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云葵就看到他的眼神越來越深, 甚至有些可怕。
「大佬冷靜啊!你自己做的夢,與我無關哈!」
「我已戒色,這位施主請你……」
心聲未落, 男人手掌陡一用力,云葵未及反應,已被他箍著肩膀傾身壓下,盈盈的水眸驚愕地看著他:“殿下……”
太子眸色沉沉,目光不緊不慢地下移,粗糲的指腹甫一碰到那荔枝般盈盈欲滴的軟肉, 身下的少女便渾身瑟縮起來。
云葵咬咬唇,慌不擇路道:“殿下!奴婢昨晚真的沒有夢到您……”
太子輕嗤一聲。
云葵混沌的腦袋遲緩地清醒過來, 才發現這句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太子反倒不著急了, 慢條斯理地摩挲著那片雪膚, 看那白皙的膚色一點點地浮起嫩粉,小衣上碩麗艷冶的纏枝石榴紋也在不斷起伏, 那枝頭鼓溜溜的石榴果隨風搖動, 讓人想摘下來,咬出汁水,細細品嘗。
“你膽大包天, 孤都縱容你多久了?”
云葵委委屈屈:“可夢里是殿下您……”
還未說完,那軟肉就被太子指骨用力掐了一把,云葵下意識咬住唇瓣,卻沒能忍住一絲嬌吟溢出。
這一聲太軟, 直接亂了男人的呼吸。
彼此氣息交融,云葵眼睫顫得厲害。
太子盯著她的眼神又沉又熱,“不是說,日日都想占孤的便宜么?怎么一到這時候就跟個紙老虎似的?”
倘若上回沒有不留后路地將他撲倒, 并且大放厥詞,她還能裝裝懵懂乖順的小白兔,可她什么成分都已經被人家看清楚了,好像怎么做都顯得欲拒還迎。
「要不干脆從了他算了?」
「夢里大家都那么快活,你不也一直很想體驗嗎?說不準太子殿下更大、更厲害呢?」
「你不也挺饞的嗎,支棱起來呀!別讓人看輕了你!」
思及此,云葵咬咬牙,鯉魚打挺般地挺起胸脯,狠狠地撞了下他的胸肌。
太子:“……”
可也就是這一撞,身前似乎察覺到一處異樣,幾近清晰地朝她小腹打了一棍。
待意識到那是什么后,她整張臉瞬間紅透。
「這動靜也太大了吧!」
「聽聞男人鼻梁越挺,越是天賦異稟,好、好像是真的……」
頭頂傳來一聲悶笑。
少女水光瀲滟的杏眸眨了眨,目光交錯,他頭往下一低,云葵立刻手比腦子快,下意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太子沉沉凝視她一會兒,卻并未拿開她的手,墨眸緩緩下移,溫涼的唇瓣緩緩落在那瑩白鎖骨之下,小衣幾乎包裹不住的綿軟處。
云葵根本沒想到他會吻這里,身體因那麻酥酥的觸感劇烈顫動了一下。
唇邊貼著溫香雪膩,太子忽然懲罰性地在那鎖骨之下狠狠咬了一口。
云葵痛得淚光閃爍,連耳根都紅透,捂著嘴唇的小手才拿開來,想要推開他,男人的薄唇卻猝不及防覆上來,堵住了她的呼吸。
經歷過前幾次,云葵本以為自己有了經驗,可以更加坦然地面對,沒成想身子還是不受控制地發軟、輕顫,心亂如麻。
手掌無處安放,摸索著去尋找一個支撐,最后輕輕地覆在他后腰,慢慢地摟住了。
「好、好腰。」
少女纖細的手臂像那小衣上嬌嬈裊娜的枝蔓延伸出來,緊緊地纏住他的身。
男人的呼吸愈發沉重,那吻也從剛開始的淺嘗輒止慢慢深入,到幾乎席卷她的整個口腔。
云葵很怕會像第一次那樣難受,也開始顫巍巍地主動回應著他。
唇舌相觸,他的吻濕潤滾燙,灼熱的氣息包裹著她,像在她的皮肉血液里炸開無數的火星,那些火星又在看不見摸不著的地方,似蝴蝶一般翩翩而起,托著她的身子,緩緩墜入溫軟的云層里。
「大佬的吻技好像……突然進步了。」
「嗚嗚嗚!」
……
坤寧宮。
今日是后宮妃嬪向皇后請安的日子,由于淳明帝后宮佳麗眾多,除去日常稱病不出的幾個,其余眾人來一趟也是浩浩蕩蕩。
各宮妃嬪本該日日向皇后請安,皇后不愿見她們,卻為了展示自己寬容大度的后宮之主風范,改為五日一請安,倒也贏了個溫良敦睦的美名。
妃嬪三五成群,陸陸續續地進殿,請安之后再按位份從高到低依次入座。
前日太子在永延殿那一出鬧得太大,眾人多多少少有所耳,原來年初乾元臺祭祀一案竟是辰王的心腹太監動的手,眼下人已被帶進東宮不知死活。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不好在明面上議論,可心里也知道,此事十有八九就是辰王動的手,趁太子出征在外,將他的心腹趕出東宮,可不就能往東宮安排自己人了么。
不過這是太子與辰王之間的斗爭,眾人看看便罷,不會在皇后跟前發表任何意見,否則豈不是自找不快。
眾人大多還是以皇后馬首是瞻,眼下太子在前,皇后還有兩位嫡子,是以哪怕淳明帝子嗣頗豐,也暫且無人覬覦儲君之位。
妃嬪爭寵,無非是為家族、為子嗣、為自己,可她們還不確定淳明帝和太子誰能笑到最后,此時冒頭也無濟于事。
且淳明帝向來雨露均沾,只要規矩本分的,哪怕家世和姿色稍遜一籌,也能承君王雨露,不會被遠遠地冷落著,因此后宮雖百花嬌艷,這些年來倒也相安無事。
后宮選秀,一來是淳明帝拉攏世家大族的必要手段,二來也是為了延綿子嗣,皇后深知這一點,卻并不影響她對這些妃嬪的厭惡。
一方面是妒忌,原本屬于她的榮寵被分攤給這么多人,回回請安的動靜恨不得比皇帝上朝還大,這叫她如何能忍!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些年與太子斗智斗勇,她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心灰意冷,自己的兒子至今不能名正言順地上位,如今還被太子查出當日祭品病死的真相,狠狠打了辰王一巴掌!后宮眾人恐怕早就抱著吃瓜看戲的心情坐山觀虎斗了!
一想到將來淳明帝坐穩江山,這些人又能坐享其成,到時說不準還會對皇位蠢蠢欲動,皇后心中的慍怒就壓不下去。
當然,心中厭煩是一回事,面上還要表現得一團和氣。
皇后越過前面幾名妃子往后看去,目光最終落在一個面容略顯蒼白的女子身上。
“玉嬪,九皇子這幾日如何了?”
玉嬪聞言起身,上前盈盈施了一禮,原先明媚姣麗的人兒此刻眼眸泛紅,嗓音還有些沙啞:“回娘娘的話,壽兒身上的傷都已結痂了,只是手臂還疼得厲害,日日都哭。”
皇后并不心疼旁人的兒子,甚至覺得老九早該教訓,皇帝就是平日太過縱容,玉嬪也恃寵而驕,才讓九皇子任性妄為口無遮攔,給了太子可乘之機,更讓皇帝在朝臣面前落了臉面!
皇后不罵她就不錯了,肅色叮囑道:“這回吃過教訓,往后要更加謹言慎行才是。”
玉嬪咬咬唇,俯身應是。
皇后最不喜歡的就是玉嬪,小門小戶出身,卻生了副狐媚模樣,勾得侄兒謝懷川為她神魂顛倒,險些與家中決裂。
當初若非她百般相勸,侄兒也不會肯回頭,心甘情愿娶了令國公的孫女。
這玉家本該歇了心思,未曾想竟抱著攀龍附鳳的心思把女兒送進后宮當秀女,如今與她服侍同一個男人!
她不知侄兒如何作想,她自己心里是很不痛快,可越是不痛快,越不能表現在臉上,否則讓皇帝知道他的寵妃曾與謝家訂過親,兩人還曾經情投意合,玉嬪失寵也就罷了,恐怕還要連累了謝家!
妃嬪們請過安,在坤寧宮說會兒話,皇后便讓她們回去了。
玉嬪面容慘淡地走在人群中,卻意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四目相對,玉嬪立即垂下頭,心臟不可抑制地跳動起來。
宮道旁,寧德侯世子謝懷川看她一眼,強抑著眷戀的情緒,最終還是移開了目光。
他不能去寶華殿,不能見九皇子,特意選在這時入宮拜見皇后,就是知道眾位妃嬪今日會來坤寧宮請安,興許能夠遠遠地見她一面。
可是見到了,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蒼白可憐的模樣,謝懷川心內還是涌起了巨大的痛楚。
“姑母。”
邁入大殿,謝懷川朝皇后躬身施禮。
皇后見到他來,微微蹙起了眉頭,玉嬪前腳剛走,他后腳就來,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的私心。
待屏退眾人,皇后才要發問,謝懷川卻率先開了口:“姑母的秘藥可有給出去?”
他轉移了話題,皇后只好暫不計較,搖搖頭道:“給是給了,只是她膽小怕事,又或者是沒有尋到機會,至今還未給太子服下。”
有些事,皇后不好明面上與皇帝商量,一些禁藥、毒藥也不放心經旁人的手,多是交給侄兒來辦。
他是老二與老六的表兄,是自家人,謝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已站在大昭權勢頂端二十年,誰也不愿從云端墜落,成為旁人腳下塵泥,所以只能想盡一切辦法扳倒太子,扶持辰王入主東宮。
謝懷川略一思索,“如今東宮僅剩一名侍寢宮女,姑母給的可是她?”
“正是,”皇后問道,“可有什么問題?”
謝懷川便將七日散一事如實說了,“她自己沒有辦法解毒,只能是太子命何百齡給了她解藥。”
皇后臉色微微泛白,不由得攥緊了手里的帕子,“你是說,太子明知她被人下過毒,還費心費力救了她?”
謝懷川頷首:“是。”
“這臭丫頭當真有幾分了得,竟哄得太子出手相救。”想到一事,皇后忽然慌了神,“那本宮給她的秘藥……她該不會已經上交出去了吧?”
謝懷川面色微沉:“有可能。”
皇后手指微微顫抖,后背都出了層冷汗:“這該如何是好?”
謝懷川忙道:“姑母不必過分憂心,太子既然未曾上門逼問,興許是那丫鬟還未向太子坦白此事,討好了太子卻得罪了姑母,于她而言又有何好處呢?再者,她還不知那秘藥究竟是何物,眼下太子又寵著她,所以并不急于用藥,待將來東宮進了新人,有了太子妃,而她失去寵愛之時,自會使用的。”
皇后急道:“本宮如何等得了那一日!”
如今太子回京,前腳肅清東宮,將那些懷有二心的宮人該殺的殺,該驅逐的驅逐,如今又是懲治九皇子,又是查出了辰王陷害曹元祿的真相,下一個只怕就要對付她與皇帝了!
謝懷川道:“姑母莫急,除夕宮宴近在眼前,太子到時必會前來赴宴,侄兒倒有一計。”
想起玉嬪憔悴的容顏,想起被太子折磨得病怏怏的九皇子,謝懷川沉沉吐出口濁氣,幽黑眼底翻騰著幾近暴怒的殺意。
……
用過早膳,太子前往崇明殿與屬官商議政事,云葵依舊到后罩房跟燕嬤嬤學習梳頭。
燕嬤嬤眼尖,一眼便瞧出她與昨日來時的微妙變化。
昨日來見她時還怯怯弱弱的,今日卻是一股明媚動人的少女羞態,尤其是臉色,雖只薄施粉黛,雙頰卻色若海棠,嫣紅的唇瓣宛若熟透的櫻桃,輕輕一碰便能擠出水似的。
云葵乖乖地坐到鏡前,燕嬤嬤替她通了發,視線順著烏黑的發絲往下,不經意間卻看到她胸口一處可疑的紅痕。
燕嬤嬤笑道:“太子昨日可是疼愛你了?”
云葵霎時滿臉漲紅。
第32章
云葵低下頭, 才看到那咬痕竟然露了出來,位置不高不低的,她還拿脂粉遮了遮, 沒想到還是被衣襟蹭掉了些。
燕嬤嬤見她滿臉羞赧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不拿這個同她打趣了,轉而問道:“昨日給殿下做點心了?”
云葵點點頭,“不過他就吃了一小塊。”
燕嬤嬤道:“殿下怎么說?”
云葵扭扭捏捏:“殿下只說尚可,想來是奴婢手藝不精吧。”
燕嬤嬤卻道:“殿下若不喜, 看都不會看一眼,更何況是入口的東西?尚可就是夸你的意思了。”
云葵小聲笑道:“殿下人還怪嚴格的。”
燕嬤嬤道可不是, “殿下從不貪戀口腹之欲, 也可以說是挑剔了, 膳房哪頓不是精心準備十多道菜,殿下能挑其中三五樣, 伸幾筷子就不錯了。”
云葵心道這么挑剔的人, 昨晚她不過軟磨硬泡兩句,竟然半夜陪她吃起了點心。
她指尖勾著綹發絲,想到他昨夜那個旖旎的夢, 又想到今晨被他按在床榻上親吻的場景,心里又不確定,他到底是生氣呢,還是……
堂堂太子殿下, 被她發現做羞羞的夢,大概是惱羞成怒了吧,所以才會狠狠咬她,以示懲戒。
可若是懲罰, 打板子打手心都可以吧,怎么能……咬那里呢?
