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倚天屠龍記》㈢
“……師父?”
詫異與驚喜一齊浮現在滅絕的眼里,最后由語氣表現出來卻唯有濃濃的不敢置信。
先是被玄冥神掌的掌風刮傷了經脈,緊接著又在萬分驚詫之下心神激蕩內力紊亂了一瞬,滅絕有些站不穩地晃了晃身子。她手中持著的倚天劍驀地拄在地上,劍尖與青石板相擊,發出一道刺耳的摩擦聲,再一看,劍尖竟入石三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身著藍灰色衣衫的女子,生怕對方的身影會突然消失不見一般。
喬安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她輕輕地道:“滅絕,近來可好?”
這語氣極輕極淡,并未因師徒久未相見后的重逢產生任何激動與熱切,卻也沒有因長久的分離而誕生分毫陌生與疏離,就像是這數年的分隔不過是彈指一瞬,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宛如兩人仍舊身處峨眉山上朝夕相對。
可是——這、怎、么、可、能?!
滅絕的雙眼微微瞪大。
師父她,明明是已經逝世了的。
這個事實,每回想一次,滅絕心中的痛楚就要加深一分,這世間已經再沒有那個庇佑看護著她與師兄長大的師父了。
滅絕再次開口:“師父……”
喬安嘆氣:“是我。”
真的是師父!
那個為她遮風擋雨的師父,自世祖去世后護持峨眉派幾十年,震懾武林宵小不敢來犯的峨眉派二代掌門回來了!
一時間,一向冷面對人,態度強硬的滅絕幾乎要潸然淚下。
其實喬安是有些尷尬的。
雖然她決定幫峨眉派拿回倚天劍,但在一開始她是完全沒有與滅絕相見的想法的。一則畢竟她不是真正的風陵,二則風陵她自假死脫身的那一刻起就決心再也不用回“風陵”這個身份。在這兩種情況下,她代替風陵回到峨眉也沒意思,更沒有意義。
等她把倚天劍拿到手了,她也只會想個方法把它偷偷送還峨眉派,而不是親自露面予以奉還。
只是誰曾想到,這世間萬事會有這等意外,她和滅絕兩人居然在同一天夜晚決定出手。滅絕師太甚至比她還要早到汝陽王府小半個時辰,更是差點被玄冥二老逼到絕境,情急之下她也只有現身出手相救了。
事到如今,還能如何?
喬安只能快速轉移了話題:“此地不宜久留。”
滅絕立刻回道:“是。”
兩道身影一先一后快速離去,等她們兩人都遠去后,遠處戰戰兢兢的汝陽王府士兵才敢上前查看了一下玄冥二老的情況,毫不例外的,這兩人已然死去,王府中人無不駭然。
出城后,喬安并沒有立即隨滅絕回到峨眉派,而是讓滅絕在城外先找個地方療一下傷,她要再回一次汝陽王府。
事實上,雖然她與滅絕意外碰面的這件事非常偶然,但喬安心知她與滅絕兩人都選擇在今天夜探汝陽王府奪回倚天劍,并不是心有靈犀之下的機緣巧合。今日,汝陽王有事外出,抽<調了王府中大批武林高手,府中防守空虛,自然要趁此好時機取回倚天劍。
而喬安再訪汝陽王府,為的不是別的,正是王府中的一門奇藥——黑玉斷續膏。她覺得把它稱為治療骨骼損傷的神藥也不為過,即使是經年累月不得治療的粉碎性骨折,也可經它治愈。
喬安身上自然沒有什么用得著它的地方,需要它的是武當三俠俞岱巖。俞岱巖被汝陽王府門人阿三用大力金剛指重創,四肢骨骼盡碎,全身癱瘓。
旁人多半不知道,武當掌門張真人,昔日年少時就曾與峨眉開派者郭襄相識,兩人間更有一番不為外人道的別樣情誼,峨眉派與武當派也稱得上是淵源頗深了。
以風陵的立場來說,俞岱巖是一位前途無量的故人,以喬安的視角來說,他則是一位仁者俠心的正人君子。
這樣一位皎皎青年,絕不該把人生中的大好時光浪費在病榻上。他可以縱馬揚鞭,馳騁戰場,可以鮮衣怒馬,恣意江湖,也可以提一壺清酒,坐觀閑庭落雪,站而執劍起舞,遺世而獨立。
他本該行俠仗義,而非在一事無成中虛耗光陰。
喬安站于屋檐上,圓月高懸于她身后。她俯視著這富麗堂皇的汝陽王府,看著看著,最后頗有深意地喃喃道:“汝陽王……”
汝陽王府中的人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之前剛剛離去的兩個煞星就這樣轉頭又殺回來了一個。
喬安如入無人之境,在沒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如游山玩水般,她將汝陽王府逛了個遍,黑玉斷續膏毫無意外的手到擒來。
黑玉斷續膏拿到手后,喬安沒有在此多做停留。
她在黑夜中最后凝望了燈火通明的汝陽王府一眼,轉身離去。
不過臨走前,她在汝陽王府大門上留下了一個禮物。
那是一行碩大的字跡:多行不義必自斃!
鐵畫銀鉤,龍飛鳳舞,遒勁有力,筆畫起承轉折間隱約泛著凌厲殺意。這等汪洋閎肆的字,非浸淫書法數十年的大家無法書成。
最后,她還在這行字下面留了一個署名。當然她寫的不是自己的真名或是風陵師太的名字,而是——成昆。
反正這家伙已經夠黑了,不差這一出了。喬安毫無愧疚感地想道。
至于汝陽王信不信,會不會知道今晚所有的事情都與峨眉有關從而找上峨眉的麻煩,那就無所了,要找麻煩就盡情找吧,不怕他找,就怕他不找。
倚天劍已經尋回,屠龍刀一時又拿不到手里,她正不知該做些什么,來排解接下來絕對會閑得發慌的日子呢。
滅絕在城外一個小樹林處打坐,內力運轉了一周,察覺到傷勢已無礙,她站起身來。也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她警惕地回頭看去,然后放松下來,恭敬地道:“師父。”
喬安將手里拿著的三瓶黑玉斷續膏擲給滅絕,“改天給武當俞少俠送去吧,這是汝陽王府中金剛門弟子配置的黑玉斷續膏,專治骨傷。你留下一瓶,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說不定峨眉派弟子什么時候也會用上。”
滅絕收下了藥膏。
就在喬安想要離去時,滅絕突然跪了下去,她看著地面,雙手捧起倚天劍,道:“弟子不孝,先前使倚天劍遺失,已無顏再持倚天。弟子以為唯有師父堪持此劍,望師父收回倚天。”
喬安卻是擺了擺手,說:“倚天劍乃峨眉傳承信物,今時今日峨眉掌門是你非我,既然已經找回,就不必太自責了,還是你拿著吧。”
說著,她停頓了一下,提起了另一件事:“你孤鴻子師兄之事,我已知曉。此事非他人之錯,實乃……為師之過。”
滅絕大驚,連忙抬頭,“師父何必自責!是那明教魔頭挑事,此事與師父何干!”
喬安笑著搖了搖頭,沒說什么。她只是道:“你回峨眉去吧。”
滅絕剛想回一句“是”,然后意識到什么,她連忙問道:“師父不與弟子一起回峨眉嗎?”
“為師當日假死,正是為尋得屠龍刀,而今,屠龍刀未見蹤影,為師又如何能放下心來回到峨眉?不過,為師雖已離開峨眉,但若峨眉還需我一日,為師定責無旁貸。”喬安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滅絕,說,“你且回吧。”
滅絕:“……是,師父。”
……
正值江南多雨時節,天空有些晦暗,果不其然的,沒過一會兒,就有豆大的雨點隨著一聲霹靂簌簌地落下。
一處竹林里,紀曉芙不停的用內功在雨中疾馳著,但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身后那人。她心中一陣酸楚,她本是奉師父之命,離開峨眉尋找屠龍刀以及謝遜的蹤跡,誰知自己怎么會招惹上這么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物。
很快的,紀曉芙的內力已然耗盡。她跌倒在地,對著身后不知名的地方喊道:“閣下到底是何意?何苦如此為難戲耍于我。小女子有何處冒犯到閣下,還請指個明路。”
竹林中走出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他手持一把素面傘,俊逸出塵,眼神中帶著幾分不加掩飾的傲然自矜。
隨著男子越走越近,紀曉芙一咬牙,拔劍站起,向他刺去。
男子一皺眉頭,他右手一翻,隨即就把紀曉芙手中的劍奪了過去。
紀曉芙見自己被師父夸獎過無數次的劍法,被對方如此輕易地破解了去,內心慌張,精神緊繃到極致,幾近崩潰。
雨水落在她身上,打濕了她的衣衫。她面露惶恐之色,眼中一片瑩潤之色,也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的倒影。
男子愣了一瞬,目光再也無法從她身上挪開,向她伸過手去,似是要幫她拂開粘在臉頰上的一縷發絲。
也就在這時,竹林里,突然傳來另一人的話語聲,“這位兄臺,我勸你還是放下手,順便把劍還給這位峨眉弟子為好。”
楊逍回過神來,神色一凜。
只見一女子竹杖芒鞋,身披蓑衣,不急不緩的自一片青蔥翠竹中走出。
楊逍負手而立,他問道:“你是何人?!”
喬安一笑,“在問他人姓名前,不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
楊逍挑眉,“明教楊逍。”
“原來是楊兄弟,久仰久仰。在下姓喬,單名一個國泰民安的安字。”
楊逍聽到女子報出喬安一名,這名字他從未在江湖上聽過,可見不是什么有名之輩,心中不免有些輕視。
喬安向紀曉芙招了招手,道:“過來吧,你師父放心不下你,讓我來找你。”
這話倒不是假話,當日滅絕師太派紀曉芙下山尋找屠龍刀,開始幾日還好,之后紀曉芙卻了無音信了,滅絕不知她是因為臨時有事耽誤傳訊給峨眉報平安了,還是遇到了什么無法解決的麻煩,正巧自家師父風陵在外游歷,同樣在尋找屠龍刀,就直接傳訊過去,請求師父風陵她平日里多留意一下紀曉芙的行蹤。
對此,喬安自無不可。
紀曉芙聽到對方所言,心中大喜,也不管她所言真假,只想立即逃離身邊這個明教魔頭,只是她剛走了一步,就被楊逍拽住了手腕。
紀曉芙:“放手!”
楊逍自然不聽她的。
喬安道:“看來楊兄弟是沒聽到我一開始所言了。”
楊逍:“別多管閑事!”
喬安:“我峨眉弟子的事自然不是閑事。”
楊逍露出一個譏笑,他不欲多言,直接拉著紀曉芙,就要運起輕功離去。
然而,一柄簡陋至極的竹劍攔住了他的去路。
楊逍拋下手里的雨傘,抬手向喬安打去。
喬安執劍,以一種毫無緊迫感的姿態抬了一下劍身。這劍使得毫無煙火氣,就像是一個不會劍的孩童胡亂揮動了一下一樣,但就是這么一抬劍,就不早不晚的正好擋住了楊逍向她襲來的這一掌。
楊逍馬上變招,對方卻視若無睹,劍尖直指向他的喉部,一滴獻血順著劍鋒滑落。
楊逍他從少年起就游歷江湖,從江東別府一路挑戰到峨眉,直至氣死孤鴻子在江湖中名聲大噪,除明教教主陽頂天外,他還不曾見過第二人能如此輕松容易地破去他的武功招式。
擁有這等驚才絕艷的劍法的人,又豈可能真是無名之輩?
驚駭之下他握住紀曉芙手腕的力氣不禁松了一松,紀曉芙趕緊趁此掙脫了他的桎梏。
喬安將身上的蓑衣褪下,披在紀曉芙身上。雨水明晃晃地落在喬安身上,卻未曾打濕分毫,單是這點細節就已顯露出她深厚的內力。
楊逍帶著幾分被欺騙的惱意喝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喬安拉著紀曉芙,運起輕功,一個起躍間已然遠去,只有一道帶著幾分譏諷的留聲在楊逍耳邊響起:“自然是峨眉中人。”
……
紀曉芙跟著這位喬姓前輩一路趕回峨眉,開始時,紀曉芙只是覺得有些疑惑,峨眉派什么時候出現了這么一位高手,再后來,她又覺得這位前輩的樣貌有些眼熟,她冥思苦想了好久,才驚詫無比地想起,這位喬前輩與畫像上那位已逝去的師祖長得一模一樣。
她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卻又不敢出口詢問,只能平日里對這位前輩愈發恭敬。
這幾日喬安過得簡直是滋潤極了,往往還不等她開口,紀曉芙就已經為她安排好了衣食住行,無一不妥當。即使被日常的瑣事分了一些精力,紀曉芙也日日習武不輟,行事嚴謹。有這樣一個弟子,也難怪滅絕會對她寵愛有加,甚至想要將峨眉派下一任掌門讓她接任了。
喬安一路護持著紀曉芙來到峨眉山腳下,她說:“你自行上山吧。早點回去,別讓你師父擔心。”
“師祖……”紀曉芙試探著喊出喬安的身份,“何不回峨眉一坐?”
