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助理接到沈賀招的電話,只感到迷茫。
一個月前,沈賀招不顧公司諸多董事阻攔,一意要出國,并且放言就算在國外,也能將集團業務打理的井井有條,更是立下了軍令狀,董事才勉強接受他任性的做法。
現在他說要回去了?
以防萬一,助理還是問道:“是有急事要回國嗎?什么時候回來?”
“啊,不回來了。準備地說,我打算定居在國內,若無工作需要就不出國了,畢竟集團業務比這的工作更重要。”
集團業務比這個新興公司重要,助理當然能夠理解。但是集團業務又不是頭一天這么重要了,此前老板不還強硬地出國,在這里一呆就呆了一個月嘛。
沈賀招很少有私事往來,或許因為是單身漢,幾乎沒有私生活,他這個助理純粹是用于工作交接,兩人都是一板一眼的理工男,基于對工作的負責,助理毫不畏懼地問道:
“集團業務比這里重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沈總,你怎么突然想要回國了?是發生什么事了么?”
誰知道他這么一問,沈賀招就以一種糅雜著溫柔,懷念,眷戀以及炫耀般的語氣對他說:
“以前是以前,現在我結婚了,哪里有讓新婚新郎出國一個月的道理!”
助理聽完后沉默半響。
你現在回過神來了,那為了工作和前途,下定決心跟你出國,以至于差點跟女朋友分手的我算什么?
縱然助理內心有諸多不滿,但老板決定了的事是不會更改的。只不過他們沒有當天就走,雖然就規模而言,沈賀招在美國的人工智能研發方向的公司,無法與在國內叱咤幾十年的如海集團相比。那畢竟也不是什么小公司,且沈賀招對此花費心力巨大,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回國,那么就必須在走之前,將公司的一系列人員調動都安排好。
幸而迄今為止,整個公司的核心團隊還是以創業之初的幾個伙伴為主,沈賀招對他們十分信任,交代了自己有事回國之后,他們也給予充分理解,各自接下了他的工作。
沈賀招又磨了一天,在10月24號凌晨1點20分,終于登上了返回中國的私人飛機。
10月25號上午7點30分,沈賀招抵達早安里,他按下門鈴,不多時,門從里面被打開了。
“……”
沈賀招?
屋內的人滿臉寫著震驚。
喬歲安剛剛起來,大腦還沒有從長達八個小時的睡眠中清醒,他剛剛在浴室刷牙,冷不丁聽到門下門鈴響,這個地方安保系數很高,快遞外賣進不來,一般情況鄰居不會串門,物業不會找事,他住了一個月,還是頭一回聽到門鈴響。
是以他匆匆地跑下了樓,以為有什么大事,結果一開門,就對上一張闊別一個月的臉。
倒也不能說不是大事。
被迫提前上工的大腦還在遲緩地做出反應,無法掩飾因驚嚇帶來的錯愕,沈賀招低下頭,將他眼底茫然一覽無余,不動聲色地道:
“我可以進來么?”
“可以,當然可以!”
喬歲安終于清醒,往后退了半步,給他一個足夠進入的空間。
“你進來吧。”
沈賀招果真走了進來,他目光撇到入口的鞋柜,上面只擺放著一雙拖鞋,沒有任何多余的備用,沈賀招說不清自己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問道:
“不換鞋可以么?”
“可以的,進來吧。”
沈賀招便徑直入了屋,他不動聲色地環視著四周,屋內陳設和“上一回”見到沒有多大變化,看來三年時間沒有在這棟房子留下歲月痕跡。
他又看向喬歲安,同樣的,喬歲安的容貌在三年內也沒有多大變化。
此前他說喬歲安“木訥”,“寡淡”,“毫無趣味”,其實不然,喬歲安的臉長得很好,據說他的母親是九十年代的明星,喬歲安應該是繼承了他母親的臉,他的頭發烏黑柔軟,有一種絲綢般的質感,溫順地垂在臉頰兩側,顯得臉上皮膚更加白皙,細膩似瓷。
五官沒有電視上男性那般精致,但更加真實也有特色,一雙眼眸格外干凈,瞳孔中一點光芒好似懸崖邊上融化的雪水。
他微垂著腦袋,腳上穿著一雙塑料拖鞋走在沈賀招前方兩步之遙的位置,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純棉t恤貼合著的后背單薄削瘦的肌理,走動間甚至還能看到若隱若現的蝴蝶骨。
不過,此時此刻的他就算瘦,跟“三年后”比起來,也算得上“圓潤”了。
“那個......”
喬歲安終于完全醒來,意識到了什么,轉過身有幾分局促地說:
“要喝水么?”
沈賀招不由笑了笑。
“不用了,不過,我有點餓,有東西吃么?”因為歸心似箭,他在飛機上都沒有吃東西,現在看到人在,放下心來,肚子也確實餓了。
“哦,有的,你等下。”
喬歲安飛快地去翻他的冰箱,然而不幸的是,作為一個單身漢……單身住的漢子,他的食材都是星期制的,往往到了周四五就會消失,周末重新補充。
看著空空如也只余下幾瓶調味料的冰箱,喬歲安的表情逐漸冷卻下來,而后很是不好意思地說:
“我給你煮個面吧,家里還有雞蛋,你吃掛面么?”
