,可總覺得不對勁兒。

    他翻身,朝霍刃那邊爬去。

    臉貼著他胸口躺下,右腿壓著霍刃的腰腹,仰頭親霍刃的下顎,霍刃偏頭避讓,“沒來得及刮胡子。”

    于是時有鳳就親了下霍刃的胸口。

    然后滿足閉眼,美美睡下。

    霍刃倒是被這一口吃果果撩的有些燥意。

    看著懷里人逐漸綿長的呼吸,就那一臉的依賴信任看得霍刃心都軟成了水。

    時府確實有錢。

    府邸外看著也就是普通富商。

    庭院造景倒是別致講究,令他驚嘆的是室內(nèi)裝飾奢華雅致。

    就簾鉤、床沿搖鈴這種小物件用料,都是京城貴族追捧的玳瑁、象牙、玉石等。

    就這褥子和被面都是千金難買的蜀錦。

    蜀錦質(zhì)地柔軟細膩,就是宮中嬪妃們都難得一塊,更別說權(quán)貴世家們了。

    并且蜀錦手法難得,外加受戰(zhàn)亂影響桑田機杼被毀,一匹蜀錦更是有市無價。

    而此時越過迢迢千山萬水,全都墊在了床上。

    可見時府真的是花費成山的金銀養(yǎng)著小少爺。

    想著時有鳳在山上過的日子,霍刃心里自責內(nèi)疚。

    時府能養(yǎng)好,他也會養(yǎng)的更好。

    霍刃回想自己這一路和封祁年的相處,該示弱的地方也示弱了,該展現(xiàn)個人能力的時候也強勢說一不二了。

    老丈人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了,但想起丈母娘看他那一眼,怕是有場硬仗要打。

    霍刃低頭親了下時有鳳額頭,閉眼睡覺養(yǎng)精蓄銳。

    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極度舒服的床榻,家人平安團聚的喜悅,身邊還有意中人,時有鳳好久沒睡這么香甜了。

    夢里嘴角都是翹著的。

    時有鳳意識還沒清,眼睛還沒睜開,順手就扯了下床邊的紅繩,示意院外小廝備好洗漱用具。

    “醒了?”

    低沉的聲音入耳,酥酥麻麻的,時有鳳睫毛抖著睜開了。

    “身上酸痛嗎?”

    時有鳳這才發(fā)覺渾身都酸痛。

    幸好他昨天喝了泉水,痛感不是很明顯,但肌肉都是軟軟綿綿的提不起力道。

    “我給你捏捏。”

    霍刃翻身虛虛坐在時有鳳腰身上,像一座山壓下似的,時有鳳懶洋洋的臉埋在枕頭里,閉眼繼續(xù)睡會兒。

    霍刃常年習(xí)武,對付跌打損傷自有一套絕技手法。手法力道都很到位,捏的時有鳳舒坦忍不住哼了兩下。

    捏著捏著,霍刃手就不老實了。

    他又渾身癢癢肉,不禁噗嗤哈哈笑出了聲。

    像條活蹦亂跳的魚掙扎不出霍刃的五指山。

    砰砰,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小酒,你醒了嗎?”

    門外時越男的聲音傳來,時有鳳的笑聲瞬間沒了,嘴角僵硬。

    他忙把身上的男人推開,然后把褥子罩在霍刃頭上。

    霍刃剛要抬頭,時有鳳就抱著褥子親了下他腦袋,“乖呀,別出聲,娘親和爹爹不同的。”

    霍刃不動了。

    他掀開一絲縫隙,見時有鳳手忙腳亂的跪在床上轉(zhuǎn)了一圈,像是嚇得六神無主。而后雙手搓搓臉,又換了副睡眼朦朧的神情出了床幔。

    那背影直挺挺的乖巧正經(jīng),只是耳垂紅紅的。

    霍刃嘴角忍笑闔上褥子。

    金屋藏猛嬌。

    時有鳳快速穿好衣衫,出了里間,走到外面開了門。

    “娘親,姐姐你們都醒好早呀。”

    時有鳳揉了揉眼睛道。

    時越男打量他,目光一寸寸掃過他發(fā)紅的耳垂、水亮漾漾的眼眸。

    沒說話,就靜靜看著時有鳳。

    撲面而來的壓迫感,時有鳳心虛的很。

    不停地攪著手指頭,時越男見狀收了神色進了屋子。

    “小酒,屋里每天都在打掃,昨晚新鋪的褥子你還習(xí)慣嗎?”

    時娘說著,腳步自然的朝里間走去。

    時有鳳心都跳起來了,結(jié)巴道,“娘,娘親,我喜歡的。”

    見人腳步不停,忙道,“我餓了。”

    他拉著時越男的手腕,“娘親,我們先去吃飯吧。”

    時有歌見弟弟這般反常,像是里間藏有男人似的。

    瞧他脖子都臊紅了。

    她就說從小弟弟就看著乖巧,實際上膽大包天。

    很明顯,娘也發(fā)現(xiàn)了這點。

    就在時越男怵著眉頭時,時有歌道,“娘,弟弟說肚子餓了,他在山上受那么多苦,定是想家里的飯菜。”

    時越男道,“好,吃完飯再說。”

    他們一家人吃飯便是在小花廳,位置距離時有鳳的春汀園近,生怕他多走兩步累著了。

    餐桌上,封祁年早就等著了。

    看著他兒子心神不屬的跟著兩個女人身后,怪可憐的。

    看這樣子,這是抓到現(xiàn)場了?

    封祁年有點后悔給時娘說,那狼崽子八成會翻窗的猜測了。

    “爹爹。”

    時有鳳規(guī)規(guī)矩矩給封祁年請安。

    “來坐吧,怎么小臉苦瓜似的,沒睡好嗎?”

    時有歌道,“面色紅潤氣色好的很呢。”

    時有鳳沒說話,瞧著一桌豐盛的飯菜坐下。

    碧粳米熬的軟糯照顧他腸胃,鳳尾魚翅、祥龍雙飛、佛手金卷、金絲酥雀……都是他愛吃的菜品。

    “小酒是沒胃口嗎?”時娘見他拿著筷子,眉頭都擰成細波浪了,眼里看菜又沒看菜的猶豫不安。

    時有鳳放下筷子,見桌上只他們一家四口的碗筷,心里悶的慌。

    “霍大哥呢,他不來這里吃飯嗎?”

    時越男道,“這是我們自己吃的家宴,重謝恩人的宴請晚上再做隆重些。”

    話里話外都只當外人當恩人,明明他娘什么都知道的。

    時有鳳小聲道,“我不餓。”

    “我等晚上再吃。”

    時越男面色沉下來,“小酒,你要為了一個外人這樣對家人嗎?”

    時有鳳嚇的肩膀一跳,他娘從沒這么重的口氣對他說話。

    “霍大哥不是外人,他是我認定的伴侶。娘要是非為難我們,那我只有跟著他回山了。”

    平靜的語調(diào)下是幾乎崩潰的強撐。

    時有歌悄悄捏緊了筷子。

    她就說弟弟膽子大的。

    封祁年也沒動,余光瞥了眼時娘,沒敢出聲。

    四周屏氣安靜,時有鳳的輕言細語都顯得倔強剛硬。

    “唯獨這件事我不會聽娘親的。”

    時越男氣梗喉嚨,驚訝一向軟糯的兒子竟然這般對她。

    她也知道時有鳳一旦固執(zhí)起來幾頭牛都拉不動。

    她腦子里一下襲來一個陌生的念頭。

    養(yǎng)了十幾年的兒子竟要為了個男人和她翻臉。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一顫,氣血逆涌。

    但她隨即深呼吸一口氣。

    小酒長大了,沒有自己想法才可怕。

    她的愛是庇護也是枷鎖,想要追逐自由必定兩者有摩擦的。

    守與舍,本就是為人之母的必經(jīng)歷程。

    封祁年低聲道,“小酒好不容易回來了嘛……”

    “閉嘴。”

    封祁年閉緊了。

    而后目光看向時有歌。

    時有歌咽了下口水。

    緊著下顎微微呼吸。

    她開口道,“娘,小酒已經(jīng)很遭受磨難了,娘之前整日整夜都睡不著覺,現(xiàn)在弟弟回來了,只要他開心那不就好了。”

    時越男目光一軟,時有歌抓緊機會繼續(xù)道:

    “其實弟弟那個土匪我覺得不錯的,昨天要不是他派人救我,女兒可能要成刀下亡魂了。”

    時有歌說起昨晚的經(jīng)歷,此時仍舊后背生寒,心有余悸。

    “昨天押送糧草進山里官道沒多久,前鋒就遇見了匪患,匪患兇惡足足大幾百人。

    我沒辦法,就把糧草車卸了,在馬尾后面掛鞭炮,在峽谷制造千軍萬馬奔騰過道的氣勢,又丟了個石雷轟隆巨響,這才把匪患嚇退進了山林。”

    時有歌本以為這樣通過山匪區(qū)便安全了。

    她沒想到的是,最危險的地方竟然是約定交糧的荒野驛站。

    明明是官辦,可里面的人各個像是土匪一般,把她扣押擄上了山。

    還說第二天就帶去齊王軍營,這樣時府迫于人質(zhì)會飛快籌集糧草。

    這簡直像是晴天霹靂一般。

    時有歌這才知道這批糧食壓根不是給守城將士的,而是給叛軍齊王的。

    她被擄到土匪窩,體會到了弟弟的心路歷程,心里越發(fā)愧疚擔憂時有鳳了。

    不過她還沒哭出來,土匪窩里就亂了。

    聽說是隔壁山頭的土匪來攻占山頭,沒多久攻山的土匪就找到了她。

    時有歌嚇的發(fā)抖,但是那些土匪說是來救她的。

    時有歌才不信,但沒多久就看到了他爹和一個陌生男人來了。

    她撲進他爹懷里哭。

    那些兇惡的山匪抱拳行禮叫那陌生男人大當家。

    回來的路上,聽他爹和霍刃談話,才知道這些攻山的土匪都是霍刃馴練出來的。

    昨天要不是她經(jīng)過匪區(qū)后臨時改道,霍刃的人馬不至于慢了她一步,導(dǎo)致她先被搶上了山。

    青崖城的土匪基本都換成了霍刃的人,以后也少有匪患了。

    她時家的商隊今后自然行商無虞了。

    時有歌著急道,“娘,弟弟那土匪救了我的命,他又三番五次救弟弟的命,你為什么要阻攔啊。”

    時有鳳聽見這來龍去脈,再想到伏虎洞里那群土匪,又想到老羅說他們在馴化土匪,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時有鳳突然起身,朝門外跑去。

    屋里三人都是一愣,追著他身影看去。

    封祁年嘆氣,“你看,小酒見人都是跑的,不就是咱倆年輕那會兒嗎?”

    時越男心里也難受,明明已經(jīng)決定不再強勢管著孩子,但她氣勁兒一上來壓都壓不住。

    “他謝行懸當我時府是什么?想娶就娶?”

    時有歌有點懵頭,不是叫霍刃嗎,怎么又叫謝行懸了。

    謝行懸,有點耳熟,不就是他弟弟最崇拜的大將軍嗎?

    好像下場很慘。

    時有歌心想被流放的罪臣,又做了山匪,這要是有牽扯,她家都要完。

    不過幸好,他用了化名。

    時有歌瞧著她娘的反應(yīng),悄悄問她爹,“是不是霍刃可以娶,但是謝行懸不能。”

    封祁年桌子底下給時有歌豎起了個大拇指。

    時越男見父女互動,心里也酸,擰著眉頭道,“我也不吃了。”

    說完起身就走了。

    時有歌見她娘離席,和弟弟兩邊拉扯越發(fā)緊繃,往日她是樂見其成,可如今她一點都不想看到。

    她憂急地看了封祁年一眼,封祁年示意她安心。

    “時娘,還是吃完飯再去道歉吧,小酒現(xiàn)在怕是在和人親親抱抱呢。”

    時越男自責軟下的神色當即就惱了。

    但到底沒沖過去抓人。

    只面色不愉道:

    “誰說我要去道歉的,都給我吃飯。”

    封祁年和時有歌十分配合,一個個拿筷子給她夾菜,時越男看著這一桌子菜又吃不下了。

    全是兒子喜歡吃的。

    她怎么就不能忍下脾氣,等吃過飯再說這些呢。

    空腹生氣對身體不好,小酒身子本來就弱。

    在山上又遭那么多苦,吃的又不好。

    封祁年道,“你信不信,小酒也在自責,所以你們把自己喂飽就好了。”

    時越男滿腦子都是兒子要哭不哭的委屈,以及拔腿跑去的身影。

    嘆氣喃喃道,“小酒好像有勁兒很多,跑著還健步如飛的。”

    以前走路都怕他跌了,一磕碰就紅了一片眼淚掉一串。

    好像一切都是她做錯了。

    她兒子也是能跑能跳的。

    另一邊,時有鳳跑回春汀園。

    他邁過特意做低矮裹著軟布的門坎,就見房間里擺了好大一桌飯菜。

    和剛剛那桌飯菜一模一樣。

    霍刃一杯酒一口肉的吃著,見時有鳳跑來委屈的很,起身道,“這是吵架了?”

    時有鳳眼睛紅紅的,沒注意到飯菜式樣,只撲霍刃懷里再也忍不住了,“嗚嗚嗚……”

    霍刃把人抱自己腿上坐著,輕拍他后背, “沒事,等我出面,必定解決。”

    時有鳳擦了擦眼淚,他道,“對不起霍大哥,我……”

    霍刃面色凝重了。

    難道打退堂鼓了?

    時有鳳哭的嗓音含糊,努力堅定表達,不讓淚意決堤。

    “我都知道了,那天,你為什么在山洞里射貓射你自己了。”

    霍刃松了口氣,才發(fā)覺自己手心出了汗。

    他那桌上濕巾帕擦了擦,“這有什么好哭的。”

    “我心里難受啊。”

    “我好像做錯了。那么為難霍大哥。”

    “可我還是覺得拿小毛拿你自己以身犯險,還是不好。”

    可,當訓(xùn)練出的成果落在他身上,他是受益者時,他之前的話就顯得無力的偽善。

    他姐姐因為馴化出的土匪得救了一命。

    他對這件事心情就很復(fù)雜了。

    要是再來一次,他能阻止的話,會如他之前假定那般一定要阻止嗎?

    時有鳳難受的厲害。

    似乎一切都不對,又似乎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腦子混沌拉扯的亂糟糟的。

    好像他的良知在和利益搏斗。

    是聰明的利己屈服還是頑固的堅守信念?

    時有鳳一臉的茫然,腦袋空空的。

    霍刃指腹輕輕按壓他太陽穴,“別多想,就像爹說的立場不同沒有對錯,但我傷了你的心,這就是不對的。”

    小毛,被他捉來是蓄意為之,就注定是馴化的結(jié)局。

    “再說,有些事總得有人堅守,不至于因為利益玷污了整個大地。”

    “小酒是沒錯的。”

    “真的嗎?”

    “我不是一邊享受著好處,一邊又譴責生氣嗎?”

    “你是不知情的。”

    “我相信,要是小酒做,你一定會選擇更好更溫和的法子,讓所有人都得償所愿。”

    “我哪能。”

    “臥龍崗就是例子。”

    “你要相信你自己。”霍刃輕輕捏了下他的臉頰,難掩欣賞。

    時有鳳堵塞的心緒,好轉(zhuǎn)了些。

    霍刃見時有鳳哭得抽噎,給他倒杯水緩解干澀的嗓子。

    裂冰玉杯喂到時有鳳的嘴邊,霍刃道,“乖,繼往開來,現(xiàn)在的小酒又強大一分了。”

    這祝賀的語氣,聽的時有鳳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鼻涕泡泡出來了。

    “嗚……”

    “沒事沒事。”霍刃拿巾帕給他仔細擦著。

    “來,我們來吃飯。”

    “小酒在那邊沒吃的飯菜,看這里是不是一模一樣的?”

    “是不是都是小酒愛吃的。”

    時有鳳這才發(fā)覺,哽咽道,“這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他新爹的計策了。

    先把丈母娘激怒,母子吵一架,又算準了小酒會離席跑來找他,怕寶貝兒子吃不到喜歡的菜準備了同樣的一桌。

    又捏住了丈母娘事后的自責愧疚,那到時候再談親事,丈母娘的態(tài)度就會漸漸軟化下來。

    可是為什么會這般抵觸?

    難道是他抬進門的十箱珠寶還不夠誠意?

    但能養(yǎng)出小酒這樣的家人,絕對不是因為錢財問題。

    霍刃一邊想著一邊給時有鳳夾菜,時有鳳吃的滿足。

    但吃著吃著又沮喪了。

    “我剛剛吼娘親了。”

    霍刃心里美滋滋的,面色糾結(jié)道,“那快吃,吃完我去和娘談?wù)劇!?br />
    吃完飯后,霍刃就去找時越男了。

    客廳里,時越男坐主位上,霍刃坐下首。

    一旁還有十幾人奴仆,手里都捧著銀盤紅綢,里面全是堆滿了金銀珠寶。

    “霍當家,這些只聊表心意,多謝你救了我一雙兒女。”

    “只是,恩情與終身大事不可混為一談。”

    霍刃掀開前襟雙膝跪地,“夫人,我與小酒……”

    “你這是做甚!”