喬安也沒有否認,她本想拒絕,又有一人插聲道:“如今生逢亂世,師父留下來教導一下弟子也是好的。今日弟子冥冥中有所感,繼而下山等候,沒成想真把師父您等來了。”
喬安順著來人的話語聲看去,看見了滅絕。對方手持拂塵,腰佩倚天劍,身著掌門袍。
紀曉芙快走幾步,走到滅絕身旁,依賴地道:“師父!”
滅絕上下看了她一眼,見沒有什么受傷的地方,說:“回來了就好。”
然后她看向喬安,道:“師父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喬安思量了一下,覺得剛才滅絕說的也的確在理,而今民間動亂,元兵肆虐,義軍頻起,世間實在不太平,峨眉派多女弟子,若沒有好武力傍身,日后下山,怕是隱患多多。
于是近來本就沒有什么事情可做,閑得有些無聊的她答道:“這樣也好。”
滅絕的眼里閃過一絲喜意,像是沒想到師父如此輕易就答應了下來。來不及多想,她立即行了一禮,說:“弟子恭迎師父回山!”
第82章 《倚天屠龍記》㈣
喬安留在了峨眉山上,閑來無事時,她將自己記憶里的《九陰真經》殘本默寫了下來,之后她又挑選出來幾本上乘的與峨眉武功心法沒有沖突的秘籍,將它們一起書寫了出來。
先由與滅絕同輩的二代弟子練起,待她們練會了,再教給三代弟子。
于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峨眉派的三代弟子們,發現他們的掌門和幾位平時管理雜物的長老都時不時的閉關,神出鬼沒不見蹤影,而更讓他們好奇則是那位“由死復生”的師祖。
丁敏君問:“師妹,你與師祖一道回來的,你對師祖可是有幾分熟悉?”
紀曉芙:“熟悉倒也談不上,不過我們這位師祖絕不難相處。我與她相處的那幾日,路上也曾遇到一些麻煩,無非是劫匪攔路,元兵挑釁什么的,但就算如此,她從未動怒翻臉,平平靜靜的出手將他們解決掉也就算了。就算是面對氣死孤鴻子師叔的楊逍魔頭,她也不曾口出惡言,只是態度稍顯冷淡,狠狠給了他一個下馬威,氣得他惱羞成怒,又無從發火,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紀曉芙接著感慨:“這位師祖修身養性的功夫,是我等萬不能及的,何時我等也能如此就好了。”
喬安呆在峨眉山上,興致來時教導一下弟子,閑時養點花花草草,悠閑自得。
當然,在滅絕閉關時,她也會幫她處理一下峨眉派內部事務。
既然說到峨眉內部事務了,喬安就不得哀嘆一句,這滿山的習武之人真是鮮有通曉庶務的,峨眉派名下的諸多進項,竟然只能堪堪維持收支平衡。對此實在看不過去的她,不得不又忙活了一場。
然后引得出關后的滅絕滿心的愧疚,“弟子無能,累得師父如此忙碌。”
喬安納悶風陵本身也不是那種嚴肅古板的性格,也不知道滅絕這種過于規矩的性子是怎么養成的。她說:“無事,你放心閉關去吧,這里交給我就行。”
滅絕:“一切有勞師父了。”
說真的,雖然整頓峨眉派的庶務讓喬安好生忙活,但其實這些事情還算不得什么麻煩,至少比她現在手里拿著的的這份由峨眉派線人——這線人當然是由她安排的——摘錄的朝廷邸報,要讓她感覺輕松多了。
紀曉芙受滅絕之命,前來服侍喬安。
師祖微微蹙起了眉頭,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難。紀曉芙注意到后,她放輕腳步走到香爐旁,捏起一塊凝神調息香將其點燃。
她看著師祖,不知不覺間回想起了那幾日與師祖一同趕回峨眉派的日子。師祖她似乎與什么人都能聊的上來,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什么文人雅士、富貴人家,都能與之攀談一二,學識之廣,是她平生僅見,完全稱得上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要是換做旁人有這等博聞強識、曉古通今之能,大概早已驕傲自滿起來了吧。她也曾見過外人口口相贊的學富五車的才人雅士,不管他人是如何的贊他謙遜儒雅,她卻能輕易地察覺出對方眼里總有一絲揮之不去且又高高在上的孤芳自賞。
而師祖她卻好似是真的不把自己那淵如海的學識當一回事,或者該說,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不同尋常。
當她大起膽子好奇地問起時,師祖看起來有些為難地說:“真要問我是怎么懂得這么多的,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不過我覺得,首先要做到活得久些這一點。人只要活著就有無數的可能,也就有更多的機會、時間去攫取各種各樣的知識來充實自己。”
“再然后……我認為閑來無事時,多出去走走還是很有必要的。當然,現在韃子肆虐,不是什么外出亂走的好時候。若是有一天,天下太平了,你不妨多到幾個地方游歷一下。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說得再多,聽得再多,都不如親自走出去看一看,試一試。”
當然紀曉芙不知道,喬安嘴里的“活得久些”和“多出去走走”的意思,與常人所理解的是有很大差異的。
她說的極為含蓄,但實質上,不過是在暗指自己的輪回千載的經歷罷了。同樣的知識或本領,你第一次接觸時可能無法掌握,但又接觸了第二次,甚至是三次、四次呢?總有一天,一會把它據為己有,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
就像紀曉芙曾在丁敏君問起師祖是個怎樣的人時所說的那樣,她期盼著能成為師祖那樣的人。
紀曉芙把喬安說的每一句話都牢牢記載了心底。
‘活得久些。’
‘多出去走走。’
就是這兩句樸實無華的話,在紀曉芙眼里,比她以往遇見的什么大儒賢者引經據典做得華美文章,還要更易觸她心扉。
‘若有一天,天下太平了……’
如師祖所言,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她一定如師祖所言,到處走走。
只是,不知這太平的那一天什么時候才會到來。紀曉芙在心底嘆息了一聲。
這幾日,她在一旁看著師祖不間斷的處理門派內務,明明在忙碌不斷,卻有一種行云流水的隨性感,好像一切難題到了她手中都會迎刃而解。而現在卻面露困擾,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等難題才讓師祖她露出這等表情。
要是她能幫上忙就好了。
她注視著那端坐于書案后的女子,一身純色衣物,沒有任何艷麗花紋作為點綴,清清靜靜,卻勝過了無數的濃墨重彩。
紀曉芙心中種種思緒醞釀發酵,最終凝結而成一種比崇敬更甚的高山仰止之情。
埋頭看了半天的文字,喬安感覺眼前的字跡都出現了重影。喬安干脆把手里的邸報遞給了紀曉芙,讓她為自己先讀一會兒。
師祖她是如此的信任我。這個念頭一在紀曉芙腦海中浮現,就再也無法揮去。她外表鎮定自若,內心卻近乎誠惶誠恐地接過了邸報。
她掃了一眼紙張上的內容,手指一顫。
“……七月十六日,一隊韃子兵偽裝山匪,于蜀道附近劫掠過往商旅,遭劫商旅無一活口。”
“七月二十三日,嶺北行省武將率領部下殺良冒功,屠盡兩鎮。”
“九月四日,燎原槍傳人賀成因資助起義軍,被韃子殺害。”
“八月十九日……”
“八月二十八日……”
“九月六日,甘、陜起義軍匯合,汝陽王察罕特穆爾奉命前去清繳。”
“十二月六日,汝陽王大勝而歸,甘陜起義軍分崩離析,起義軍頭領被俘,洛江劍派大弟子前去營救,敗于番僧之手。”
“十二月十六日,韃子兵肆虐河南江北行省,民不聊生。”
“十二月二十日,江西等地再次增租,當地百姓入不敷出,起義軍順勢而起……”
紀曉芙的嗓音清脆甘甜,又帶有三分的果斷堅定,這一行行有關元兵的事跡自她口中吐出,為元兵渲染出一種異樣的殘忍。
她之前下山尋找屠龍刀時,也遇見過一些韃子兵,自然清楚這些韃子兵是什么德行的,再加上這是被人特地呈上來送予師祖查看的,這邸報上所敘之事絕不可能為假。她有些沉痛,有些惋惜。
紀曉芙莫名覺得這由筆墨書寫而成的一行行文字,終究是太過冰冷了,冰冷到她快要無法張嘴發出聲音。因為她清楚的知道這每一句話背后,潛藏著的都是無數冤死之人的陰魂。
讀著讀著,紀曉芙抬頭看了一眼師祖。書房的門大敞著,師祖她正一邊聽自己所言所語,一邊透過敞開的門扉眺望著遠方,像是已透過千山萬水望向了元大都。
紀曉芙似是也被這副沉靜的姿態感染了,漸漸鎮定下來。
而事實上,以上全都是喬安習慣性裝模作樣擺出來的表象,她內心哪有她表面上展現出來的這么淡定從容。
喬安在心底輕嘆了一聲,這根本是在誘惑她啊,她的自制力哪有這么好。難得許久沒玩一出揭竿而起,造反登基的戲碼,而今元人如此倒行逆施,這是在引誘她干回老本行嗎?
……
這日,峨眉派眾多三代弟子匯聚于演武場。
諸多不明所以弟子的悄悄交頭接耳,探討著今日掌門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
丁敏君帶著幾分醋意地看向紀曉芙。“師妹,你終日陪伴著師祖,不知你可知道今日師父、師祖召集大家是有何要事?”
紀曉芙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
丁敏君冷哼一聲。
紀曉芙有些尷尬。“師姐……”
她其實大概也能猜測出少許,只是這個答案太過驚駭,讓她不敢輕易說出口。
沒過一會兒,就見如今的峨眉派掌門跟著本門師祖出現在演武場正前方的高臺上,自她們兩人出現后,場中立刻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走在滅絕前方的那名女子穿著一件無甚特色的青灰色長衣,腰上別著一把同樣無甚特色的峨眉制式長劍,她平平淡淡地站在原地,卻輕而易舉的讓所有人把視線全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喬安說道:“如今,民間動亂頻發,江湖中亦有不少人投靠韃子,峨眉弟子行走江湖頗有不便。我與爾等師父商討了一下,共同改進了一下峨眉功法,希望爾等能勤加練習,增強自身武藝,日后行走江湖時,自保之余,更可多多行俠仗義。今日過后,新修功法就會傳授下去,爾等好自為之。”
諸多三代弟子聽得激動不已,齊聲道:“多謝師祖、師父厚賜!”
這些東西,就是她近段時日與滅絕等人的勞動成果了。
說句題外話,對于喬安來說,屠龍刀和倚天劍這兩件物事,象征意義遠大過實用意義。
就算里面至高武功功法又如何?她也有。
《武穆遺書》藏在里面又能怎樣?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即使得了《武穆遺書》,如果只是生搬硬套的話,與廢紙何異。世上兵書并非只這一種,如有需要,她現在就可以如同留給峨眉派的功法一樣,默寫下來幾本傳世兵法。
等諸多弟子再次平靜下來后,喬安又道:“既然今天大家都在這里,難得一次全聚,我就趁此多說幾句吧。前不久,洛江劍派大弟子前去營救被韃子俘虜的起義軍首領,結果被番僧折斷了四肢,毀去丹田,廢去全身經脈,倒掛在了洛江劍派大門口,今后大家游歷時,務必要多多小心警惕番僧模樣的武林人士。”
此語一出,群情激昂。
不少女弟子都不忍地皺起眉頭。
片刻后,待演武場再次恢復安靜,喬安說:“順便,我不妨再告訴各位一件事。諸位大概都曉得,自韃子入關以來,朝廷、江湖一直相看兩厭。但諸位大概還不知道,如今元皇早已有心徹底鏟除江湖勢力,滅殺江湖諸派。諸位可還記得十年前,宰相伯顏上書皇帝,提議將趙、李、王、張、劉五姓人皆殺光一事?凡是有其一必有其二。上個月,汝陽王揣摩上意,獻媚于上,已上書請命滅盡我江湖中人!”
話音剛落,在場眾弟子皆嘩然。雖然他們都知道韃子一直在遏制打壓江湖勢力的發展,但他們完全沒想到朝廷居然是想徹底鏟除江湖各派,實為歹毒!
即使紀曉芙之前一直侍奉于喬安身邊,但她也是現在才知道這事,不禁呼吸一滯。
有底子喊道:“其心可誅!”