咬一下教訓教訓就得了,為何還要來親她的唇,還親了那么久,她的兩片唇瓣都快麻得沒了知覺。
想起那個畫面,云葵心頭便涌上了一絲莫名的悸動,臉頰更是紅得沒邊。
難怪夢中的男男女女都喜歡親吻,好像真的很快樂,尤其對方還是清冷矜貴、俊美無儔的太子殿下,親吻的間隙偶然睜開眼睛,面前就是一張放大的、精雕細琢的俊朗面容,她連呼吸都險些停滯了,這簡直……比品嘗世間任何美味佳肴都要讓人愉悅。
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人!
這么好看的人還會親她!
便是她趁機摟緊他勁窄的腰身,他也只顧著親吻,并未出言阻止。
那腰身的手感更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美妙,他身上繃帶已除,隔著薄薄一層寢衣,手掌貼著那凹陷的腰窩,摩挲那深刻硬實的塊壘,她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
甚至覺得他就算再咬她一口,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離開前,燕嬤嬤給她梳了個嬌嬌俏俏的垂掛髻,頭頂結鬟,以珠花固定,再分兩股發垂掛左右耳側,行走間輕微晃動,像兩只垂墜的兔耳,極是嬌俏可愛。
從前宮中便有女官喜梳垂掛髻,也曾時興過一陣,她是侍寢宮女,算是低階女官,梳這個發髻不算逾矩。
云葵看到燕嬤嬤一直看著她笑,有點難為情:“嬤嬤,我是不是不太適合這個髻?”
燕嬤嬤樂道:“沒有,就是覺得殿下也許會喜歡。”
云葵耳根微微發燙,“您怎知殿下會喜歡?”
燕嬤嬤也是方才替她梳發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舊事。
太子幼時有回在亭中讀書,不知哪位主子養的一只玳瑁垂耳兔跑到園中來吃草,竟然不聲不響地跳到了太子讀書的石桌上。
太子雖是小小年紀,卻不喜歡小動物,文昌長公主曾經送來一只通體雪白的貂兒給他玩耍,太子看都沒看,直接派人還回去了。
可以這么說,太子對任何除了讀書、習武、醫治頭疾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太感興趣。
當時曹元祿侍立在旁,立刻就要將那只玳瑁垂耳兔趕走,沒想到太子一邊讀書,一邊竟無意識地摸起兔耳朵來。
那兔子便也溫溫順順地伏在他手邊,一人一兔竟難得和諧。
等到底下人來上茶,太子似乎是才發現手邊窩了只兔子,立刻收了手,差人抱走了。
過后燕嬤嬤還問他,要不要也養一只垂耳兔來玩,太子卻只說“不喜歡”,仿佛已經忘記自己摸了大半晌兔耳朵這件事。
燕嬤嬤便猜測,太子大概并不知道,自己下意識地愿意接近柔軟可愛屬性的小東西,也許理智上不會容許自己耽溺任何正業以外的行為,但不可否認,人都會有本能的偏愛。
云葵摸摸發髻,抿唇笑了笑。
……
鄧康已死,死之前堅稱乾元臺祭祀案是為一己私欲泄憤害人,只為將自家主子摘干凈。
御書房內,辰王跪地請罪,淳明帝、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在場。
淳明帝將人證物證以及鄧康的供詞交給了大理寺卿,臉色鐵青道:“辰王治下不嚴,罰俸一年,停職三月,禁足自省,可有異議?”
辰王立即俯首道:“兒臣領旨。”
淳明帝給每個成年的兒子都安排進了適合他們歷練的部門,辰王去的更是直接影響官員任免考核的吏部,方便他拓寬人脈,親近朝臣,還能跟在兼任吏部尚書的首輔陳賢身邊學習,可謂是用心良苦。
大理寺卿是淳明帝的心腹重臣,聞言上前一步道:“辰王殿下本不知情,只是身邊的太監犯事,陛下此罰是否過重了些?”
淳明帝冷哼一聲:“朕只恨罰得太輕。”
兩名大臣離開后,淳明帝氣得抬手拂落桌案上的奏折,盡數摔在辰王身上,“你辦的好事!”
辰王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眸中亦是滔天的憤恨。
當初涉案之人都已按罪論斬,就連這獸醫官也被遠遠打發出了京城,沒成想還是被太子掘地三尺揪了出來。
如今太子查明真相,又親自帶著證人上門,前前后后鬧得人盡皆知,但凡有點腦子的,能想不到此事是辰王唆使?
好在鄧康至死沒有出賣主子,且東宮唯一受害的只是太子身邊一個小小的太監,并非太子本人。
旁人如何作想,淳明帝無法控制,此番唯有重罰辰王,方能堵住悠悠眾口,向天下臣民表明君王的態度——
太子是唯一的儲君,淳明帝重視太子,維護太子,不容許任何人侵犯太子及其身邊之人,哪怕是皇后和皇子。
皇后和國舅那邊平日有任何舉措,皇帝向來是睜只眼閉只眼,畢竟大家都有共同的目的,可問題是,既然決定出手,不管結果如何,都要做得干凈利落,不可授人以柄,最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往東宮安插眼線原本無可厚非,可這些人竟被太子短短幾日就揪了出來!
淳明帝簡直不知該說太子太過聰明,還是皇后和國舅太過愚蠢大意,竟然連個得用的細作都培養不出,輕易便將背后的主子供了出來!
太子故意將那兩名細作還給皇后和國舅,這叫他如何處置,叫朝臣如何作想?
皇后安插親信還能對外說成是關心太子起居,卻被太子誤解了好意。
可國舅算怎么回事!
從前太子箭毒未解,尚能對外以他身中劇毒神志不清糊弄過去,畢竟太子的確有過頭腦不清醒的時候。可眼下他重傷痊愈,又是肅清東宮,又是重查舊案,還能頭腦清明、步伐沉穩、威嚴震懾地立在朝堂之上,哪還有從前瘋癲嗜血的樣子?
淳明帝隱隱覺得,他那頭疾或許都已痊愈了大半。
難道是何百齡的功勞?
太子還曾讓錦衣衛去查馮遇的下落,也不知二十年前那一戰到底被他查出了多少蹊蹺……
太子回京這一月,事情仿佛已經朝向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皇后急,他又何嘗不急?
說到底這龍椅上坐著的人是他,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將這至高無上的權柄牢牢掌握在手中,受朝臣跪拜,受萬民敬仰,做這江山社稷天下蒼生唯一的主宰。
淳明帝閉上眼睛,深深地嘆口氣,讓人去傳口諭,罰皇后抄經百卷,為太子祈福,國舅寧德侯則停職三月,罰奉半年。
與辰王一樣,唯有重罰才能堵住流言蜚語。
把太子捧得越高,淳明帝自己才越是能夠站在輿論的高地。
消息傳至東宮,詹事府的幾名官員正為淳明帝此舉商議對策。
帝后最擅長顛倒黑白,控制謠言走向,抹黑太子的名聲,好成全自己的賢名,這一點眾人心照不宣。
左贊善認為也該效仿他們的手段,將皇后國舅往東宮安插親信、辰王蓄意構陷太子心腹一事傳揚出去,扭轉太子的口碑。
左中允又怕此事反倒會弄巧成拙,畢竟在百姓心中,皇后就是賢良寬厚的活菩薩,太子才是妖魔鬼怪,不明真相的百姓只會譴責太子。
底下議論紛紛,太子捏起手邊一塊精美酥脆的茶點,吃了一口卻又放下了。
他實在不喜歡這些酥得掉渣的東西。
倒是昨夜那牛乳馬蹄糕,雖其貌不揚,卻不失清甜軟糯,難得合他的心意。
腦海中無端想起那個同樣清甜軟糯的小丫頭。
甚至,想到她小衣上的纏枝石榴,想到她雪膩酥香的皮肉……這丫頭不知如何生的,處處都軟,連嗓音都軟得能掐出水來。
更不用提他如今有了讀心術,不光能聽到她被他吻出的聲音,那些急促的喘息、抑制不住的哼吟之外,還有她綿軟嬌甜的心聲。
時而嬌嗔,時而喟嘆……還有更露骨的,叫人聽了就下腹發緊,想要對她狠狠用力,在那雪嫩細軟的皮肉上留下痕跡。
思緒飄回,才發現手里的茶酥被他捏碎了。
底下的官員:“……”
眾人一時面面相覷,不知太子為何突然捏碎點心,更不知他捏碎點心時,心中正打算要誰的性命。
太子不動聲色地取過錦帕擦手,淡淡說道:“先辦正事,其余不必過問。”
官員們畏畏縮縮地拱手應是。
太子回到承光殿,行經廊下時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他停下腳步,偏頭便看到那小丫頭頂著只垂耳兔發髻出現在回廊盡頭,見到他立刻收斂了笑意,規規矩矩地走上來行禮:“殿下萬安。”
可太子分明聽到她在心里說的是——
「殿下貼貼。」
第33章
太子問道:“這也是燕嬤嬤給你梳的?”
云葵點點頭:“殿下覺得如何?”
和暖的日光下, 少女一雙葡萄眼清澈澄凈,那柔膩無瑕的臉頰浮出淡淡的粉,仿若春日枝頭盛放的海棠, 唇邊含笑,露出一對淺淺梨渦,耳側的發環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余下的烏發垂在胸前,更添幾分靈動嬌憨。
太子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片刻,挑眉道:“這發髻隨處可見, 孤見誰都要評點一番?”
云葵:“……”
「他不喜歡嗎?」
云葵有點懷疑,又有些泄氣, 原本隱隱期待著什么, 此刻卻像心內一簇小火苗被人澆滅了, 嘴角慢慢耷拉下來。
太子聽到她的心聲,心中有輕微的不悅。
他內心并不想看到她也同那些爬床的女子一樣, 胡亂揣測他的喜好, 自以為是地打扮成她以為的他會喜歡的模樣。
晚間照例是試膳。
云葵心里憋著氣,沒有了平日大快朵頤的興致,每道菜便只寥寥兩筷, 試完便侍立在一邊。
「討厭太子殿下!」
難得安靜片刻的人,突然在心里罵了他一句,太子蹙起眉頭,抬眸看她一眼。
云葵低著頭, 嘴角也像兩側的發環般垂著,不知道太子正在看她,心里繼續碎碎念。
「親完抱完就翻臉不認賬了,說句好聽的怎么你了?嘴比鴨子還硬, 比鶴頂紅還毒!」
「再也不給你親了!」
「也不給你咬肉肉!」
「滾吧!壞殿下!」
云葵還未在心中罵完,便見太子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立刻擋住了她所有的光線。
甚至能感受到后背一股陰風襲來。
她渾身一顫,兩邊的兔耳朵也跟著一抖,“殿、殿下?”
「怎么突然抽風?」
太子面色沉沉地盯了她一會,最后繃著臉去了書房。
曹元祿還特意跑來問她:“殿下怎么了?”晚膳還沒用兩口呢。
云葵也不懂,她就是梳了個新發髻,人與平時并無兩樣,方才也一直規規矩矩的,可氣氛就是不對勁。
不過這人向來喜怒無常,云葵早就見怪不怪了。
她猜測道:“殿下可是頭疾發作了?”
曹元祿搖搖頭,“應該不會。”
她還不知自己能為殿下緩解頭疾,殿下若是頭疾發作,非但不會離開,反而還會要她近身服侍。
方才就這么冷著臉去了書房,顯然是因為其他事情動了怒。
小丫頭懵懵懂懂的,惹怒了殿下還不自知呢。
然而頭疾之事殿下不準外傳,知道的人越少,她就越是安全,曹元祿不好透露這些,忖了忖道:“殿下晚上用得少,昨日倒是吃了些姑娘親手所做的點心,我瞧著很合殿下的口味,姑娘不妨再做一些?”
云葵想起方才太子冷冰冰的眼神,掙扎道:“膳房那么多師傅,手藝都遠遠好過我,殿下不吃他們做的,又怎么會看得上我做的呢。”
她才不要給他做點心!
曹元祿沒辦法,只能好言哄著:“姑娘做的自然不一樣。”
云葵不情不愿地去了膳房。
好在做點心也是種治愈的過程,特別是搟面的時候,把面團想象成氣人的太子殿下,在她手下被搓圓捏扁任由擺布,云葵便心情大好。
她把面團揉成一個個嬰兒拳頭大小,側邊用刀背壓痕,捏成桃子狀,桃尖處用玫瑰花醬刷上薄層,再取少量浸泡過野菜汁的綠色面團壓成桃葉狀點綴其中,小巧玲瓏的桃子面團就捏好了,上鍋蒸熟,取出來便是一籠熱氣騰騰的仙桃饅頭。
雖不及膳夫們做的精致,但她自認為還算玲瓏可愛,至少外表很像桃子,不至于奇形怪狀。
不過她也不光給太子做,自己吃了兩個,留了兩個,才把剩下的五個擺盤端給曹元祿。
曹元祿看到那粉嫩的小仙桃,露出了稍顯復雜的表情。
云葵微微愣住,“曹公公,這饅頭不好嗎?這不是壽桃,平日也是可以吃的。還是說,殿下不吃饅頭?”