    時越男一拍桌子,地上霍刃巋然不動,眼皮都不眨一下。

    兩人無聲對峙。

    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堅決。

    時越男道,“好,你要跪,你就這般跪著。可別傳出去說我時府苛待恩人。”

    時越男一出客廳,門口封祁年上來扶著她。

    “莫生氣莫生氣,氣壞身體沒人替。”

    時有鳳要往門里去,時越男道,“小酒這三日就待在春汀園。”

    這是禁足了。

    時有鳳急地看封祁年,封祁年也只嘆氣,“這都是他該的。別急,跪個三天就行了。”

    封祁年又道:

    “話說在前頭,小酒你這三天要是不吃不喝也跟著跪,那可就加倍了。”

    “你就好好安心等著吧,三天過后,就該商議你們的親事了。”

    “跪三天?”

    “霍大哥怎么受得了啊!”

    封祁年意味不明哼笑了聲,“他受得了。”

    時有鳳心急如焚,不吃不喝跪三天,這人身子骨就算是鐵打的也受不了。

    他自己還被禁足了。

    時有鳳急得團團轉(zhuǎn)。

    但也知道這時候不能再強硬了,先順著爹娘的。

    他們不是不講理的,想必其中定有緣由。

    但他還是爭取到了把小毛和小柿子送他院子里。

    小毛毫無拘束,滿園子撲鳥捉蝴蝶。

    小柿子還不習(xí)慣身上新?lián)Q的衣裳,坐都舍不得坐。

    小臉愁眉苦臉的,生怕霍刃被時府吞了。

    他不明白,在山上的時候,時老爺明明挺喜歡大當家的,怎么一回來就變臉了。

    弄的小柿子都膽戰(zhàn)心驚怕出院子。

    不過時有鳳倒是如以前那般對他,這讓他心里安心了好些。

    還給他各種小玩具,小柿子喜歡,但他不是來玩的呀!

    于是小柿子使勁兒想辦法逗禁足的時有鳳。

    時有鳳也時常笑出聲,日子也就一天天過去了。

    中間,時有歌倒是常常去看他。

    書房里,時有鳳在作畫,見到時有歌來,他將筆擱在玳瑁筆架上。

    “姐姐最近不忙嗎?”

    “怎么,小酒現(xiàn)在是討厭姐姐了嗎?”

    “你討厭姐姐也是應(yīng)該的,我以前太聚焦自己身上的怨恨不忿,一點情緒就放大,還把你當出氣筒,都是我不對。”

    “我現(xiàn)在生意參與的越多,越能理解娘的苦心,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時有鳳笑道,“我從來沒討厭姐姐呀,姐姐是和娘親一樣厲害的。”

    “臉笑的像苦瓜,別笑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們苦盡甘來了。”

    兩人說說話,然后又去花園逛逛。

    時有歌解開心結(jié)后,整個人利爽很多,還帶來一只風箏。

    只是現(xiàn)在不是放風箏的時節(jié)了。

    時有歌有些沮喪,懊悔自己那日撕爛弟弟做的風箏。

    時有鳳抓著風箏,白嫩的手指直接抓著竹骨,時有歌看得心里咯噔生怕刺疼他。

    弟弟卻一臉雀躍道,“姐姐,風來了!”

    夏風晃動芭蕉,梅子樹紅紅的果子在風里一閃閃的,院子里都是清甜的梅子香味。

    時有歌拽著風箏線跑,別說看得小柿子新奇了,就連小毛都撲騰跟著時有歌身后跑。

    “姐姐快收線,風箏要飛出院子了。”

    時有歌很少玩,此時手忙腳亂攪動絞盤,天上的風箏偏三倒四的歪扭,時有鳳見狀上去幫忙。

    時有歌道,“這線鋒利別碰,傷著你手。”

    時有鳳嘿嘿道,“再也不會啦。”

    以前放風箏得戴特質(zhì)軟綿的手套,此時剛手觸碰著絲線,感覺真奇妙的。

    好像自己郁悶的心緒也雖風箏飛高了。

    時有歌見弟弟真笑了,也不由地松了口氣。

    “你家那個土匪,對你還好吧,看著兇巴巴的冷著臉,比土匪還兇悍。”

    “霍大哥很好啊。”

    “面冷心熱……”額,也不能說了,確實挺冷酷理智的,但對他是實打?qū)嵉暮谩?br />
    “姐姐,你不能這么喊他呀,我們是要成親的。”

    “呵呵,你也知道我是姐姐,他和爹談話的時候只冷冰冰叫我時有歌,我還舔著臉叫他弟夫?”

    時有鳳確實也能感受到霍刃好像不待見他姐姐。

    怕是因為他吧。

    時有鳳低聲道,“可是他救了姐姐誒。”

    “兩碼事。”

    時有鳳拽著時有歌的袖口,晃了晃,“姐姐~”

    時有歌臉色繃不住了,惡狠狠道,“你要是讓我看到你跟那個男人這樣,我立馬打人。”

    這誰受得了。

    一想到這么甜軟的弟弟被人搶走了。

    她心里莫名不爽。

    時有鳳道,“好嘛,只要你們關(guān)系好,我做什么都行。”

    時有歌板著臉問道,“哦,那我和霍刃掉水里,你先救誰。”

    時有鳳立馬道,“肯定是姐姐!”

    因為霍大哥水性好啊。

    時有歌滿意了,她道,“今天是第三天了,出院子吧。”

    時有鳳臉色立馬心疼了,迫不及待地要走,手里的風箏都丟了。

    時有歌看著她做了幾天的風箏就這么丟地上,心都碎了。

    但轉(zhuǎn)眼一想,當時弟弟不是更傷心。

    時有鳳追上道:

    “哎,小酒你慢著,娘有個驚喜要告訴你。”

    “娘親同意了?!”

    “是別的。”

    “別賣關(guān)子了,到底是什么,明知道我好著急的。”

    “去后廚看看就知道了。”

    這一去,兩人便待到了傍晚開飯時。

    時有鳳急急忙忙從后廚出來,跑去客廳見霍刃。

    夕陽斜斜落在門坎朱漆上,門里跪著的身影筆挺堅韌。讓時有鳳不禁想到,那天在山上看晚霞時的壁立千仞。

    如紅霞照應(yīng)在峭壁上,余暉斜影也只落在霍刃身后。

    “霍大哥!”

    時有鳳跑進,霍刃聽見動靜回頭,沒待僵硬仰頭尋去,他就被抱住了。

    時有鳳發(fā)燙的手心捧著他臉,摸著他唇角的皸裂,手指都在抖。

    霍刃抬眼,只見時有鳳滿頭細汗,像是急急跑來的。

    “快,快喝泉水。”

    霍刃接過時,雙手有些細抖。

    時有鳳看得眼睛一酸。

    霍刃指節(jié)用力,渾身血液重新流動,端著碗一飲而盡。

    喝完后,麻木的四肢通暢了。

    他起身活動下筋骨。

    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渾身舒坦。

    “還難受嗎?”時有鳳緊緊望著他道。

    “不難受。”

    時有鳳抱著他,“我一定會說服娘親的。”

    霍刃道,“嗯。”

    他丈母娘要考驗他的誠意,他最不缺的就是誠意了。

    霍刃滾了滾干澀的嗓子,開口道,“這三天,有沒有好好吃飯?”又摸了摸時有鳳的臉頰,“瘦了。”

    時有鳳要心疼死了。

    眼淚汪汪道,“快別說了。吃去飯去吃飯,今天一定非上桌不可。”

    霍刃沒忍住笑了下。

    任由自己手被拽著走。

    時有鳳帶著霍刃去洗漱一番,然后又把人帶到了膳廳。

    一進膳廳,時爹時娘時有歌都已經(jīng)坐好,滿桌的飯菜極其講究奢侈。

    香氣飄來,霍刃的肚子要咕咕叫了。

    他緩慢深呼吸想抑制住肚子響動。

    不過剛吸氣,時有鳳就拉著他手坐下。

    霍刃看著自己面前的一碗長壽面,上面還有雞蛋,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霍大哥,今天是你生辰吧。”

    霍刃想了下,才嗯了聲。

    不過,小酒怎么知道?

    時有歌見霍刃神色不為所動的冷漠,開口道,“這是我弟弟親自給你下廚做的,你還不趕快吃?”

    霍刃看向時有鳳,嗓子還有些干啞。

    “手沒燙著吧。”

    說著,就無視對面三雙眼睛,捧著時有鳳的手仔細看著。

    時有鳳余光不敢掃對面,羞地臉熱,手卻反而握著霍刃的左手,催促道,“快吃呀。”

    霍刃左手被時有鳳握著,右手拿筷子吃面。

    吃了一口頓了下。

    很清淡的面條香氣,入口淡淡的,下喉卻香氣濃郁,如他人一般。

    而后見時有鳳看著,簌簌索索的全都滋溜完了。

    “哎,你三日沒吃東西了,慢點。”

    霍刃又慢了點。

    但那動作也堪稱風卷云殘。

    霍刃剛吃完,時有鳳的巾帕就伸過來給他擦嘴。

    他一抬頭,就見對面三雙隱忍壓抑又不滿的眼神。

    時有鳳也瞧見了,大大方方道,“我不管,娘親越折騰霍大哥,我就越心疼。折騰他就是折騰我。”

    霍刃嘴角止不住的揚,封祁年低咳一聲,霍刃才用拳頭抵住嘴角。

    桌底下的大手反握住細軟的手掌,拇指珍重愛惜的輕輕摩挲著時有鳳的手背。

    大庭廣眾,桌底悄悄升溫。

    時有鳳手心燙熱的發(fā)軟。

    臉都紅了。

    沒兩下時有鳳就抽手,垂著眼皮眼珠子亂飄的盯著菜肴。

    時越男假裝沒看見,只道,“上蛋糕吧。”

    時有鳳立馬給霍刃解釋道,“就是我們家人過生辰,都要吃蛋糕的,寓意團團圓圓和和美美。”

    只見仆人端上來一個碩大的糕點。

    看著比月餅大也松軟糯白,上面還有一層焦黃的奶酪。

    霍刃知道,時府吃食很講究,為了做出上好的新鮮奶酪,親自養(yǎng)乳牛,晚上取乳置盆盎,到了早晨再用銅鍋熬煮。

    最后產(chǎn)出的奶酪“玉液珠膠,雪腴霜膩,吹氣勝蘭,沁入肺腑”,這樣的奶酪聞著就非常香。①

    時有鳳道,“霍大哥可以許個愿,爹爹說生辰愿望一定會實現(xiàn)的。”

    霍刃看向封祁年和時越男二人,丈母娘神色和緩,看樣子是靜靜默許著。

    霍刃道,“我要娶小酒。”

    時有鳳臉又熱了。

    不待他父母開口,時有鳳就搶道,“好,我同意了。”

    生怕不同意似的。

    時越男蹙眉,“小酒,你別著急,娘不會阻攔你們了,但是有些話我不得不問清楚。”

    時有鳳心頭一松又一緊,期待地望著他娘。

    霍刃則是又悄悄握著時有鳳的手心,不知道是誰手心發(fā)熱的很,兩人都不約而吞咽了下,目光直直看著時越男,像是接受檢驗一般。

    “您盡管問,晚輩一定如實告知。”

    “好,那我問你,可曾有婚配?”

    “有,但是早已退婚。”

    時越男臉色沉了一分,就連時有歌也有些挑剔了。

    封祁年倒是慢悠悠的端著茶杯,品茶似的悠閑。

    “好,我再問你,為什么退婚?”

    “娃娃親,我并沒見過對方幾面,沒有感情也志不在此。”

    時有鳳連忙補充道,“霍大哥說很嫌棄他的,說他是哭包還會流鼻涕,鼻子流的紅通通的,一哭還會吹鼻涕泡泡。總之霍大哥小時候就不喜歡,長大后有話語權(quán)就要退婚了。”

    時有鳳說完,覺得自己補充的很有信服力。

    心里默默給素未謀面的前未婚妻道歉。

    對不起呀,你一定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如意郎君。

    時有鳳余光見他爹爹在笑,好像看透他心思似的,難為情的低了頭。

    時越男看著心虛的小兒子,面色有些繃不住的一言難盡。

    她又看向霍刃道,“你敢指天發(fā)誓,你這輩子對娃娃親沒一點情誼?”

    霍刃立馬右手指天,大拇指和小拇指并攏。

    看向時越男,神色堅定發(fā)誓道,“我謝行懸這輩子對娃娃親對象沒一點……”

    封祁年嘴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霍刃忽的腦袋一個醒靈,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逝。

    “說啊,怎么不說了?”時越男冷面道。

    霍刃頓了頓,直覺驅(qū)使下發(fā)誓的動作停了。

    時有鳳見他不敢發(fā)誓了,心里有些急,“霍大哥你繼續(xù)呀。”

    霍刃轉(zhuǎn)頭盯著時有鳳瞧。

    可他一點都記不起娃娃親的樣子。

    只記得哭包鼻涕鬼會吹鼻涕泡泡。

    他猶豫遲疑,時有鳳心里擰巴了一下。

    霍大哥明明說他,只對他動情動心的。

    時有鳳心里泛酸,見霍刃看著他遲遲不張嘴。

    他也靜靜地從霍刃手掌抽出手心。

    剛抽出一點,霍刃的手掌又完全包裹住他手掌了。

    “小酒,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的?”

    時有鳳悶悶道,“是娘親告訴的。”

    霍刃一聽,電光火石間,隱隱聯(lián)系上了。

    娃娃親不僅哭包,還身體不好,好像當年就是來京尋求名醫(yī)的。

    霍刃喉結(jié)滾動,默默地收回了發(fā)誓的手。

    時有鳳再也忍不住,氣的要哭了。

    “你怎么不發(fā)誓了,難道你之前都是騙我的?”

    “還是你舊情難忘,對人余情未了?”

    見弟弟受氣委屈的要哭了。

    對面時有歌氣的起身。

    一把被時越男拉下了。

    時越男見霍刃迫切求證地望著她,時越男不緊不慢接過封祁年遞來的茶水。

    緩緩吹了一口。

    而后輕輕抿了下。

    拂袖又將茶杯放桌上。

    見兒子委屈的眼睛都要紅了,給封祁年道,

    “給他看吧。”

    封祁年從袖口掏出一封陳舊泛黃的書信。

    那書信一跳出來,那五個字似刺眼一般,霍刃眼皮一跳。

    封面字跡熟悉的不能在熟悉。

    ——祁年兄親啟。

    是他父親的筆跡。

    封祁年打開信件,雙手展了展信件,清了清嗓子看向獨自悶氣的小兒子。

    “小酒啊,來聽聽,這事兒和你也有關(guān)系。”

    “看看你霍大哥,當年是如何拿命來拒絕親的。”

    時有鳳心里莫名好受了些。

    而后眼巴巴催他爹,“快念呀。”

    封祁年嗓音好聽,此時堪稱義正言辭擲地有聲。

    ——“給祁年兄告罪,犬子實在冥頑不靈的頑劣,不聽勸阻。”

    時有鳳聽著緊繃的臉色緩了下來,悄悄回握桌底下霍刃的手指。

    只是霍大哥手指怎么突然這么僵硬,他抬頭奇怪地看霍刃。霍刃眼皮跳跳,眼神游離地盯著封祁年看,可思緒早已回到了十五歲的那年。

    “犬子自認為配不上乖巧的小酒,在滂沱大雨里跪了三天三夜,堅決要退婚,不能耽誤小酒的一生。”

    時有鳳悶惱轉(zhuǎn)喜,只抓著關(guān)鍵詞就迫不及待歡喜,他手心下,霍刃的手指抖了下。

    時有鳳安慰霍刃,“沒關(guān)系啦,都是我剛剛不好,以為你還對他有情。”

    “霍大哥寧愿大雨里跪三天三夜都要退婚,可見真沒感情。”

    霍刃慢慢側(cè)頭,看向一臉興奮梨渦深深的時有鳳。

    嘴角扯動,到底沒說出口。

    對面時有歌聽得咬牙切齒,

    見她弟弟還安慰男人,頓時恨鐵不成鋼道:

    “小酒,書信里的主人公是你的名字啊。”

    “你的好霍大哥就是拼著命不要,雨里跪三天三夜也要休了你!”

    “還說你是哭包鼻涕鬼。”

    時有鳳腦袋砸懵了。

    有些沒明白她說的什么。

    怎么這么生氣呢?