喬安只是不緊不慢地說:“今時今日,朝廷視江湖為心腹大患,企圖斷我等傳承、滅殺我等,那被懸于洛江劍派大門前的大弟子尸首,豈是單單在震懾洛江劍派?說白了,無非是朝廷在借此一事,警告我等江湖中人,‘爾等莫急,這就是爾等的下場,早晚也會輪到爾等的身上。’”
不少弟子被她這話嚇得臉色一白,更有心性軟弱的女弟子,身子晃了晃,貝齒緊扣下唇,一臉惶然之色。
緊接著,她之前還略帶沉重的語氣一變,笑道:“大家莫慌。要知道,在朝廷治下,我等也并非沒有活路了。就像汝陽王府的那幾個金剛門弟子一樣,在朝廷中找個靠山,成為對方手中指哪砍哪的一把刀,或是一條任其驅使的狗,想要從朝廷手中留條性命順便再來點榮華富貴大概還是可以的。”
諸多三代弟子,或許會被喬安的話嚇得一時惶恐,但不論性格堅毅與否,這群年輕人哪個沒有點江湖中人所獨有的俠客豪情,哪個沒有點少年意氣,哪聽得下去她這近乎侮辱一般的話語。要么眼含不贊同,要么面露隱隱的憤慨。
喬安順勢而言:“只是……我唯一擔心的是,你們能否硬下心腸把劍指向曾經的同伴,刺向你們的親人摯友?而你們,又能否受得了尊嚴被人踩在地上,為奴為婢的屈辱?”
有弟子早就被之前那幾句話羞得滿臉通紅,聽到她的疑問當即大聲道:“當然不能!”
喬安卻仿若沒聽到般,繼續道:“要是有人覺得自己能做到,其實現在就可下山,我也發誓我絕不會對此有任何阻攔,只要爾等愿意自廢武功。此舉非是我心狠,我峨眉派開派祖師郭襄之父郭靖郭大俠,正是為抵御韃子守衛襄陽而死,同時,峨眉派自開派以來就以殺韃子為己任。我峨眉派弟子,要是有朝一日,用本門所授武功殺向自己人,日后黃泉之下,我實在無顏面對我師與郭大俠。言盡于此,可有人愿意離山?”
峨眉諸多弟子,有江湖豪杰的后代,有峨眉派救回來的孤兒,亦有與韃子血海深仇,慕名前來拜師學藝,以便日后可手刃仇敵的普通人家之子。他們怎么可能為了相助韃子欺侮百姓而離開峨眉山呢?
喬安又問了一遍:“有人嗎?”
“沒人?”
“好!看來諸位是都愿意留在峨眉了?”喬安掃視了一眼眾人。
她踱了幾步,“韃子自入關以來,占我良田,試圖變田為牧,賦稅日重。殺我青壯,侮我女子,我等皆為兩腳羊,以人肉為菜,同類相食,此舉實乃喪盡天良。今皇帝昏庸,吏治腐敗,朝中賣官鬻爵,政以賄成,韃子視諸族皆下等,百姓如豬狗,人命如草芥!我等兢兢業業卻反受其壓迫難以度日。”
“既如此,眾弟子聽令——”
峨眉三代弟子齊齊單膝跪下,“弟子但憑師祖吩咐!”
滅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終于……終于到這時候了。
她強行按下心底涌現而出的激動,雙手奉上了倚天劍。
喬安接過滅絕遞過來的倚天劍,她拔出劍,一道寒芒自劍身劃過,她執劍直指元大都所在的方向,劍尖似已穿過重重阻礙,懸在了那座輝煌莊嚴的皇宮上方。
“我峨眉派,今日——反了!”
第83章 《倚天屠龍記》㈤
于是,峨眉派就這樣反了。
沒辦法,喬安覺得如果她不造反,都有些對不起元朝廷的傾情引誘。
當武林各派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幾乎全江湖都沸騰起來。
雖然江湖中人一直在與元朝廷對抗,但像峨眉派這樣,以整個門派的立場無比明確地說出造反口號的,除去明教,就只有峨眉派了。
不過由于明教的頭上畢竟還掛著個魔教的名頭,而且明教教徒的行事風格在這個年代的眾人眼里也的確太過肆意出格,再加上元朝廷以及成昆時不時的挑撥離間,武林中人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幾乎將明教眾人目前是抗元的主力軍之一這個事實給忽略了。
在這種種情況下,峨眉派的舉動也只有用鶴立雞群,獨樹一幟之類的詞匯才能形容一二了。
汝陽王府——
一長發披肩,發色棕紅,滿臉刀疤,相貌極其丑陋的和尚,從憤怒的汝陽王嘴里聽到峨眉派反了朝廷的消息,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不過這個笑容,在他滿臉傷疤的扭曲襯托下,顯得異常猙獰恐怖,充滿了威脅之意。任誰看到他這個笑容,大概死也不會相信,他這個笑容是出自內心的愉悅與歡喜。
就連看到了他這個笑容的汝陽王,也沒有察覺出什么不對,反而因為這位由于身啞面丑從而一向冷淡對人的和尚露出如此同仇敵愾的表情有些開心,汝陽王反過來安撫道:“苦大師莫氣,我元兵早晚會覆滅那峨眉派與明教的。不止是他們,所有目無朝廷的江湖人士,終有一天都會自嘗惡果。”
苦頭陀沉默不語,當然汝陽王也沒指望他一個啞巴能給出什么反應。
任汝陽王擁有經國用兵的大才,也絕對想不到,他面前這位苦頭陀曾經就是那“早晚會覆滅的明教”中的一員。
這位苦頭陀不是別人,正是堂堂明教光明右使,范遙。
然而他現在這副可怖的模樣,即使是當年在船上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喬安,在不回憶原著內容的情況下,大概也認不出他來了。
昔年,明教教主陽頂天失蹤后,明教亂作一團。他離開了光明頂,在外不斷地尋找教主的蹤跡,順便隨手給韃子找點麻煩,只可惜陽頂天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樣,他沒能找到與他有關的任何蛛絲馬跡。
那日,喬安乘舟離去后,他一人站在劫來的雕花大船上,憶及那已嫁于他人的紫衫龍王黛綺絲,可恨他范遙縱有萬般才華也未能得到她的愛慕。再想到如今到處肆虐的韃子,以及不知所蹤的陽頂天,他越想越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索然無趣。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毀了容貌,扮作啞巴,易名苦頭陀,潛伏進了汝陽王府。
此時此刻,范遙只恨不能拍手大笑。如果讓汝陽王知道正保持沉默的苦頭陀,現在究竟在想些什么,估計能氣得七竅生煙。
自之前江湖上傳言峨眉那位已逝的風陵師太復出時,他就對這位風陵師太有些好奇。如今峨眉又來了這么一出大戲,這風陵師太也未免太有意思,看著實在不像那等古板無趣、墨守成規的正道偽君子。可惜自己對她知之甚少,否則明教和峨眉派說不定還能連一下手,定能打韃子一個措手不及。
繼初時的那猙獰一笑后,苦頭陀眼觀鼻鼻觀心,任憑心中閃過諸多想法,面上都再也不露任何情緒,繼續一絲不茍地裝起了啞巴。
光明頂——
明教眾人在聽到峨眉派反了的消息后,與身在汝陽王府的范遙表現得別無二致,都是忍不住張嘴一笑。只不過他們比起范遙來,沒了需要隱姓埋名小心潛伏的顧忌,一個個都拊掌不已,笑聲震天。
青蝠王韋一笑:“好!好!這滿江湖的正派君子們,還不如一個女的!我看這些的正人君子們還有什么臉面!”
五散人中的周顛,在幾人之中最是偏激,他呵了一聲,緊跟著就罵了上來:“滿嘴放屁!什么正人君子,不過是一群有口無膽的鼠輩,嘴上叫的一個比一個響亮,真讓他們和韃子對上了,保準一個個都溜沒影了!”
楊逍見他們像是要吵起來,心中煩躁。
在剛聽到峨眉反了的消息時,楊逍就注意到了這個消息里的中心人物風陵師太的名字。立即,楊逍就聯想到了那日從他手中搶走心儀之人,拆散兩人姻緣的陌生女子。這時,楊逍倒是忘記是他先行跟蹤后欲囚禁紀曉芙,對方到底愿不愿意跟他共成姻緣喜結連理還沒個準數的事情了,哪來拆散一說。
沒一會兒,楊逍見周顛果然又與人斗起嘴來,他不欲摻和進去,就直接運起輕功離開了。
……
對于目前江湖中的新一代來說,基本上很少有人對那位峨眉派的上一代掌門風陵有所了解,也就是他們的長輩還對她有著少許印象。
張三豐與峨眉開派祖師郭襄兩人平輩相交,武當派宋遠橋等七位弟子與喬安同為兩派首代弟子。然而,兩方雖然同輩而論,但宋遠橋等人的年紀比起風陵終歸還是小了些,他們或許對她有所了解,卻也絕對說不上熟悉。
即使是最年長的宋遠橋,腦海中關于她的記憶也有些模糊了。他見到她的次數屈指可數,有關她的事跡也大部分是從張三豐口中聽到的,還有一些,是許多年前他年少下山游歷時,從當時的江湖人口中聽到的。
連他都如此,更年輕的莫聲谷等人,就基本上處于“只知其名”的狀態了,要問她武功如何,曾做過什么,那就只能是一問三不知。
張三豐正在閉關,目前處理派內事物的是大弟子宋遠橋,他在得知峨眉派決定反了的消息后,先是愣了一愣,最后嘆道:“風陵師太高義,吾輩遠不及矣。”
年齡最小,連少年人都算不上的莫聲谷說:“大哥,峨眉派已經起義了,我們武當呢?”
宋遠橋為人最是沉穩持重,他沉吟了一會兒,道:“此時還需從長計議,由師父出關后再做定奪吧。”
莫聲谷小聲道:“師父一生專殺韃子,哪還需要再定奪考慮個什么。”
宋遠橋聞言只得苦笑搖頭。
他負責處理一派內務,知道起義造反并非嘴上說著那么簡單。峨眉派膽敢大舉造反旗幟,想來峨眉已經將諸多事項都安排周詳了。正因為他太清楚此事牽扯甚多,他太明白其中的麻煩與艱辛,一介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他剛才說出的吾輩遠不及風陵師太的話,實屬真心實意。
可這些事情他一時又如何能與年幼的七弟掰扯得清。
他只得轉移了話題,“你可知你三哥他此時在哪?”
莫聲谷想了一下,回答:“三哥現在大概還在教新晉弟子練縱云梯。”
宋遠橋感慨道:“此番多虧了峨眉派。”幾年前由峨眉派交予武當的黑玉斷續膏,滅絕說過這是她師父親自尋來的。這份恩情,他武當派收下了!
宋遠橋又說:“好了,你去看看你三哥,和岱巖一起教教弟子吧,也省的你在這里偷懶了。”
莫聲谷年幼,自然察覺不出宋遠橋是在故意支走他,頗為高高興興地跑去與三哥一起教導弟子去了。
……
喬安心想自己如今是又一次的成為了造反頭子。要是有一天她回到了二十一世紀,寫求職簡歷時,她如果在上面添上一句“本人擁有豐富的造反經驗”,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當成神經病給轟出去。
憑心而論,造反這事她真的干得是熟門熟路,熟到她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把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元惠宗給一腳從上面踹下來的地步。
然而外界的人卻并不知道,這位突然“詐尸”的峨眉派二代掌門,在她過往的人生經歷中,堪稱專業登基造反戶一事。人們看到的只有她表現在外的那副成竹在胸,不慌不亂的作態。
就這樣,一定名為“高深莫測”的大帽子在喬安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掉在了她的頭上。
喬安有條不紊的以峨眉山為根據地,開始招兵買馬,制定一系列造反步驟。她是打定主意復制一回農村包圍城市的前進路線了,雖然這個方案比較耗費時間,但造反一事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現在武林各派也都還沒發動起來,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目前還未結成作戰統一戰線,所以慢慢來她一點也不急。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紀曉芙,紀曉芙也算是出身武林世家。她的父親,乃是漢陽金鞭紀老英雄。他一生行俠仗義,在漢陽一代聲望極高,頗具影響力。且紀老英雄年少時曾嘗過被韃子破城之苦,與親人離散后,又險些命喪于元兵之手,自此之后,他對韃子深惡痛絕。
于是,在她的示意下,由紀曉芙牽橋搭線,峨眉派與漢陽紀家立即定下了接頭時間。
第84章 《倚天屠龍記》㈥
這位人稱漢陽金鞭的紀老英雄,從他的外號上就能看出他最擅長的是哪種武器。
很多未曾與他謀面的人時,聽他的外號以及他那唯有彪悍一詞可以形容的過往事跡,都會下意識的在腦海里勾勒出一位身材高大、寬胸闊背、目光炯炯的魁梧男子形象。但他本人可真的沒有半點虎背熊腰、膀大腰圓之姿。
他面貌清癯,下頜留著少許長須,因少時顛沛流離的經歷,身懷舊疾,身材消瘦。要不是那身暗紅色交織綾勁裝,以及他佩在腰間的那根金鞭,那些不通武藝的普通百姓大概只會把他當做哪里來的教書先生。
喬安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她贊道:“久仰紀老英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紀老英雄將喬安迎到座椅上,說:“不過是江湖同道抬愛,談不上什么英雄不英雄的。”
他提起茶壺,說:“這是今年剛采摘下來的雨前新茶,師太不妨嘗一嘗。”
紀曉芙乃紀老英雄老來得子,他本身的年齡與風陵相仿。他注視著對面女子的面容,不由暗贊這一身的內力該是何等的深厚,才能將駐顏有術做到這種地步。在他見過的武林諸人中,也唯有武當張真人能與之媲美了。
武當峨眉兩派武功同出一源,紀老英雄的念頭要是再深入一下,說不定就能推測出這件事了。
紀曉芙注視著許久未見的父親,親切地喚了一聲:“爹爹。”
紀老英雄慈愛地看了她一眼,說了幾句關心的話,然后就把她支去看她母親了。
在紀曉芙離開后,喬安看著她的背影道:“曉芙是個好孩子。”
“有勞師太費心了。”
當此時,正是冬雪消融的時節,窗外鵝黃柳綠,屋內檀香裊裊。
紀老英雄微微側頭,透過敞開的雕花木窗靜靜地看著紀曉芙遠去的背影,待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花叢的掩映中時,他收回了視線。
兩人并沒有再多做寒暄。
紀老英雄的眼神里再不復之前面對紀曉芙時的柔和慈愛,他直接道:“師太的來意我已知曉。”
喬安放下手里的茶杯,同樣直切主題地問:“不知閣下意下如何?可否愿意與我峨眉派攜手共抗朝廷?”