“……不是。”
曹元祿面露難色,欲言又止,但又想到姑娘做這道點心或許別有深意,便直接端去了書房。
太子正在查看近幾日暗衛送上來的奏報,曹元祿找準機會上前,“殿下晚上用得太少,可要用些點心?”
太子頭也沒抬:“不必,撤下去。”
曹元祿攥了攥手里的托盤,最終還是將那籠仙桃饅頭擱在了太子余光能夠瞥到的地方。
「看過來,看過來,快看過來……」
太子難得聽到他心中如此聒噪,沉下臉怒道:“孤說撤下……”
話音未落,那一籠粉嫩的仙桃饅頭倏然映入眼簾。
太子瞳孔微縮,難得怔忡片刻。
但也很快反應過來,這道點心恐怕是那大黃丫頭的杰作。
她這是在討好他?
還是……在暗示什么?
太子閉了閉眼睛,試圖收斂心神,打算繼續看會兒奏報,可心中已有雜念,那些文字過眼不過心,竟然再也看不進去。
他捏了捏眉心,嗓音低沉:“這是她做的?”
曹元祿忙道:“是。”
太子目光落在那粉嫩的饅頭尖,終于沒忍住伸手取來,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處下口。
最后在那仙桃尖尖上咬了一口。
仙桃饅頭刷玫瑰花醬,可真有她的。
不過倒不難吃,口感清甜松軟,有淡淡的玫瑰香氣溢在唇齒之間,手感亦是柔軟,他甚至忍不住捏了捏。
只這一捏,指腹帶來的軟彈觸感竟又讓他想起那些暗夜里的荒唐。
尤其這仙桃形狀……
太子眸色微暗,蒼白的手背青筋鼓起,一時心思浮動。
她若當真是暗示,這暗示的手段也太過低俗不堪!
他豈是那等貪戀美色、荒淫無度之徒?
片刻之后,太子合上奏報,沉著臉踏出書房。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做甚!
云葵蒸完小饅頭,干脆先回偏殿休息,反正太子還在書房,身邊有曹元祿伺候,這會也用不著她。
說不準他今日突然動怒,不用她侍寢呢?
云葵趴在床上,一邊啃仙桃饅頭,一邊翻出藏在床褥下的避火圖學習起來。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太子殿下現在親親抱抱,說不準何時就會拉著她顛鸞倒鳳。
前幾回的經驗下來,她發現自己雖然理論知識滿分,但實踐能力有限,總是輕易便繳械投降,就跟太子說的,跟個軟腳蟹似的……才親親就這樣,往后更是不得了,豈不是要被他狠狠壓制!她可不能這么窩囊!
總之多學習沒有壞處!
然而才翻到第二頁,云葵嘴里的仙桃饅頭突然就不香了。
這,這……
畫上女子的一雙玉峰,竟然像極了她手里的饅頭!
真的很像,再翻一頁看到的還是很像。
她做的時候完全沒想到啊!甚至還覺得自己手藝進步了。
云葵一時只覺得氣血上涌直沖顱頂,渾身都燥出了汗。
殿、殿下能看得出來嗎?
他若看到那碟仙桃饅頭,該會如何作想,他會想入非非嗎?會以為她在邀寵嗎?
云葵發現自己根本冷靜不下來了,難受得在床上打了兩個滾。
啊啊啊啊啊啊!
心情屬實一言難盡,巨大的尷尬中還夾雜著一絲難言的羞怯,甚至隱隱有些期待看到太子殿下的反應。
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也像晨時那般來咬她?
云葵摩挲著鎖骨下那處小小的紅痕,想到男人微涼的唇瓣貼在這里,滾燙的呼吸落在這里,牙齒嚙咬下去,那種又酥又痛的感覺,簡直……讓人心跳如雷,血液沸騰。
云葵羞燥得拿被子捂住頭臉,忍不住尖叫兩聲。
還沒等她完全冷靜下來,只聽到德順在外敲門,“姑娘睡了嗎?太子殿下正找您呢!您收拾一下,快些過去吧。”
云葵額頭青筋一跳,立刻從床上坐起來。
匆匆洗漱一番,看到自己的發髻又犯了難,拆下來重梳又麻煩,何況她自己也覺得很可愛,要不就先這樣?反正太子生氣也未必是因為這個,她就再信燕嬤嬤一回。
太子坐在榻上翻了兩頁書卷,便看到那丫頭還頂著那垂掛髻,輕手輕腳地從外面進來,見到他連頭都不敢抬,低眉順眼地施禮。
他冷然嗤笑,眸若寒淵。
方才回來殿中,才發現這丫頭已經自作主張回去了,一晚上又是給他做仙桃饅頭暗示,誘他上鉤又故意消失不見,不得不說,這欲擒故縱的把戲實在拙劣。
“這點心是誰教你做的?”
男人一開口,語氣近乎淡漠。
云葵小心翼翼掀起眼皮,余光便瞥見那炕桌上的瓷碟里還剩下兩只仙桃饅頭。
「怎么偏偏是兩只……他果然看出來了!」
太子面色更是沉下三分,她果然就是故意的!
云葵裝傻充愣道:“是奴婢自己做的,殿下覺得口感如何?”
「看樣子應該還行,否則怎么會吃得只剩兩個……」
太子:“……”
「糟糕,吃那么飽,還能吃得下我的嗎?」
太子握緊拳頭霍然起身,目光又冷又沉,云葵嚇得后退兩步,柔弱無措地看著他。
「大灰狼要吃小白兔了,嗚嗚!」
太子恨恨地盯著她,對付這種人,真要按在床上狠狠教訓,反倒稱了她的意。
他咬緊后槽牙,轉動手邊燭臺,那封閉的座屏之后緩緩移開一道門。
太子攥著她的手腕,把人帶進去。
云葵滿臉不可置信,沒想到太子寢殿還有機關和密室!
走進去才發現,里面更是別有洞天。
晦暗不清的光線,冰冷的刑床,寒光凜凜的鎖鏈、鞭子,還有許多她見都未見過的刑具!
這里竟然是一座精細打造的刑房!
太子察覺她掌心被冷汗浸濕,心中冷笑,“今夜你就在此處反省。”
云葵又驚又怕。
她也沒做錯什么,怎么就要被關進小黑屋了!
第34章
承光殿的這間密室, 關過皇親國戚,關過禍國殃民的奸佞,也關過武功數一數二的殺手, 還從來沒有人能從這里全須全尾地走出去。
讓她在這里反省,也算是抬舉她了。
太子離開前警告道:“不準亂動,這里處處是機關,哪怕觸動一塊最普通的墻磚,都有可能飛出冷箭,射穿你的脖頸。”
云葵臉色煞白, 才伸出去一半的手立刻收了回來,緊緊攥在衣袖里。
她嗓音有些顫, 還有點委屈:“奴婢不知殿下為何生氣, 又為何要關奴婢。”
「再也不給你做點心了!」
「也再也不做你的點心了!」
太子:“……”
他聽到這句甚至還反應了片刻, 聽懂之后更是滿臉鐵青。
原本還想著她若乖乖求饒,他或許可以考慮放她一馬, 直到聽見這句葷話, 他滿腔怒火,咬牙厲聲道:“你膽大包天,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孤, 當真以為孤不會動怒?”
以往就是太過縱容,對她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至于讓她得寸進尺,什么都敢說, 什么都敢做。
今日她不光在心里污言穢語,還敢用那仙桃饅頭來引誘他,她以為他就一定會上鉤,會對她欲罷不能?
再不殺殺她的膽量, 明日她就敢恃寵而驕,上房揭瓦!
太子看著她兩邊耷拉的兔耳,還有那緊緊抿著的唇瓣,轉頭移開了目光。
“明日你若還不知自己錯在何處,那就繼續反省,何時知錯,何時孤再放你出來。”
“殿下我……”
門一關,整個密室的光線立刻暗淡下去,只剩房間一角燭臺上閃爍著微弱的燭火光。
云葵氣得跺腳,跺了兩下又想起他說這里處處都是機關,頓時不敢再動,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著。
好在密室并沒有外頭那座刑房恐怖,沒有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和哀嚎聲,且只有她一人在此,沒有施刑人審問她、對她揮鞭相向。
適應過安靜的氛圍,便并不覺得那么害怕了。
小黑屋嘛,其實她在一本不太正經的話本里看到過。
話本里是兄弟倆爭奪女主角,原本要嫁給弟弟的女主在大婚之前被陰濕霸道的男主藏起來,關進了小黑屋,每天強迫她醬醬釀釀。
劇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云葵也是親眼看到面前的刑床和鎖鏈,才又聯想到那話本里沒羞沒躁的配圖。
也是一張刑床,女主被男主用鐵鏈鎖住手腕,蒙上眼睛,一條蹆高高地吊起,那冰涼粗糙的鞭繩緩緩掃過她纖細的腰肢和蹆側……
想著想著,云葵自己臉都紅了,這些令人聞風喪膽的刑具,在她腦海中都變成了可以調情助興的玩物。
不能想,再想就渾身難受了。
還是罵太子吧!
罵太子比較符合她當下的心情。
他讓她反省,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怪她看到了他那荒唐的夢,讓他沒臉?
還是怪她做的那仙桃饅頭?可就算他想歪了,以為她是故意的,也不至于罰她禁閉吧!
當然,如若她平時這些罵他、饞他、褻瀆他的心思都被他知曉的話,那她無話可說——
這確實是罪惡滔天了。
太子從密室出來,候在殿門外的曹元祿擦了把冷汗,顫顫巍巍地上前跪下。
“是奴才見殿下晚膳用得少,才讓云葵姑娘去做點心的,您要罰就罰奴才吧!”
太子冷冷瞥他:“那點心的式樣也是你教她的?”
“這倒不是,”曹元祿老臉一紅,“不過奴才保證姑娘沒有壞心,頂多是想和殿下親近罷了。”
他知道自家殿下聰慧過人,尤其是從北疆回京后,底下人不過一句話,甚至一個表情,他便能看出許多旁人看不出的端倪。
那些被處置的人的確心中有鬼,可曹元祿自問內廷行走幾十年,還有幾分識人之能,云葵是什么性子,他看得清清楚楚,殿下自己定然也看得出,這丫頭也只那晚大放厥詞過一回,平日最是乖順好性兒,連被人下毒威脅都沒有動過刺殺殿下的念頭,可殿下竟還是要罰她!
曹元祿嘆口氣:“那密室是什么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她一個小姑娘,膽子就芝麻綠豆大,能經得住嚇嗎?”
「難得有姑娘愿意關心您,您就偷著樂吧!再把人嚇走,您就后悔去吧!」
太子聽到他放肆大膽的心聲,暗暗攥緊手掌,冷聲趕人:“出去。”
曹元祿無奈,只得先行告退。
太子獨自坐在榻上,揉了揉太陽穴。
這二十余年來的爾虞我詐,讓他練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應對萬事都能游刃有余,已經許久沒有人能夠如此牽動他的情緒。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也許是覺得他堂堂儲君不該被一個小丫鬟如此唐突不敬。
也許是那種難得的親近讓他覺得陌生,下意識就是警惕和防備。
他見多了別有用心的奉承,投其所好的獻媚,也經歷過最親近之人的背叛,早就不會對無關之人付出多余的感情。
高處不勝寒,何況是他這樣的身份,群狼環伺,朝不保夕,他并不需要那些虛假的諂媚來調劑生活,自欺欺人。
她的到來的確很特別,身上獨特的葵花香氣能為他緩解頭疾,至于心里那些狂妄之詞,讓他震驚、氣惱,卻也讓他覺出了久違的、不戴面具的活人氣,所以偶爾兩句插科打渾并不足以令他真正動怒。
他真正抵觸的,是任何刻意為之的接近,是被她三言兩語就拿捏情緒的感覺,是被她屢屢言語冒犯的惱羞成怒一點點累積至今的失控。
指骨抵著眉心,他想起離開時她緊抿的唇瓣,委屈的表情。
不會當真被嚇哭了吧?
這間密室隔音極好,即便里頭撕心裂肺鬼哭狼嚎,人在座屏之外也聽不到任何動靜。
這里頭若關上幾天幾夜,徹底與外頭斷了聯系,恐懼和重壓之下,便是意志再堅定的死士都有可能會發瘋。
她再膽大包天,到底是個不經事的小丫頭,或許已經在里頭哭著求饒了。
可才關一個時辰就將人放出來,未免顯得他出爾反爾,毫無威信可言。
罷了,同她計較什么。
她從沒個正形,他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嗎?
這世上人人都想害他,可她不一樣,從始至終就覬覦他的身子,就連自以為大禍臨頭之際,她使盡渾身膽量也只敢來找他睡上一覺便覺得此生無憾了,這何嘗不是一種純粹呢?
太子的目光落在殿中燒著炭火的象耳獸足爐,罷了,臘月的天太冷,回頭凍出風寒,還得浪費何百齡的藥給她醫治。
太子深深嘆息一聲,起身扭動了燭臺。
緩緩踏入里間,先是聽到幾聲類似夢囈的呢喃,沉悶,帶著輕微的哭腔。
他心中莫名一緊,很快在密室角落中找到那團小小的身影。
小丫頭抱著手臂蜷縮在地上,身子像在微微地發顫,口中嗚咽不清地說些什么。
太子眉峰蹙起,俯身將人抱起來,借著微弱的燭火看到她緊閉的雙眼,泛紅的臉頰,那眼尾晶瑩濕潤,像是哭過了一般。
他用手背碰了碰她額頭,好在沒有發熱,這才松口氣,喊她一聲,見她沒有反應,干脆將人打橫抱回寢殿。
少女似乎感受到被他抱在懷里,下意識地退縮閃躲,“殿下,不要……”
太子把她腦袋按回來,貼在自己的頸側,涼涼地垂眸:“不要什么?”