沈賀招點頭:“吃。”
兩分鐘后,喬歲安站在廚房燃氣灶前,鍋里的水開始沸騰,他往里面加了一把掛面,因為不知道沈賀招的飯量,但考慮到他的體型和剛才說餓,喬歲安加了平時的1.5倍量,雖然沒有青菜,但幸好還有雞蛋和袋裝雪菜,勉強還能湊合。
騰升的熱氣融化了喬歲安的大腦,也加劇了他思維的轉速,讓他開始思考,眼前的場景是怎么形成的,他怎么就開始為沈賀招煮面條了呢?
畢竟沈賀招離開前,對著他露出一副這輩子除非離婚絕對不會再回來的冷硬表情,對喬歲安的不滿和鄙夷寫滿了兩只眼睛,除非喬歲安白日做夢,否則絕不敢想他有朝一日還會踏進這個房子,而且態度還挺平和。
想不通,沒辦法想通,幸好煮面不需要多久,不到十分鐘,一碗熱騰騰的面就放在了桌上。
“家里沒有吃的,隨便煮的,你看著吃吧。”喬歲安有一種作為主人招待不周的羞恥感。
“沒有,看起來很香。”沈賀招禮節十分周到,沒有一句怨言,接過筷子坐了下來。
他看著的確是餓了,絲毫沒有嫌棄面條簡陋,拿起筷子就咕嚕咕嚕吃了起來。
他吃的時候,喬歲安就在邊上看,他原來以為像沈賀招這樣的家世身份,不管做什么都應該是優雅高貴的,包括吃飯吃面條,但是看他吃面的模樣,雖然的確不粗魯,也鮮少發出滋溜吸面的聲音,但是離高貴優雅還是有些距離的,頂多說是“文雅”。
“你在看什么?”正在吃面的沈賀招忽然抬頭。
“沒有!”喬歲安被人抓包,心虛地低下頭,過了會才重新抬起來,發出心底的疑問:
“你怎么突然回來了?是有什么事么?”
這個問題并不難答,沈賀招在飛機上時就模擬過無數次,他流暢地說道:“我之前離開是因為美國公司那邊出了點事,走不開,現在事情解決了,就回來了。”
一句話,解釋了他剛結婚就離開一個月的事。
喬歲安心中有種荒謬的感覺,他現在這樣,該不會是在向他解釋吧?
這個想法的確荒謬,喬歲安立即把它壓進了泥潭里。
“那你,什么時候再回美國?”他這個問題,問的頗為小心翼翼。
沈賀招微笑著看著他,表情是出席記者招待會面對記者提問時從容不迫的鎮定和自信,他說道:
“為什么要回去?如海在上海,我的家也在上海,我應該常駐上海不是么?”
“......”
驚天霹靂,不,不應該這么說,只是驚訝。畢竟剛拿到證就迫不及待出國,而且一副不到離婚時間絕不回來表情的人是他自己,喬歲安記得他那時候堅決的模樣,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還是說在國外發生了什么?
藏在私底下的情人發現了他結婚的事實,大發雷霆鬧分手搞得他面上難堪所以不得已逃回國內?還是合作伙伴覺得他明明已經結婚卻裝作沒有,覺得他是在侮辱自己所以把他遣了回來?
更甚至于,他只是單純回來討債的?
不著邊際的想象在喬歲安腦中發散,這一刻,他大腦里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沈賀招宇宙”,但只是看臉的話,只能見到他怔怔地望著沈賀招,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沈賀招看著他發呆的模樣,瞳孔中流露出笑意。
他“見過”太多喬歲安發呆的樣子,但每一個都是冰冷的,無機質的,只有眼前的這一個,是溫暖的,真實的,甚至帶著惡意的。
“喬歲安。”他低聲道:“你不想我回來么?”
“沒,沒有啊。”這喬歲安肯定不能承認啊,他快速否認道,為了增加可信度,他還用力地搖了搖頭。
“那不就行了,我們結婚了,我回來,你應該高興。”
“......對,我很高興,很高興。”
高興之中,沈賀招吃完了面條,起身拿著空碗去廚房。
“啊,不用了,我來洗就好。”
“不。”沈賀招笑容親切,溫和,完美地阻止了喬歲安起身,他道:
“你已經幫我煮了面,至少該由我來洗碗。”說罷,他走進廚房。
喬歲安從胸口呼出一口氣,這個高高在上的沈公子,竟然還是個很講禮貌的好人。
沈賀招在洗碗,喬歲安不知道做什么好,而沈公子洗碗也是難得一見的畫面,因此,他就站在門口觀看。
沈賀招洗碗時間有點長,喬歲安看膩了又開始發呆,神游宇宙,等沈賀招轉過身,跟喬歲安對上視線,后者立刻挺起了腰。
“不用緊張,都是在家里。”
沈賀招隨意走出兩步,又扭頭看向他道:“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么?”
“接下來?”
“嗯,今天不是周末么?”
“哦對。”喬歲安點點頭,想起空蕩蕩的冰箱,隨口道:“接下來去超市采購。”
“那好。”沈賀招很快道:“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我行李都沒帶來,需要重新買生活用品。”
“生活用品”幾個字又提醒了喬歲安某個他竭力想要避免的可能:沈賀招可能以后會跟他住在一塊。
可是他完全沒有拒絕的資格,這房子本來就是兩人簽下結婚協議之后沈賀招送給他的,當時的協議是三年到期,這房子連同部分補償金額自動轉入喬歲安名下。而現在,房子還是掛在沈賀招名下,他有什么資格拒絕房子原本的主人入住。
沒有被趕出去都是沈賀招大發善心了。
“好了,我們出發吧。”沈賀招快樂地說。
喬歲安只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