    茫然的眼睛依次看過氣惱的姐姐、盯著霍刃看的娘親、抿茶帶笑的爹爹……而后緩緩扭頭看向欲言又止的霍刃。

    時有鳳霎時錯愕,睫毛不帶眨的盯著霍刃。

    霍刃下顎線條緊的抽動,“小酒,我們真是緣定三生。”

    時有鳳眨眨眼,“對。”

    幽幽道:“滂沱大雨跪了三天三夜都跪不走。”

    第66章 哈哈哈哈

    時有鳳像是聽故事似的看著時爹時娘。

    對故事里的少年霍刃還挺同情的。

    終身大事和一個不喜歡甚至嫌棄的對象過,要是他,他也會生氣反抗。

    可被嫌棄的又是他,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不過時有鳳不至于生氣,給霍刃的懲罰就是吃飯的時候不看他。

    他不看人也不說話,霍刃頗有些坐立難安。

    桌底下,霍刃攤開時有鳳的手心,中指和無名指并攏屈在他手心上,一下下的輕輕叩著。

    示意他下跪認錯。

    時有鳳越發(fā)不敢動了。

    全家人眼睛都盯著,桌布晃動一下他爹爹都看得出來。

    霍刃見狀,越發(fā)肯定時有鳳心里有疙瘩。

    他剛要解釋,時越男就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空位置,“小酒,過來,讓娘親好好瞧瞧你,這三天都怪娘親狠心了。”

    時時有鳳立馬抽開桌底下被握著的手,去時越男身邊坐下。

    原本的座次是時越男主位,左右兩側(cè)依次是封祁年和時有歌,封祁年旁邊是霍刃,時有歌旁邊是時有鳳。

    不知道什么時候,封祁年讓出了左一的位置,朝霍刃遞進了一個座次。

    封祁年看著霍刃繃著視線追著兒子走,眼里暗藏焦急想解釋,但是有礙于長輩只得隱忍。

    而他兒子看都沒看霍刃一眼,和時娘說話。母子關(guān)系也正在暖春相互內(nèi)疚中呢。

    封祁年笑笑,看霍刃干著急。

    “小謝,來快來吃菜。這三天你也辛苦了。”

    時越男也朝霍刃看去,“小謝,自此是一家人了,過往恩怨一筆勾銷,不過我作為小酒的娘親感激小霍三番五次救我一雙兒女。”

    時越男說著,便起身朝霍刃敬酒。

    動作利爽灑脫也說一不二。

    霍刃忙躬身站起,“娘親病后初愈還是不宜飲酒。再者這是我和小酒之前的命數(shù),要是沒這些經(jīng)歷,小酒怕還是瞧不上我。”

    時越男望著牛高馬大的霍刃,一站起來感覺桌子位次都有些擁擠,她眼前視線都昏暗了些。

    這聲娘親喊的她一怔。

    小歌五歲后都不愿意喊娘親只喊娘,小酒便也跟著改口喊娘。可他性子軟糯,一說喜歡叫娘親,自此之后便沒改口過。

    娘親娘親的喊,好像一雙兒女永遠需要她。

    永遠長不大,是她天真無邪的沒有憂慮的孩子。

    稚子的親昵稱呼,偏偏這兒婿還喊的特別自然。

    自然到時越男一時張不開口,甚至微妙的違和。

    時越男余光一掃,見兒子臉都紅了還怕她不應(yīng)似的,桌底下扯她袖口。

    時越男其實很滿意霍刃,明明是恩情卻說成是對他的饋贈和感激。

    即使生意場漂亮話聽多了,時越男還是滿意兒婿的態(tài)度。

    “誒!好,挑個良辰吉日你們好完婚。”

    霍刃展眉,粗狂的嗓音滿是喜悅,“多謝娘親成全!”

    他雙手舉杯一飲而盡。

    眉眼卻一直望著時有鳳,時有鳳低頭沒看他,臉卻浮上了緋紅。

    霍刃腦袋都飄乎乎的,丈母娘這關(guān)意外的好過。

    但隨即喜悅的神色一滯,眼里有些話猶豫著冒頭。

    封祁年見狀低咳一聲,“小謝,自是一家人了,先吃飯,哪有餓肚子談事的。”

    霍刃看了封祁年一眼,應(yīng)聲坐下。

    飯桌上,時有鳳面前的小碟子被三雙公筷排隊夾菜,小山包的菜都擋著時有鳳的下巴尖兒了。

    他哭笑不得,抬頭看家人一張張?zhí)巯У哪槪帜耦^吃。

    “你們自己吃嘛,我在山上也吃的很好的。”

    “霍大哥做飯也很好吃。”

    霍刃原本望著時有鳳的視線有些克制,被點名瞬間拉成了直線,更加期待的看著,只是時有鳳沒看他。

    霍刃心里著急,怕時有鳳心里還對退婚的事情有疙瘩。

    看他樣子,之前是不知道自己有娃娃親的。

    這會兒突然被告知,被那么堅決的退婚,心里肯定不舒服要哄哄的。

    霍刃坐如鐘,內(nèi)心卻有小爪子在撓鐘壁似的。

    一旁的封祁年倒是都看在眼里。

    怕霍刃這會兒在吃,但是吃的什么菜什么味道都不清楚了。

    看著能圍城十年不亂陣腳、穩(wěn)若泰山的謝大將軍暗自焦急,這何嘗不是一種樂子。

    原來不是這狼崽子無趣,是他沒找到逗趣的法子。

    封祁年想著在山上時,一眾人朝他敬酒,這其中未必沒有霍刃的暗示.

    好趁他醉爬他兒子的床。

    “來,小謝,咱們爺倆喝一杯。”

    霍刃舉起酒杯,朝封祁年敬酒。

    酒杯小小秀氣的天青瓷,霍刃雙手捏著著實有些費力,生怕一個用力就捏碎了。

    封祁年見狀叫下人換了兩個大碗。

    兩人推杯換盞兩次后,封祁年便以不勝酒力為由,要霍刃替他喝。

    霍刃人精,自是知道老丈人此時再報仇呢。

    便一碗碗的全一飲而盡。

    喝了幾碗后,酒水順著碗口嘴角的縫隙流了出來,濕了脖子深了領(lǐng)口粗布衣衫,霍刃仍舊面不改色仰頭就一碗豪飲。

    時有鳳看得著急,見他爹還倒酒,忙道,“爹爹你干嘛欺負霍大哥。”

    封祁年道,“男人的事小酒不懂。”

    霍刃神色自若,“不礙事的小酒,我酒量好。”

    酒意燒燙啞了嗓子,酒量再好也不是這般喝法。

    時有鳳朝他看戲的爹哼了聲,轉(zhuǎn)頭扯著時越男的袖口,“娘親~”

    這撒嬌喊的時越男受寵若驚,兒子大了可就很少撒嬌了。

    她摸著小酒的腦袋,雙眼鼓瞪封祁年,封祁年這才收手。

    吃完飯,一家人會慣例游園消食。

    此時紅日半降在城墻頭上,暗淡下來的天幕灑下浩瀚的余暉,城中樓閣屋脊、巷道枝頭都泛著紅暈。遠眺望去薄暮煙波浩渺又充滿寧靜的祥和。

    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這是封祁年貫徹下來的全家習(xí)慣。

    走到月亮清亮,蟋蟀鳴笛,枝葉上了露水就回院子。

    封祁年道,“小謝別強撐著,酒意上頭就先去休息吧。”

    霍刃黑眸有點朦朧的亮著,一字一句道,“無礙,我沒事。”

    要是往常,這一斤多點的酒水壓根不算事。

    但跪了三天三夜,此時酒意加持下腦袋有些昏漲。

    他這一睡怕就到天亮了。

    他還沒哄小酒呢。

    自然也不愿意先走。

    “那正好,帶小謝看看這園子,雖沒京中富貴雅致,但一草一木都是小酒看著長大的。”

    封祁年這話說的,霍刃更加非去不可了。

    時有鳳擔心霍刃,原本和他娘姐姐并排走的,慢慢的挪騰到了霍刃身邊。

    可他爹和霍刃走一起,他還沒有膽子明目張膽的扶著霍刃。

    不過瞧霍刃腳步鏗鏘有力,言談間清晰靈活,想來是沒事的。

    花園占地很大,光是月亮拱門就無數(shù)個。

    要是白天游園定是看得應(yīng)接不暇,可傍晚一切都掩映在暮色里,讓人不自覺感受到它們清香的氣息而不是爭奇斗艷的色澤。

    迎面吹來的晚風里,花草的香氣在此時最清雅沁人心脾。

    石板小路上織動著紅霞,拉長著五個悠閑的身影。

    封祁年看著霍刃,那張臉半點沒有小時候漂亮俊俏的影子。

    本以為會是如謝家男人一般俊美儒雅,二十幾年后卻變成了粗野的猛漢。

    封祁年笑道,“小謝怎么沒走科舉路?倒是你父親沒少說桃李滿天下,苦瓜在自己家。”

    霍刃道,“常言攘外先安內(nèi),可當朝黨爭不斷宦官當權(quán),他們看不到邊塞外部烽火四起,我想做那個亡羊補牢的人。”

    時有鳳聽著滿臉崇拜,“霍大哥好厲害。”

    封祁年意味深長道,“僅是如此?”

    霍刃心頭一擰,“不全是。”

    時有鳳不知道為什么也緊張起來了。

    時有鳳望著霍刃,封祁年問了他更喜歡的話題。

    “當年你幾歲見的小酒?”

    霍刃實在記不清了, “七八歲?”

    關(guān)于小時候的記憶,都是和他父親作對,他父親拿著雞毛撣子追著他打。

    至于其他的,像這種他不喜歡的娃娃親,更不會放在心里。

    封祁年問道,“那你覺得你父親是怎樣的一個人?”

    “對于家國他鞠躬盡瘁,憂民生之疾苦,剛直不屈。”

    “對小謝呢?”

    霍刃沉默了下。

    “喜歡打我。”

    這四個字簡簡單單也沒掩心酸怨懟。

    九尺男兒,地上影子都威猛似蟄伏的狼,可那成熟的臉上談及年幼,仍舊透出一絲無助的落寞。

    時有鳳從來沒挨過打,此時見霍刃有心理陰影,心疼了。

    同時對霍刃他爹有些發(fā)憷,感覺就是那種動不動就吹胡子瞪眼拿藤條打人的。

    也對素未蒙面的公爹有些氣惱。

    這是得打多狠,讓一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想起來還是無法釋懷。

    “為什么打你呀。”時有鳳問道。

    這時,封祁年先開口道,“小酒三歲時你們見面的,那時候你都十一歲了。”

    于是話頭又順著他這邊來了。

    夕陽漸漸西沉,歲月變遷,轉(zhuǎn)眼間孩子們都長大了。

    那年他們帶一雙兒女進京求醫(yī)。暴雨,在京郊寺廟避雨。

    寺廟香火旺盛十分靈驗,滯留香客多客房緊張。

    最后兩家人陰差陽錯的安排在一間通鋪里。

    封祁年和時越男和謝家夫婦相見恨晚。

    四人聊了半宿,還沒聊到家境是干什么的,已經(jīng)一見如故了。

    那時候小酒感染風寒,哭鬧不止,誰都哄不好。

    半夜驚擾的謝家人都睡不著。

    四個大人們輪流哄,孩子還是哭的厲害。

    最后一直睡在角落蒙著頭的小少年,脾氣發(fā)作了。

    十一歲的謝行懸一腳踢飛被子,兇狠狠的走到抱著孩子的時越男身邊。

    “哭什么哭,煩死了!”

    兇的很。

    哭啼不止的孩子怕是嚇到了,竟也沒哭了。

    倒是睜大眼睛好奇的轉(zhuǎn)溜,就在謝家夫婦道歉時,小酒還咬著小手指破涕為笑。

    “誒,小酒喜歡老三,老三哄哄。”謝大人道。

    “他喜歡我?怕我揍他吧,脾氣都是你們慣的。”少年不屑道。

    可他剛一走,原本笑著的小酒一擰眉,一癟嘴,又開始哇哇的哭。

    謝行懸那時候一身反骨,他爹要他哄孩子,他不情不愿的抱著娃,一臉怨氣。

    小酒體質(zhì)特殊痛覺異常,少年坐不住,經(jīng)常抱著孩子亂轉(zhuǎn)悠。不小心把孩子抱得不舒服的哭,時娘見狀把孩子抱回,小酒哭得更厲害了。

    謝行懸最后被他爹揪著耳朵打坐似的抱著孩子,以至于謝行懸十分抵觸。

    后面,一位高僧路過,說兩個孩子有緣姻緣天定。

    兩家人對信佛不虔誠,只以為拉香油錢。

    誰都沒當真。

    但高僧一眼便看出小酒體質(zhì)異常,說命里跟著謝行懸便能治病。

    還說謝行懸紫氣東來又破軍殺伐需要玲瓏骨鎮(zhèn)住。

    這話聽的封祁年挑眉,怕不是命大想造反。

    結(jié)果謝大人聽了一臉凝思,對高僧有種敬畏了。

    兩家人就這樣結(jié)了娃娃親。

    得知這個消息的當事人如當頭一棒,當夜就沖出雨夜跑回家了。

    還大罵瘋和尚滿口胡言到處造孽。

    封祁年道,“當時你知道那三歲哭包鼻涕鬼是你未婚妻了,連夜冒雨下山。”

    “后來,去了你們家才知道是丞相府,你還多次攔著門不讓進,還把你二哥揍得鼻青臉腫抓來,說這個才是謝行懸。”

    “你真的一點都記不住了?”

    霍刃尷尬。

    真一點記憶都沒有。

    只記得那段時間,他爹抽風似的動不動就打他。

    他夜里睡覺都夢見在習(xí)武,企圖練就一身肌肉讓他爹打不動。

    時有鳳心里滋味有些奇怪,一種臨界惱羞好笑又覺得理解同情的邊緣。

    可他決定站在霍刃這邊。

    因為他那時候才三歲壓根兒沒有傷害。而霍刃已經(jīng)十一歲,正是叛逆反骨的年紀,對他是實打?qū)嵉耐纯鄩阂职伞?br />
    怕是覺得那會兒天都是黑的。

    見霍刃有些怕他生氣的望著他,時有鳳道,“我覺得霍大哥挺勇敢的。”

    “起碼你真的會反抗的。”

    “小酒你真好。”

    封祁年就笑笑不說話。

    前面的時有歌忽的開口,“啊,我記起來了,”

    “是不是有個小哥哥,還捉了條蛇往弟弟的小搖床里放。”

    “幸好捉的是一條無毒的,還把蛇的牙齒拔掉了。”

    “但是,那蛇好大一條盤著弟弟的手腕爬……”

    時有歌說的活靈活現(xiàn),手臂雞皮疙瘩起來,咦了聲。

    時有鳳也手臂起疙瘩了。

    這就很過分了。

    時有鳳怕蛇,剛剛還理解他要做賢妻后盾的心態(tài)頓時碎裂了,“是真的嗎?”

    霍刃此時就恨自己腦子,使勁兒想都沒記憶。

    “小酒我不記得了。”

    時有鳳瞅他,沒好氣道,“只記得那天你父親打你打的特別兇吧。”

    霍刃老實點頭。

    “嗯。”

    把他用繩子綁在院子里打。

    甚至他現(xiàn)在想起來,還能想起那藤條打在大腿上,火辣辣的疼。

    還記得自己半夜發(fā)狠,起來習(xí)武。

    偶爾想起來都怨他父親下手毒。

    現(xiàn)在想來……打輕了。

    要是時光倒流,他一定跑去把自己打半死。

    此時天光逐漸水藍,紅霞漸漸變成粉紅的魚鱗玫瑰云片。

    云朵下,時有鳳的臉神色復(fù)雜。

    還是別生氣了。

    都是過去的。

    誰小時候沒個調(diào)皮頑劣的經(jīng)歷呢。

    他問道,“霍大哥還有什么記憶打得狠的?”

    霍刃這會兒有都不敢說了。

    但是時有鳳盯著他,他只得道,“還有一次讓我餓著肚子,蹲在茅廁蹲一天。”

    “這是為什么?”

    霍刃:……

    他只記著恨去了,哪記得因為什么事情。

    前頭時越男道,“那是因為小謝調(diào)皮,把茅廁的肉蟲捉出來油炸喂給小酒吃。”

    “嘔~”時有鳳本能反應(yīng),沒忍住干嘔起來。

    時有鳳這會兒是真平靜不了了。

    一點都找補不了。

    一點都大度隱忍不了。

    “謝、行、懸!”

    霍刃下意識道,“哎呀,媳婦兒叫我真名了。”

    時有鳳要氣哭了。

    真的太過分了。

    “你要是不滿意這樁婚事,你去找大人,你使勁兒折騰我一個三歲孩子很好玩嗎?!”

    時有鳳一發(fā)怒,一旁時家三口人都驚呆了。

    各個石化在晚霞里,和一旁的假山分不出真假。

    頭一次見。

    封祁年吸了口氣,悄悄踱步到了前頭。

    一家三口帶著地上三條影子默默看著一高一矮的兩人。

    時有鳳氣的要哭了,“難怪娘親要為難你,要不是我小時候命大,怕早就被你折騰死了。”

    霍刃低頭扯時有鳳袖子,時有鳳被籠罩在高大的身影中,他毫不客氣地甩開衣袖,單薄纖瘦的身形氣勢逼人。

    霍刃動都不敢動。

    時有鳳見他認打認罰垂首低頭的模樣,心里又軟了。

    這么大男人,還是不要當著他家人鬧脾氣的好。

    可時有鳳真咽不下這口氣。

    深呼吸道,“那我吃了沒?”