紀老英雄適才還滿是嚴峻的目光頃刻煙消云散,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繼而直接大笑出聲,就像是早就在等著喬安問出這句話一樣,他帶著幾分暢快地道:“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
喬安并沒有對江湖各派隱瞞峨眉如今與漢陽紀家結盟了的事情。事實上,只要紀曉芙還留在峨眉派,就算峨眉與紀老英雄沒有結盟,外人也不會相信兩方完全沒有聯系。如此一來,還不如光明正大的結盟,再大大方方的公布這個消息,以振峨眉威勢。
就像是在響應峨眉派的起義號召一樣,不久之后,有人鬧出了一番更大的事故。
黃河沿岸,被朝廷強征來的民夫在修堤時,居然挖出了一座石像。這座石像雕刻得及其怪異,居然只有一只眼睛。上面還刻著一行文字,有上過私塾會識字的人上前一看,原來上面寫著一句早就在民夫中流傳了一段時間的打油詩——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
幾日間,這件事傳遍了黃河沿岸。
于是,黃河沿岸的民夫反了,又一支起義軍扯了起來。
當獨眼石像的消息傳到喬安的耳朵里時,她不由得拍手叫了一聲好。她對于歷史上記載的這件事早就等候多時了。之前她還有些好奇,由于這個世界本就不是她所熟知的正史,現在又多了她這個外來者,會不會直接把這件事給蝴蝶沒了。
喬安記得這件事正是元末農民大起義正式爆發的開端。
不管這件事到底有沒有被她給蝴蝶沒了,她都做好煽風點火的準備了。
如果石像一事不會出現,那就由她來塑造一個新的“開端”。要是石像一事如正史上一樣出現了,那也沒有關系,反正都是編造虛假神話,別人能編個石像的故事趁機扯起起義軍,她當然也能編個其他的神話故事繼續推波助瀾,順便宣傳一下峨眉。
從本質上來說,經歷過信息大爆炸時代的她,對鬼神之說原就沒有多大的敬畏之心。后來更因為親身當過那傳說中的土地神,鬼神之說在她面前也就徹底地失去了那層神秘的面紗。
她毫無忐忑畏懼之心的編造起各種飽含神話色彩的小道消息,完全可以說是信手拈來。不管是狗血神話,還是苦情神話,洪荒神話,只要她愿意,繪聲繪色的弄個百八十種還是沒問題的。
喬安風風火火的大搞起了封建迷信活動,玩得那就一個風生水起,不亦樂乎。
一時間,各地說書先生的生意不知繁榮了多少。
……
有時候,喬安真心覺得紀曉芙就是一塊好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這邊剛依靠她和漢陽金鞭紀老英雄和接上了頭,那邊喬安就記起來,紀曉芙和武當派的殷六俠有婚約在身。
她二話不說,拉著紀曉芙就找上了武當派。
張真人與峨眉開派祖師郭襄的感情在先,俞三俠的送藥之恩在后,現在又有紀曉芙與殷梨亭兩人的姻緣坐鎮,再加上張三豐本人深惡韃子,峨眉與武當的結盟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的了。
武當山上,殷梨亭與紀曉芙時不時來個眉目傳情,臉紅心跳,偶爾放個純情曖昧的大閃光彈,閃瞎一堆狗眼。
喬安與張三豐兩人一合計,又給紀老英雄發了一封信,最終拍板決定,干脆在最近挑個好日子將這兩人的婚事給操辦了吧。
殷梨亭的性格在師兄弟七人中最是稚弱,這種稚弱并非是出自于無能庸慫,而是一種天性中的純良,他行走江湖對峙于敵時自有快意恩仇的一面,只是面對自己人時,他始終溫柔和善的,實有一顆赤子之心。
在聽到自己師父要為自己和紀曉芙操辦婚事時,他忍不住紅了臉,既有些歡喜,又有幾分靦腆。
紀曉芙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歡喜,倒顯得大方自然多了。
紀曉芙一眨不眨地看著殷梨亭,小兩口又開始互放閃光彈了。
喬安總覺得有哪里不對。紀曉芙與殷梨亭真的沒有性別互調嗎?為什么不好意思的會是殷梨亭?總感覺紀曉芙注視著殷梨亭的眼神,給人一種她好像下一秒就會脫口而出“我會對你好的”這種話一樣。
滅絕把她心愛的弟子放在自己身邊,結果自己好像把紀曉芙的性格帶跑偏了……
自從武當與峨眉派結盟后,峨眉勢力一時無二。
在喬安的籌劃下,陸陸續續又有其他門派前來結盟。同時,峨眉派也收攏了一大批前來投靠起義軍的普通百姓,人數眾多。
就連明教,喬安都暗地里和他們碰了一面。她最感興趣的是明教的五行旗這一支特種部隊,事實上這一支部隊也是明教目前抗元反蒙的主力。
銳金旗慣投擲,擅遠攻;巨木旗使巨木,宜攻城;洪水旗用毒水,疑似強酸強堿;烈火旗慣使石油,擅火攻;而厚土旗,在喬安看來,完全是這個年代最出色不過的工兵隊
喬安與幾位掌旗相談甚歡。
幾位掌旗在與她分開后,紛紛折騰出一大批黑科技來,完全可以預料到,等到無數年后的考古學家發掘出這批黑科技來時,該有多頭疼了。
韃子自然不可能對各地起義軍坐視不管,峨眉派麾下的起義軍早就與元兵對上了。
汝陽王再也無法保持一開始的氣定神閑,他親自趕赴戰場,上馬督戰,卻被經過喬安改良過后的銳金旗□□射了個正著,馬蹄不知踩在了什么東西上,連人帶馬竟被炸飛了出去,雖無性命大礙,但他卻是再也不敢出現在戰場上了。
傷好后的汝陽王在營帳里走來走去,什么王公貴族的風度都被他拋到天邊去了。他一拳打在桌案上,“實在是無法無天!無法無天!”
他看著桌案上的邸報,深吸一口氣,強行靜下心來。
他眼里冷光湛湛,“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改變策略。”
他招來王府供奉著的幾位幕僚,又喚來江湖客卿,商議了好久。
不過他是萬萬想不到,他與幕僚客卿前腳剛商議完,喬安后腳就知道了他們商議的內容。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有范遙這個潛伏在汝陽王身邊不斷拖他后腿的天下第一好隊友,汝陽王輸得不冤。
……
至正十二年八月三日,峨眉起義軍合并彭壽輝、彭瑩玉領導的紅巾軍。
至正十四年六月七日,金鞭紀老英雄親自披甲上陣,成功拿下四川、湖廣兩處行省,百姓夾道相迎。
至正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云南行省歸于峨眉治下。
至正十五年三月十九日,汝陽王領軍大敗,死于烈火旗之手。
至正十五年十月,徽州、池州、溧水、溧陽、衢州、處州等地相繼攻克,江西行省、江浙行省盡入起義軍控制。
至正十六年二月十八日,起義軍揮軍北上。
至正十六年七月一日,成功攻占河南江北行省。
至正十六年八月……
至正十六年九月十九日,起義軍直指元大都。
……
至正十七年三月二十八日,元惠宗于皇宮中自盡。
至此,起義軍大獲全勝。
……
二十一世紀——
一位老師指著大屏幕上的某幅照片,解說道:“戰爭與科技發展總是息息相關,眾所周知的,第一次科技革命就是發生在元末。大家看屏幕,這就是元末農民大起義時,起義軍常用的武器之一。當時的人們稱它為‘九天雷震子’,也就是現代地雷的雛形。”
“不止是‘九天雷震子’,還有這個‘玄武霹靂炮’,上個世紀人們常用的散彈槍就是據此不斷簡化縮小改良而成。”
“這個是‘畢方’,名字源于《山海經》,一種所到之處皆會起火的神鳥。據史書記載,這種武器應該是一種戰爭用的大型噴火搶。”
“這個是……”
“這個據推測……”
“以及這個……”
老師一推眼鏡,掃了一眼臺下看圖片看得目不暇接的學生,語氣一變,恨鐵不成鋼地吼道:“不要光看熱鬧!把這些都記住!全都是考點!明天聽寫!錯一個改十遍,錯兩個平方,錯三個立方!你們!還愣著干什么!”
第85章 《又見一簾幽夢》⑴
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引得汪家炸了鍋——汪家大女兒決定放棄舞蹈了。
在此要先介紹一下這位汪小姐,她全名叫做汪綠萍,今年剛剛二十出頭的年紀,正值青春年華。她自幼學習舞蹈,并在舞蹈上擁有卓絕的天賦,她熱愛著跳舞一如她熱愛著生命。如今她年紀輕輕,就已舉行過多次巡演,她可以說是汪家的驕傲。
前不久她準備組建一個舞蹈室,父親汪展鵬本想幫一幫忙,但她自小個性獨立要強,決心一人籌辦此事。連日的忙碌下,她完全忘記了休息。又一日,在連續積累的疲勞之下,她不小心淋了點雨,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幾天后體溫才終于恢復了正常。
當然,大家大概都能猜到的,再次蘇醒過來的汪小姐已經不是真正的汪綠萍,而是我們剛造反完畢的喬女士了。
所謂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雖然喬安在數載輪回中,也算得上是一位既能清洗油煙機,又可修理煤氣灶,通天文曉地理,不論是招兵攬馬還是上房揭瓦都精通的全才。但轉世這么多次,她還真沒點亮跳舞的技能點。
喬安一直以為,在對待與藝術有關的事情上,除了需要一定的天賦以及不輕言放棄的勤奮外,更需要一定的興趣。不過很可惜,幾世以來,她雖然欣賞了不知凡幾的精彩絕倫的舞蹈,她卻一直沒能培養出親自跳舞的興趣來。
在得知此世的身體原主是一個稱得上舞蹈家的舞蹈天才時,喬安幾乎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你讓她舞個劍,她倒是能舞一套——至于這劍會不會舞得殺氣騰騰先不予討論。就算是讓她舞個刀,喬安猶豫一會兒,也能像模像樣的來一套。
不過要是讓她單純的跳個舞,還是身體原主頗為擅長的芭蕾舞,她頂多能按照身體原主的記憶,把原主曾表演過的那幾支舞蹈原模原樣的復制似的表演出來,但若是讓她搞個創新,再借由舞蹈表達一下豐富的情感、深刻的主題什么的……
那還不如給她個鐵錘,讓她直接表演掄大錘呢。
盡管她腦海中記錄著許許多多她在不同人生中觀賞過得種種舞蹈,可以直接搬運過來,當做自己的原創舞蹈表演,但這事在喬安看來,就和脫了褲子放屁,閑的沒事找事一樣。明明不會,還非要打腫臉充胖子,喬安覺得做這種事實在沒有什么意義。
思來想去后,喬安覺得自己還是不給身體原主抹黑了,乖乖的退出舞蹈界吧。
于是,當她在某天晚餐結束后輕飄飄地拋出自己的這個決定后,汪家差一點就上演了雞飛狗跳的一幕。
舜涓一愣,開始還以為自己的大女兒在開玩笑,但看到綠萍的表情不似作偽時,這才相信她不是在開玩笑。
汪展鵬原本正在看報紙,他抬頭一看,見自己妻子幾乎要爆發般的尖叫出來,他用不贊同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說:“舜涓,冷靜一些。”
舜涓:“你別在一邊裝好人!我在這里急得要命,你卻在旁邊跟沒事人似的冷眼旁觀,綠萍好歹也是你女兒,你怎么對這事這么漠不關心,誰知道她是不是在外邊受了什么委屈!”