她被放到床上,下意識就往溫暖柔軟的錦被里鉆。
太子盯著她潮紅的小臉,不確定是生病了,還是睡著了,正要派人請何百齡過來,卻又見她扭了下腰肢,口中甕聲甕氣:“殿下不要,不要打葵葵的屁股……”
太子聽到這句,神思停滯片刻后,腦海內霎時暗火熾漲,翻涌著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情緒。
他咬緊后槽牙,幾乎是忍無可忍地,抬手朝那玲瓏起伏的臀肉上拍了一下。
“醒醒。”
云葵感覺到輕微的痛意,還聽到了太子冰冷的聲音。
可那痛感明顯不是太子殿下的小皮鞭,是那種區別于夢境的,真實清晰的悶痛。
她眼睫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躺在溫暖熟悉的被褥里,帳內是暖融融的燭光。
再一抬眸,恰恰對上太子陰沉漆黑的眼睛。
她心內急跳一聲,舌頭差點打結:“殿下?”
太子壓著怒意,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一句:“做夢了?”
云葵想起方才那個夢,哪敢正面回答,放軟了聲口道:“殿下不打算罰奴婢了?這是讓奴婢回來了?”
太子似笑非笑,“告訴孤,方才夢到什么了?”
云葵含糊其辭,委委屈屈道:“夢到殿下對奴婢用刑,讓奴婢認錯,奴婢很害怕……”
「總不可能說,夢到被你放在那張刑床上翻來覆去,還拿小皮鞭抽我屁股吧!」
太子:“……”
他攥著手掌,深深嘆口氣。
還擔心她膽小害怕,以為她會哭著在里面求饒,妄想她能改過自新,往后規規矩矩……
太子忽然有種迷茫和無力感。
也許她就是這么個人,頭腦構造就是與旁人不同,哪怕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始終沒心沒肺,腦子里就只有那些荒唐污穢的東西。
只是不知,她只在他面前胡思亂想,還是在別人面前如此?
在六皇子面前,還有從前與那些侍衛私下見面之時,可也會生出這等齷齪不堪的心思?
他暗暗咬牙,正想質問一番,手邊忽一軟,那只軟綿綿的垂耳兔貼了過來,慢慢地抱住他手臂,見他沒有發作,又抱得更緊了些。
“殿下怎么罰奴婢都成,別再把我一個人關著,奴婢看不到殿下,心里害怕……”
太子沉沉閉了閉眼,明知她心口不一,根本沒有悔過之意,可他卻因這突然的靠近,心中仿佛某處塌陷下去,泛起絲絲縷縷的酥麻。
云葵再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他壓在了床榻上。
第35章
華麗精美的琉璃窗隔絕了窗外呼嘯的寒風, 身下的錦褥比嬰兒的嫩膚還要細膩柔軟。
從密室冰冷的地磚,到溫暖舒適的錦帳,被男人按在身下強勢地親吻, 云葵到此時還恍若身在夢中。
男人的唇舌帶著不容拒絕的掌控欲,重重地碾壓下來,在那片柔軟脆弱的領地里深深淺淺地咬磨、吮吸,她根本無力招架,只能緊緊扶住他的腰身。
太子殿下錦衣玉帶,英姿卓犖,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衣袍上暗繡的蟒紋,沉寂地盤桓在男人強悍緊實的身軀, 如龍行深淵。
方才在那密室里, 她罵了他無數遍, 發誓再也不給他親,可真正與他體膚相貼, 彼此的唇舌纏繞在一起時, 一切又被她拋諸腦后。
「騷男人,就知道勾引我。」
太子聽到她心里這句罵聲,氣息更沉, 齒尖用力,在她唇瓣上狠狠咬了一口。
云葵眸中瞬間閃出了淚光,“殿下,痛……”
太子薄唇緩緩撤離, 濃釅的目光落在那嬌艷欲滴的唇瓣,那紅唇輕輕翕動著,溢出細碎的喘息,像熟透的櫻桃被一口咬開, 滲出鮮紅旖旎的汁水來。
他指腹微抬,在那唇瓣上一寸寸揉碾,瀲滟的水光便隨著他的動作緩慢暈染開來。
云葵不知她要做什么,只覺得他深黑的眸子像燃燒著暗火,她緊張地咽了咽喉,下意識探出舌尖,在他粗糲的指腹間顫顫舔了一下。
四目相對,彼此都怔住了。
與親吻時的唇齒交纏不太一樣,像被只軟綿綿的兔子舔了手心,柔軟濕潤的觸感劃過指尖,竟叫人心顫不止。
太子氣息沉熾,濕潤的指尖自她脖頸往下,少女柔滑細膩的雪膚宛若被錦緞精心包裹住的羊脂玉,那鎖骨之下的綿團掩在柔軟的衣裙下,上面還有他昨日留下的紅痕。
太子摩挲著那處紅痕,語氣還算平靜:“今日為何給孤做那仙桃饅頭?”
云葵被他指腹磨得有些難受,只覺得那灼熱的觸感帶著若有若無的癢,一點點往血液中滲透,她沒忍住,打了個激靈。
聽到他還在介意這個,她頓時委屈起來:“殿下不會以為我是故意的吧?可我做的點心就是這樣,只好吃不好看,沒想到花了心思卻反倒弄巧成拙了,當真不是有意……”
「我也是回去看避火圖,才發覺長得像的好嗎!」
太子微微怔住,隨即冷嗤一聲。
晚膳后那片刻功夫回房洗漱,時間已是緊迫,這人竟還能抽出空來看避火圖。
當然了,此事雖然匪夷所思,但發生在她身上又合乎情理。
既不是蓄意勾引,太子目光稍緩,繼續問道:“既知自己手藝平平,為何還要給孤做?”
云葵抿唇道:“奴婢這不是想討好殿下,想讓您對我好點兒嘛。”
太子道:“孤既然留下你,便不會輕易殺你,你本分做事便可,無需討好孤。”
云葵垂下眼睫,嗓音帶著悶氣:“是奴婢擅作主張,往后不會了。”
太子活了二十年,從來沒有人敢朝他甩臉子,便是淳明帝在他面前也是客客氣氣的。
他神情頗為不悅,很快又聽到她心口不一的聲音。
「要不是為了多摸兩下腹肌,我才不做點心討好你呢。」
太子:“……”
他閉上眼睛,嘆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真是高估了她,吃了幾次教訓還不夠,還以為她有多么高深的城府心機,說到底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色欲。
心中慍怒,手上便用了些力道,直聽到她嬌呼一聲,那粉膩面頰已是酡紅如醉。
男人氣息滾燙,低下頭,薄唇沿著她的脖頸一寸寸往下挪移,迫得她不得不仰起脖子配合。
「舌頭好燙。」
「一直咬這里好難受……不要咬,舔舔吧……要命啊……」
隨著他親吻的動作,她那些嬌嬌軟軟的心聲也斷斷續續傳至耳邊,每一聲都像一粒火苗,在男人滾燙的軀體中漫無邊際地燃燒。
原來她不光有妖姬的天分,還能給他當軍師,一邊勾著他,一邊引導他。
他喉結滾動,又一吻落在她的鎖骨。
云葵滿臉紅暈,渾身酥軟,手掌無處安放,攥得指尖都泛了白,然而似乎每一次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男人總會適時地調整力道,給她續命。
「太子就是太子啊,天賦異稟。」
「就是穿得嚴實,腰帶又解不開,手都不知道往哪伸。」
云葵正暈暈乎乎地想著,耳邊忽然傳來清晰的“咔噠”一聲,像金屬扣彈開的聲音。
她微微一怔,手指不確定地探到他腰側,那腰帶竟是突然崩開了!
她呆呆地眨眨眼,小手一根根地往里探,在碰到腰間那結實緊致的塊壘后,立刻如魚得水般地游了進去。
「嗚嗚,摸到腹肌了!」
「一塊,兩塊,三塊,四塊……好像真的有八塊誒!不確定,再數數……」
等她數到第三遍的時候,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攥住,壓在身側。
男人熾紅的眼睛沉沉凝視著她,呼吸都有些紊亂:“還沒摸夠?”
她小臉早已紅透,杏眸像是蒙了一層水霧,一開口,嗓音又細又軟:“奴婢情難自禁,絕非有意冒犯殿下,求殿下恕罪。”
「下次還敢,嘻嘻。」
太子松開她的手腕,沉聲道:“睡吧。”
今日也陪她荒唐夠了。
云葵攏了攏衣襟,起身替他褪衣,看到他腰間扣開的玉帶,她心里很是意外。
「按理說,不是那么容易解開的呀。」
「難不成是他自己……」
她狐疑地看向太子,迎來的卻是一記腦瓜崩兒,痛得她大喊:“……殿下!”
太子涼涼的眼神拋過去,她霎時偃旗息鼓,不過替他褪下外袍的過程中倒是細細研究了一番,將來再有機會,嗯……脫起來也方便。
輪到自己,她還在想這發髻要不要解開,糾結片刻,就聽太子道:“就寢吧。”
云葵便褪了簪花和衣裙,輕手輕腳地在床內側躺下。
太子見她躲得遠遠的,隨手將人撈進懷里。
云葵不敢置信地看著近在遲尺的男人,眼皮顫了顫,目光順著他敞開的衣襟往下,小手才要貼上去,又被男人低聲喝止:“不準動手動腳。”
云葵:“……奴婢是那樣的人嗎!”
「是的,嘿嘿。」
「算了,不摸就不摸!」
她直接把臉蛋埋了上去。
少女柔滑溫軟的皮膚整個貼了上來,太子仰頭喘息一聲,暗暗握緊了手掌。
云葵就感覺被什么東西拱開了,抬眸一看,是他手臂用力之下鼓漲起來的硬實肌肉。
云葵:“……”
「這還怎么睡嘛!硬邦邦的!」
太子不悅地垂眸看她一眼,這才緩緩松了手,讓那充血的肌肉放松下來,很快恢復成柔韌微彈的狀態。
云葵舒服了,臉蛋蹭蹭他脖子,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她睡得香甜,夢中卻進入了一個奇怪的場景。
太子在書房處理政務,夢里的“她”侍在一旁……嗯,大概是扮演紅袖添香的角色吧,只不過“她”頭上頂著兩只毛茸茸的兔耳發飾,在這肅穆威嚴的大殿中顯得著實不太正經。
“她”也沒有磨墨,就在一旁吃點心,吃的還是那碟仙桃饅頭,吃著吃著,竟趴在太子的桌案上睡著了。
然后云葵便看到,太子殿下一手持書卷,空下來的另一只手無意間覆在“她”頭頂的兔耳朵上,一遍遍地撫摸……
云葵下意識縮了縮腦袋,醒來時,發現頭頂真的有一只手!
而且她的發髻也亂糟糟的!
「該不會是被他擼亂的吧!」
「看來燕嬤嬤說得不錯,他是真的喜歡兔耳朵!」
「還口是心非說什么“這發髻隨處可見、不值一提”!結果趁我睡著偷偷擼!連夢里都在摸!」
太子聽到“口是心非”四個字,額頭青筋微跳,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掌。
「完了完了醒了醒了!這次千萬不能拆穿他,不然又要進小黑屋了!」
云葵干脆閉眼裝睡。
太子神色不霽,又見她杏眸閉得緊緊的,唇瓣也抿著,這裝睡的演技實在拙劣至極,心下又覺好笑,抬手撥開她臉頰的碎發,露出那張溫軟明麗的小臉。
云葵臉側癢得要命,又不敢輕易動彈,只能死死地忍著。
太子指腹捻了捻她緋紅的眼尾,嗓音低沉:“太子起身,你一個侍寢宮女還在睡覺,該當何罪?”
「媽呀這是在干嘛!我醒還是不醒啊!」
她暗暗咬牙,正要睜開眼睛,裝出剛被他喚醒的樣子,床帷卻在這時忽然垂放下來,遮擋住了床內大半的光線。
她聽到趿鞋而出的腳步聲,悄咪咪睜開一只眼,隔著輕薄質地的帷幔,看到了太子影影綽綽的修長身形。
「身材好香香!」
他喚了德順進來伺候洗漱,這是留她睡懶覺的意思了?