    封祁年點頭。

    見兒子嘴角抽動,忙安慰道,“吃了沒事小酒,小謝起碼是洗干凈了的。”

    時有鳳哇的一聲就哭了。

    霍刃忙抱著他哄,時有鳳亂拳打他,抓撓他臉。

    “你,你太過份了。”

    “嗚嗚嗚,你有本事去欺負大人啊,你欺負我三歲孩子算什么本事。”

    時有鳳越哭越委屈。

    一旁封祁年喉嚨低咳一聲,霍刃聽見了,但只顧著抱著哄人。

    那年寺廟避雨的場景再現(xiàn)。

    霍刃抱著時有鳳像抱孩子那般用手臂拖著他臀部,另一只手輕拍抽動不止的后背。

    只是霍刃這回倒是哄不好了,他是被嫌棄的那個了。

    封祁年嘴角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時越男一旁悄悄揪他手臂。

    封祁年掃見過去,見時娘和女兒都一臉憋笑。

    時有鳳還哭鬧不止,嘴里各種數(shù)落罵霍刃。

    確實太過分了。

    “哈哈哈,唔~”時有歌憋不住笑出了聲又連忙捂住嘴巴。

    三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應(yīng)該心疼小酒的,但又忍笑辛苦的復(fù)雜神情。

    封祁年笑道,“瞧瞧,報仇這種事還是本人來的好。”

    時越男想著當年謝行懸一見到他兒子掉頭就跑,如今倒是風水輪流轉(zhuǎn)了。

    時有歌倒是,想起霍刃喊他弟弟媳婦兒了。

    她幽幽道,“他們還沒成親吧。”

    時越男也回味過來了。

    “小酒過來。”

    時有鳳咬霍刃手臂要他放人,他腳剛沾地氣得踩霍刃腳指頭。掙開霍刃的手臂,往他娘那邊去。

    時有鳳這會兒鼻子都哭紅了。

    Y.U.X.I5

    滿臉淚痕。

    心里還特別內(nèi)疚,覺得自己傷了他娘的心。

    “對不起娘親,我那天態(tài)度不好,寒了您的心。”

    時越男笑,“你又不知道這些事。情竇初開都這樣。”

    “說來,我們好幾個月沒這樣散過步了。”

    時越男用巾帕給他擦淚道。

    晚風徐徐出來,沒了白日的喧囂燥熱,迎面拂來的風里全是草木的清香。

    時有鳳止住了哭意,還是有些抽噎。

    看著地上他們一家四口的影子,余光斜后方,落單著一個孤立無援的大影子。

    時有鳳心又軟了。

    可一軟又氣。

    甚至想是不是霍刃就是從小不待見他,所以他剛到臥龍崗時,霍刃剛開始那么喜歡嚇唬他喜歡把他逗哭。

    時有鳳想的時候,他爹又天南地北說故事,把他娘和姐姐逗的笑出了聲。

    風里都是歡笑愜意聲。

    明亮的月色下,就那孤零零的影子像是被拋棄的大狗似的,寸步不離又不敢進一步的跟著。

    時有鳳狠了狠心,腳步跟上三人。

    霍刃慣會裝乖賣可憐的。

    一家人上了池邊小橋,池水靜靜荷葉圓圓,挺立獨俏的荷花此時都合攏花苞了。

    清風浮動荷葉清香凝神,拂去了時有鳳內(nèi)心的惱意。

    干嘛發(fā)脾氣。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只是那種氣上心頭,好像自己當時三歲的委屈一下子躥進了現(xiàn)在的身體里。

    他余光掃了眼身后的人影,沒有理人。

    過了橋,便是葡萄廊橋。

    此時葡萄還沒成熟,枝繁葉茂的遮住了月色,時有鳳隨家人一起邁進了黑暗里。

    他爹已經(jīng)說到了和謝丞相這幾年通信趣事。

    時有鳳聽得正入迷,黑暗中,他手突然被拉住。

    時有鳳嚇得驚呼出聲,但細微的聲音被堵在了唇角。

    時有鳳瞪大了眼睛。

    什么都看不清。

    只聽見微微的呼吸聲侵入他五臟六腑,唇瓣火熱的觸感燙的頭皮發(fā)麻,他的心跳在這黑暗里無限蹦高又快速墜下。

    一觸即分的吻。

    時有鳳心跳到了嗓子眼里。

    腦袋懵眩嗡嗡一片。

    “咦,小酒呢。”前面時有歌疑惑聲響起。

    時有鳳被霍刃抱著動都不敢動。

    他慌忙,努力鎮(zhèn)定道,“我,我在數(shù)葡萄呢。”

    “黑燈瞎火看到清嗎?要不叫小翠提盞燈來?”

    “不用啦。”

    時有鳳深呼吸一口氣,想抬起手捧自己臉降溫。

    可他右手被霍刃十指相扣。

    想起剛剛的吻,時有鳳臉又躥起火辣辣的熱。

    霍刃簡直膽大包天!

    時有鳳現(xiàn)在頭皮都還在發(fā)麻。

    捂著發(fā)燙發(fā)麻的嘴巴,逃也似地往前走。

    霍刃牽著他不放,時有鳳也無暇照顧由他去了。

    慶幸葡萄廊橋是沿池建的,池水荷風吹來面頰一片涼爽。等他出去時,臉上紅熱應(yīng)該消了很多。

    就在他這般想著時,他娘不知道什么時候提著一盞燈籠過來了。

    黑暗中,那盞亮宛如幽泉冥火。

    時有鳳手心觸電似的,飛快甩開霍刃的手。

    霍刃默默垂眸,接受丈母娘的提燈審視。

    時有鳳像是被定住一般,渾身僵硬的不敢動。

    作賊心虛。

    時越男敲打了眼,又提著燈走了。

    封祁年小聲道,“嚇唬他們干什么,咱們不都是這么過來的。”

    “不行。”

    “今晚把小謝的屋子安排在前院的廂房。”

    封祁年道,“消氣消氣,我看行,小謝三天沒闔眼了又喝了一斤多酒,我看是沒精力折騰翻窗了。”

    一家人散完步,封祁年親自把霍刃帶去了前院廂房。

    走時已經(jīng)月上中天了。

    因為封祁年還特意聽了下墻角。

    霍刃那鼾聲如雷,睡的死死的。

    他兒子也是真愛,這都受的了。

    另一邊,時有鳳等了會兒也困了睡下。

    半夜時,窗戶被嘎吱輕聲推開,沒一會兒黑影就闖開床幃鉆進床上了。

    床幃在昏暗的夜明珠光亮里晃動,高大的男人直挺挺躺下,床榻壓陷,睡得正香的時有鳳被震醒了。

    時有鳳模糊睜眼,就見霍刃抱著他貼著耳邊嘟噥了聲媳婦兒。

    不待時有鳳昏睡的腦袋響應(yīng),霍刃已經(jīng)閉了眼,接著呼嚕聲響起。

    時有鳳睜眼,心疼他眼下的烏青。

    跪著三天三夜還被灌了那么多酒,不好好睡覺,還費精力跑來干什么。

    不過他很快沒心思多想了,他淺眠的睡意在一聲聲呼嚕中,越發(fā)困倦好眠。

    時有鳳臉貼他溫暖的胸口處,微微挪著身子蜷縮在霍刃懷里睡著了。

    睡著的霍刃不知道什么時候呼嚕小了,手臂一攬,這會兒抱到了柔軟的腰身,呼嚕聲又大了。

    懷里的時有鳳一直睡得香甜。

    霍刃也沒想今晚翻窗。

    只是半夜翻身,手臂下意識一攬空了,手掌摸了一片涼氣,他就夜游似的摸了過來。

    第67章 嘿嘿嘿

    “老封,還是趕緊給兩孩子成親吧。”

    一早上,丫鬟來話,說小少爺花窗上留下了手指印,時娘心里一陣好笑又無奈。

    花窗上撒有薄薄一層面粉,月色下不仔細瞧看不清。霍刃半夜醉意加睡意酣暢,壓根兒就沒留意。

    此時自然被抓了個現(xiàn)行。

    封祁年聽著也笑,“這就放心把兒子嫁了?”

    “你不是覺得小酒體質(zhì)特殊不能成親嗎?”

    當年訂那娃娃親,兩人都不看好。

    謝行懸太過頑劣乖張,別說不懂得疼人凈,還凈是欺負折騰人。但又寄希望能解決時有鳳的體質(zhì)怪癥,便暫時湊合著。

    心里是不抱希望的,所以就沒給時有鳳說他訂有娃娃親。

    后面收到京城寄來的退親道歉書信,時府自然同意了。

    謝家還怕兩家關(guān)系交惡,千里迢迢送了好些禮品。

    本以為那高僧是騙人的,可如今看,兩個孩子命運軌跡又重合了。

    而且,小酒這一趟被擄走,看著確實因禍得福。

    時越男道,“我看他現(xiàn)在又能蹦又能跳的,每天給我喝那泉水神奇的很,估計對他身體也有益處。”

    封祁年道,“對小謝沒意見了?不怕他犯渾起來又欺負小酒啊?”

    鑒于謝行懸小時候的表現(xiàn),天底下的父母誰敢把心頭肉嫁給他。

    當初沒直接悔婚,是因為想著高僧的話,想著兒子的身體,更是想著只是少年一時頑劣。謝家家風清正,謝家規(guī)定不許納妾,所以那段娃娃親還是持觀望態(tài)度。

    要是親事能成,他們打算放棄在青崖城的根基,把生意北遷進京定居。要是親事不能成,那就在青崖城了。

    時越男道,“我看他們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在一起,說明真如那高僧所言姻緣天定。”

    再說,昨晚看到兒子生氣發(fā)脾氣,封祁年半夜被時越男睡夢中的笑聲笑醒了。

    可見時越男多高興,也能見她心底的疙瘩多重。

    孩子十月懷胎在肚子里時,夫妻倆就想好了要給孩子們最大的自由和快樂。

    時越男自小娘早逝,一個爹只把她當工具人,底下還有一群庶妹爭家主之位。輸?shù)娜讼聢銎鄳K,被當做玩物陪酒陪客。

    所以時越男自小性子就好強火爆,又能忍辱負重。

    后面遇見封祁年后,雖然這人不能成事,但被他身上那種悠哉閑散的松弛吸引。和他一起,時越男才感覺到活著原來還能這么有意思。

    成婚后,時越男脾氣已經(jīng)不再那么火辣,整個人看著平和干練很多。

    好不容易有孕后,時越男想自己以前缺失的,都要彌補在孩子身上。

    但隨著兒子痛覺異常,她自己身體逐漸病重,她想把家業(yè)交給封祁年,可封祁年遇事只會嚷嚷問她怎么辦。

    最后男人扶不上墻,那就只有對女兒嚴加教導(dǎo)。

    她病情越發(fā)嚴重,可時家堡虎視眈眈,家里女兒也逐漸出現(xiàn)抵觸叛逆,時越男吊著一口氣,硬是不敢松懈。

    她對女兒越發(fā)嚴厲,女兒不敢反抗她,就去欺負弟弟。

    兒子自小性子又乖巧懂事,知道姐姐的不容易,于是逐漸養(yǎng)成了隱忍克制的溫軟性子。

    時越男對一切都看在眼里。

    但是她又沒多的精力調(diào)節(jié),也找不出更好的辦法根源解決問題。

    所幸,封祁年別的不行,教育孩子有一套。女兒看似叛逆,性子沒歪有擔當,兒子看似乖軟,骨子里倔強。

    她相信,女兒只是撒撒氣,心里還是喜歡疼弟弟的。也相信女兒有一天會明白她的苦心。

    現(xiàn)在,她像是在做夢一般。

    她多年被告知藥石無醫(yī)的身體,越發(fā)有勁兒面色紅潤。

    像是積壓的大石頭一夜之間被挪開,石頭底下的荒地開始春風燎原,一切都生機勃勃充滿希望。

    現(xiàn)在兒女關(guān)系融洽,兒子身體也看著勁兒鼓鼓的。

    兒子發(fā)脾氣多新鮮難得啊。

    看著兒子發(fā)脾氣,時越男心里多年積郁的愧疚自責好像都輕了很多。

    同時心里又忍不住嘆息。

    兒子在霍刃面前多肆意,越能看出他以前的性子多隱忍。

    整日看著春風和煦的,好像沒脾氣什么都好說話,久而久之,也忽視了他也有脾氣的。

    他的通情達理,背后都是一次次隱忍委屈和克制訴求……以及封祁年的刻意引導(dǎo)。

    女兒性子驕躁攻擊性強,兒子天生體弱困于后宅,性子便只能往包容寬和上培養(yǎng)。

    一是不讓兒子郁結(jié)于動了心寡歡,二是這樣姐弟性子才能榫卯結(jié)合,有自己融洽的方式。

    可是在霍刃面前,兒子不再是承受別人情緒的榫槽,他在霍刃那里變成了凸出去的榫頭。而強勢的霍刃變成了榫槽,接受他兒子的一切情緒。

    那孩子在霍刃面前是真的又哭又鬧,不一會兒又笑的歡快。

    本來還擔心霍刃高壯兇悍,但昨晚看兩人打鬧,霍刃哪敢還手,恨不得自己扇自己耳光似的。

    她自然知道一個男人真疼一個人是什么表現(xiàn)。

    “現(xiàn)在就是不知道小謝家里那邊情況怎么樣?小謝既然能跟來時府應(yīng)該能做上門女婿吧。”

    封祁年聽著,默默沒吱聲。

    一肚子揣測沒表露出來,還是等霍刃來了自己說。

    時越男沒察覺他的異常,只吩咐身邊丫鬟把準備好的衣裳給霍刃送去。

    丫鬟把霍刃新衣裳送至春汀園時,時有鳳還臊的慌。

    這不等于全府上下都知道霍刃昨晚睡他這里了。

    霍刃倒是臉皮厚,歡歡喜喜的挑衣服。

    一共準備了七套,面料都是上好的錦緞。從上至下一次是玄色、靛青、藏藍……最后才是絳紅、天青、月白等顏色。

    下人準備的很貼心,想是憑著對霍刃的印象,應(yīng)該喜歡深色的,把深色放上面會方便他選取。

    霍刃下意識拿了第一套玄色的,但看著時有鳳身上是淺綠色。他又放回去,抽底了一件絳紅色。

    紅配綠,綠葉紅花的選擇。

    肯定沒錯。

    高興的把絳紅勁裝穿著,對著一人高的銅鏡左看右看。

    “小酒,好看嗎?”

    “好看。”時有鳳眨眼道。

    霍刃五官深刻,眉高眼深的高鼻梁大嘴巴小麥膚色,或許是平時粗布看習(xí)慣了,此時穿絳紅有些奇怪。

    “就是,我爹爹穿絳紅就瀟灑翩翩的,霍大哥穿著……”時有鳳見霍刃捏著袖口比劃的手停住了,一瞬不瞬地期待他,時有鳳都要忍不住夸他了,但又覺得不能騙人,即使霍刃會傷心。

    他老實道,“有一種大黑熊穿袈裟,拿著刀子追人的滑稽。”

    霍刃抓了抓耳朵。

    而后像是沒聽見似的,自己轉(zhuǎn)身看向銅鏡。

    他雙手叉腰,瞧了又瞧。

    沉浸似的捏著嗓子自言自語,“確實好看,刮了胡子的霍大哥穿粗布短褂,是粗獷豪邁的山匪俠客。此時換了身綢緞料子,是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氣勢。”

    “霍大哥真好看呀,霍大哥穿什么都好看呢。”

    ……

    “我沒說。你不要學(xué)我。”

    時有鳳道。

    霍刃道,“那我親你咯。”

    霍刃說完,竟然抱著他在銅鏡面前親。

    鏡面光亮,大清早的光線也亮堂,鏡面上映著霍刃因為親吻而動的下顎、喉結(jié),還有他燒紅的臉慌張的眼。

    時有鳳從前喜歡這鏡子照人清晰,現(xiàn)在恨不得它模糊只有個朦朧。

    沒片刻,眩暈的光線擾亂視線,讓他受不住似的漸漸閉上了眼,光怪陸離的光斑充斥著他眼尾余光里。若有似無的水聲在耳膜上蕩漾,懶洋洋的又被酥麻的心悸,想逃卻又忍不住沉溺。

    最后,他腦袋埋在霍刃懷里默默呼吸,霍刃使壞,非要把他下巴還抬起來轉(zhuǎn)向鏡面。

    時有鳳只一掃便抖著睫毛飛快閉眼。

    霍刃在他耳邊低低笑,“我就說這身好看,你很喜歡的。”

    時有鳳沒理他這個老流氓。

    霍刃還在欣賞。

    “多好看啊。”

    “是是是,很好看。”

    “確實,面若桃李,燦若星辰,唇不點而降。”

    霍刃又流里流氣打量懷里細喘的時有鳳,心滿意足道。

    時有鳳惱羞的咬霍刃脖子。

    “你再說這些葷話今晚就別睡我床上。”

    “那不行,我現(xiàn)在是得了臉的,家主都知道我在這兒留宿,還特意賞了衣裳。”

    “我要是沒睡在春汀園,那全府都知道我失寵了。”

    “只要你讓我睡床上,我做牛做馬都愿意。”

    論臉皮厚,還得是霍刃。

    時有鳳板著臉,腦袋偏他手臂內(nèi)側(cè)不看他,不能給他開染坊。

    霍刃見他垮著臉,立馬耷拉眉眼,低聲自責道,“對不起小酒,昨天我想給道歉的,但是我睡著了。小時候的事情,大的來償還。”

    時有鳳扭頭仰面看他,“就是當時氣了下,我又不是無理取鬧的,你小時候被迫訂親不待見也情有可原,外加上少年叛逆才這樣對我。”

    時有鳳自認為很大度通情達理的說著。

    可剛說完,霍刃就抱著他親了起來。

    “唔~別親嘴了,這是在家里。”時有鳳擰眉抗拒道。

    說完他就后悔了。

    霍刃手不老實的扯他腰帶。

    青天白日的早上,院子外的鳥鳴、小廝的腳步聲聽的時有鳳心跳如鼓。

    生怕他娘又一個突然襲擊。

    擔驚受怕中,所有感覺都被霍刃牽著走,無限放大的刺激。

    時有鳳忍不住罵霍刃禽獸。

    霍刃給了他一口喘氣的機會。

    目光灼灼又強勢道,“我就喜歡你打我罵我,什么狗屁通情達理我不喜歡。”

    說完,他拇指摩挲著時有鳳通紅的耳垂,色氣又下流道,“你每次發(fā)脾氣,我就會難受的厲害。”

    他說著,握著時有鳳的手伸了下去。

    時有鳳臉爆紅,罵的更厲害了。

    “無恥,給你臉就非不要。”

    霍刃的回答,是開始沿著他嘴角、下顎、脖子……最后時有鳳被按在床上時,腦袋已經(jīng)不知今夕何夕了。

    身上粗重的呼吸壓抑著停下,煽風點火的酥麻源頭沒了,時有鳳微微張開薄紅的唇瓣,才想起來呼吸。

    睜眼就見自己衣衫半退,腰帶衣領(lǐng)都松松垮垮半遮半掩的,手臂的守宮砂處傳來些疼癢。

    他低頭,就見滾燙的唇瓣親了下他手臂處,甚至細細摩挲了下。

    守宮砂充血更加鮮紅無比了。

    透著點迫不及待任人-采-擷的意味。

    時有鳳羞地拿手臂遮眼,霍刃俯身親他放在眉眼處的手心。

    啞著情-欲道,“好想成親啊。”

    “混蛋。”

    霍刃低笑,“別罵了別罵了,再罵就真難受撐不住了。”

    時有鳳偏頭閉眼,默默平息著,一呼一吸還會牽起心尖的酥麻,胸口忍不住顫著,帶著光潔濕潤的鎖骨一起一伏的抖著。

    太刺激了。

    時有鳳壓根兒就受不了。

    有點太過火了。

    霍刃見狀悄悄收攏大腿正襟危坐,把時有鳳的袖子拉下遮蓋住了鮮紅的守宮砂。

    兩人無法出門了,早上直接在春汀園用了早飯。

    霍刃見時有鳳吹吹風,看看清晨花草后緩過來了。

    又直接朝時有鳳討要生辰禮物。

    “媳婦兒,不瞞你說,我上頭兩個哥哥很受父親喜愛,我自小被打大,生辰禮物更別提了。”

    時有鳳道,“那不是你活該嗎?”