汪展鵬無奈地說:“我怎么不關心了?綠萍是怎樣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她像是那種無緣無故就做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決定的孩子嗎?你先別著急,總要等綠萍把話說完再急吧。”
聽丈夫這樣說,舜涓這才鎮定下來,嘴上卻還是不饒人的說了一句:“你總是有理。”
喬安見舜涓看向自己,立即從腦海里翻出來了自己早已打好的腹稿。
她毫不慌張的先是東拉西扯了一通,大談自己對于舞蹈的喜愛,以及在這上面做了多少努力。回憶完了過去,立刻開始展望未來,并把對于舞蹈的熱愛,擴展到整個藝術層面上。
“媽,我知道你們一定對我這個決定很不理解。其實,有些事情我也是剛想通的。我喜愛舞蹈,也喜歡把舞蹈帶給每一個懂得欣賞它的人,但我覺得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我希望能把舞蹈,不,不僅是舞蹈,我希望把藝術的魅力帶給更多的人,也希望能夠給任何一個喜愛藝術的人帶來成功的機會,發現更多的藝術明珠。我不會僅滿足于成立一個小小的舞蹈室,我覺得我應該趁著自己還年輕努力拼搏一把,即使最后會一事無成,我也毫無遺憾了。”
說實話,幾輩子以來喬安就沒說過這么勵志的話,但汪家人說話似乎都是這個調調的,她也只好肉麻下去了。
舜涓顯然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她也聽不太明白,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汪展鵬。
汪展鵬放下手里的報紙,他說:“你一向很有主見,我也不想多啰嗦什么。我自認還算一個開明的家長,只要你能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毫無遺憾,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就像你說的那樣,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不去做做試試,說不定將來真會后悔的。”
說道最后,他不由得有些悵然。
他想起了沈隨心,那個他在異國他鄉遇見的淡泊溫婉的女子。他與她在充滿浪漫氣息的法國相遇,當日的她也是用著這種充滿個性與靈氣的淡雅神情,敘說著自己對藝術的向往。
如果那時的他能夠更果決一些,隨心她說不定也就不會為了顧及他以及他家庭那般為難了,可是人生的旅途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估計喬安是要命也不想到,自己簡短的幾句話,就讓她這輩子的便宜父親把思緒歪到了他早年的出軌對象上。
紫菱手中捧著一杯白開水,呆呆地看著綠萍在那里與爸爸媽媽相談甚歡。
綠萍是一個好姐姐,她溫柔大方,善良貼心,也許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合格的姐姐了。同樣的,她也是爸爸媽媽眼中再優秀不過的孩子,她在學生時代就品學兼優,畢業后不久就事業有成,從小到大,她可以說是達成了父母對她的所有期望,這世上大概也沒有比她更典型的乖女兒了。
相比之下,身為汪家二女的自己就樣樣拿不出手了。長得不如綠萍亮麗,在爸爸媽媽眼中自己也不如姐姐聽話,就連學習不如姐姐。馬上就要聯考了,可她卻沒有絲毫把握。
她想,這個世界果然還是很公平的,老天給了父母一個綠萍,讓她成為他們的“驕傲”,必然還會再給他們一份“失意”,很不巧,自己就是這份“失意”。
她看著眉宇間洋溢著自信的綠萍,心道綠萍即使是放棄跳舞了,依舊是如此的出色。她一直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誤打誤撞進入天鵝群的丑小鴨,每當和天鵝不得不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感覺尷尬極了,比如說現在。
紫菱坐不下去了,她登上樓梯來到了自己的臥室。
房間里掛著樣式各異的珠簾,從天花板上串串垂落,隔絕了外界。
她的手指輕輕撫摸過顆顆冰涼的珠子,沒人知道,這每一顆珠子里都代表著一個屬于她的夢,而每一個滋味不同的夢里都封存著同一個名字——楚濂。
她是多么的喜歡他,他的面容無數次在她的腦海里徘徊。可惜,在大家眼里,他和綠萍才是最般配的青梅竹馬。是啦,天鵝和丑小鴨一同出現的時候,誰還能注意到丑小鴨呢?
舜涓看著紫菱上了二樓,說“這孩子……”
汪展鵬:“馬上就要聯考,她壓力有些大吧。”
舜涓皺了皺眉頭:“綠萍,你們姐妹的關系好,你去開導開導紫菱,讓她不要太緊張。不求能超常發揮,只要能發揮出自己的正常水平就好了。唉,這孩子真是讓人操心。”
莫名被點名并委以重任的喬安有些茫然,她多想澄清一下,她與紫菱的關系真的算不上好,當然,綠萍的確是真心實意的對紫菱好,只是紫菱在單方面的排斥她,她目前正被紫菱當做戀愛假想敵呢。
喬安委婉道:“我覺得還是讓紫菱一個人呆一會兒比較好。不論是誰,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應該都希望自己能獨處一會兒吧。”
汪展鵬點了點頭:“綠萍說的不錯,舜涓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樓下的談話聲隱隱地透過未關緊的房門傳到紫菱的耳朵里,她聽不清楚他們在談些什么,不過她直覺的感到,自己這個汪家的“失意”是無法融入到那種和諧融洽的談話氛圍中的。雖然她是多么的想與他們坐到一塊,一起說說笑笑,但她知道,自己要是真摻和在其中了,她一定會成為最破壞氣氛的那個存在。
紫菱打開電腦,來到了自己創建的名為“一簾幽夢”的部落格上,把最近的事情寫成了文章發表在了部落格中。她是如此的愛幻想,可是她的父母卻不能理解她,她也永遠達不到父母對她的期望。要說她心中不失落那一定是假的,她也只能把自己的情緒寫成文字發泄到部落格中了。
她抱著枕頭在床上打了個滾,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楚濂才會再來汪家,她有些想楚濂了。
紫菱一個人在樓上悶悶不樂,而樓下喬安的心情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她看了一眼現在看起來正經無比,將來卻會為了早年的出軌對象與舜涓離婚的便宜老爸,又想起未來那個“你只是失去了一條腿,而紫菱她失去了整個愛情!”的神獸劇情,她真心覺得轉世到這種“奇葩”世界有些傷智商。
第86章 《又見一簾幽夢》⑵
楚濂在得知綠萍決定放棄舞蹈的消息時,同樣是驚詫無比。但驚訝過去后,他又覺得有幾分理所當然,這的確像是綠萍會做的事情。
從小到大,她都是如此的獨立自主,她堅持不懈地追逐著自己的夢想,她的視線永遠只停留在更遙遠更廣闊的前方,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她怎么會因為區區一個舞蹈室就停留下自己前進的腳步。
他閉上眼,腦海中立即就能勾勒出綠萍的身影。
她是如此的出色,如此的耀眼。在爸媽以及汪家伯父伯母眼里,他和她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面對這樣美好的綠萍,他怎么可能完全不心動。可她是如此的自強,她的目光永遠只會更多的停留在她喜歡的舞蹈上,而不會持久的投注到他身上。就像這次這么重要的消息,綠萍都沒有親口對他說一聲,他居然是輾轉從別人口中聽到的。
不期然的,又一個充滿青春活力的身影闖進了他的腦海。
比起綠萍,紫菱要更為活潑一些,偶爾還會耍耍小性子任性一把,看起來就像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對一切都懵懵懂懂的。
他想自己是喜歡紫菱的,不是剛喜歡,而是一直都在偷偷地喜歡著她。可紫菱她剛成年,他又如何敢向她傾訴愛意,同時,他也害怕從紫菱眼里看到厭惡排斥的情緒。而他們兩家人又都認為自己和綠萍才是情侶,他要是說出真相,綠萍一定會傷心的吧,爸爸媽媽也一定會很失望。
楚濂的心中閃過一絲痛楚,他不希望父母失望,也不希望綠萍難過,更不希望從紫菱嘴里聽到拒絕的話語。
他愛著綠萍,但他更愛紫菱。
楚濂嘆了一口氣。那么……就讓自己抱著對紫菱的愛慕,與綠萍交往吧。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了。
他會好好對待綠萍的,只是,他可以把自己給綠萍,卻不能給予她完整的愛情。
楚濂在這邊一個人暗暗的做好決定,而遠在另一邊的喬安,早就忘記了自己這輩子還有一個名義上的男朋友。
她正全身心的為自己的新事業做準備呢,哪來的閑情雅致和別人來一出“你愛我嗎”,“我愛你你不愛我”,“你聽我解釋!我不聽我不聽”的戲碼。好歹她也在人前立下了一番豪言壯語,若是就這么食言了的話,這笑話未免也鬧得太大了。
她之前的那一番話語聽起來相當勵志,說什么“給每一個喜歡藝術的人提供成功的機會”,其實要是有人仔細把這話捉摸一下的話,就會發現這話挺耳熟的。把這句話里的“藝術”換成“唱歌”、“演戲”之類的詞再讀一遍,就會發現這句話和那些三流娛樂公司做宣傳時用的標語挺像的。
如果你真這么覺得的話,喬安會很誠實的告訴你,這句話還真是她拿著人家用來打宣傳的標語改編的。
看到這里,估計已經有人猜出她是要做什么了。
說白了,她就是準備開一家娛樂公司而已。
至于那些真正陽春白雪的藝術,她個人在私底下玩兩把陶冶陶冶情操倒是沒問題——平心而論,喬安在這方面上的造詣頗為不錯。但要是真讓她把這些陽春白雪拿出來折騰,她覺得自己誤人子弟的可能性比較大。
喬安比較喜歡新奇的事物,不太喜歡千篇一律的生活。她幾輩子都未曾涉足過娛樂業,這輩子能有機會嘗試一下自己沒接觸過的新事物,她心中還是挺開心的。
不過,要是生活中能再少一些智商時常掉線的家伙,她大概能更開心一些……
雖說原本的綠萍傾注在楚濂身上的熱情不及她對舞蹈的熱愛,讓楚濂覺得她對他時有忽略,但兩人的關系還是相當親密的。哪像是喬安,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后,就沒給楚濂打過一次電話,也沒主動邀請他吃過一次飯,直接將無視政策貫徹到底。
反正在她看來,他不是喜歡紫菱嗎,既然如此,她就不當這兩人的電燈泡了。免得到時候這兩人再在她面前尋死覓活,上演一番生死大戀。
楚濂最近有些困擾,他的心在苦惱,他的思想在斗爭。
綠萍是如此的熱愛她的事業,他知道自己本應該在背后支持她的,但他還是忍不住的感到痛苦。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對待綠萍了,可在她這種冷漠的態度下,他止不住的思慕起紫菱來。
他告訴自己這樣做事不對的,他強行令自己停止對紫菱的渴慕,然而他做不到。
他覺得自己該見一見綠萍,有綠萍在,說不定自己就不會再想紫菱了。
于是,在喬安的避之不見下,他干脆主動找上了她。
楚濂坐在咖啡廳里,小勺輕輕在杯中攪動。他的長相頗為俊朗,身材修長,體型健朗,本該充滿陽光氣息的眉目間,此時卻充滿了愁緒,透露出一番別樣的吸引力,引得幾個鄰座的女孩時不時地偷看他一眼。
喬安走進這充滿小資情調的咖啡廳,一眼就看到了好似發光體一樣的楚濂,她走過去,把包放到一邊,坐到了他對面。
楚濂看向她,道:“綠萍,你來了。”
喬安點了點頭。
他對一旁的服務員說:“麻煩再上一杯咖啡。綠萍你喜歡什么口味的?”說完,他不禁感到些許歉意。他與她交往這么久,居然還不知道她喜歡喝什么。
喬安不太喜歡喝咖啡,于是她隨意點了一款。
在服務員走后,喬安問:“楚先生,請問你約我出來有什么事?”
楚濂一愣,眼里閃過一絲痛楚,他道:“綠萍,怎么叫得這么生疏。你最近也一直沒有聯系我,你是不是誤會了我什么?”
沒誤會什么,就是說漏嘴了。喬安在心里默默道。
她畢竟不是真正的綠萍,她對楚濂沒多少感情,打心底里又不愿意與他多接觸,一不小心就把對方當做客戶招待了。
不過喬安也不準備對此多做解釋,她趁熱打鐵道:“楚先生,我們分手吧。”
楚濂的臉色一白,他完全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她是準備把她所有的熱情都投入到藝術中去,所以才準備與自己分手?不,絕不是這樣的。她雖然無比熱愛著她的舞蹈,熱愛著她的藝術,但她同樣是熱愛著自己的,正因為她是喜歡著自己的,他才無法狠心直接對她坦白自己愛著紫菱的真相。
既然如此,她為什么會突然說出要分手的話來?
難道她看出了什么?
他問:“綠萍,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喬安倒沒有騙他,而是直接實話實說道:“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楚濂幾乎難以呼吸,他怔怔地道:“我早該想到,你一定會知道的。你是如此的聰明,永遠是我們幾個中最優秀的那個,你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他咬了咬牙,承認道:“我是喜歡紫菱,每當我和她走在一起的時候,我控制不住的去看她,去想她,想要和她說話,想要和她接觸,想要更多更多。你知道嗎,一想到她,我的大腦就滿是她,無法停止地想她,睜開眼是她,閉上眼還是她,我快要被她弄瘋啦!”