見他沒有別的吩咐,云葵便安安心心地裝死了,瞇了一會養養精神,等人出了寢殿,她才找準機會起身。
太子用過早膳,前往崇明殿查看底下暗衛送上來的奏報。
曹元祿奉了茶上來,說道:“除夕夜陛下在朝陽殿宴請群臣,對外宣稱也是給殿下準備的接風宴,屆時五品以上官員都會攜家眷進宮,殿下該考慮考慮太子妃的人選了。”
這幾年,淳明帝自己的兒子敬王、辰王、晟王都已娶妻生子,四皇子也已經定了皇子妃的人選。
先前太子出征在外,婚事尚可以此搪塞拖延,只稱等太子回京挑選,如今他回來了,年過弱冠,且重傷痊愈,娶妻之事若是再往后拖延,淳明帝便要遭人詬病了。
太子心不在焉,手里握著奏報,心里想的卻是那錦帳之中,少女柔軟嬌嫩的手掌輕輕貼在他的腹肌……
第36章
曹元祿知道太子這些年不近女色, 三年前淳明帝曾提過為他選妃,后又因北疆戰事耽擱至今,如今太子箭傷已愈, 頭疾也得以緩解,親事已迫在眉睫。
太子惡名在外,又因性情暴戾、痼疾纏身,京中許多高門世家望而卻步,仿佛東宮是什么閻王殿,進來就是死路一條。
可不管怎么說, 還是有不少先帝器重的官員站在太子這邊,太子在軍中也有幾位得力的部將, 他們家中未出閣的女兒都是太子妃的不錯人選。
曹元祿小心打量他道:“歷來都是先娶一位正妃、兩位側妃, 殿下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最好是一次性定下來, 將來也好盡快綿延子嗣,免得自家殿下本就惡貫滿盈的名聲之外, 還要多一條無子之過。
曹元祿甚至覺得, 再這樣下去,帝后二人高低能給自家殿下傳揚出個“不舉”之名,到時候別說那些中立的官員, 便是堅定擁護太子的官員也會有所動搖。
太子聽到“不舉”二字,冷冷朝他看過來。
曹元祿哪知心聲被自家殿下聽了去,只以為他是不愿娶妻納妾,“殿下, 您的親事當真是不能再拖了。”
“至于云葵姑娘,您再喜愛她,她也只是個宮女出身,”出于為自家主子的考慮, 他還是嘆口氣說道,“待將來太子妃入宮,您給她抬個名分,良媛或才人都可,金銀賞賜、該給的寵愛和體面給了,也不算虧待了她。”
太子斂眸,面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緒。
先帝先皇后早逝,江山落入他人之手,他一步步艱難走到今日,比任何人都明白皇嗣對于江山社稷的重要性。
也知道,只要自己還坐在儲君的位置上,將來一定會有自己的太子妃。
只是他不是淳明帝,需要不斷靠充實后宮來拉攏朝臣、聯絡各方勢力。
先帝威懾天下,終究也不過只有他母親一個妻子。
他想要奪回江山,靠的是名正言順的血統,是自己手下的親軍,是政治謀略與軍中威望,也靠他將來一步步揭露淳明帝一眾人等當年謀朝篡位的真相,讓世人看清這對虛偽帝后的嘴臉。
至于外戚勢力,也許對有些上位者來說起到舉足輕重的影響,可于他而言卻是可有可無。
他心中的太子妃并沒有一個清晰的畫像,可他知道,他不會娶那些一見他就瑟瑟發顫、不敢抬頭直視他的女子,也不會娶那些想要依靠東宮勢力來振興家族,對他卻無一絲真情的女子,他不想要一個舉案齊眉的傀儡,也不想要一個把自己從頭到腳都裹在條條框框里的,謹守規矩禮法,無一絲趣味的大家閨秀。
倘若遇不到,他寧缺毋濫。
至于云葵……腦海中浮現出那張清媚嬌嬈的小臉,他閉了閉眼睛。
她一介小小宮女,便已膽大包天至此,真給她抬了位份,尾巴豈不是要翹上天。
何況她滿腦污穢,與常人不同,如今不過是與他同榻,便已忍不住動手動腳,真若臨幸了她,那更是正合她意,到時豈不是夜夜都要纏著他索歡。
他也不能太過縱容了她。
……
除夕宮宴將至,太子即將選妃的消息很快傳遍,連云葵都聽到些風聲。
一時間似乎不少人都開始拿同情的目光來看她。
也許是見她服侍太子至今沒名沒分,也許是因為東宮即將迎來一位真正的主母,而她作為太子唯一的枕邊人,不知會被如何打壓。
云葵心里倒沒有太大的波動,她本就是做丫鬟的,不過是多侍奉一位主子罷了,運氣好遇到一位大方的主子,多給她些賞賜就好了。
唯一的遺憾的就是,英俊美味的太子殿下還沒被她吃到嘴呢,就要成為別人的盤中餐了!
太子瞧她整日沒心沒肺的樣子,不覺有些乏味。
夜晚錦帳中,他盯著身下被他吻得淚眼婆娑的小丫頭,難得大發善心地問:“你就不想向孤討要什么?”
云葵眼眸轉了轉,“奴婢想要什么,殿下都能給?”
太子隱隱察覺不對勁,下一刻果然聽到她色膽包天的心聲。
「想把殿下吃干抹凈!」
太子冷哼一聲,果然。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殿下不會再要她小命,既然他誠心發問,云葵絕不能浪費這個機會,立刻捏捏他衣袖,“奴婢確有一事。”
太子挑眉:“你說。”
云葵在他懷里扭扭捏捏,“就是吧……別的宮里的主子娘娘都會時常賞賜下人,連皇后娘娘都知道賞賜奴婢呢,奴婢好歹伺候殿下這么久了,殿下還從未……”
「不光沒賞過我,還把那一千兩銀票都沒收了!」
「不說金釵鐲子,金瓜子來幾顆也好啊!」
太子:“……”
旁人吹耳旁風是為要名分,要抬舉母族,她倒好,搞半天不是為色,就是為財。
“你在東宮當差,用得著那么多銀子?”
他派人查過她的家世,知道她是與舅舅家決裂偷跑出來的,可以說是無親無故,無需貼補家里,她自己又沒有機會出宮花費。
“這不一樣,”云葵笑道,“奴婢有了錢,心里就踏實,哪怕放在那兒不用,光看著也覺得舒坦吶。”
她朝他擠眉弄眼,太子置若罔聞。
「不給吃肉還不給錢,扣扣搜搜!」
太子冷了臉,按住她伸往腹肌的爪子,“就寢吧。”
云葵失望地縮回手。
良久之后,嘆口氣問道:“殿下,倘若太子妃娘娘不喜歡奴婢,您會把奴婢送走嗎?”
太子面色沉沉,反問她:“你想走?”
放在從前,在太子殿下跟前當差稍有差池都會丟了小命,云葵自然很想離開,可如今……她自己也說不清了。
她忽然想到那些話本里,被主母容不下的狐媚子都是要被發賣出去的,運氣再差點,或去母留子,或被扔進青樓,或暗中追殺都是有的。
想到這里,云葵心里還是有一絲難過。
倘若殿下能多給她一些傍身的財物,早早放她離開……
太子聽到這里,面上瞬間陰云密布。
放她離開絕無可能。
她既已入了東宮,被迫與他捆綁在一起,如今又得罪了皇后與寧德侯世子,東宮之外已再無她容身之地,她能跑到哪去?
云葵正思索著離開的可能性,忽覺周遭氣氛驟降,男人指骨的墨玉扳指掃過她后頸,涼得她渾身一哆嗦。
仿佛又回到初入東宮那幾日,她提心吊膽,瑟瑟縮縮,隨時擔心一個不慎,太子殿下會突然捏斷她的脖子。
太子撫過她瑩白雪膚上的斑斑吻痕,看著她因恐懼而蒙上淚光的滟滟杏眸,那嬌小柔軟的身子在他掌中輕輕發顫,他心想,只要她肯乖乖聽話,他可以護著她。
這世上也只有他有庇護她的能力。
然而頃刻,太子陰沉如墨的眼眸忽然抽動了一下。
那只綿軟的小手顫巍巍地伸到他胸口,一下下地輕撫,嗓音軟得像一捧水:“殿下息怒……”
云葵還是學會了點察言觀色的能力的,聽到她問會不會把她送走,太子殿下立刻沉了臉,難道……他是想把她留下的?
總之太子殿下不高興,哄著便是了!
「胸肌可真緊實啊,不知道往后還能再摸幾次,不管了,先享用了再說!」
太子對她這肆無忌憚的心聲雖是恨極,但到底容忍了下來。
一個嬌嬌怯怯的小丫頭,終究還是怕著他、有些眼力見兒知道要來哄他的,這就夠了。
次日一早,云葵醒來時枕邊已經沒了人。
正要起身,卻被一個冰冰涼、硬邦邦的石頭硌住了腰。
太子的床鋪最是柔軟平整,何時出現過這等碩大的異物,難道是什么殺人武器?別是誰又想害她吧!
她戰戰兢兢地掀開被褥,在看到那“石頭”的瞬間,瞳孔巨震。
這么大一個金坨坨,起碼兩斤吧!
云葵雙手顫顫地把那塊碩大的金元寶端了起來,簡直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誰又想收買她刺殺太子嗎?
這做得也太不隱蔽了!直接把金元寶給她端太子龍床上來了!
還是說,昨夜她向太子殿下討賞,這就是殿下給她的賞賜?
一個兩斤多的金元寶!
云葵心口砰砰直跳,手掌心都出了汗。
一整日下來,也沒人突然冒出來收買她,抑或是往她嘴里塞個藥威脅她。
晚間侍寢時,云葵整個人還是腳底發飄,看人都帶重影兒。
以防萬一,還是在太子面前跪下了,“不瞞殿下,奴婢今日收到一筆飛來橫財,奴婢如坐針氈,生怕又是何人想要借奴婢之手毒害殿下……”
太子挑眉:“哦?那贓物現在何處?”
贓、贓物?
云葵被他說得都有些不確定了,“贓物……雖在奴婢手里,但那幕后之人還未找上奴婢,不如讓奴婢守株待兔,等那人自己上鉤,奴婢再幫殿下一舉擒獲?”
太子垂下眼眸,似笑非笑道:“行,孤就看你的本事了。”
云葵抱著他手臂蹭了蹭,抿唇笑道:“在此之前,那贓物可否交由奴婢先行保管?”
太子閉上眼睛,盡量忽視那貼得嚴絲合縫的溫軟,喉間才發出一個“嗯”字,少女嫣紅柔軟的唇瓣就猝不及防地貼上了他的唇。
「我倒要看看,這嘴有多硬!」
第37章
云葵不是頭腦一熱才親上去的, 她是有備而來的。
也許是太想學習和進步了,今日午睡時,她又進入了寧德侯世子和玉嬪的春夢。
以往看旁人摟摟抱抱, 她雖然不會刻意回避,可到底還存著幾分難為情,尤其這畫面無遮無擋,她又靠得近,哪怕知曉是在夢中,也有種怕被抓包的緊張感。
但這次入夢, 云葵大著膽子走上前,近距離觀摩學習了一下。
她就蹲在兩人床前, 近到甚至可以看見兩人唇上粘連的口水。
她把那些舌頭伸進伸出的細節, 兩人的手具體放在何處撩撥都看得明明白白, 甚至彼此的口水吞咽聲、唇齒間溢出每一句細小的碎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至于寧德侯世子的嘴唇,她看得有些不適, 便不再細看了。
雖說他也算是人中龍鳳吧, 比她見過的侍衛們都要英俊,可她大概是被太子殿下養叼了眼光,普通的英俊已經沒辦法吸引到她。
尤其是近距離觀看他大汗淋漓重重喘息的樣子, 云葵甚至覺得有些不堪入目。
不過這次觀察下來,她也算小有收獲。
接吻嘛,就是你來我往,你追我趕, 用舌尖在對方口中不斷舔舐、吸吮和掃蕩。
云葵學會了,正好拉著太子一起實踐。
太子聽到她的心聲,倒也好奇她的學習成果,干脆平躺在床, 好整以暇地看她如何動作。
唇瓣相貼的瞬間,云葵立刻緊張得手心發汗,她屏住呼吸,忍著顫意,緩緩伸出一截小舌,在男人溫涼的下唇輕輕地舔吻。
彼此的氣息似乎因此更加潮熱幾分,她微微頓了頓,水濛濛的杏眸抬起來看他。
太子神色淡淡,薄唇微啟:“這是你的謝禮?”
云葵臉頰緋紅,狡黠的語氣中又透著絲絲嫵媚:“殿下想要這樣的謝禮嗎?”
沒等他回答,貝齒便貼著那濕潤的唇瓣一下下咬磨,假裝自己在品嘗一塊軟軟的糖糕,吃完了,再用舌尖抵他的口齒。
可惜出師未捷,男人始終無動于衷。
她便不由得有些羞惱,又有些泄氣。
畢竟夢里面寧德侯世子可是十分配合,可太子殿下似是存心要她難堪。
云葵咬咬唇,羞怒地嗔他一眼,又開始回憶夢中那對接下來的動作。
可,玉嬪對寧德侯世子的那些親密動作,她怎么敢對太子……
罷了,她能摸的都摸過了,還把人撲倒強吻過,她還怕什么!
太子就聽她心里嘀嘀咕咕給自己加油打氣,一遍遍細數曾經的英雄事跡,就在他好奇她的下一步動作時,一股溫熱的氣流倏然撲到耳畔。
少女呵氣如蘭,有濕潤的東西輕輕舔過他的耳垂。
太子呼吸猛地一重。
像一條細細的小蛇朝他吐了吐信子,又像一簇小小的火苗自耳邊竄起,霎時燃出了燎原之勢。
云葵看到他泛紅的耳廓,心里暗暗得意,原來再從容不迫的人也有碰不得之處。
她使壞地伸出濕軟滑膩的丁香小舌,沿著耳廓緩緩舔舐,貝齒一寸寸地廝磨,溫熱的呼吸盡往他耳朵里鉆。
此時再去看他的表情,男人眸色深沉,仿佛翻滾著濃稠的墨色,那深不見底的瞳孔之下,藏著許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她抿抿唇,剛想笑,身子卻驟然一緊,再反應過來時,人已被他翻身壓下。
云葵對上他濃稠如墨的眼睛,一顆心撲通直跳。
她知道這時候應該說些騷話調節氣氛,便學著寧德侯世子的語氣,大膽開口挑逗:“怎么,殿下這就受不住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太子簡直要被她氣笑了,大手扣住她腰身,濕潤的薄唇便覆了上來。
云葵甚至還沒想好怎么掙扎,男人的舌頭就闖了進來。
摩挲幾個來回,她身子徹底軟了,每一根手指頭都軟了。
尤其那濕潤的舌頭在她耳垂、頸側輕輕碾磨時,她臉頰通紅,整個人燙得像是著了火,恨不得把自己蜷起來。
“這就是你學的本事?”