    霍刃:“……”

    時有鳳又道,“哼,我現(xiàn)在不會聽你一面之詞了,你只記得自己挨打,怎么挨打你是一點都不記得。”

    “我看沒有一頓打是白挨的。”

    霍刃深吸一口氣。

    低頭端碗,默默干飯。

    半晌,時有鳳又沒忍住開口了。

    “你想要什么?”

    霍刃立馬道,“想要用你的泉水泡澡。”

    時有鳳倒是沒覺得浪費,只是霍刃不是享受講究的人。

    以前住山下茅草屋時……好吧,他那時候也沒觀察霍刃洗不洗澡,都不敢正眼瞧他的,印象里就同一只大黑熊。

    但每天都是泥腿子這是真的。

    一出汗,風一吹,時有鳳都要抿嘴屏住呼吸,默默遠離。

    后來兩人關(guān)系逐漸融洽,在山洞里時,霍刃每天泡腳洗澡,睡在一起時,他偶爾側(cè)頭還能看見霍刃頭發(fā)上的泥漬。

    時有鳳委婉提建議后,霍刃那時沉默,說,要不褥子中間再加個圍簾。

    意思他眼不見為凈。

    此時霍刃要泉水洗澡,就好像一只大黑熊采蜜摘花瓣泡澡一般。

    時有鳳奇怪的看他一眼,“為什么?”

    霍刃摸了下自己臉,特別自然道,

    “你瞅山上那些鳥求偶的時候還會打理羽毛,這啄啄那啄啄的。”

    “我的臉不是小酒喜歡的,我身上也糙,渾身到處都是繭子和丑陋的傷疤,我怕洞房時你嫌棄我。”

    這會兒輪到時有鳳沉默了。

    他紅著臉左右張望了下,見門外沒人,只小毛在院子里追鳥雀。

    “我不會的。”

    臊意爬上低眉順眼的臉頰,眼皮薄亮連著眼尾處還有未散的春情。

    霍刃喉結(jié)滑動。

    “你嬌嫩,我怕刮傷你。”

    時有鳳忍不了了,低聲道,“你別說了,給你就是了。”

    他飛快轉(zhuǎn)移話題道,“你怎么一點都沒印象?你不是說十五歲的時候還親自回家退婚嗎?”

    又提起這個話題,霍刃膽戰(zhàn)心驚的。

    余光仔細觀察時有鳳,見他不會生氣,才老實道:

    “打個比方,你娘說為了你好,非要給你灌亂七八糟的藥,多年后你會記得那藥名字嗎?你只會記得那時被迫的心情。因為人腦子會刻意回避毒瘤記憶,但心口又記得怨懟的情緒。”

    “我那時候吧,就跟瘋狗似的,誰要是提娃娃親,逮誰咬誰。都不敢在我面前提時府,我也對不過心的事,也不會記著。”

    霍刃麻溜一串話下來,才回神重新打量時有鳳神色。

    “我沒生氣呀。”

    “小酒真好……”

    時有鳳看他一眼,淡淡道,“今晚你拴著狗鏈子睡床下小榻。”

    霍刃話沒了,嘴巴僵住了。

    時有鳳瞧都沒瞧他一眼,自顧自的吃飯。

    而后耳邊就聽一低沉委屈的:“汪、汪汪。”

    第68章 烏拉拉

    吃完飯,霍刃說要找封祁年,小廝說時老爺外出有事了。

    于是兩人又在房里鬧騰,最后氣的時有鳳踢霍刃。

    也惱自己定力不行,總被帶著走。

    “你今天是不是有點反常?”

    時有鳳現(xiàn)在身上沒一塊干凈的地方了。

    像是一只貓全身上下的毛發(fā)都被大狗舔濕了。

    霍刃用親熱掩飾不安似的,這樣的情況時有鳳可太熟了。

    之前他被帶去伏虎洞之前,霍刃也這樣的表現(xiàn)。

    霍刃給他整理衣衫,而后握著他手垂眸道,“下午會給娘坦白一切。”

    時有鳳愣了下。

    霍刃不說,他都忘記這點了。

    見霍刃忐忑的看著他,時有鳳抱著他脖子道,“沒事。”

    “我會始終站在你這邊。”

    “我爹爹無所不能。”

    下午的時候,小廝來傳話了,說夫人老爺叫他們過去。

    兩人去的時候,封祁年和時越男已經(jīng)在偏廳等著了。

    時越男見霍刃脫了粗布換了身錦緞勁裝,掩去兇悍的野性,此時只儀表堂堂的威武不凡。

    那是丈母娘瞧兒婿,越瞧嘴越合不攏。

    再看看時有鳳,即使是自己生的兒子,還是會為他那張臉驚艷。

    兩人齊齊沿著石階而上,跨過門坎時,時有鳳腳還沒邁,霍刃就抱著他跨進了門坎里。

    時有鳳頓時手腳都不知道如何處理,最后只僵硬著,耳朵倒是自己悄悄的紅了。

    時爹時娘倒是見著歡喜,霍刃處處仔細貼心的照顧兒子,這才放心嘛。

    見霍刃會疼人,時越男越發(fā)滿意。

    時越男笑道,“小謝,今日來找你,是商量下婚事,你家里目前是什么情況?”

    雖然封祁年和謝大人是多年筆友,但青崖城偏僻一角隔著千山萬水,一年通一封書信都不錯了。

    而且,近年甚少收到回信,甚至叫封祁年不要寫了。

    如今想來,怕是那時候就仕途處境艱難,怕牽扯到她時府。

    霍刃正身道,“家父家母目前在恒州,受林知遇太守照顧。”

    時越男聽有些模糊,不是一家人流放瓊崖嗎。

    恒州是嶺南一帶的分界線,以南便是瘴氣毒蟲,經(jīng)過木良城、青崖城再過兩個州府便是瓊崖。

    北方商人到了恒州便再也不敢冒險南下。恒州也靠海,是大宗貨商的轉(zhuǎn)運地,南來北往很多港口。一般北方商人想買南方的貨,基本都在恒州交易。

    時越男手上很多貨都是要運到恒州賣,所以,她對恒州算是有些了解。

    恒州百姓商人對太守林知遇口碑不好,說他貪官斂財大興土木,一門心思鉆研巴結(jié),但肚子草包始終不得升遷。

    謝大人一家怎么和這樣的太守交往密切。

    時越男問,“那你今后是如何打算的?”

    畢竟戴罪之身不可能用真名,是留在青崖城還是去恒州和家人團聚。

    時越男又問,“你和小酒說過這個問題嗎?”

    “小酒自小沒離過家門,要是去恒州……”

    未盡之意很明顯,時有鳳頭皮一緊。

    要是離家去外地,再回來可就難了,車馬慢,路途遠阻。

    這無疑是個兩難抉擇。

    但時有鳳覺得,他們一家有商有量的,凡事都有解決辦法。

    時有鳳道,“霍大哥,你是怎么想的?”

    霍刃放膝蓋處的手掌漸漸捏成拳,“此時天下內(nèi)憂外患,到處戰(zhàn)亂不斷,各地流民都在起義造反。就連嶺南的齊王也率領(lǐng)了二十萬兵力造反。”

    時越男一聽,手里端著的茶杯一晃,茶水差點溢出杯沿。

    她面色緊繃,驚疑道,“你的意思,是想加入哪一隊伍中,然后掙得從龍之功脫罪立功?”

    時有鳳腦袋嗡的一聲,但隨即捏著手心冷靜了下來。

    隱姓埋名蟄伏一世,顯然不是霍刃的脾性。

    他本是馳騁沙場守衛(wèi)邊疆的大將軍,怎會甘愿頂著山匪名頭茍活。

    再說亂世國破百姓凄慘,不容他袖手旁觀。

    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臥龍崗……

    對了,山洞里記載的前朝金庫……他們吵架的時候霍刃好像隱約說過他有金庫,還有下山前一晚發(fā)給村民的金條。

    村民當時都沒懷疑金條來路,只以為是霍刃以前吃黑吃得來的。

    當時牛四還說著金條要保密,不然苦主找上門了,那就要拿命搏了。

    所以,當時他也沒多想。

    此時再結(jié)合在伏虎洞看到的,沒多心的碎片一下子拼湊成了一個猜測。

    時有鳳腦袋閃電般轟隆一聲。

    哆嗦著嘴皮子看向霍刃,“你,你是想造反?”

    時越男目光一顫,見霍刃點頭嗯了聲,而后她慢慢側(cè)頭看向了封祁年。

    封祁年還是那副天塌下來都不緊不慢的樣子。

    看著兒子神色驚愕眼神空白,那反應(yīng)也是才知道的。

    時越男擰眉,“那你們這婚事該如何?”

    時有鳳猛地回神,下跪道,“娘親,孩兒不孝,請讓親事照樣舉行。”

    霍刃也立馬跟著下跪,“岳父岳母容稟。”

    “霍大哥,讓我來說。”

    時有鳳雙手撐地嗑了個響頭。

    看得坐上時爹時娘心疼又隱忍。

    時有鳳道,“滿城都知道我被山匪擄走了,上次深夜回來也是悄悄的裹著斗篷,府里下人嘴巴嚴,外面人不知道我回來了。只會當我一直被擄在山上。我和霍大哥親事就暗地走個流程。”

    霍刃看向時有鳳,嘴角微動但最后只把下顎線條繃的深刻。

    時有鳳道,“霍大哥起兵,是亂世必然之舉,也定是以為謝行懸之名,會極力撇清和時府的關(guān)系。”

    “孩兒不孝,或者,把我除去家譜。”

    輕輕的話,如棒槌敲打著心神緊繃的三人。

    時越男眼皮跳動不止。

    時越男見時有鳳說的飛快,目光懇切又泛著自責的水光。

    與她同一時間聽到這個消息,他腦子卻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吐出一串話。

    他甚至一絲猶豫都沒有,就選擇了霍刃。

    時越男驚訝兒子對霍刃的感情,看著下跪的兩人沒有言語。

    大家小家,小家天下,終究是難以兩全。

    走這條路,時越男怎么能不擔心兒子呢?

    縱使她不愿意,可小酒已經(jīng)長大了。

    他有他的人生,能陪她一輩子的始終是封祁年。

    而封祁年像是早就預(yù)料到這天一般,從一雙兒女還小,她還年輕時就給他們說,家人之間的羈絆是助力不是束縛。

    任何以愛之名義的綁架強迫,都不是愛。

    時娘明白了時有鳳的選擇。

    而她不會拖他后腿,讓兒子兩難抉擇的。

    要是霍刃對她兒子不好,她就算是拼了命也要霍刃得到報復(fù)。

    時越男就這樣靜靜看著地上跪著的霍刃。

    從窗花飛入的光線落在他眉骨和下顎處,眼下一片暗淡,唇線鋒利顯得幾分冷血薄情。霍刃平時喜形于色,可現(xiàn)在難以從他面上窺見丁點反應(yīng)。

    只肩膀筆直跪著沉默著。

    收斂著兇性。

    時越男緩口氣道,“之前為什么沒告訴小酒這件事?”

    時有鳳立馬道,“是我不讓說,他因為這件事拒絕過我,后面他想告訴我時,我覺得自己解決不了徒添煩惱,就想回家時再讓霍大哥說。”

    時越男心里欣慰,面色卻道,“你還解決不了?你不是條條道路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

    “你知道打仗兇險嗎?三年五載不見人,守活寡的處境你能熬得住嗎?”

    “我都知道。”

    “我能。”

    時有鳳字字果斷聲聲鏗鏘,霍刃眼底驀然一熱。

    他喉結(jié)滾動,驅(qū)走咽喉的炙熱灼痛。

    眼下陰翳一顫,霍刃重重磕頭,鄭重道,“不負天下不負妻。”

    一大一小的兩人跪著,目光都是披荊斬棘的堅定與赤誠。

    路不難走,只要兩人扶持,路只會越走越寬。難走的是人心多變彎彎曲曲的路。

    時越男還想問,一旁封祁年示意她夠了。

    時越男其實也看得心里一熱,嘆口氣道,“都起來吧。”

    “娘,你這是同意了?”

    時有鳳抬頭驚喜道。

    “外族入侵戰(zhàn)火四起,就算我們偏居嶺南蠻荒,覆巢之下無完卵。”時越男道。

    “謝謝娘親,謝謝爹爹!”

    時有鳳連忙磕頭。

    霍刃也跟著磕頭。

    “快起來吧。”時越男心疼道。

    時有鳳剛準備起身,他就這么原地被抱起來了。

    時有鳳眼睜睜看著地面石磚上多了兩雙一大一小的手掌印,那是他們手心發(fā)汗留下的痕跡。

    他被放在椅子上,霍刃掏出巾帕給他擦手,又給他揉膝蓋。

    時有鳳連忙拍他手,臉都紅了。

    可霍刃擦完手后,還緊緊握著他手不放。

    霍刃手心發(fā)熱的厲害,燙的時有鳳手指都紅了連著他心口也被燙著。

    偷偷瞧霍刃,他神色鎮(zhèn)定,可時有鳳知道,霍刃唯獨抓著他的手,才能克制又宣泄他內(nèi)心澎湃的激涌。

    時有鳳便由著他握了,可終究沒好意思抬頭看坐上父母。

    可坐上的時娘時爹只是歡喜,兒子被人當成眼珠子疼,這才讓他們安心把人嫁出去。

    封祁年道,“這么說來,你來這里就是為了傳聞中的金庫?”

    這消息極為隱蔽,知道的人很少。但封祁年消息一向靈通。

    “是。”

    封祁年摸著下巴道,“難怪齊王會圍城。”

    與其說圍城,不如說是借機收刮周圍府縣的糧草。

    更重要的目的,怕是盯著青崖城里的金庫。

    派兵駐守各個要道,到時候金庫運出道上直接截胡。

    可齊王怎么就確定一定有人找到金子,還就快運出城了?

    如果沒有切確消息,哪會駐守在青崖城外不走?

    “小謝,你們的消息會不會走漏風聲?”

    “不會。”

    “我?guī)У亩际浅錾胨赖挠H衛(wèi),他們嘴很嚴。”

    “那就奇怪了,齊王為什么篤定有人把金子運出城呢?”

    霍刃道,“說來,這件事還有點靈異。”

    起先,霍刃聽到齊王派二十萬圍青崖城,只覺得奇怪。

    畢竟青崖城是來歷兵家不爭之地。沒什么攻打價值。

    后面見他只把守各個出口要道,便不由得往金庫想了。

    再后來,發(fā)現(xiàn)阿文的異常。

    霍刃很難不把齊王和阿文聯(lián)系在一起,阿文告訴了齊王金庫消息,所以才駐兵不走。

    阿文還可能貪功,沒告訴金庫具體線索,并且告訴齊王他很快找到了,而齊王也不想驚動青崖城內(nèi)的時家堡和知府。

    所以才吊住齊王沒攻打青崖城。

    此時霍刃把阿文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時越男聽的皺眉,玄之又玄的事情但又說的言之鑿鑿。

    她看向封祁年,后者還是沒什么反應(yīng)。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小謝說的?”

    封祁年道,“聽了啊。”

    齊王借買糧草騙了他們所有人啊。

    之前他也和時家堡、知府認為齊王不過是看中青崖城的糧草。

    糧草不過是借口,目的才是金庫。

    眼下知府對給齊王運送糧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齊王的人就是抓著這個口子,到時候把金子借糧草運出去。

    不過,現(xiàn)在霍刃出現(xiàn)了,這個計劃就泡湯咯。

    封祁年道,“來送金手指的炮灰嘛。”

    雖然沒聽過炮灰,三人又都明白他說的意思。

    時有鳳道,“我這靈泉空間就叫金手指嗎?”