喬安沒興趣聽他談論自己的心路歷程,就揮手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楚濂停下話語,突然間想到了什么。他是如此的殘忍,他居然在綠萍面前大肆談論自己對紫菱的喜愛。綠萍平靜的表面下,一定已經被他傷透了,無比地傷心難過吧。
他說:“綠萍,你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才要跟我分手的嗎?”她是如此的大度,如此的忍讓,他的心中難以遏制的升騰起一股愧疚。
這簡直跟廢話一樣。喬安點了點頭,然后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楚濂艱難地道:“你……不要怪紫菱,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跟紫菱提起這件事,就讓這件事在你我的心中默默腐爛掉,我不會越界的。”
喬安的心中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說:“這就是你和紫菱兩人的事情了。我這一兩個月有些忙,最近還打算換手機號碼,你不用擔心我會摻和到你們兩個人的事情中去。”
“綠萍,你放心,我明白你心里的感受,我也懂你為我付出的一切,或許之前的我還不明白,但現在的我已經明白了,你一定是被我傷透了心,才決定放棄自己心愛的舞蹈的。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請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你是如此的驕傲,這樣的你卻肯為了我忍耐退讓,我又怎么能狠下心在知道這一切后再傷害你呢?我曾跟自己發過誓,我會好好對你。雖然我可能無法忘卻這段感情,也無法把自己所有的愛意都奉獻給你,但請你相信我,我是永遠也不會拋下你的。”
說出這些話,楚濂釋然地笑了。
喬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只希望此時有一只無形之手能將店里的所有咖啡杯都扣到他腦門上。
楚濂沒等她開口,又說:“綠萍,我們訂婚吧!”
喬安聽他說完這句話,如聞晴天霹靂。
然后,她默默低頭,對著手機說道:“媽,你都聽清楚了嗎?”
第87章 《又見一簾幽夢》⑶
楚濂像是有點不明白綠萍突然低頭說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他問:“綠萍,你這是在做什么?”
喬安把手機調到免提狀態,把手機舉在楚濂面前。
只聽到手機里傳來一道屬于中年女子的尖利叫喊聲:“把電話給楚濂!楚濂你他媽的還要不要臉!別以為我聽不出你是在打著腳踏兩只船的主意!你不要臉我們汪家還要!”
原本楚濂在說話時,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相鄰幾個桌上的客人基本上都聽到了他說的話。現在再加上舜涓這么一吼,幾乎把整個咖啡廳里的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楚濂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急忙對著手機解釋:“伯母,你誤會我了。我對紫菱的愛完全是發乎于情,止乎于禮的!”
舜涓打斷了他的話,怒吼:“你還有臉說這個?!做人無恥也要有個限度!”
手機另一端的中年女子似乎是喘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中的怒氣,她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沉聲道:“先回家吧。”
喬安知道舜涓這是在跟自己說話,于是她當即就拿起了自己的包,掛斷通話,收回了手機,頭也不回、迫不及待的離開了咖啡廳。她連句告別都沒跟楚濂說,生怕他會拽住她不讓她走,再按著她的肩膀,扮演咆哮帝說什么“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這樣的臺詞。
楚濂呆坐在當場,當他回過神來后,他急忙向著咖啡廳外大步追去。
只是他剛走到咖啡廳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服務員小姐彬彬有禮地笑著說:“先生,請先結賬。”
當他結完賬,再追出去的時候,早已看不到綠萍的身影了。
坐在楚濂鄰桌的一對女學生在他離開后,嘰嘰喳喳地聊了起來。
“我去!這是什么神展開啊!我之前看他長得好帥,還偷偷用手機給他照了一張相片,打算跟人曬一曬的,結果……我的玻璃心碎成渣了。”
另一人:“我也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是這種發展!長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又是一個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貨。”
“世上渣男何其多啊!”
……
喬安此時的心情,就跟吃了炫邁一樣的舒暢。
她一向喜歡做好兩手準備。
如果楚濂爽爽快快的答應與她分手,投奔紫菱的懷抱,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不過楚濂也有可能不同意分手,她甚至覺得這個選項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原著中楚濂一直在紫菱和綠萍兩人間搖擺不定,他直到和紫菱確定了對方的心意,知道了彼此都暗戀著對方這個事實后,這才下定決心與綠萍分手——雖然沒分成。
而現在的楚濂,還不曾知道紫菱也在默默地喜歡著他,自然沒有那個底氣敢直接分手。
畢竟他是如此的優柔寡斷。
現在好啦,終于與他一刀兩斷了。此時的喬安稱得上是神清氣爽。
當喬安回到汪家時,家里只有舜涓一人。
汪展鵬最近公司事務繁忙,一直在公司,已經有幾天不曾回家了。
而紫菱,這一段時間里,她一直在為聯考準備。后來舜涓嫌她整天在家里望著她的珠簾發呆不學習,每天從家里往返學校又太過麻煩,就干脆讓她住在學校暫時不用回家了。
舜涓小心地覷了幾眼喬安臉上的表情,她這個女兒自小到大,一路上都是順順利利的,幾乎沒受過什么挫折,這次在感情上栽了這么一個大跟頭,她心中非常擔憂,就怕她一時想不開。在她見到女兒的神情如常,甚至比平時還要放松后,她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她握著遙控器,把所有頻道都換了一個遍,卻仍然沒能找到一個和她心意的節目。這之后,她又無法控制地想起楚濂來,她越想越生氣,只恨自己當時不在場,沒能親自打他一巴掌。
喬安換好衣服,從房間里走出來,問:“今天晚上吃什么?”
舜涓:“吃餃子,素餡的,都是你愛吃的。”
舜涓剛準備與她談論一下有關楚濂的事情,就聽到門鈴響了。
舜涓自語了一句:“誰啊這是,專挑飯點過來。”
她剛準備去開門,可外面那人已經等不及了,外面那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大力地拍打了幾下門,把門拍得碰碰作響。
只聽外面有人喊道:“綠萍,開門啊!你聽我解釋!伯母,快開門啊!”
一聽到這聲音,喬安就知道外面這人是楚濂。她為他的臉皮之厚給震驚到了,她和舜涓都把話說到這地步了,正常人都該知難而退了吧?
不過很顯然,楚濂不在正常人的行列。
舜涓心中本就沒有熄滅的火,騰的一下又升了起來。
她二話不說,直接打開了門。
“你還有完沒完了!你沒聽到綠萍怎么說的嗎,你們現在已經分手了!”
楚濂趁此擠進了屋內,他癡癡地看著綠萍的身影。
然后,他才看向舜涓,說:“汪伯母,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我們可以坐下來說清楚,不要把關系鬧得這么僵。”
喬安剛打算說什么,舜涓就扭過頭對她說了一句:“綠萍你進屋里去,這里沒你的事!我叫你出來的時候你再出來。”
“好好好,我這就回我自己的房間。”喬安擺了擺手,把客廳留給舜涓和楚濂了。
她最近剛收購了幾個劇本,在她的記憶中,由這幾個劇本演繹出來的影視作品,在她經歷過的那幾個同為二十一世紀的位面里,都是大獲成功,賺得盆滿缽滿的。她打算拿這幾個劇本當做開胃菜了,最近正為了相關事宜忙得分身乏術。
如果之前不是為了快刀斬亂麻的解決掉楚濂的事情,她都不想去和他喝咖啡。
聽舜涓這么一說,她干脆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楚濂連忙向她喊道:“綠萍!不要走!你聽我說!”
喬安:“你和我媽說吧。”
喬安坐在自己的房間里,只聽到外面的舜涓在不停的飚女高音。
也不知舜涓說了什么,楚濂滿是悲痛的說:“你們為什么不理解我?我是愛著紫菱,我對她的愛是如此的純粹,我知道我做錯了,我也可以不再去親近她,今生今世只呵護綠萍一個人,但伯母,請不要侮辱我對紫菱的愛!”
舜涓:“閉嘴!你給我閉嘴!紫菱她今年才十八,之前都還未成年,你怎么有臉說得出口愛她!”
汪展鵬今天剛忙完公司里的事物,他回到家,一打開門就看到了正站在客廳里怒氣沖沖的舜涓,他愣了一下。他又看到了楚濂,他問:“楚濂你來了?”
然后他看向舜涓:“舜涓,這是怎么了?”
舜涓一下子坐在沙發上,深呼吸了幾下,將之前的事情給汪展鵬說了一遍。
楚濂:“伯父。”
汪展鵬皺了皺眉頭,向他招了招手,道:“楚濂,你坐。”
喬安從房間里走出來,跟回到家的汪展鵬打了聲招呼。汪展鵬對她安撫地笑了笑,給她做了個手勢,示意這里交給他就行了。
喬安順坡下驢,又回到自己的房間忙自己的事情了。
汪展鵬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楚濂,在一開始的時候,你就不該這么猶豫不決的。”
楚濂的雙眼中溢滿了傷痛。
汪展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理解一個人在面對愛情抉擇時的痛苦,但你要知道,我不可能把我的兩個女兒都交給你。”
舜涓越聽越不對,汪展鵬剛說完,她就接了一句:“別說是兩個女兒了,我哪個女兒都不會交給他!”
汪展鵬譴責地看了她一眼:“舜涓,冷靜一下。是人都會犯錯誤,我們不能因為一個小小的錯誤,就否定他的一切,我們要給予他改正的機會。楚濂與綠萍、紫菱這兩個孩子的感情都很好,楚濂這個孩子也算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聰明懂事,為人又重情重義,有責任感,這是我們都看在眼里的,把她們姐妹兩人中的哪個交給他我都是放心的。其實,我覺得綠萍說的分手也就是一時氣話。”
楚濂馬上接上話茬:“伯父,我會對綠萍好的。”
汪展鵬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年輕人總會在愛情上遇到一兩個挫折,這沒什么的。所以你不要這么快就做好決定,好好想想,你真心喜歡的人到底是誰,然后再做出最后的選擇。如果你喜歡的是紫菱,也沒什么嘛。”
舜涓:“夠了展鵬!楚濂的愛情就是愛情!綠萍的愛情就不是愛情了嗎?!”
他只好對著自己的妻子說:“我沒有這么說。舜涓,我們要理解,誰沒遇到過一段難以抉擇的愛情呢?愛情總是如此的美好又酸澀,讓人無法抵擋,它就是喜歡突然而至,那么的措不及防,讓誰也料不到的。在我看來,愛情就是上天的恩賜,我們不要心懷排斥。這一切,楚濂有錯嗎?不,他沒有錯。你不要太責怪楚濂了。”
舜涓氣得手發抖,“汪展鵬,你為他說話?你居然在為他說話?!”
汪展鵬無可奈何地說:“我不是在為楚濂說話,我只是在擺明一個事實,把道理講給你聽。”
舜涓:“你這是在說我不講道理?”
汪展鵬不說話,默認了。
良久,舜涓慘笑一聲:“你當然會為他說話!”
她死死地盯著汪展鵬的雙眼:“我看你根本是在為自己說話!還說什么愛情抉擇的痛苦,愛情的美好讓人無法抵擋,你是想起沈隨心了吧?!”
第88章 《又見一簾幽夢》⑷
汪展鵬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舜涓她是怎么知道沈隨心的?他明明從來沒對舜涓提起過沈隨心的存在。
汪展鵬咽了口唾沫,怔怔地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她的?”
舜涓:“別把我當傻子看,我二十年前就知道她了!”
“二十年前?!”汪展鵬猛地站起身來,又像是不堪重負般跌坐在沙發上,他說,“我明白了,我說呢,我都跟隨心說好了,我回過就離婚和她在一起,她怎么就突然不辭而別了。原來是這樣,舜涓,這都是你搞的鬼吧!”
舜涓恨恨地看著他:“我搞的鬼?什么叫我搞的鬼!二十年!我忍了二十年,我居然直到今天才知道你當時都打算和我離婚了,汪展鵬你演技不錯啊!”
汪展鵬:“舜涓,你跟我說清楚,你當年到底對沈隨心做了什么。”
舜涓:“我留在國內,而你們兩個卻在法國卿卿我我,你說我能對她做什么?”