男人的嗓音透著沉淪的熱度,“下次勾人,能不能練好了再來?”
練、她不是正在練嗎,分明是他不配合!
可太子殿下今日的確是進步了。
她輕輕喘息著,想起寧德侯世子在床笫間時常問玉嬪的那句——“這也是老皇帝教你的?”
她便也有樣學樣:“殿下何時學的本事,是找別的小宮女練習了嗎?”
話音落下,耳垂就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云葵頓時縮起肩膀,淚花簌簌。
可她并不意外,夢里寧德侯世子問完這句,玉嬪也會嬌嗔地回應:“那孟氏呢,你與她可也是夜夜恩愛,否則怎會生下一雙兒女?”
她口中的孟氏,大概就是世子夫人吧。
果然玉嬪說完,男人受不得激,當即一點即著,接下來的場面自不用多說。
她在腦海中悄悄回憶,渾然未覺身前男人呼吸隱忍,一雙漆黑的鳳眸沉得發燙,仿若風雨欲來。
然而太子還未有所動作,一只綿軟小手反倒先貼了上來。
甚至連云葵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手比腦子快,惡向膽邊生。
腦海中一片空白,反應過來已經晚了。
隨之而來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太子殿下……果然不同凡響。
掌心感受到那洶涌磅礴的尺量,都不用去看太子的表情,云葵心里便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她完了。
她肯定完了。
她心中雖也曾有期待,但遲遲沒有朝那處下手,一來是因為兩次無意的貼近,她對那處已有模糊的印象,雖未親眼見到,也知他必定雄偉。
二來,她在夢中見識過許多次,這事兒也未必人人都是慾仙慾死,萬一旁人都是逍遙慾仙,而她是痛不慾生,那豈不是自作自受!
可現在,她不光摸到了,還感受到那滾燙物事在掌心不斷熾張,幾乎就是一個瞬間,她的小手都快包裹不住了……
指尖顫顫,還未來得及縮回,便被男人粗糲的大掌一把圈住按在身側。
云葵欲哭無淚:“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完了……」
「他這時會不會說,“你自己惹的火,你自己來滅?”」
太子:“……”
云葵淚眼汪汪,弱弱道:“要不然,我也給殿下摸摸我的,咱倆就算是扯平了?”
太子冷嘲:“這時候知道怕了。”
云葵委委屈屈地解釋:“奴婢對殿下忠心不二,向來都有只有敬畏之心。”
太子嗤笑,真有敬畏之心,就不會一會自稱“奴婢”,一會自稱“我”了。
云葵被他強勢地扣住手腕,又壓著褪,半點動彈不得,只能予取予求。
淡粉色的外衫自玲瓏削薄的肩頭滑落,露出胭脂色繡海棠花的小衣,少女飽滿的胸口輕輕地起伏,仿佛那柔軟纖細的海棠花枝在寒風中亂顫。
太子喉嚨微滾,指尖自那雪白細頸緩緩下移。
云葵便感受到那冰涼的玉扳指滑過她心口,再一路往下,冰涼堅硬的質感撫過溫熱柔軟的皮肉,冷得她直打顫。
等那扳指被她小月復的體溫暖了暖,似乎不那么難受了,她才慢慢止了哭泣,可那扳指卻又去一個她從未想過的位置。
她渾身一顫,幾乎瞬間繃緊了身子,“殿下……”
太子扯唇笑了下,“不是要同孤扯平?”
云葵:“……”
她說的扯平……也不是這里啊!
這處的皮膚似乎更燙,扳指便顯得更涼,一碰就讓她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他卻渾不在意,只用那扳指慢條斯理地摩挲。
云葵枕在他手臂上時,曾細細看過這枚扳指,墨玉本身便自帶一種威嚴肅穆之氣,上面刻有精致的龍紋,那是帝王和儲君才有資格雕刻的紋飾,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經文。
然而此刻,這些經文輕輕重重地碾過……
云葵渾身都在顫,可越想抑制,卻越是抑制不住,只能緊緊攥著身下的被褥。
太子不為所動,指尖稍稍一按,云葵的眼淚就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哭唧唧地開口:“殿下,我知錯了……”
說實話,他也不清楚旁人是否也是如此,還是她只有動靜太大,稍一碰便哭天搶地。
云葵小臉兒埋進被褥中,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我怎么這么廢!」
「嗚嗚嗚我是個廢物……」
太子忍不住笑了。
這丫頭果然是個紙老虎,他還沒怎么樣呢,她便已不堪一擊,真是半點都指望不上。
太子掀開被角,把那張凌亂的小臉露出來,順手把扳指遞給她看。
云葵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太子直接把那枚水色晶瑩的扳指套在她手指上。
他起身,才準備喊德順進來收拾,偏頭看了看那被褥中弱弱小小的一團,話到嘴邊改了口,喚了兩名婢女進來。
這兩名婢女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人,本分忠心,進來后只恭恭敬敬地低頭整理床鋪,誰也不敢弄出多余的聲音。
只是看到那云錦墊褥上的痕跡,兩人心中還是忍不住驚訝。
「太子殿下明明衣袍還沒脫呢,這是怎么弄的!」
「這小娘子也太嬌了,怎么這就……」
她們也都是后宮培養出來的,不會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稍稍一聞,便知那不是太子的東西。
既不是太子的,那便只能是這司寢宮女的了。
青白衣裙的婢女掀開被褥,正要為云葵擦洗,可那雪嫩飽滿的皮肉一映入眼簾,連她都忍不住呼吸一滯。
「這般好的顏色,難怪太子殿下忍不住……」
太子受夠了這些心聲,擺手吩咐道:“你們都退下。”
第38章
云葵躲在被子里, 小臉緋紅,不敢示人,聽到太子吩咐她們下去, 這才悄悄地松口氣。
剛想起身去取錦帕,沒想到被褥掀開,溫熱的帕子緊跟著覆了上來,太子殿下竟然親自動手,替她擦拭起來。
她滿臉羞赧,也是因為那帕子拂過皮膚癢得厲害, 又抓撓不著,咬唇忍耐道:“殿下, 奴婢自己來吧。”
別說她還只是個侍寢宮女, 便是太子妃本人, 也萬沒有讓太子親自服侍的道理。
這若是魏姑姑看到,高低得同她說道幾遍規矩。
堂堂太子殿下當然沒有伺候過人, 這是頭一回。
先前沒有讀心術時倒也無所謂, 可如今形形色色的心聲涌入耳中,底下伺候的宮人哪怕明面上不敢表露,心里的嘀咕也不絕于耳。
太子并不愿床榻之事被外人哪怕只是在心里胡亂議論。
以及, 她這副狼狽模樣若叫人看去,也要連帶著他一起受人腹議。
太子抿唇不語,臉色還有些沉冷,云葵只好乖乖任由他擦拭, 可巾帕一碰到那處,她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太子按著蹆不讓她動,結果這丫頭顫得更厲害了。
「怎么還沒清理完,他到底在看什么啊……」
「好癢, 好難受π_π」
太子沉聲訓斥:“你把孤的床褥都弄臟了,還敢亂動?”
云葵只能緊緊攥著手指,別開眼睛不去看他,手里握著那只濕淋淋的扳指,那冰冷的觸感如有實質,仿佛還在身上肆意游走。
可她實在想不通自己為何就那么……
夢中玉嬪和碧簪姑姑也極少會如此,哪怕男人再賣力,她們在最盡興的時候,也不似她這般。
她方才還看到他擦了半天手,錦褥更是整床換了新。
更重要的是,明明是她主動撩撥,還自以為是地運用了無數新學的知識,結果人家還是一如既往地矜貴齊整,八風不動,她呢,剛下鍋就糊了!
怎么形容呢,就像一個興致沖沖脫了褲子的男人,結果才兩息不到就泄了,這就是不行!
太子不動聲色地聽著,手上繼續擦拭的動作。
他不像她,日日都看避火圖,還能入夢觀摩,他總要看準位置,來日……不至于一無所知,兩息就止。
云葵想到扳指還在她手上,她微微側過身,打算交給他一并清理。
太子看到那枚濕淋淋的墨玉,挑眉道:“自己的東西,自己不弄干凈?”
云葵手邊沒有帕子,總不能用太子殿下的床褥來擦拭吧。
太子眸色深深:“你不是很會舔?”
云葵霎時臉紅到耳根,“我、我那是……”
她嘴上辯駁,卻也被他激起了好奇,下意識地貼近唇邊,伸舌舔舔那扳指上的水跡,好像沒有味道,又好像有點甜。
她抿抿唇,一轉眼又對向太子投來的漆沉目光,她把扳指遞過去,嬌嬌媚媚的眸子看著他,訥訥道:“殿下也要嘗嘗嗎?”
太子一怒之下,掀起整張錦衾將她頭臉嚴嚴實實地蓋住了。
云葵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躲在被子里偷笑。
然而笑著笑著,倏忽想到一物,她突然就僵直了嘴角。
「才區區一枚扳指就這樣了,往后我該怎么活啊!嗚嗚嗚!」
……
次日一早。
乾清宮的太監總管湯福貴前來傳話,說五日后除夕的接風宴,淳明帝請太子一定出席。
太子原本就沒想過不去。
淳明帝既重罰了皇后辰王母子,又特意為他接風洗塵,自是想在群臣面前表態。
正好趁著人多,陪他們看一場熱鬧。
太子看向云葵道:“除夕宮宴,你同孤一道前去。”
云葵有些意外,怔怔地應了聲是。
殿下大概是想帶她出去多見見人,如此一來入夢也能有新的素材,免得她成日夢到的要么是玉嬪私通,要么就是和太子殿下卿卿我我……
太子涼涼的目光忽然瞥過來。
云葵心里咯噔一下,總懷疑他開了天眼,好像能猜到她在心里想什么,怎么回回都能準確無誤地抓包!
曹元祿為人七竅玲瓏,心中也猜到一些原因。
一來殿下是擔心宮宴中頭疾突然發作,在群臣面前失態,幾年前的祭祀禮上便突發過這樣的狀況,即便太子殿下勉強壓制,當時那滿眼猩紅目露兇光的模樣也著實嚇退了不少官員。
今年有云葵在身邊,至少能夠緩解一二。
二來,殿下對云葵還是極為看重的,除夕大宴上帶著她,便是給那些有意參選太子妃的家族提個醒,這是太子的愛妾,往后誰也動她不得。
……
除夕將至,由于皇后與辰王都被禁足,今年的宮宴淳明帝交給了殷貴妃主持。
殷貴妃是四皇子生母,此次躍躍欲試,甚至還把四皇子叫來長春宮中叮囑一番。
屏退眾人,殷貴妃對兒子道:“這次的除夕宮宴,你可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現,若能再挑兩個幫襯你的側妃再好不過。”
四皇子無奈笑道:“母妃可是過于心急了,兒子還沒成親呢。”
淳明帝為了拉攏朝臣,從大昭官員家中挑選了不少適齡女子充實后宮,給自己的兒子們定下的也都是世家千金、將門嫡女。
四皇子未過門的皇子妃,便是平昌侯府的嫡次女。
四皇子:“何況這是太子的慶功宴,太子選妃也是迫在眉睫了。”
殷貴妃壓低聲道:“太子妃人選對陛下和皇后而言都是個棘手的事,家世太高不行,低了也不行。尤其如今太子病愈,坤寧宮比咱們更著急,將來他們明爭暗斗兩敗俱傷之時,你我母子未必不能上位。敬王母族卑微,晟王又是個病秧子,這便輪到你了。”
四皇子神色終于慢慢認真起來,頷首應了是。
宮宴轉眼即至。
云葵這日只穿了一身最不起眼的宮女襦裙,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其實隨行伺候并非難事,只是她這身份著實尷尬,侍寢宮女畢竟上不得臺面,先前在東華門外,那些官員就已經拿鼻孔瞧她了,這回面對的可是整個大昭最頂端的皇親國戚、高官命婦,將來的太子妃或許也在場,人家會如何看待她呢?
最好是風平浪靜地過去吧。
傍晚的朝陽殿已是燈火通明,數千盞琉璃燈將整座大殿照耀得熠熠生輝,大殿中央以一排雕花仕女圖屏風分隔男女坐席,一邊是錦袍玉帶的高官貴胄,一邊是云鬢衣香的妃嬪命婦,此刻都已經陸陸續續依序入座。
云葵亦步亦趨地跟在太子身后,抬眸便是他玄青彩繡平金龍紋袍的高大背影,威嚴且震懾。
太子甫一入殿,整個朝陽殿瞬間噤若寒蟬,眾人靜默一瞬,趕忙起身相迎,恭恭敬敬地行禮。
而后幾乎就是片刻功夫,淳明帝圣駕緊隨其后,殿內朝臣命婦再次拱手施禮,山呼萬歲。
太子的案桌設在帝座左下方最顯赫的位置,遠看幾乎并作一排,仿佛二人同為江山主宰,這是淳明帝在朝臣和宗室面前表達的態度。
可他心中豈能平靜!