    封祁年笑呵呵道,“咱們小酒才是天選之子。”

    “你娘親的身體藥石無醫(yī),如今煥然新生了。”

    三人都很淡定,就時越男半天沒合上驚訝的嘴。

    時越男發(fā)懵的眼里閃出亮光,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臉,“小酒那泉水真那么神奇,我眼尾皺紋都沒了。”

    這些東西大大震撼了時越男。

    這世上還有這些靈異的東西。

    那……

    時越男自言自語道,“那小酒的身體應(yīng)該可以慢慢調(diào)理好了。”

    那就再也不用怕被發(fā)現(xiàn)痛覺異常,被族人抓住把柄,造謠妖邪附體了。

    “小酒,你快多喝泉水。”

    時越男激動道。

    霍刃瞧著時越男,第一反應(yīng)是惦記著兒子,而不是自己的身體。

    就像小酒當時也一樣。

    瞧小酒嘴角梨渦都笑意深深。

    似乎是高興自己終于能不讓他娘操心了。

    時有鳳當即擺好茶杯,時越男一瞬不瞬盯著他手上的動作,可只見兒子把茶杯擺好,一眨眼功夫,里面水滿了。

    時有鳳和霍刃各端一杯遞給時娘時爹。

    時爹看了眼一飲而盡,時娘倒是細細的抿著,神色莊重虔誠的厲害。

    時娘道,“這都是老天的恩賜啊。”

    時越男道,“那小謝到時候如何把金子運出去?造反的兵力在哪?”

    時有鳳暗想,運出去不愁。

    就是惋惜謝行懸那十五萬親兵被埋在雪山下了。

    他剛這么一想又覺得不對。

    謝行懸化作霍刃在這兒,那十五萬親兵又何嘗沒金蟬脫殼之計。

    只是,這藏到哪兒?

    封祁年也在想這個問題。

    霍刃其實不欲多說,事以密成,語以泄敗。

    給時家坦白造反,是因為要給時有鳳一個交代。

    此時這個關(guān)口,他瞧時有鳳好奇,摸摸時有鳳的腦袋,也只能開口了。

    “在……”

    封祁年抬手打斷他。

    “等等。”

    時有鳳眼里亮晶晶的,“爹爹好厲害。”

    封祁年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一派智者的云淡風輕。

    時娘看他神神叨叨的樣子沒說話。

    一輩子就像最開始那副不著調(diào)的松弛。

    幾十年還是這樣子。

    封祁年道,“我上午去了府衙,知府召集一眾商人正說太后六十壽誕獻禮的問題。”

    時越男顯然有經(jīng)驗,“不是明年冬季才是?”

    封祁年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籌集又運至中原,一年半載還不夠用。”

    “所以知府很急,把地方州府破口大罵。尤其說恒州尤為狡猾,從四年前就開始大肆修建寺廟為太后祈福,還從摳門的戶部摳下款項。”

    “不僅大興寺廟,還大力修建南北運河,說是方便天子南巡讓太后吃到新鮮的荔枝。”

    封祁年看著霍刃道,“妙啊,打著為朝廷做事的幌子,到處抓所謂的亂躥危害治安的流民做工,最后還用朝廷撥下來的錢糧養(yǎng)所謂的流民。”

    “最后朝廷還嘉獎林太守憂心社稷造福一方百姓。”

    時有鳳這會兒也聽明白了。

    把十幾萬兵力藏在流民苦役工里,還用朝廷的錢養(yǎng)著他們。

    天下到處都在造反鬧流民災(zāi)情,這簡直是天時地利。

    時有鳳嘴巴都驚圓了,“霍大哥,你好能搶。”

    霍刃道,“這怎么能算搶,我就是提前預(yù)支搞土木建設(shè)。”

    果然是干土匪的。

    封祁年道,“那如今錢糧到位,你打算什么時候起勢?”

    霍刃道,“兩個月后。”

    時有鳳沒想到這么快。

    垂眼掩下突突難安的心緒。

    霍刃握著他手道,“在此之前,我會先解決時家堡。做為我的一個聘禮。”

    時家堡幾百年歷史,改朝換代都不影響它的存在。

    強龍不壓地頭蛇。歷任知府都要敬重族老三分。

    時越男雖然被剝削的嚴重,但也沒異想天開,逃出時家堡的控制。

    “小謝在青崖城有兵力?”

    “幾百人。”

    時越南沒開口了。

    她道,“我找了算命先生,說你們兩的八字天造地設(shè)都是人中龍鳳,下月初八便是吉日。”

    今日初十,那便還有二十八天。

    時有鳳想著霍刃的行程,“不能挑一個最近的吉日嗎?”

    有是有,可時越男那舍得寶貝兒子就這么簡單嫁出去。

    不說宴請四方,那準備的嫁妝就不能少。

    時有鳳道,“娘親,一切從簡吧,采購嫁妝定會讓人起疑的。”

    時越男一想也是,“那好,十日后成親。”

    霍刃神色動容,要是尋常人,有妻如此夫復(fù)何求。

    可他還有責任。

    他手指扣緊時有鳳手指,“委屈小酒了,請爹娘安心,待天下大定時,我一定風風光光迎娶小酒為后,一生一世一雙人。”

    承諾一言九鼎。

    時有鳳臉都熱了。

    首座上的時娘時爹連連點頭。

    兩人婚事商定,時有鳳又問起封祁年去府衙,有沒有被問罪刁難。

    封祁年自然說是小事。

    他上山前能拉孫富權(quán)墊背,自然查到了,他在臥龍崗有個被他親自送上山的女兒。

    這無疑是勾結(jié)山匪的證據(jù)。

    外加,他又造假孫富權(quán)和山匪往來的信件賬本,衙門很難差證。一是孫富權(quán)死無對證,二是不可能為了查案去調(diào)查土匪窩。

    最重要的是,草包知府不關(guān)心孫富權(quán)的生死。

    他只在意一點,怎么借太后壽辰敲詐他一筆銀子。

    恰好他又因為孫富權(quán)的事情送上門,能在他身上吃一口肥的。

    能用錢擺平的事情,那就不叫事情。

    至于齊王那邊關(guān)于糧草的事情,糧草只要能運出城門走出官道,那齊王試探知府的態(tài)度便有了結(jié)果。

    至于最后糧草得手還是被山匪搶了,這在青崖城是常態(tài),查起來也沒什么問題。

    那么接下來就是要清理渣滓了。

    有歌會被人引去送糧,完全是時家堡的陰謀計策。

    封祁年想到府中還有外人,把時天運過繼一事給時有鳳說了。

    “什么?”

    時有鳳又驚又氣。

    “時家堡簡直氣人太盛,趁火打劫。”

    “別擔心,一切有爹爹處理。”封祁年道。

    之前留著時天運,是利用時天運給時家堡傳遞假消息,再一步步瓦解時家堡內(nèi)部。

    但現(xiàn)在他兒婿既然承諾說一個月打下時家堡,他倒是看看他有什么法子。

    四人聊了會兒后,時有鳳兩人回去了。

    時越男看著兩人出了門,才對封祁年道,“你剛才怎么不讓我繼續(xù)問了?”

    封祁年道,“問啥,便是要問也不能當著小酒面問,你是急胡涂了。別讓小酒在中間為難了。”

    時越男道,“你心里一點難過都沒有?”

    封祁年笑,“沒有。”

    “因為我當初選你也這般,小酒完全隨我。”

    “孩子自己看得清,頭破血流他也心甘情愿,敢愛敢恨,一輩子就別瞎操心了。”

    時越男見他這般什么都不擔心的,就算聽見那什么金手指,也不好奇。

    臉上的笑意霎時有了懷疑,“你是不是也有什么秘密沒告訴我?”

    ……

    霍刃兩人出了院子,此時日頭剛剛偏西正是毒曬的時候。

    陽光刺眼,時有鳳不自覺瞇著眼。

    他瞧霍刃,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像是感受不到毒曬的日光一般。

    只拉著他手,自顧自地往前走。

    時有鳳手心熱的出汗,要抽出來,霍刃無聲地握更緊了。

    時有鳳瞧霍刃,有些疑惑他在想什么,這么入迷。

    霍刃腦子里一片片回響著時有鳳剛才說的每句話。

    腳步一跨出院子,像是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情動,淡然的面色泄露一絲顫抖的呼吸。

    他驀然停下,低低喚了聲,“小酒。”

    “嗯?”時有鳳疑惑道。

    “我想親你。”

    “啊,不。”

    霍刃也覺得不是場合。

    在丈母娘院子門口,來往還有送冰送水果的小廝。

    他聲音壓的更低道,“那回去親。”

    時有鳳臉被熱的緋紅。

    “離我遠點。”

    小柿子早就抱著一把傘在門外等著了。

    見到兩人出來,立馬走上去。

    小柿子學(xué)規(guī)矩學(xué)的快,早就沒了山上的隨性多了些拘謹。

    霍刃給時有鳳撐著傘遮陽,時有鳳則是和小柿子說話。

    無外乎是習(xí)不習(xí)慣之類的。

    小柿子在府里沒人陪,又不能像在山里隨意玩耍。

    憋著性子還是有些悶。

    時有鳳開解他,說喜歡他無拘無束的性子,在院子里沒事就當村子里一樣玩耍。

    小柿子又搖頭不干了。

    見過世面后,可不想長大后還一事無成,干些灑掃的粗活。

    他小大人似道,“世上難有兩全法,想有用就得學(xué)習(xí)。”

    時有鳳摸摸他腦袋,隨他去了。

    小柿子見霍刃給小少爺撐傘怪有意思的。

    大當家高,要微微彎著肩膀把傘偏著撐,這樣才能遮住陽光,不曬著小少爺。

    時有鳳道,“這樣的天氣就適合吃冰西瓜。”

    小柿子立馬道,“西瓜早就冰鎮(zhèn)著了,回去就可以吃。”

    時有鳳上一次山后,對原本平平無奇的日常吃食都充滿了食欲。能從口欲中得到期待和滿足了。

    “那我們快點回去吧。”

    春汀園的冰給的很足,窗扇開著,綠蔭灑下一片陰涼。

    時有鳳坐在椅子上納涼,面前一桌水果糕點。

    他嘴紅紅的,像是剛剛被人嘗過似的。

    時有鳳端坐椅子上,像在別人家做客一般肩背挺拔,吃東西也小口小口的,乖乖巧巧。

    總覺被教導(dǎo)束縛著儀態(tài)似的。

    霍刃瞧著,叫一旁小廝綠江把竹椅搬出來。

    綠江也是自小跟著時有鳳長大的。

    可與滿白不同,綠江更多是聽時越男的。

    小時候,小綠江更多是打小報告,執(zhí)行時越男的命令,不許時有鳳干一切看起來有危險的活動。

    自從時有鳳回到春汀圓,綠江又有了新的任務(wù):

    ——鎖門鎖窗,不讓霍刃翻窗。

    保證小少爺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讓兩人過度親密,甚至兩人拉個手,都要盯眼審視。

    此時霍刃就拉了下時有鳳的小手,綠江蠢蠢欲動。

    霍刃抬眼看他,“剛剛話沒聽見?”

    綠江嚇的一跳,立馬快步進屋搬椅子出來。

    霍刃趁機親了一口時有鳳的臉頰。

    不一會兒,綠江就把竹椅放綠蔭下,霍刃一屁股就躺下去。

    大長腿撐地,雙手抱頭一臉饜足的,慢悠悠的晃動竹椅。

    綠江見狀,這新姑爺比他們小少爺還懂得享受。

    綠江對霍刃十分犯怵,覺得霍刃長的兇。

    自從院子里多了新姑爺后,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新姑爺趕出來了,綠江生怕自己沒了活計,更加對霍刃心里又怕又怨懟他霸道強勢。

    此時見霍刃閉眼躺在竹椅上,像大爺似的優(yōu)哉游哉的,心里越發(fā)新姑爺沒什么好印象了。

    沒想到矜貴嬌氣的小少爺,會找這么粗枝大葉不懂疼人的男人。

    他們小少爺脾氣本就溫和隱忍,今后不得吃虧啊。

    綠江默默腹議,就見霍刃搖兩下后起身,一把將太師椅上正襟危坐的小少爺抱起來。

    綠江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夫人說只要阻礙他們親昵一次,就有十文獎勵。

    綠江正準備阻攔時,霍刃已經(jīng)把時有鳳放在竹椅上了。

    時有鳳忽的被抱起,嘴里還含著一塊西瓜,一點西瓜嚷肉還露在嘴邊忘記了咀嚼,時有鳳眼睛從一桌小食抽離,好奇看向霍刃。

    圓溜溜的一瞬不瞬的,看得霍刃心癢,想親。

    但煩人的綠江在這兒,他干不了什么。

    只右手扶著時有鳳的后腦勺,“躺下試試,我剛剛晃了兩下,這躺椅不錯。”

    時有鳳還有些不適應(yīng)的拘束。

    后背不敢直直躺下,但霍刃手扶著他腰背上,消除了后背沒著落的不安。

    “像在山上石屋躺竹椅那樣。”

    “哦。”時有鳳總覺得怪怪的,好像不應(yīng)該這般坐沒坐相。

    “放松,在自己家和在山上一樣嘛,放松點。”

    時有鳳想著霍刃剛剛腳撐地搖晃竹椅的樣子,確實看著挺舒服。

    于是他心里包袱逐漸打開,慢悠悠的晃著了。

    霍刃一手蒲扇,一手拿竹簽給他喂西瓜。

    風一吹來,窗戶里的涼氣在樹蔭光縫里晃動,時有鳳耳邊發(fā)絲都帶著涼爽。

    沒一會兒,時有鳳就犯困有些懶洋洋的闔上了眼皮。

    霍刃見狀,把一邊站崗的綠江揮走。

    時有鳳睡著了,霍刃對綠江也沒笑臉,綠江更加怕的厲害,退出了院子。

    綠江偷偷回頭看樹蔭下的動靜。

    不知道是為了安撫自己愧疚失責,還是真為小少爺欣慰,瞧著新姑爺還挺疼人的。

    新姑爺給小少爺扇風動作都輕柔了好些,那側(cè)臉輪廓都看著多了幾分柔情。

    看來,也不是不懂的疼人的。

    只是那常規(guī)大小的蒲扇在新姑爺手里顯得有些小巧,新姑爺那么高壯,下次搞個特制大尺寸的蒲扇。

    這樣涼風更大了。

    綠江這樣貼心想著,心里不禁一陣黯然神傷。今后,這個院子怕是不需要他了。

    晚上,霍刃在盥洗房要用靈泉泡澡。

    “霍大哥,你確定要用靈泉泡嗎?”時有鳳確認道。

    時有鳳一問出來,霍刃就想到不妙的情況。

    還記得,那晚田里撒靈泉后,水渠邊的水草瘋漲的景象。

    要是他泡澡后……毛發(fā)瘋漲……

    霍刃深吸一口氣,“當然。”

    “好,那我去放泉水。”

    霍刃全年都是洗冷水澡,倒是不用把泉水燒熱。

    霍刃道,“好,不過我先去找爹有點事情。”

    時有鳳看霍刃幾乎是迫不及待就出門。

    像是臨時想起什么緊急事情似的。

    什么事這么著急?

    霍刃來找封祁年時,封祁年也準備出門找他。

    封祁年看著霍刃,面色是難得嚴肅認真。

    而霍刃看著封祁年,面色難得幾分糾結(jié)躊躇。

    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困擾的難題。

    封祁年了然,“書房去說吧。”

    霍刃也嚴肅點頭,最好如此。

    兩人前腳進了書房,封祁年后腳就把書房關(guān)緊。

    封祁年道,“小霍,你那批金子打算如何運出城?”

    封祁年這般問,其實是越界犯忌。

    造反背后事關(guān)十幾萬條人命。

    霍刃要是不信任封祁年,他自是不會坦白造反的。

    但封祁年要是問多了,他自是有保留的。

    信任會毫無保留的信任。

    但他也不會放任信任,給自己留破綻危機。

    知道的越少,對彼此都越好。

    霍刃沉吟片刻,含糊道,“會在齊王眼皮子底下走。”

    封祁年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了。

    霍刃不愿意多說。

    下午談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時有鳳的靈泉空間還有儲物作用。

    時越男要追問,被封祁年阻止了。

    封祁年一下午都在想霍刃如何造反,甚至懷疑霍刃是想利用他兒子的金手指。

    他剛出門去找霍刃,霍刃就一臉糾結(jié)猶豫的來找他。

    這無疑給封祁年一個心理暗示——霍刃果然如他所想,要利用他兒子的金手指。

    要是這樣,封祁年定會對霍刃失望,并重新審判是否能成為自己的兒婿。

    封祁年沉聲道,“我只是問你會不會要小酒攜帶金庫出城。”

    霍刃皺眉,“我不會。”

    “小酒的金手指是難得,如有神助,完全就是瞬移的糧草倉庫,誠然這讓我十分心動。”

    “要是換個人有這樣的技能,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有法子讓他心甘情愿為我驅(qū)使。”

    “但小酒不同,不說戰(zhàn)場兇險,就疾行軍翻山越嶺,他如何受得了。”

    “你們把小酒當掌上明珠,我自是也當眼珠子疼,豈會讓他涉險。”

    “而且,我把小酒帶著,只會更加被動不安,行軍戰(zhàn)略束手束腳,生怕旁人知道他的存在,然后針對小酒伏擊。”

    封祁年松了口氣,重新露出笑意道,“好。有你這話,我就寬心了。”

    霍刃道,“蠻牛山造的樓船,封當家怕是早就做好了避戰(zhàn)的準備了吧。”

    封祁年驚訝但又沒驚訝,要是霍刃還不知蠻牛山是他的,這才不正常。

    “是,本打算把時家堡解決了,帶著一家人去海外孤懸的海島生活。”

    “那是無主海島本地土著兇險,我經(jīng)營了幾十年,朝廷的戰(zhàn)亂要是想要攻島,也是塊難啃的骨頭。”

    時家堡幾百年沉淀,即使重創(chuàng)它那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旦和時家堡徹底撕破臉,即使他家時娘奪得族長之位,那也會面臨防不勝防的暗箭。

    恰好各處戰(zhàn)亂四起,跑去海島避戰(zhàn),過自己的土皇帝日子。

    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強。

    “原來瓊島背后的主人是岳父。”

    霍刃對瓊島也有所耳聞,蠻荒殘暴又一夜暴富的神秘,吸引很多窮兇極惡的人去發(fā)財。

    運氣好的賺滿盆缽,運氣不好的,喪命于此。

    封祁年有此手段,也是難得豪杰。

    可他這岳父沒什么雄心壯志。

    封祁年盯著霍刃問道,“如果要你不造反,隨我們一家人遠走,你愿意嗎?”