舜涓和汪展鵬兩個人再次吵了起來,倒是把原本話題中的主人公楚濂給忘在了一旁。
楚濂尷尬地站在一旁,他想要勸舜涓消消火,卻只得到了舜涓輕蔑的一聲冷笑。他又試探著跟汪展鵬說話,可汪展鵬就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只顧著不敢置信地看著舜涓,根本沒理會他。
兩人在外面吵得沸反盈天,屋子里的喬安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不過她完全不準備出去再插一腳。
俗話說得好,清官難斷家務事。
在外人看來,這兩人的關系都僵成這樣了,還不如不干脆離婚了好。但是在現實生活中,有太多明明已經男嫌女厭了卻依舊死死不離婚的家庭。他們時常向外人哭訴自己的婚姻不如意,然而要是有外人勸他們離婚,他們卻又不敢離了,然后回到家又是爭吵打架,鬧個不停,最后擾得鄰居也煩了他們,兒女也恨不得他們分了好,可是就算到了這個地步他們還是不離婚,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么想的。
當然,喬安是無比支持舜涓直接一腳踹開汪展鵬,努力尋找自己人生第二春的。但由于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面對丈夫出軌這種情況,有人想的是:“你越想離婚我越不離,我就是不給小三讓位!”也有人想的是:“我已經忍無可忍了,我要爭取讓這個渣男凈身出戶!”她也說不準舜涓屬于前者還是后者。
雖然原著中的舜涓最后是離婚了的,但那是很往后的事情了。她提前與楚濂分手,結果楚濂不愿分了。現在舜涓和汪展鵬之間的矛盾提前爆發了,她也猜不到結果究竟會怎樣。
不過,她還是像往常那樣做好了兩手準備。
屋外,舜涓和汪展鵬兩人仍然在爭執吵鬧。
舜涓:“我不妨告訴你,我就是給她寫了一封信。”
汪展鵬覺得自己的心臟一陣縮緊。他不敢想象,隨心這樣溫順體貼的女子,在接到這封信后,內心深處充滿了怎樣的惶恐痛楚,而當時的他卻毫無所覺,任憑這個柔弱的女子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責難與苦楚。
他憤怒地說:“你個潑婦!”
“我潑婦?我倒想知道你究竟希望我怎么樣!我夠可以了,既沒刁難她,又沒找你麻煩,我只不過給她寄了一封信,我窩窩囊囊、忍氣吞聲、裝聾作啞了二十年!今天你還要為她罵我?汪展鵬你到底還講不講理!我算是看清你了!”
若不是不想在汪展鵬面前掉面子,舜涓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裝瘋賣傻了二十年,她無法跟自己的兩個女兒說什么,更無法對汪展鵬吐露心聲。她只希望與汪展鵬好好過日子,誰知道他的心一開始就沒在自己身上。
她已經忍了二十年,不在乎再忍下去,但她還有兩個女兒。自己忍忍無所謂,可是她怎么舍得讓自己的女兒也像自己這樣這么窩囊。
她的視線冷冷地掃過楚濂和汪展鵬,這兩人還真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
汪展鵬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舜涓的視線最終停留在了汪展鵬身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像是要重新認識一番這個與自己共同生活了約三十年的男人。
末了,她字字清晰地說:“汪展鵬,你真讓我惡心。”
舜涓:“我們離婚吧。”
……
喬安在得知舜涓下定決心離婚后,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了下來。
舜涓當了三十年的家庭主婦,一顆心都撲在汪展鵬和她自己的兩個女兒身上,對于如何處理外界的事物她懂的并不多。她雖說了要離婚,但卻不清楚該怎樣處理離婚的相關事項,于是她干脆將這一切都交給了綠萍。
喬安被委以重任后,直接把自己先前請律師草擬的財產分割協議拿了出來。她找上舜涓:“媽,你拿去讓我爸他看看,如果他不同意在這上面簽字,直接打官司。”
舜涓愣了愣:“還要打官司?”
她看了看協議上面的內容,心想自己為他操勞半生,變成了一個黃臉婆,他卻能左擁右抱,真要打官司她也不怕他。
在汪展鵬眼里,他讓她竊居自己的夫人之位這么多年,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他要去找他的隨心,他要把他的一切都留給隨心。
毫不意外的,汪展鵬沒有同意簽署這份協議。
然后,喬安這個外行人二話不說把這件事委托給一位律師了。
很多人都不舍得在律師上花錢,認為只要自己占理,打官司輸得那人總不至于會是自己,但事實卻并非如此。一個厲害的律師,有時候真能讓起訴由敗轉勝,而且他還會盡量讓你在勝利的基礎上利益最大化。
喬安請得這個律師,就是以家庭財產糾紛方面的官司而出名。
既然有專業人士處理這件事,喬安只需要在某些時刻出面解決一些必要的事情就可以了。于是,她趁著這段時間,用自己的存款在外地買了一套房,畢竟汪家已經不適合她們繼續待下去了。
唯一的問題是,到了現在,楚濂居然還時不時的來找她,聽著他自以為深情地喊著:“綠萍!綠萍!”喬安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無奈之下,她直接找來了一個職業狐貍精(注①)。
職業狐貍精,顧名思義,就是一些以當狐貍精為職業的人,從業人員在日本居多,她們收受雇主的錢財,以拆散夫妻、情侶為最終目的。
古時的日本女性社會地位低下,假如不幸攤上一個有家暴癖好的丈夫,也只能默默忍受。不過進入現代社會后,一切都不同了,面對家暴的丈夫,雖然仍舊有人不敢主動提出離婚的請求,但其中的一些聰明人想到:為什么一定要自己先表達離婚的意愿,而不是讓丈夫先提出呢?
不止日本的女人想到這一點,在其他國家,也有許許多多的女性想到了這一點。
再加上一些“丈夫出軌卻苦于找不到證據”,“不喜歡正在追求自己的男性,卻又不想明確的拒絕他傷害對方的一片心意”之類的事情……
漸漸的,職業狐貍精這種職業應運而生。
接下了喬安的邀請的那位“狐貍精小姐”,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姑娘。她身材高挑,亭亭玉立,也不知她是不是戴上了隱形眼鏡,眼睛看起來又黑又亮,她穿著一身職業裝,眼神中卻帶著幾分學生氣,干凈至極,笑容柔和又清純。她往那俏生生的一站,讓人想忽視也難。
商談好價格后,喬安把定金打給她,這位“狐貍精小姐”立即走馬上任了。
這位“狐貍精小姐”的工作實在是卓有成效,自她找上楚濂,楚濂已經有一段時間未曾打攪喬安了。
不過喬安倒是沒想到,舜涓在得知她找了一位職業狐貍精后,她也大受啟發,提議再找一位“狐貍精小姐”。
舜涓:“不讓他也嘗嘗被人玩弄感情的滋味,我就是咽不下心里這口氣!”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汪展鵬。
喬安只好又聯系了一位職業狐貍精,加了點價錢,順便讓她搜集點汪展鵬出軌的證據。喬安沒想到自己也有機會玩一出釣魚執法。
就這樣,又一位“狐貍精小姐”赴任。
這一位“狐貍精小姐”看起來要比之前那位姑娘成熟多了,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她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知性美,較真來說,她這個人其實還不是那種長得特別好看的那種,但舜涓一見到,就知道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好歹他們也做了三十年夫妻,汪展鵬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她還是能估摸出的。
視線再轉回汪家。
紫菱聯考完畢,就得知了爸媽將要離婚的消息。
她坐在自己的房間里,雙手托著腮,習慣性地看著滿屋子的珠簾發呆。
媽媽問她要不要跟她走,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覺得自己大概是不想走的,畢竟,這里有自己的一簾幽夢,有她的無數個心愿。
她拿出一根新的繩子,然后翻出還未串完的珠子,耐心的把它們一顆顆串起來。每串一顆珠子,她就默念一遍楚濂的名字。
楚濂,她的楚濂。
她現在什么都知道了,她的楚濂同樣在愛著她。
不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也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告訴他她也是愛著他的。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深呼吸了一下,給楚濂打了個電話。
“喂?是紫菱嗎?”
紫菱聽到這熟悉的充滿磁性的聲音,卻突然不知該怎么開口好了。
她鼓足勇氣,強忍住心中的羞澀,對著手機喊了一句:“楚濂!我也愛你!”
說完,她立即掛斷電話。她把手機捂在自己胸口,心臟砰砰直跳。
楚濂聽到紫菱這樣說,先是吃驚了一下,而后泛起小小的歡喜。不過這絲歡喜轉瞬即逝,當他想起此時此刻還站在他身邊的女子時,他的心中只剩下了緊張。
站在他身邊的女子,身穿一件白色連衣裙,腳踩一雙纖巧的高跟鞋,一頭烏黑的長發散在肩上,整個人有如一朵白蓮般嬌俏。
手機里傳來的話語,她聽得一清二楚。
她驚訝又難過地看著楚濂,問:“阿濂,那人是誰?”
第89章 《又見一簾幽夢》⑸
楚濂有些無措,他急忙解釋道:“她是我的一個妹妹。”
楚濂身邊的這個女子叫做章小茹。
她勉強地笑了笑,笑容里帶著幾分脆弱。她本就身材纖細修長,再加上她此時穿著一件毫無雜色的白色掐腰連衣裙,這樣一笑,竟是帶出了幾分弱不勝衣的感覺。
楚濂見她這副故作堅強的笑容,心中也有點心疼。他張開雙臂,把她抱在懷里,說:“小茹,你不要誤會,我是只把她當做妹妹看待的。”
他曾經以為自己喜歡綠萍,然而當他和綠萍相處得久了,他才發現自己喜歡的人其實是紫菱。他曾經也真的以為自己是愛慕著紫菱的,但直到自己遇見小茹,他才徹底曉悟,原來自己對紫菱的感情也不能叫做“愛”。他對綠萍和紫菱的感情,都不過是兄妹之情。
只是,他自幼與她們長大,稱得上是青梅竹馬,這樣天長日久積累下來的深厚情誼自然非同一般。而她們又是如此的出色,同時,這般出色的姐妹都對自己心生好感,再加上家人的誘導,漸漸的,這兄妹之情就被模糊曲解了,他也誤以為自己喜歡著她們中的哪個人了。
不過,他現在終于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了。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他深情地看著章小茹。這才是他真正心愛著的女子,是他真心相要與之攜手共度一生的人。
就這樣,楚濂完美的說服了自己。
章小茹沒有對楚濂說“可她沒有只把你當哥哥看待”這類的話,她只是靜靜地靠在楚濂的懷里,她問:“那我呢?你是怎樣看待我的?”
楚濂雖然有些害怕小茹會因為紫菱的電話誤會什么,但當他看到小茹因為這件事有些難過吃醋的樣子,他的心里簡直樂開了花。
他認真地說:“我把你當做我現在女朋友,未來的愛人,是能夠陪伴著我度過余生的另一半。”
章小茹的眼里泛□□點漣漪,她抬起頭用她那雙純澈的眼睛,專注地看著他,就好像他是她的唯一,他是她的全世界。
“阿濂,我愛你。”
楚濂珍惜地擁抱著她,說:“小茹,我也愛你。”
……
汪展鵬剛參加完一個產品展銷會,他走出展覽廳,準備前往停車場。
結果他剛走到室外,天空上就淅淅瀝瀝地落下了雨點,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雨就變得如同瓢潑而下。他急忙退了回去,然后給司機打個電話,想讓對方直接把車開過來,然而司機的手機怎么也打不通。
就在這時,一道溫柔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汪先生是在等人嗎?”
來人是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女子,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她的衣著非常簡單,不過是一套普普通通毫無特色的黑色西裝裙。她雖然在著裝上是一副很精明很干練的職業女性的打扮,但她臉上的神情卻不像她的服裝那樣刻板,她的笑容是溫和婉約、平易近人的,舉止從容大方。
汪展鵬順著聲音看去,原來是展銷會上坐在他身邊的那位女士,他滿臉無奈的對她說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原來如此,我也正巧要到停車場去,不妨我們一起去?”說著,她搖了搖自己手里的折疊傘。
汪展鵬連忙道了聲謝。
她笑著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兩人走在路上,雨簾自傘邊沿處垂下,別有一番風味。兩個人共持一把傘,不免顯得有些窄小了,為了不讓雨水濺到身上,兩個人行走得并不快。
汪展鵬覺得他身旁這位女子的身上大概是噴了點香水,那味道并不濃郁,清幽淡雅,若有若無。他最喜愛的恰恰是這種清淡的味道,像那種馥郁的味道,他一向是避之不及的。
他聽到對方有些好奇地問:“汪先生是不是到過法國?”