御極二十年,當年也是名正言順地受命登基,二十年來執掌乾坤,天人歸仰,受朝臣贊譽,受百姓擁戴,饒是如此,一些宗室心中卻仍以景佑帝為天,以太子為尊,仿佛他是個竊國篡權之輩!
尤其在看到太子身著的龍袍之時,淳明帝縱然面上不顯,心中卻翻涌著滾滾的怒漿。
太子聞得他心中憤恨,不過一笑置之。
玉盤珍饈陸陸續續地端上桌案,淳明帝舉杯邀王公貴族們共飲,為太子慶功,“此次北疆大捷,太子一舉拿下北魏七城,保境安民,退敵千里,功勛彪炳,實乃我大昭社稷之福。”
王公大臣們紛紛舉杯慶賀,只是那令許多不明真相的宗室和命婦們心生畏懼的“屠城”之名,淳明帝卻避而不談,不予澄清。
舞樂聲起,觥籌交錯。
太子靜心聽著來自各方的聲音,云葵跪坐他身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案上的美饌與席間的歌舞。
而在屏風之外的女眷席上,無數道目光有意無意地往太子的方向投來。
盡管看不真切,但那與生俱來的矜貴,淵亭山立的儀態,凜冽肅厲的氣場,無不清楚地昭示著一點——太子果真如傳言所說,已然痊愈了。
尤其今日女眷席由殷貴妃主持,皇后與辰王母子都被罰俸禁足,連除夕大宴都不得參加,眾人心中便有了一桿秤。
如無意外,將來這帝王寶座便是太子的,淳明帝也只會傳給太子。
暴戾恣睢又如何,痼疾纏身又如何,那終究是太子,是未來的帝王!太子妃之位依舊是無上榮耀。
只是眾人實在想不通,如此盛大的場合,太子為何會帶著一個上不得臺面的侍寢宮女隨行伺候。
竟是如此貪戀,一刻也離不得?
不光女眷們心中疑惑,太子身邊的朝臣也在腹誹。
太子望向對面,正與那神情冷肅的寧德侯世子目光相匯,對面怔楞一瞬,趕忙舉杯遙敬,太子轉動著手中金樽,似笑非笑。
寧德侯世子暗暗攥拳,眸中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狠戾。
對付太子,今夜便是最佳時機,絕不能錯過。
他抬手招來身后心腹,低聲吩咐了幾句。
太子看似無意,實則盡數看在眼里。
席間朝臣心中議論紛紛,無非是皇后辰王國舅爺的缺席,朝堂局勢的判斷,官場齟齬,以及自家后院那點齷齪。
就在此時,耳邊貿然響起一道嬌呼。
絲竹聲弱,鼓聲忽起,席面中央為首的男子頭戴獸紋面具,一身強勁肌肉,踩著洶涌激蕩的鼓點,帶領十數名悍勇男子赤膊上陣,表演起了氣勢磅礴的蘭陵王入陣曲。
太子一回頭,便看到自己的侍寢宮女眼冒金光,一眨不眨地盯著臺上那群小丑。
第39章
云葵在深宮當差, 何曾見過如此盛大的宮宴,又何曾觀看過這等虎虎生威、酣暢淋漓的猛士表演?
那雄渾激昂的鼓聲,剛猛有力的動作, 遒勁健碩的肌肉,著實令她大開眼界,熱血沸騰。
心中暗暗驚嘆之時,忽覺后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回過神,才發現太子殿下一雙陰沉墨眸正冷冷盯著自己。
云葵心尖兒一顫:“……殿下, 有何吩咐?”
太子叩了叩桌案,“替孤剝榛子。”
云葵看向他面前一高足葵口盤中盛放著滿滿的榛子, 舌頭打結:“剝、剝多少?”
太子:“先把這些剝完再說。”
云葵詫異極了。
他平日不重口腹之欲, 似這等榛子杏仁之類的干果更是如何端上桌, 便是如何紋絲不動地端下去,今日竟然要她剝一整盤的榛子!
她戀戀不舍地朝那戴青銅面具的領舞看了眼, 無奈垂下頭, 拿起工具敲敲打打。
席間有喝彩聲傳來,她立即抬頭去看,猝不及防竟又對上了太子沉冷的目光。
云葵心里隱隱有個猜測, 小聲嘀咕:“殿下不許我看歌舞?”
太子:“這是普通的歌舞?”
“難道不是?”云葵弱弱道,“人家大大方方地演,大家大大方方地看,我總不能自戳雙目吧。”
“你是孤的侍寢宮女, ”太子冷聲提醒,“對面哪有女眷似你這般盯著男人細看的?”
云葵便伸長脖子往屏風對面瞧,她就不信了,這席間舞曲激昂, 鼓聲雷動,對面上百名妃嬪命婦就沒有一個抬頭的嗎?
這能忍得住?!
誰知還沒有看到妃嬪女眷,視線竟撞上了席間不遠處的六皇子。
六皇子沒想到今日還能見到云葵,才想同她招招手,哪知下一刻太子冷冷掃過來,一雙銳眸寒光畢現,嚇得他趕忙縮回腦袋,假意與身邊的四皇子攀談。
太子緩慢收回目光,暗暗咬緊后槽牙。
云葵更加確定了,太子就是不準她看別的男子!六皇子不行,連表演歌舞的壯漢也不行。
「自己藏著掖著不給人看,還不許我看別人!這就是堂堂儲君的襟懷氣度嗎?」
「你若是舍得天天給我看,我至于好奇別人的嗎!」
云葵鼓了鼓腮幫,一看到太子握緊的拳頭和手背鼓起的青筋,又嚇得聳聳肩,乖乖垂下頭,繼續剝榛子。
女眷席最前面坐著宗室貴女和品階較高的妃嬪,這男人的赤膊戲,也只有幾個長公主、郡主敢大大方方地欣賞,后面一眾女眷都低著頭閑聊。
武寧侯夫人今日與已出嫁的女兒姜清慈坐在一起。
武寧侯身經百戰,昔年是景佑帝最為器重的武將,如今父子齊上陣,跟隨太子南征北戰,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姜清慈去年嫁給了正四品的通政使沈言玉,如今也封了誥命。
過道中有宮婢來來往往,給貴人們面前的茶盞中添茶。
母女倆正說著話,一個宮女手頭不慎,托盤上的茶壺傾倒,打濕了姜清慈的衣袖。
那宮女嚇得趕忙跪下,替姜清慈擦拭,“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帶夫人去偏殿換身衣裳可好?”
冬日衣衫濕冷,貼在身上不舒服,姜清慈只好同母親說明緣由,起身離席,跟著那婢女前往偏殿更衣。
一入偏殿,便是撲面而來的甜膩熏香,爐中燒著紅羅炭,屋內溫暖如春,姜清慈卻覺得腦中有些昏沉,許是不透氣的緣故,她便也沒有太在意。
婢女引著她進內,到衣桁上取提前備好的衣裙給她更換。
為了這場宮宴,殷貴妃準備了十多套衣裙,女眷們意外弄臟衣物,也好及時更換。
除夕夜晚宮中還有燈火秀,往年推搡的、摔倒的,甚至落水的都大有人在,準備周到些總是不錯的。
姜清慈解開衣裙,卻絲毫不覺得冷,身體反倒是隱隱發熱發麻,漸漸地,眼神開始渙散,四肢也慢慢沒有了力氣。
她察覺到不對,提聲喚自己的侍女,可那侍女明明方才還緊跟在她身后,這會兒卻不知去了何處。
她心下著急,剛想出去找人,冷不防腿一軟,整個人便軟塌塌地倒在地上。
那潑茶的婢女立刻將人挪去了床榻。
席間歌舞仍在繼續,太子面前的長案上擺滿了珍饈美味。
云葵剝完最后一枚榛子,撣了撣手,無意間在上菜的宮女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竟是她在尚膳監時睡同一間通鋪的山桃。
山桃放下手中的百花釀鵝掌,悄悄朝她擠擠眼睛,云葵也同她笑了笑,視線一直跟隨她離開,卻沒想到山桃出殿門時朝她招了招手,大概是想喊她出去說話的意思。
云葵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她了,無奈在太子面前連寒暄兩句的機會都沒有。
她將那碗榛子推到太子面前,“殿下,奴婢剝完了。”
太子淡淡“嗯”了聲,并沒有急著吃的意思。
云葵小心翼翼瞧他臉色,滿臉堆笑道:“殿下,奴婢看到尚膳監的熟人了,能否出去同她說幾句話?”
太子看她一眼,難得好脾氣:“去吧。”
云葵歡歡喜喜謝了恩,提著裙擺跑出去了。
太子給身后的秦戈使了個眼色。
秦戈即刻心領神會:“殿下放心,屬下這就派人暗中保護云葵姑娘。”
太子聞言蹙起眉頭,想說什么又懶得說,擺手讓人下去了。
女眷席上,玉嬪起身向殷貴妃告退。
今日是怕九皇子見到太子害怕,玉嬪就沒有把人帶出來,只吩咐了寶華殿的宮女帶他去御花園看宮燈,這會人應該已經到了。
殷貴妃今日是女眷席的主人,又是后宮地位僅次于皇后的人,拿出了素日少有的高傲姿態,訓誡道:“九皇子性子頑劣,往后你可要嚴加管教,待他身子好些,也該帶他前往東宮,向太子認個錯才是。”
玉嬪心中不快,面上還是恭順著應了。
太子遠遠見玉嬪起身,當即眼神示意曹元祿派人跟過去。
酒過三巡,有人匆忙進殿。
那人在太子席位附近徘徊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上前道:“太子殿下,奴才是朝陽殿的宮人,有要事稟告……”
太子饒有興致地挑眉:“哦?”
那小太監欲言又止,壓低聲音,極為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您的那位侍寢宮女,在偏殿與一伶人……偷香竊玉,被林總管抓了個正著,您快去看看吧!”
這人大概是沒想到太子如此淡定,最寵愛的侍妾與人走野,他竟還能無動于衷,還坐得住?
小太監有些無措,試著催促道:“殿下,林總管等著您親自前去發落呢!”
「太子不去捉奸,接下來也不好進行啊!」
太子這才適時表現出急怒的神色,起身吩咐道:“帶路。”
對面的寧德侯世子眼看著他起身離席,冷眸慢慢地瞇起。
這些年來為了對付太子,皇后和父親幾乎想盡了辦法,刺殺、下毒、下藥,不擇手段,可到頭來仍是功虧一簣。
今日他已在偏殿設下天羅地網,今夜過后,太子必將千夫所指,眾叛親離。
他攥了攥手里的酒盞,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正打算請淳明帝、武寧侯等人一同去看好戲,身邊的心腹長隨從外頭匆匆趕來,滿頭的冷汗,附耳稟了一句,寧德侯世子當即臉色大變,幾乎是捏碎了手里的杯盞。
“到底怎么回事?”
“玉嬪娘娘本是去御花園尋九殿下,路過廊下卻被人無意沖撞,衣裙染了臟污,這才入了偏殿……爺放心,屬下已經派人盯緊了,太子那邊也有人攔著,偏殿暫且還是安全的,可玉嬪娘娘在里面,與那領舞的伶人衣衫不整,屬下實在不敢冒險把人帶出來,還得請爺定奪……”
寧德侯世子臉色冷鷙,五官幾乎扭曲,當即攥拳起身:“立刻封鎖偏殿,任何人都不許靠近!還有,派人引開太子,不,不,讓祁連帶人過去,今晚就動手!太子絕不可再留!”
他實在沒辦法冷靜下來,太子絕不能撞見偏殿那一幕,他現在過去還有機會把人救出來。
合歡散無藥可解,他總不能留她在殿中被一個卑賤的伶人玷辱。
他對朝陽殿非常熟悉,完全可以藏好她。
可他也不想再等了!今夜不管是陰差陽錯還是有人設計,只要太子一死,宮宴必然大亂,到時萬事都能迎刃而解。
寧德侯世子攥緊手掌,深吸一口氣,推開偏殿的大門,果然聽到里面女子細碎的嬌吟。
這聲音他再也熟悉不過。
果然是她。
寧德侯迅速熄滅爐中熏香,然后快步繞過屏風,看到的便是玉嬪臉色酡紅,渾身癱軟地躺在床上,那伶人卻已不知所蹤。
等等,伶人?
寧德侯世子渾身一冷,當即意識到不對?
什么林總管,什么伶人!通通都不在!
本該在此的武寧侯之女姜清慈也不在!甚至連一個隨侍的下人都沒有,房中唯有玉嬪一人!
他瞬間想到,怕是有人誆騙他前來!
難道是太子?還是淳明帝?
可他與玉嬪之事那么隱蔽,連皇后都毫不知情!他父親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更不會泄露出去!
顱內霎時劇痛異常,像被一把利刃狠狠劈開,他只覺得眼前發黑,渾身冷汗爆出,滔天的恐懼與恨怒幾乎將他整個人吞沒。
這時候,床上的女人顫抖著,輕輕喊出他的名字:“懷川,懷川,是你嗎……”
謝懷川幾乎是渾身一震,顱內一根緊繃的弦就這么斷了。
女子嫵媚柔弱的嗓音繚繞在耳畔,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是他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管她。
他大步上前摟住那柔軟的身軀,“阿璇別怕,我帶你出去……”
可玉嬪中藥至深,四肢都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滾燙纖細的身子藤蔓一般,緊緊纏住了他的腰身。
“懷川,我好想你……”
謝懷川呼吸猛地一窒,他仰起頭,胸腔亦在劇烈地起伏。
盡管他進門就滅了合歡散,可空氣中尚有余香,也許是因為殘留的媚香影響他的思考,也許是她仿若無骨的身子就這樣癡纏地攀附著自己,這是他無數次夢到過的場面,他又如何舍得放手?