    霍刃幾乎沒有一絲猶豫。

    “不能。”

    封祁年道,“所以野心和小酒,你還是選擇野心。”

    “那今后要是江山和小酒,你又選擇江山?”

    封祁年氣勢沉沉,顯然對霍刃不滿,以及對自己兒子未來憂心。

    霍刃垂眸道,“不僅是因為十幾萬兄弟跟著我要一個交代,更因為這是我天生的使命。”

    靜了半晌,霍刃才繼續(xù)開口說。

    窗外夕陽漸漸沉下,書房里亮光暗淡,沒人點燈。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從霍刃的口中慢慢流逝。

    封祁年聽完,一聲嘆息。

    “確實,這是你的使命和責任。”

    霍刃道,“我不會辜負使命也不會辜負小酒。”

    “漂亮話都會說,邊走邊看,你要是對小酒不好,我也是有能力護著他的。”

    “爹爹自是無所不能的。”

    突兀的,霍刃面無表情地夾著嗓子道。

    昏暗中封祁年頭皮一陣發(fā)麻。

    驚悚怪異地打量霍刃。

    只見霍刃笑道,“這是小酒平常掛嘴上的。”

    封祁年又對霍刃嬉笑乖張有了新認識。

    剛剛還在說那么沉重的話題,他話鋒一轉(zhuǎn),凝固對峙的氣氛便一擊消散了。

    房間昏暗,封祁年掏出火折子,把銀虎獸纏枝的燈盞一一點亮。

    屋子里亮了起來,淤塞的氣氛徹底退卻了。

    “那小霍來找我又是什么事?”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因為小酒的事情。

    霍刃面色霎時有些糾結(jié)起來。

    封祁年見他這樣,也不由地慎重緊張了。

    畢竟,霍刃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必定十分棘手。

    “我們是一家人,我定全力相助,小霍有難處盡管說。”

    霍刃立馬道,“我想要爹的面脂。”

    封祁年凝重的面色一滯,嘴角微微扯了下,“這是什么問題?我會用女人用的東西?你找時娘問都比我靠譜。”

    “爹比娘大五歲,看著還是那么年輕像同齡人,肯定有保養(yǎng)秘訣偷偷抹了什么。”

    霍刃道,“我比小酒大八歲。我更怕色衰愛馳。”

    封祁年微笑,“很受用,但真沒有。”

    霍刃幽幽道,“別裝了爹,我都瞧見你對鏡貼黃瓜了。”

    封祁年:……

    第69章 烏拉拉

    親事定下后,時府也在緊鑼密鼓的張羅著。

    時有鳳早上醒來時,就見霍刃坐在銅鏡前大手輕輕啪啪的拍臉。

    時有鳳朦朧睜眼,“霍大哥,你這是做什么?”

    “抹臉,爹說拍的越用力,效果越好。”

    霍刃說著,見時有鳳醒了,沒克制力道了.

    一下下啪啪聲顫的時有鳳睫毛抖。

    力道大得聽著就吃痛。

    確定不是爹爹耍霍大哥的?

    可霍大哥一點都沒懷疑,他還是不要提醒了。

    “怎么早上抹,不是晚上抹嗎?”

    “晚上抹了,全蹭你臉上了,然后又吃進我嘴里,昨晚都白抹了。”

    時有鳳聽著霍刃滿是遺憾的口氣,就看著他沒說話。

    霍刃摸了摸臉,怎么了,糙漢就不能愛美了?

    只兩個月就要分開了,可不得在小少爺心里留下完美的一面。

    想到這里,霍刃挖了一大坨面脂,往臉上打。

    霍刃一邊拍,一邊低頭瞅鏡子里的動靜,一身里衣的小少爺呆呆坐床上,看著他手里的動作滿是呆滯無語。

    霍刃起身來到床邊,俯身要親時有鳳。

    時有鳳嫌棄的拿手撇開豬油臉。

    霍刃毫不在意,嘆息道,“謝謝你,媳婦兒真好。”

    時有鳳道,“知道了。”

    不怪時有鳳平靜。

    他晚上睡著了,霍刃還把他啄醒,然后他模糊睜眼,就見霍刃雙目清醒又動容。

    一遍遍重復(fù)說他真好,爹娘真好。

    然后又開始折騰他。

    時有鳳也覺得像是做夢一般。

    想著只兩個月了,便環(huán)著霍刃脖子任由他去了。

    難怪一開始霍刃要拒絕他。

    聽霍刃坦白時,他腦子都是亂糟糟的。

    跪在地上時,那些話都沒經(jīng)過腦子,一下子就躥出來了。

    霍刃感動,他自己也挺感動的。

    他就算事后組織排練好言語,都不一定有當時說的快又清晰。

    此時,時有鳳被霍刃臉上的面脂蹭了一臉,時有鳳臉上黏糊糊的難受,推開了他。

    早上吃完飯,霍刃出門辦事去了。

    時娘忙生意,時爹忙著跟著時娘,時有鳳便去找他姐姐時有歌。

    時有鳳剛準備找時有歌時,恰好時有歌一臉陰怒的過來了。

    小柿子沒見過這場面,對時有歌有些犯怵,心想小少爺姐姐真兇。

    可時有鳳像是見怪不怪的,“怎么了,誰惹姐姐了?”

    “來,喝口茶水消消火。”

    “你這茶水就格外不同?”時有歌面色惱道。

    她嘴上嫌棄著,但手卻端起來喝了一口,一喝一頓,而后又奇怪地看了一眼,接著便是一口一口喝光了。

    茶水下肚,她心里氣悶瞬間消散了。

    時有鳳見時有歌平靜下來,開口道,“姐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生氣了,處理事物都游刃有余的,能讓姐姐這么生氣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時有歌原本氣勢洶洶繃著的坐姿霎時松弛下來,扯了扯袖口,作出一派云淡風輕的樣子。

    可一開口,那火就壓不住。

    “都是時家堡從中作梗壞我好事。”

    時有歌逐漸獨立經(jīng)營幾個鋪子,其中有一個布莊鋪子逐年虧損,時娘準備關(guān)了賣出去。

    生意不好,門口冷冷清清的,來看鋪子的商人開的價格自然低了。

    時有歌不想虧本,更想證明自己的能力。

    于是,她想了個法子,把鋪子客流盤起來。

    私下雇傭百姓充斥客流,不僅給自己鋪子買客流,還給其他相鄰商鋪買。一個人頭二十文,這些都是可以不計成本的小錢。

    還在城中各個要口都掛了鋪子名號旗幟。甚至還多繳納了十兩商稅,得了這條街的納稅頭名的旗幟掛在鋪子門口。

    種種熱鬧的跡象維持了半個月。

    來看鋪子的商人里里外外都見這鋪子旺,客流又好,便開始競相開了高價。比原本低價高出了五倍價格。比預(yù)估的多賺兩百兩銀子。

    眼看就要成交,時家堡這時候背地搞鬼。

    告訴那些商人這鋪子只是虛假繁榮。

    而且齊王駐軍還沒撤走,保不齊哪天就攻城了,真要買鋪子,那也得觀望個一年半載的。

    眼見要成的好事被時家堡的人攪黃了,時有歌氣惱不已,還被時家堡的族老喊過去訓(xùn)話。

    說她行商不正,品德不端。

    還說她這輩子都成不了大氣候,沒她娘半點零頭。

    她賣東西給百姓,一沒以次充好,二沒缺斤少兩,三沒強買強賣,她怎么就腳跟不正了。

    時有歌心高氣傲又問心無愧,在商言商,八仙過海各憑本事,輸了便是旁人技高一籌。

    可氣的就是時家堡處處打壓時府,打壓她。

    時家堡作為青崖城的地頭蛇,幾百年的毒瘤,怎么好意思說她平行不端。

    這其中的細節(jié),時有歌沒給單純的弟弟說。

    只想發(fā)泄她的情緒。

    時有歌氣結(jié)道,“時家堡擺明了就是想把我打壓的一蹶不振,然后好讓時天運那個老鼠搶時府。”

    時有鳳道,“姐姐放心,時家堡沒幾天好日子過了。”

    “而且,姐姐真的好厲害啊,能讓時家堡專門針對,說明時家堡開始忌憚姐姐的能力了。只是可惜呀,時家堡看不到姐姐一飛沖天成為遠近聞名的富商了。”

    時有歌一想也是。

    時家堡旁支族人多的數(shù)不勝數(shù),而這一代后人里,就唯獨打壓她。

    可不就是弟弟說的那般,忌憚她成才。

    心里舒坦多了。

    她眼里冒著不屈的桀驁,“哼,我總有一天會把時家堡踩在腳下。”

    她抒發(fā)了心中憋勁兒后,才想起時有鳳的話,“什么叫時家堡沒幾天好日子了?”

    “難不成你家那土匪,還想打時家堡?”

    “而且,不聲不響的,你們就要成親了,還那么著急。”時有歌抱怨道。

    時有鳳心里一緊,還沒準備好,話頭一下子就撞在他心口上了。

    其實他找時有歌,也是要告訴霍刃要造反的事情。

    他爹娘幾乎沒有阻攔就同意了。

    但萬一失敗又事發(fā)被牽連,姐姐也會被他坑害了。

    雖然他爹爹說會搬遷至海外小島上,造反對他們來說影響不大。

    時有鳳還是自責,又感動爹娘的支持。

    但是姐姐這邊,他還沒想好怎么說。

    卻也容不得他拖延,必須盡快告知。

    時有鳳瞧了瞧房門,他起身在門外四周張望,確定沒人后關(guān)起了門。

    “小酒也有秘密了,有什么要偷偷告訴姐姐的?”時有歌心情大好道。

    時有鳳忐忑,看著時有歌得意又驕傲的神情,心里更內(nèi)疚了。

    他深吸一口氣道,“姐姐,其實霍大哥是要起兵造反的。”

    時有歌一怔,而后緊著臉色朝時有鳳那邊湊近,壓低聲音道,“爹娘知道了?”

    她看著有些瀕臨情緒發(fā)作的邊緣,面頰緊繃的厲害,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時有鳳瞧不出這到底是會生氣還是接受。

    時有鳳緊張點點頭,小聲道,“昨天告訴了。”

    “同意了?也對,今早就告訴我你們要成親了。”

    時有鳳瞧時有歌眼神出游,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忽的,時有歌起身抓著時有鳳的手腕,神色難掩興奮道,“糧草!”

    時有鳳愣愣望著她。

    時有歌立馬松了他的手,原地走來走來去,回頭瞧他,眼里爆發(fā)出銳光。

    “對,他是大將軍。亂世嘛,機遇啊!”

    “這也是老天給我的機遇!”

    “小酒,你家土匪,哦不,我家弟夫什么時候回來?我要找他談事情。”

    “啊?”時有鳳被時有歌的亢奮沖擊的呆呆的。

    時有歌道,“我的傻弟弟,人家把這么大的秘密都告訴我們了,我們自然要讓他放心,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們絕對忠誠!”

    “所以,我會想辦法給他湊糧草的。”

    時有歌目光灼灼。她的眼里仿佛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戰(zhàn)火、忙碌的運糧軍隊、最后天下一統(tǒng),她時有歌一躍成為天下皇商。

    時有鳳道,“可是,爹爹打算帶我們?nèi)ズM獗軕?zhàn)。”

    一潑冷水澆下來,時有歌頓在原地。

    時有歌轉(zhuǎn)身看向時有鳳,意味不明道,“我還不知道你想什么?”

    時有鳳裝傻,“我很乖的。”

    “呵呵。也就爹娘認為你乖。”

    時有歌道,“爹的理想是娘,我不同。”

    時有鳳看著姐姐勢在必行的模樣,端著茶杯抿了口泉水,先替他娘壓壓驚。

    “姐姐,你知道時天運嗎?”

    這無疑是時有鳳心結(jié)了,父母因為著急救他下山,才中了時家堡的圈套。

    雖然他爹爹安慰他說,即使沒他這一出,時家堡也會想別的法子對付時府,可他心里還是難受。

    要是平時提起時天運,時有歌定是怒氣,但此時她心中有更遠大的目標,小小老鼠倒不值得她動氣了。

    “不過是上不得臺面的小人。之前他還在時府時不時露臉,在生意上找我麻煩,但現(xiàn)在滿城都是他的身世笑話。”

    “時家堡在意顏面,自詡幾百年的大家族卻容不下一個汲汲營取的小輩。”

    “時天運的好運也到頭了。”

    時家堡

    “族長,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盡快處理好我娘的事情。”

    時天運跪在地上,給首座上的老人一邊磕頭一邊急急道。

    族長半闔著眼皮,嘆氣道,“天運啊,你還記得你這名字是誰給你取的嗎?”

    時天運心里一喜,雙臂貼地跪拜道,“自然是族長,是您把我從骯臟的地方拉出來,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那好,你看得清就好,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而你現(xiàn)在手里的一切又將被你生母毀掉,你說你該怎么辦?”

    時天運心里一咯噔。

    臉色霎時蒼白出了冷汗。

    族老道,“沒用的廢物,以前看你還有點用,如今你連自身這么個危機都不能提前處理好,事后還猶豫,枉費我對你的栽培。”

    “你娘的丑事鬧得滿城風雨,族人也都知道你的出身,今后,你怕是只能轉(zhuǎn)門路了。”

    “你后面就專門負責處理一些上不得臺面的腌臜事,這些你熟悉,更是我對你的最后一次信任了。”

    時天運重重磕頭,銘銘感肺腑道,“謝族老寬容。”

    “下去吧,去和你娘再見一次面吧。”

    時天運咬牙點頭。

    時天運出了書房,在偏門被一小廝攔住了。

    時天運以為小廝要為難他,要落井下石。

    氣的面色狠厲。

    那小廝只低低道,“天運少爺一身本領(lǐng)卻因為出身就被貶得一文不值,何不令擇明主?”

    時天運一驚。

    隨即沒了波動。

    青崖城,時家堡就是天。

    小廝像是知道時天運所想,開口道,“城外還有個齊王。”

    時天運腦子快又靈活,剛剛受的滿肚子欺辱,漸漸轉(zhuǎn)變成了報仇的戾氣。

    他二十幾年的努力,族老二十幾年的肯定和夸獎,就因為他的出身一下子就被族老棄之敝履。

    明知他最討厭別人說他是陰溝里的老鼠,族老偏偏說他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時天運心里有了選擇。

    這時家堡待不得了。

    好像每個路過的小廝都在他背后指指點點,暗中又有人監(jiān)視窺探嬉笑他。他一定要讓這些人今后跪下給他磕頭。

    時天運回到時府的偏僻院子。

    提筆寫了一封給齊王的自薦信。

    時天運寫完信后,內(nèi)心澎湃激動,收拾好東西準備出府找齊王的人。

    不過出府前,他鬼使神差想到時府有鳳命之說。便悄悄翻著院子,一路摸到春汀園瞧瞧時有鳳到底長什么樣子。

    想必齊王也聽過鳳命的說法,他摸進房里拿幾幅畫像,齊王想必也感興趣。

    時天運是不信什么鳳命的。

    不過是時府心氣高,待價而沽想嫁個乘龍快婿,擺脫時家堡的控制。

    這鳳命倒是沒有,人倒是被山匪擄走了,天生草莽命。

    時天運從墻頭爬上,從連接墻頭的大樹往院子里翻。

    他落下前院,就聽見月亮拱門后有人聲傳來。

    溫軟輕柔像春風山泉一般,時天運耳朵一動,難不成人偷偷回來了?

    時天運理了下衣衫,大搖大擺地朝門口走去。

    他剛跨進門坎,就被池塘邊的側(cè)影怔住了。

    水色芙蓉開的燦爛一朵朵壓低枝頭,可更加吸引人的是俏麗的雙姝。

    池塘邊,姐弟倆垂釣,又逗一旁的白貓。

    時天運知道時有歌生的好,可沒想過時有鳳更美,一種沁人心脾的令人放下心防的美。

    時有歌似火,時有鳳似水。

    時天運一下子看癡了。

    “誰?”

    時有歌警覺,扭頭喝去。

    見時天運盯著她弟弟瞧呆了,霎時抽出腰間的鞭子,冷臉朝人抽去。

    “妹妹誤會,哥哥只是前來找娘說點事情,一時迷了路誤擾雅興了。”

    時天運翹著嘴角避讓迎面而來的鞭子,那目光還越過時有歌直直盯著時有鳳。

    時有歌見狀,面色陰沉的厲害,手里的鞭子揮的更狠了。

    竟然對她天真可愛的弟弟流露這般下流的眼光!