汪展鵬點了下頭,回道:“對,我的公司在法國也有一部分業務,我時不時要去一趟法國。”
“看來那天我在法國機場見到的人就是汪先生了。”她有些歡喜地說道。
兩人借此聊了起來。
有時候,僅是聊上區區幾句話,就能大致了解對方與自己合不合拍。汪展鵬不得不承認,和她在一起自己感覺很舒服。
她沒有舜涓的神經質,當然了,像舜涓這么自私自利、心胸狹隘的人,世間大概也找不出幾個。她的笑容是如此的平和柔軟,恍惚間,他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沈隨心的影子,他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同樣有才華的女子,但她和隨心比起來又有不同,她的身上多了幾分隨性。
沈隨心是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女子,她一舉一動間都充滿著一種浪漫與唯美。汪展鵬很喜歡這樣子的她,喜歡她的優雅,喜歡她的純美,然而也正因為她太過美好,完美得就像是從童話里走出來的人物,他生怕自己會冒犯到她,他恨不得一輩子都能呵護著她,關愛著她,這也使得他在接近她時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他們是情人,是愛人,是知己,但汪展鵬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夠,他不滿足于止步于此。于是,二十年前的他這樣想道,大概這是因為他們還沒有結婚的緣故吧,等他和舜涓離婚,與隨心真正生活在一切后應該就好了。
想起沈隨心,他不由得多看了一下身旁之人,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她一直把汪展鵬送到車旁。
汪展鵬與她交換了彼此的聯系方式后,才打開車門坐進了車內。
他無奈地叫醒睡著的司機,也不知道這家伙是不小心把手機調成了靜音,還是睡得太死沒有聽到他打過來的電話。
在車即將駛離停車場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回了一下頭,透過車窗,他看到那人正撐著傘,獨自站在一片雨幕中,目送著他離去。
……
紫菱望著自己的珠簾,她有些煩悶。她那天給楚濂打了個電話后,但楚濂卻一直沒有再聯系她。
她拿起自己的手機,想要再給楚濂打給電話,她的手指虛放在撥號鍵上,遲遲沒有下定決心按下去,最后她泄氣的把手機扔到了床上。
楚濂是被她突如其來的表白嚇到了嗎?
還是說楚濂不敢向她表明他的心意?
不,不是這樣的。
楚濂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勇敢的人,他怎么會退縮呢?
還是說……他仍然忘不了綠萍?
……
俗話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雖然狐貍精小姐們的工資要得不低,但她們的工作做得還是挺到位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封工作報告被發送到電子郵箱里,條理清晰,內容詳細,工作進程匯報得一清二楚,相當有職業操守。
要不是喬安,舜涓根本不會知道這世上還有職業狐貍精這種人物,她點開對方傳過來的電子郵件,仔仔細細地閱讀著里面的內容,簡直嘆為觀止。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看完電子郵件,舜涓剛把筆記本扣上,她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通了電話:“紫菱?”
“媽,綠萍她在家嗎?”
舜涓看了一眼一旁的喬安,回答:“在啊。”
紫菱支支吾吾地說:“我等會兒會過去一趟。”
自從母親帶著綠萍單獨出去住后,她一直沒有單獨去看過她們。一是因為她總覺得這事母親做得有些不對,她覺得自己單獨面對母親的話,大概會有些尷尬得。二是,她也有點不敢見綠萍。若不是自己,綠萍和楚濂現在也不會鬧得這么僵。
舜涓雖然有些失望紫菱沒有搬過來跟自己一起住,但紫菱今年也是成年人了,她也不好強行改變她的主意,只能隨她去了。如今聽到紫菱要過來一趟,舜涓的心底還是有些高興的。
舜涓說:“好啊,我和綠萍等著你。”語氣里有著掩飾不了的喜悅。
然后兩人又聊了幾句,這才斷掉通話。
喬安正在廚房里燉一鍋排骨湯,隱約聽到舜涓在客廳里打電話。
她隨口問了一句:“有客人要來嗎?”
舜涓走進廚房,洗了洗手,接著把剛買的新鮮蔬菜擺在洗菜盆里,邊洗菜邊回答:“是你妹妹要過來,等她過來大概正好能趕上飯點,再多做幾個菜吧。她好像是專門來找你的,也不知道什么事。”
絕對沒好事。喬安在心底說了一句。
她帶著舜涓從汪家搬出來住的時間也不短了,紫菱一次也沒有提出來要過來看望一下自己的母親和姐姐,這次突然到訪,一聽就知道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舜涓說:“唉,紫菱這孩子也真讓人操心,聯考的成績已經出來了吧,也不知道她去查自己的成績了嗎。”
喬安心想,難道紫菱是如原著中一樣考砸了,過來尋求安慰的?
沒等她說什么,舜涓又說:“綠萍啊,要是紫菱考得不好,我們兩人可得好好安慰她,這孩子總愛鉆牛角尖,我是不指望汪展鵬了。”
喬安隨口應了一聲。
她就怕到時候如果自己真去安慰紫菱了,紫菱反倒會覺得自己是在刺激她吧。
一會兒之后,舜涓和喬安剛把飯菜全擺上餐桌,門鈴就響了起來。
舜涓開心地說:“一定是紫菱。”
她快步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意料之中的,門外站著的那人正是紫菱。她穿著一件帶著蕾絲花邊的絳紫色吊帶裙,樣式別致。
舜涓連忙讓她走進客廳,滿眼欣賞地看著自己的小女兒:“這還真是女大十八變,紫菱也終于學會打扮自己了。這件裙子漂亮,眼光不錯啊,在哪買的?”
紫菱有些不自然地說:“不是我買的,是爸爸他的一個朋友送給我的。”
她知道舜涓的暴脾氣,她不敢對她說那個朋友是個女的,而且還是爸爸新認識的,兩人看起來非常親密。
舜涓原本也就是隨口一問,聽紫菱這樣一說,她一下子就聯想起了不久前她剛看過的電子郵件。
她又問:“紫菱,吃飯了嗎?要不要一切吃?這骨頭湯是綠萍她燉的,嘗嘗吧。”
紫菱一進屋就聞到那股香味了,原來是綠萍燉的湯。
她的心里空蕩蕩的,還是這樣,綠萍什么都會,自己什么都不會,在她面前自己只能成為一個毫無是處的丑小鴨。
“綠萍,楚濂他最近……”紫菱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
喬安說:“楚濂又鬧出什么事了嗎?”雖然她這樣問了,但實際上,她對楚濂的近況并不感興趣。要不是狐貍精小姐每隔幾天就有一份工作報告發送給她看,“楚濂”這兩個字都快要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紫菱忍不住為他辯解道:“楚濂不是這樣的人。”
舜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紫菱啊,你不會喜歡上楚濂了吧?”
紫菱紅著臉看著自己的腳尖,然后想起綠萍還在對面,她抬起頭解釋:“綠萍,你不要生氣,你和楚濂分手后,我才向他表白的,我之前一直沒有、沒有……”
在舜涓不滿的視線下,紫菱的牙齒輕輕咬住嘴唇,沒再說下去。
喬安有些憂傷地想到,骨頭湯熱著才好喝,再不喝就要涼了。
她看著一臉失落的紫菱,再想起紫菱之前一派馬虎懵懂的作態,也不知她說出剛才那些話的時候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喬安干脆明知故問地說了一句:“我好像聽說,楚濂最近新交了一個女朋友?”
第90章 《又見一簾幽夢》⑹
紫菱張大眼睛,無法相信地倒退了一步。她說:“怎么可能?”
她的臉色在深色的裙子襯托下,顯得蒼白無比。
紫菱已經不記得自己接下來與媽媽和綠萍聊了什么了,她也忘記自己是什么離開的了。此時此刻,她的腦子里亂哄哄的一片。
她一方面覺得這也許因為綠萍氣不過自己與楚濂相愛,故意說來騙自己的,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像綠萍這樣驕傲的人,一定是不屑于撒謊騙人的的。
她心神不屬地穿過馬路,差點撞到一輛汽車。
司機破口大罵:“過馬路不看路啊!”
紫菱慌張地低頭道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久久沒有聽到回話,她抬頭一看,剛才那輛汽車早就駛遠了。
紫菱一片茫然地走在人行道上。
也許她不該僅憑他人的一句話,就懷疑楚濂。她也曾讀過莎士比亞的一個個凄美的愛情故事,“誤會”既是一柄利刃,也是一堵墻,它會將相愛的兩人傷得遍體鱗傷。
她再一次地鼓起了勇氣,撥通了楚濂的號碼。
輕快地音樂從手機里傳來,幾秒后,電話接通了,然而傳來的卻是一道女聲,禮貌又客氣,嗓音清甜:“您好,請問您找誰?”
紫菱有些疑惑,她撥號時選錯號碼了?她問:“這是楚濂的號碼嗎?”
“是的,您找他嗎?我這就把他叫過來。阿濂!阿濂!快過來接一下電話!”
紫菱呆了一下,然后快速地斷掉了電話。
……
一開始,喬安放出豪言壯志,要進軍娛樂圈,建個娛樂公司。
事實上,有關娛樂傳媒方面的事情她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幸而身體原主雖然經常出現在熒屏上,對于這方面稍微有點接觸。但總的來說,在這方面喬安懂得真不算多。不過沒關系,不懂這方面的知識,她可以慢慢了解,一點點學習。
最重要的是,她雖然沒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但她有錢。有錢,她就可以雇傭這方面的專業人才。
然后一個預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毛遂自薦找上門了。
那是一個大男孩樣的青年,見到他時,喬安就覺得比起用英俊之類的詞匯,還是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對方更為貼切,一個漂亮的大男孩。
其實這位是綠萍的老熟人了,陶劍波,彈得一手好吉他,曾經與綠萍商量著要不要共同開一所舞蹈室。然后就是喬安的到來,她改變了綠萍原本的主意,他卻一如之前那樣跟過來了。
見到他,喬安一陣頭疼。
又是一朵桃花債。
喬安決定還是繼續維持身體原主的婉拒策略吧。
陶劍波是一個很開朗的人,他閑時喜歡彈吉他,但凡他聽過的曲子,他幾乎都能在吉他上大致順著調子彈一遍。喬安真心覺得即使他去當明星,也一定很有前途。
這日,陶劍波狀似無意地問:“綠萍,聽說你跟楚濂他分手了?”
喬安沒有隱瞞的意思,她大方地點點頭:“沒錯。”
她想了想,趁機說了一句:“談戀愛好麻煩,我以后干脆還是單身好了。”
陶劍波深吸一口氣,吞吐其辭地說:“啊,一個人還是有些孤單吧,不過單身也好,單身貴族哈哈哈。”
……
楚濂最近也有些頭痛,因為紫菱知道小茹的存在了。
他準備跟紫菱坦白,對她說清楚,以前是他沒弄懂自己的心意,他現在終于明白了,其實他一直以來都只是把她當妹妹看待的。
巧的是,紫菱的聯考成績下來了,成績異常不理想。聽汪伯父說,紫菱她把關在房間里不出來,楚濂正好特地前往汪家,好好勸說了紫菱一番,之前準備好的坦白話語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紫菱沒考好,她的心里已經夠傷心了,他怎么能在這個時候對她說出殘忍的真相呢?紫菱現在已經受不了任何打擊。
在汪伯父的期待下,他不得不被迫與紫菱交往了起來。
當紫菱問起那天替他接電話的人是誰時,他也只好用一些模棱兩可的話語哄著紫菱,小茹是他父母一個朋友的孩子,不是他的女朋友。
雖然他知道小茹不會知道他在汪家對紫菱說的這話,也不知道他正在不情愿的與紫菱“交往”這件事,但他心里還是隱隱有些愧疚。小茹是她的女朋友,他卻不能說出來,這對小茹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每當看到小茹一無所知、純凈如初的眼神,他就忍不住對她更好一點,陪她更久一點。
可是,他還要花費時間陪伴紫菱。
楚濂覺得自己已經分身乏術了。
紫菱比較悲觀,有時還會耍耍小性子,以前的他覺得沒什么,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他打心底里希望紫菱能稍稍體諒體諒自己,就像是小茹,她從來不給自己添麻煩。
小茹是一個心思很敏感的女孩。
“阿濂,你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休息?晚上早點睡覺,記得不要熬夜。”
每每聽到小茹關切的話語,楚濂的心里就會涌現出一陣感動。
楚濂鼓勵紫菱再復讀一年,下一次一定能考好的。他想著,當紫菱忙于學習后,他就可以用“不打擾你學習了”這種借口,好好陪伴小茹了。
紫菱聽到他這話,顯得有些沮喪,她說:“綠萍她就是汪家的驕傲,而我只能成為汪家的失意,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趕不上她。楚濂,如今連你也要嫌棄我了嗎?”
楚濂根本沒有嫌棄她的意思,可是紫菱卻完全不聽他解釋。
他氣得與她大吵了一架,怒火攻心中,他不小心把他真正喜歡的人根本不是她,其實是小茹的事情說了出來。
雖然有些懊惱自己一時口快說出了真相,不過楚濂卻覺得心里輕松了許多。
楚父楚母有些責怪楚濂,原本在綠萍的事情上,楚濂就做得有些不對。他再這樣子一鬧,汪楚兩家人根本是要結仇啊。但是楚濂相信,當他的父母見過小茹后,一定也會喜歡上小茹的。
他找上小茹,她依舊長發披肩,一身顏色干凈的衣物,手里提著一個白色的手提包,清麗的面龐上畫著淡妝,如百合般站立在微風中。
章小茹稍微撫了一下自己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頭發,她看著他,說:“阿濂,你今天看起來精神多了。”
楚濂深情款款地回視著她,說:“小茹,我們訂婚吧!”
章小茹的眼神閃了閃,笑著回答:“好啊。”
第二天清晨,喬安的電子郵件又接收到了一封來自狐貍精小姐的工作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