可這里到底不是纏綿的地方,他緊緊攥著拳頭,強逼自己冷靜下來。
這時候帶她離開只會更加引人注目,自己的長隨或許已經被人收買……
他猛然看向屋內緊閉的雕花窗。
為今之計,唯有他先行離開,找到寶華殿的侍女來安置她,就算來不及,被人發現了,偏殿內沒有男子,便談不上捉奸……
他溫柔地親吻著懷中瑟縮的女子,低聲安撫:“阿璇,我們被人設套了,我留在這里,你我都是死路一條,眼下我只能先找機會出去,再尋人來救你,你……你莫要害怕,先在這里等一會可好?”
才要起身,女子滾燙紊亂的呼吸撲上來,隨之而來的,是馨香柔軟的紅唇……
朝陽殿外。
秦戈上前稟告道:“九皇子已在屬下手中,殿下可要現在過去?”
太子勾起唇角,“去請陛下一起看場好戲吧。”
可惜了今日皇后與寧德侯都不在,否則這場戲要更加精彩。
太子忽然想到什么,“云葵在何處?”
秦戈有些艱澀地道:“云葵姑娘見到了一名同鄉的侍衛,兩人正在茶房外說話。”
太子眉眼瞬間冷了下來。
……
云葵原本與山桃說著話,沒想到在朝陽門巡邏的隊伍中看到了自己的同鄉李猛。
李猛許久未曾見到她,還不知道云葵已是太子的侍寢宮女,當下便以解手為由,從隊列中抽身,上前來同她打招呼。
“我倒是忘了,你在尚膳監當差,今日可也是在朝陽殿伺候茶水膳食?”
李猛人如其名,生得高大壯實,虎虎生風。
兩人走到茶房外無人之處,云葵朝他笑笑:“我如今在東宮當差啦,今日是跟太子殿下過來的。”
李猛聽到“東宮”二字,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東宮?我聽說前段時日,太子殿下肅清東宮上下,你……”
云葵道:“殿下知道我忠心耿耿,自然不會處置我。”
太子竟還把她帶在身邊隨侍,那豈不是……
李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既然你在太子身邊當差,我還是……”
他還是趕緊逃吧!
被太子發現他與貼身侍女私下見面,他還活得成嗎!
云葵道:“唉你不知道,太子殿下雖然如狼似虎,手段狠辣,名聲也不好,但……”
說著說著,云葵忽覺得背脊一涼。
李猛看到她身后那道高大漆黑的身影,雙腿一軟就要跪下來。
云葵愣愣轉過身。
猝不及防撞上太子凜若冰霜,殺氣騰騰的面容。
她、她方才說什么來著,太子殿下“如狼似虎”,“手段狠辣”,“名聲也不好”……
「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第40章
云葵腦海中一片空白, 不知太子殿下何時過來的,又聽去了多少……也許是全部。
否則他何至于滿臉陰鷙,云葵甚至聽到了他手掌緊握發出的骨節錯位聲。
「我這運氣也太背了吧!說人壞話被當場抓包, 太子殿下還不得把我剝皮拆骨……」
她哭喪著臉走上前,低聲求饒:“殿下,奴婢不是那個意思,您聽我把話說完……”
太子目光越過她,冷冷看向她身后的李猛。
李猛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殿下恕罪!卑職在這朝陽殿外巡邏,只是巧遇同鄉寒暄兩句, 卑職先前并不知曉云葵是您身邊的人……”
太子居高臨下地掠他一眼,嗓音淡漠:“現在知道了?”
李猛滿臉惶恐, “是, 卑職知罪……”
太子面容冷戾, 吐字無情:“你擅離職守,與孤的侍寢宮女私會, 按律當處……”
云葵趕忙開口解釋道:“殿下, 不是私會,我們只是偶遇……”
李猛聽到太子這話,幾乎是猛地抬起頭, 瞠目結舌地盯著云葵。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丫頭不光是太子身邊的侍女,還是侍寢宮女!
「怕不是早就被太子睡過了!」
「若不是見她貌美,人又單純可欺, 我還上去廢什么話!真是自作自受。」
太子聽到他的心聲,面色更是瞬間陰沉如墨。
侍衛統領郭校聞訊趕來,立刻朝太子拱手行禮,又看向李猛:“殿下這……”
「這宮女不會就是李猛口中那個, 倒貼他,癡迷于他的小美人同鄉吧!」
太子閉上眼睛,掩住眸中翻騰的怒意,寥寥幾語便給出了處置:“玩忽職守,杖責四十。”
云葵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殿下!”
她不過是與人說了兩句話,怎么就要打四十杖了?
四十杖下去,人還能活命嗎……
李猛渾身血液幾乎涼透,趕忙磕頭求饒:“殿下饒命!卑職與她當真只是同鄉偶遇,從無逾距之舉……”
太子不欲多言,看眼郭校,后者當即拱手應下,派人把李猛押下去打板子了。
云葵嚇得臉都白了,見太子沉著臉轉身離開,她趕忙追上去,“殿下,奴婢真的沒有跟他私會,您不能這么罰……”
太子置若罔聞,周身戾氣令人膽寒。
云葵鼻頭發酸,好像又看到了那個暴戾無情的太子殿下。
她沒辦法,干脆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殿下……”
太子深吸一口氣,終于停下了腳步。
云葵緊緊攥著他衣袖,指尖用力到泛白,“殿下,奴婢沒有說您不好的意思,我還沒說完您就過來了,如果您是因為我才重重罰他,我……”
太子轉過身盯著她,面容幾乎冷酷到極致,云葵頓時嚇得不敢往下說。
良久之后,他冷冷扯唇:“你待如何?”
云葵顫著聲,無措道:“您……您罰我吧,是我不該與私下與侍衛見面,不該在背后議論您的不是,是我不懂規矩,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您要罰就罰我……”
太子厲聲道:“你以為孤不會罰你嗎?你的賬都在孤這里記著,來日遲早一同清算。”
“是,奴婢有錯,該當受罰……但李猛他是無辜的,還請殿下手下留情……”
云葵不知李猛心中是何想頭,至少在她眼里,不該是如此重罰。
太子冷冷睨著她,“你同他才相識幾日,便知他無辜?還是說,你早就對他芳心暗許,是孤拆散了你們這對鴛鴦?”
太子忽然想起來,當日刑房審問,她心里對將來的的打算便是——“嫁一個身強體壯的侍衛,沒羞沒臊地過完下半生。”
她口中的侍衛,便是那李猛?
她想嫁給李猛?
李猛雖然嘴臉丑陋心思歹毒,那身材的確勉強稱得上四肢發達了。
他還記得,那晚他審問她曾經夢到過何人,她口中那一長串的人名里,便有她的同鄉李侍衛,這自然也是李猛了。
她還夢到過李猛!
方才那郭校心中所言,且不論真假,至少李猛認為她曾經倒貼他、癡迷于他,并且于人前大肆吹噓炫耀。
太子沉沉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眸中已是壓制不住的滔天怒意。
云葵被他赤紅的眼眸嚇得不知所措,趕忙搖頭辯解:“沒有,我們根本沒見過幾回,就連我來東宮他也是今日才知。”
究竟見過幾回,太子自會去查。
他怒火中燒,冷冷扯唇:“沒見過幾次,你便幫他說話,就想要替他受罰了?”
云葵才要開口反駁,立刻就被男人打斷:“橫豎孤在你心中就是個如狼似虎、心狠手辣之人,孤便是要他性命,你又能如何。”
云葵終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她攥緊手掌,指甲幾乎嵌入掌心,咬牙說道:“所以殿下的意思是,奴婢就要一輩子待在承光殿,不得與任何男子見面,所有與奴婢有過接觸的男子,殿下都要置于死地是嗎?”
太子臉色沉了又沉,甚至彌漫著許久不曾有過的騰騰殺意。
“再敢多言,孤直接下令殺了他。”
一旁的曹元祿朝她搖頭示意,殿下既然只罰刑杖,便是沒打算置于死地,真想亂棍打死,那可不是這個說辭。
云葵緊緊咬著唇,終于不敢再開口。
曹元祿聽不到那些心聲,當然也與云葵一樣,覺得自家殿下罰得重了些,卻又不敢貿然開口相勸,只得小心翼翼地轉移話題:“殿下,咱們再不過去,那頭的好戲可就趕不上了。”
云葵還沉浸在氣惱和委屈中,聞言下意識回過神,“什么好戲?”
太子冷冷開口:“你師父師娘的好戲。”
云葵滿臉疑惑,她哪來的師父和師娘?
曹元祿也不明所以,沒聽說過寧德侯世子與云葵還有這層關系啊。
太子冷眼看她,“同孤走,還是去陪你那同鄉一道受死,你自己選。”
云葵自知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好先跟上去再說。
……
朝陽殿。
淳明帝見太子離席,喚來湯福貴詢問:“太子去了何處?”
他還想趁此機會,同太子議一議太子妃的人選。
淳明帝為此考慮了多日,心中已有幾家閨秀的名字。
其中兩位是太子舊部家的女兒,他們原本就支持太子,結為姻親對太子只起著錦上添花的作用,可以考慮。
另外幾名高門貴女,她們的父兄都有把柄在淳明帝手中,或是已被錦衣衛查出貪贓枉法的證據,只等著下令抓捕,由他們的女兒嫁入東宮,對太子不會有任何助益,淳明帝也可找準時機,一網打盡。
還有兩名禮部呈上來的人選,淳明帝不愿留給太子,倒是可以賜婚老五、老六。另外幾個家世不算顯赫,卻是清流人家的女兒,可許配給老二、老四為側妃。
湯福貴正要回稟,徒弟王澤躬身從外頭進來,向淳明帝稟告道:“太子殿下派人來報,說偏殿有出好戲,請陛下一道前往觀看。”
淳明帝心下困惑,好戲?
太子想給他看的能是什么好戲?
淳明帝面容微凜,立刻起身擺駕,竟是先于太子趕到偏殿之外。
臺階下,太子手下親衛趙越手里扣押著兩名丫鬟、一名長隨,在此等候。
盡管三人都被棉巾塞了嘴,淳明帝還是認出來,其中一人正是寶華殿玉嬪身邊的丫鬟。
他臉色微微泛青,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趙越拱手行禮,道:“稟陛下,太子殿下發現玉嬪娘娘與寧德侯世子今夜在此私會,這才命屬下扣住這幾名下人,等陛下前來裁奪。”
淳明帝幾乎是兩眼一黑,隨即是冷怒到幾乎猙獰的表情:“簡直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陛下入殿一看便知。”
一道清冽淡漠的嗓音從身后傳來,淳明帝轉過頭,便見一身玄金盤龍錦袍的太子穿過垂花門,不急不緩地行步前來。
淳明帝攥緊拳頭,嗓音中壓制著滔天之怒:“這就是太子想給朕看的好戲?”
太子漫聲一笑:“陛下不敢進殿,是怕當真看到什么?”
淳明帝滿臉怒火,一腳踢開了偏殿的大門。
屋內男女交歡的旖旎聲響戛然而止。
曹元祿立刻差人入內,將爐中的熏香滅干凈,正欲開窗通風,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清晰的破窗之聲。
秦戈立刻眼疾手快地上前,將跳窗而出的寧德侯世子一舉擒獲,押送至淳明帝面前。
寧德侯世子衣衫不整,劇烈地喘息著,脖子上還有鮮紅的抓痕。
淳明帝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一腳將人踹翻在地,又疾步入內踢開屏風,那床上釵環橫飛,滿身歡好痕跡的淫婦,不是玉嬪又是誰?
淳明帝登時氣血翻涌,雷霆震怒:“你這蕩婦,簡直不知廉恥!”
皇帝登基二十年,對外一向溫雅寬和、從容有度,練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這是頭一回,氣得渾身發抖,體面全無,幾乎被滔天的怒火完全吞噬。
寧德侯世子掙扎著起身,直到此刻才徹底地冷靜了。
腦海中極速運轉,他跪行到淳明帝腳下,手掌發抖著指向太子:“陛下明鑒!是太子設計陷害,微臣身邊的長隨被太子收買,刻意將微臣引過來,是想要置微臣于死地,想要離間陛下與皇后娘娘,令陛下與我父親君臣離心,陛下莫要受人蒙騙,誤殺忠良……”
淳明帝怒極反笑,咬牙切齒道:“你穢亂后宮,與朕的妃嬪茍且偷歡,還敢自稱忠良?”
不管有何隱情,他二人鴇合狐綏,淫亂茍合,被他當場捉奸在床,讓他堂堂帝王臉面丟盡,此事做不得半點假!
跟隨太子前來的云葵簡直目瞪口呆。
原來太子殿下所說的師父師娘,就是寧德侯世子和玉嬪?
他怎么知道,她那些床榻上撩人的本事,都是夢里向寧德侯世子和玉嬪取經學來的?
云葵在這混亂又震撼的場面中,小心翼翼瞥了眼太子,心里不合時宜地嘀咕起來。
「他把我師門都端了,往后我跟誰學本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