    “姐姐,打他干什么。”

    美人說話,時天運心癢難耐,連連道,“小弟,我沒惡意。”

    時有鳳對時有歌道,“別臟了姐姐的鞭子。”

    時有歌噗地一笑,時天運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小少爺聲音如天籟似的,神情溫溫柔柔的令人恍惚。

    時有鳳看他道,“你這人弟弟妹妹的亂叫,自己生母卻不認,即使你端的一副體面人,骨子里早就爬滿了蛆,看一眼就叫人惡心。”

    時天運臉色立馬難堪的很。

    時有鳳冷冷道,“滾,別臟了的我地方。”

    時有鳳一說完,小毛立馬朝時天運撲去。

    那爪子像銀鉤似的,看著又長又嚇人,時天運即使跑得快,手臂還是被抓的血肉模糊。

    “小毛,別追了。”

    小毛這才不情不愿回來了。

    時有歌還沒從剛剛時有鳳罵人中回神。

    此時看著小毛舔著帶血的爪子,她才面色一急。

    “不能讓他走,他一走,不是全城都知道你回來了?”

    時有鳳道,“那就是霍大哥的問題了。”

    “放寬心,別管一個死人了。”

    時有歌呆呆的打量面前人畜無害的弟弟,吶吶道,“不愧是在土匪窩里待過,還把土匪頭子往家里叼的。”

    以前她軟糯怯怯的弟弟沒了。

    現(xiàn)在她面前是從土匪窩回來的弟弟。

    罵人不眨眼,說死人也不心驚肉跳。

    時有歌眼里一熱,眼淚流了出來,一把抱住時有鳳,“你肯定在土匪窩里吃了很多苦吧。”

    時有鳳回抱她,悄悄貼心道,“姐姐你妝面哭花了。”

    時有歌哭聲一滯,抬眼推開他。

    冷漠的擦臉。

    “你家土匪最好今天就解決時天運這個麻煩。”

    “哦,不對,是我家弟夫,他肯定有辦法的。”

    ……

    時天運出了時府,懷里揣著信,騎馬直奔城外齊王聯(lián)絡(luò)驛站。

    時有鳳竟然有這般驚人美貌,就算不沖他鳳命的噱頭,就那絕世美貌沒一個男人不動心的。

    到時候把時有鳳捉去給齊王,他一定能獲得重用。

    他這般想著,絲毫沒注意到背后一支冷箭襲來。

    噗嗤一聲穿破胸口。

    時天運慢慢低頭看了眼,一眼沒入底。

    就這樣直直倒下。

    樹叢里出來兩個男人。

    “哎呀,咋辦,一箭射死了。”大頭苦惱的摸著腦袋。

    甲一道,“大辦特辦?”

    大頭聽不懂他的冷笑話,甲一也覺得無趣,上前搜時天運的身。

    大頭一直盯著時天運看,覺得自己那一箭不可能死人。

    因為老大交代要活的。

    所以當他發(fā)現(xiàn)時天運被搜胳肢窩時,睫毛顫抖,開心的原地蹦跶拍手掌。

    “太好了!你沒死啊!”

    時天運睜眼,看著面前一個詭異亢奮的大頭,嚇得又昏死過去了。

    時天運再醒來時,他被綁在一架刑具上。

    陰影里坐了一個兇悍冷厲的男人,男人抽出腰間的寒刀,抬眼朝他看來。

    那目光穿過昏暗血腥,令人時天運一個哆嗦,禿鷲似的啄人血肉又漫不經(jīng)心看死人一般。

    “喲,醒了?”

    “你是誰?”時天運抖著嗓子,雙臂一掙扎,鐵鏈晃動。

    “我嘛,算起來,還是你弟夫。”

    “想不想活命?”

    刀口子割破脖頸皮表,刺痛的熱流蜿蜒而下,時天運嚇得兩眼驚恐。

    “大大大俠,饒命啊。”

    “可惜,我媳婦兒說你惡心。”

    這時,老羅拄著拐杖進來了。

    “老大,信謄寫好了。”

    甲一把老羅手里兩封信展在霍刃面前,時天運看清瞬間,腦袋轟隆一聲。

    兩封都是他的字跡,只一封是他寫的,另一份他沒寫過……

    “你們到底什么人!”

    霍刃看著信里長篇大論夸時有鳳的美貌,笑了笑,“我媳婦兒好看嗎?”

    時天運眼皮一跳,瞳孔霎時驚大,一把尖刀無限放大刺入眼中。

    慘叫聲不止。

    另一只眼珠子在眼底驚慌逃竄,但又無處可逃。

    “你這張嘴,也割了。”

    “丈母娘說她不喜歡你喊她娘,你還喊,你管不住嘴,那我只能出手了。”

    “不,不!”

    “啊!”

    凄厲的慘叫聲在地下暗室回蕩。

    霍刃抹了下眉眼處的血珠,“這就嚇死了?”

    霍刃興趣寥寥,轉(zhuǎn)頭對大頭道,“你來玩玩。”

    大頭眼睛一亮,“謝謝老大。”

    霍刃一邊洗手一邊聽甲一匯報后續(xù)任務(wù),最后點頭道,“行。三日后行動。”

    霍刃道,“甩亂葬崗的時候記得把他腳底抹牛屎。”

    甲一不明所以,但也點頭應(yīng)下。

    時天運被鹽水潑醒,聽著這些人嘴里的話,越聽越心驚。

    “老大,為什么不直接動手解決掉時天運的生母?”

    “手上能少沾人命就少沾。讓時家堡去干吧。”

    這背后,竟然都是這個山匪做的!

    時天運恐慌顫栗。

    時府竟然和山匪攪在一起了。

    霍刃洗完手,回頭看向時天運,“別瞪眼,我讓你死得其所,替你滅時家堡呢。”

    時天運張開血口,被玩弄戲耍的憤怒讓他心口一股氣血噴涌而出。

    大頭眼疾手快擋在了霍刃面前。

    紅色,噗的飛濺。

    霍刃蹙眉,抹了下剛洗干凈的臉。

    沒遮住,大頭委屈的看向霍刃,霍刃道,“你沒我高,擋什么擋。”

    老羅見狀又忙瘸著腿去打一盆水。

    甲一見老羅可憐兮兮的,但又搖搖頭,活該。

    是老大的寵信,給老羅一種他可以左右老大的錯覺。

    竟然沒把玉佩給小少爺。

    二十軍棍,已經(jīng)是仁慈了。

    不過,二十軍棍能活下來,也是老羅命大。

    霍刃出了暗室,把身上的粗布換成了干凈的靛青錦緞。

    這秘密落腳點就在菜市口。

    霍刃從后院子出來,看到好些百姓巷子里坐著,閑聊摘菜拉家常。

    “哎呀,你聽說沒,時家堡的時天運真是豬狗不如,為了巴結(jié)攀親,連自己生母都不要。”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啊,生母見不得人,就該老老實實不作妖,兒子拼死拼活爬,她在后面拎不清拖后腿。”

    “也是,只要她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那不就是悶聲發(fā)大財。”

    “以前她也不這樣張揚啊。這陣子倒是奇怪,一天天鬧得沸沸揚揚的。”

    “害,小人一朝得勢,恨不得天下知。”

    霍刃聽著出了巷子。

    他路過熱鬧的主街,見一家點心鋪子前面排了好些人。

    香氣濃郁清甜而不膩,人人盯著拎著糕點的客人滿是羨慕。

    霍刃腳步一頓,也跟著排了。

    隊伍緩慢前進中,買到的人都是神氣十足喜笑顏開地走了。

    不一會兒,跑來一個小廝說這一鍋還夠六個客人的。

    后面的客人就要等下一蒸屜,約莫要一刻鐘。

    霍刃看了眼,他前面只四個人。

    他運氣還挺好的。

    不一會兒,一個小孩子跑到隊伍前面,一個勁兒給大人們作揖,說他家里奶奶等著這口云糕咽氣。

    有的老人就是這樣,死前,想吃平時喜歡吃的食物才會咽氣。

    有人把小孩子拉進了隊伍里。

    霍刃面前有五個人了,那他還是第六個。

    剛剛趕趟。

    這時,一個男人從后面朝隊伍前頭躥,長得兇神惡煞擺明了是要插隊。

    隊伍里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那男人剛走過霍刃身邊,霍刃不經(jīng)意間伸了一腳,手扶著男人要摔的肩膀,笑嘻嘻道,“兄弟,沒事吧。”

    “你他娘誰啊,不打聽打聽我王地虎的名頭……”

    男人氣勢洶洶一頓,看清霍刃長相后,肩膀一縮,腰身一彎,賠笑道,“沒事沒事,兄弟你買糕點啊。”

    霍刃擺擺手,那地痞麻溜的跑了。

    這縫隙間,霍刃前面只剩兩人了。

    霍刃叉腰,誰要再不識趣,別怪他不客氣了。

    他面前走過的客人端著碗,里面的云糕瞧著一般松松軟軟的。不過這么多人買,一定有他獨到之處。

    起碼聞著的味道,是小少爺喜歡的。

    霍刃想著,就聽他前面那個胖胖的男人,以不顧旁人死活的口吻,強勢又不屑道,“剩下的我全買了。”

    胖男人剛說完,肩膀就被人從后面捏著。

    肩膀吃痛,胖子面色疼得扭曲,他被迫艱難回頭,就見一高大的男人笑的溫和:

    “兄弟,我的那份留給我可好?”

    “我媳婦兒還等著我趕回去吃飯呢。”

    胖子嚇得肥肉一跳,“好,好好。”

    霍刃終于如愿花了二十五文,買了五兩云糕,美滋滋的拎著回去了。

    他從后門翻墻進了時府,再熟門熟路溜達到春汀園。

    他沒直接進后院,先是去洗掉一身汗臭和微弱的血腥味。

    他洗的快,此時家家戶戶都是飯點,他怕時有鳳等著急了。

    囫圇又細致的洗了個澡后,霍刃拎著糕點來到偏廳。

    下人見霍刃回來,擺好了一桌飯菜。

    霍刃見飯菜都沒動,心軟的厲害,小少爺就是這樣,吃飯非要等他。他不上桌,小少爺也沒胃口。

    霍刃心情很好,拋著手里的糕點,準備進后院找時有鳳。

    一旁綠江忙道,“姑爺,小少爺說今晚您自己吃,他陪老爺夫人用過飯了。”

    霍刃:……

    綠江忐忑道,“姑爺,您是哪道菜色不滿意?”

    霍刃淡淡道,“沒胃口。”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成人毛片在线视频软件|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不卡在线|中文亚洲字幕|91=av在线影院|涩涩视频在线看|欧美日韩在线观看二区视频 | 1000部爽爽视频免费|亚欧乱色国产精品免费视频|无人在线视频观看免费|68日本xxxxxxxxx|bbbbbbbbb免费毛片视频|激情综合丁香 | #NAME?|天天澡天天弄天天摸|欧美日韩爱爱|亚洲欧美成=aⅴ人在线观看|久久青草伊人|日韩亚=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 | 日本欧美在线观看|91香蕉在线极品观看|两个人看的www高清视频中文|九九久久影院|偷拍超碰|久久99国产综合精品免费 | 12一14幻女bbwxxxx在线播放|自拍偷拍第5页|成人小视频免费看|在线看黄色片|亚洲精品国产品国语在线观看|欧美中文字幕在线视频 | 永久=av免费|人妻无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66成人网|麻豆视频免费在线播放|亚洲视频综合在线|在线看片 | 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蜜臀|亚洲中文字幕无码一区在线|女同福利|国产一级视频在线观看|久久人妻公开中文字幕|#NAME? 午夜特片|中文久久久久|亚洲精品美女色诱在线播放|大地资源在线观看视频在线|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精品免费|豪放女大兵免费观看bd | 蜜臀=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5c5c5c5c|午夜免费|四虎影视最新免费版|色噜噜狠狠狠狠色综合久|精品服丝袜无码视频一区|国产一区日韩一区 | 完美世界免费观看完整在线观看|日韩黄色一级大片|粉嫩=aV久久一区二区三区王玥|三级全黄的视频在线观看|91亚洲精品丁香在线观看|色香蕉视频 | 尤物午夜在线|97插插插|欧美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视频|国产一级片精品|亚洲毛片亚洲毛片亚洲毛片|91免费视频观看 | 91久久香蕉国产熟女线看|人成精品视频三区二区一区|99久久精品国产91久久久|婷婷影院91xxxss|26UUU另类亚洲欧美日本|69p=ao强力打造免费高清在线 | 99免费在线播放99久久免费|伊人久久在|在线观看91精品视频|国产精品国产三级国产=a|毛片视频大全|亚洲黄色片免费看 激情综合欧美|日本一区欧美|97色伦欧美一区二区日韩|国产东北女人做受=av|又色又爽又黄又粗暴的小说|中文字幕无码日韩欧毛 | 牛牛碰在线视频|看黄色片一级片|日韩成人小视频|久爱视频免费在线观看|日本好好热视频|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 欧美日韩不卡一区二区三区|亚洲精品视频久久|少妇欲求不满和邻居在线播放|免费一级片视频|亚洲综合天堂=aV网站在线观看|亚洲=aV无码久久精品播放 | #NAME?|国产欧美精品久久久|欧产日产国产水蜜桃|亚色国产|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V毛片搜|久操久操 | 亚洲线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综合中文|特级一级片|在线观看国产视频一区|国产乱码卡1卡二卡3卡四卡|国产v亚洲v天堂无码网站 | 亚洲欧美一区二区精品中文字幕|免费=av网站在线|国产=av日韩=a∨亚洲=av|成年=a级毛片免费观看|五月丁香六月综合缴情基地|日本又黄又粗暴的gif动态图 | 69xxxx国产|一级一片|久久久久97|亚洲日本v=a午夜中文字幕|狠狠干伊人网|国产人妻精品区一区二区三区 | 欧美18一19sex性护士浴室|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HB亚瑟|亚洲成在人线免费|超碰五月|久久精品无码一区二区三区不卡|男女拍拍拍拍免费视频 | 最近中文字幕在线mv视频在线|#NAME?|色惰网站|草逼一区|免费精品国产的网站免费观看|播放日韩一级黄色片 | 中国一级毛片在线视频|99在线观看免费视频|亚洲九九热|www.精品国产|亚洲www久久久|欧美白浆视频 | 精选久久久|#NAME?|亚洲日本香蕉视频观看视频|钻石午夜影院|中文字幕第23页在线|成人午夜免费看 | 黄色国产毛片|成年人啪啪|午夜影院免费观看视频|久久免费精品国自产拍网站|成人免费=a级毛片韩国|www.伊人网 | 国产精品视频不卡|中文幕无线码中文字夫妻|免费人成再在线观看视频|处女影院|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99热精国产这里只有精品 | 久久污视频|无码人妻精品中文字幕免费时间|日产无码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虎最新免费网站|亚洲大尺度吃奶做爰|chinese叫床videos | 国产小视频在线免费观看|欧美亚洲综合另类|亚洲精品在线第一页|日操视频|亚洲精品久久无码老熟妇|在线观看视频色 | 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日本=a=a=a=a片毛片免费观蜜桃|在线观看亚洲欧美|日本一夲道无码不卡免费视频|穿乳环蒂环上锁调教老师|国产成人综合一区二区三区 | 东北寡妇特级毛片免费|99热精品国产一区二区在线观看|亚洲=aV永久纯肉无码精品动漫|国产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午夜=av一区二区|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动漫 国产1区在线观看|四房播播成人社区|嫩草影视亚洲|免费毛片在线不卡|久久亚洲精品国产一区最新章节|911免费看片 | 琪琪亚洲|成品片=a免费直接观看|久久精品性视频|少妇无码吹潮|国产女人十八毛片|免费毛儿一区二区十八岁 | www.亚洲日本|麻豆=av久久一区二区三区|成人国产视频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久久一区|一本到在线观看视频|日本精品一区在线观看 | www.=av视频在线|人人爽人人人爽人人爽|在线看自拍|免费午夜无码片在线观看影院|久热91|三级小说欧洲区亚洲区 | 男女做=aj视频免费的网站|国产在线观看=av|亚洲国产精品嫩草影院|欧美久久激情|国产网站色|岛国视频在线免费观看 | 欧美人与动人物牲交|国产精品一区hongkongdoll|97国产爽爽爽久久久|久久69国产一区二区蜜臀|成人免费在线视频网址|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一区二区 | 巨大黑人极品video|天堂bt种子资源在线www|视频亚洲一区二区|日本高清中文字幕二区在线|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av三级|在线日产精品一区 | 少妇高潮尖叫黑人激情在线|99久久精品国产观看|日韩干干干|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小说|免费看黄色片|#NAME? | 99热成人在线|午夜亚洲福利|日韩=av线上|xxxx中国hd|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v紧身裤|youjizz欧美 91精品在线观看入口|情人伊人久久综合亚洲|亚洲=aV成人无码网站18禁在线播放|午夜久久福利视频|国产精品午夜福利不卡|午夜黄色录像 | 日韩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国产午夜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超碰人摸人操人摸人操|午夜影院免费在线观看|亚洲国线自产第六页|农村欧美丰满熟妇xxxx | 99久久.com|久久大香香蕉国产拍国|俺去俺来也在线WWW色官网|#NAME?|伊人88|亚洲成人v | 久久99香蕉|中国XXX农村性视频|亚洲=aV日韩=aV男人的天堂在线|国产v亚洲v天堂=a|亚洲|这里只有精品在线播放|三年片在线视频中国 | 亚洲=aV首页在线观看|97干婷婷|中文字幕人妻=aV一区二区|国产精品大片|天天操狠狠操网站|成人福利视频在 | 日本久久99成人网站|99视频在线免费看|亚洲一区成人在线观看|青草福利在线|中文字幕无线码中文字幕免费|亚洲视频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