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風流才子㈩
時光仿佛在此時停滯了片刻,連同張道青*表現出來的自信、從容一起被凍結在了他的臉上。
隨著時光的解凍,他臉上的鎮定也隨之消融,他的雙眼里充滿著驚愕與惶恐。巨大震驚之下,他甚至向后踉蹌了一步。
無論如何,他都想象不到,衛父居然也會背這首劉禹錫的《秋詞》。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太超出他的預料,哪怕張道青在這段時日里一直在設想他的事跡暴露了該怎么辦,他都不曾預想過這一幕的發生。
衛父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張道青,他注意到了自家學生臉上的驚懼,他問道:“你在害怕什么?”
驚魂未定的張道青下意識地否認:“不,我沒有……”
衛父沒等他解釋什么,而是追問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就算是張道青交上他那不堪入目的文章時,衛父也不過是皺了皺眉頭,繼而將一切情緒強壓在了心底。然而在這一瞬間,他的目光居然帶上了幾分迫人的意味。
張道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說:“我不明白院長的意思。”
衛父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托與桌子相碰撞,發出的那聲脆響仿佛敲擊在了張道青的心間。小廝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過去添茶,最終還是站在原地沒動彈。雖然老爺面上沒有絲毫怒意,但他還是看得出來,張公子像是有什么地方惹老爺生氣了。
“你是在怕我,還是在怕這首詩,又或者你害怕的根本是由我來念這首詩?!”衛父的話語中已帶上了幾分質問的語氣。
張道青的手忍不住顫了一下。
難道衛父就是那一夜在后花園中念誦《桓靈時童謠》的人嗎?
這個念頭剛閃過,就被張道青否定了。
先不說兩者的聲音完全不同,而且他記得,那一日衛父是被知府大人請去做客了。更關鍵的是,以衛父如今的地位,他要是想針對自己,根本無須讓他知道,他或許直到死都不會清楚到底是何人在對付自己。
張道青不停的在心中告訴自己,他不能就這么慌亂下去。那么多影視、小說作品中,很多時候原本不會遭遇什么事情的角色,都是自己先亂了陣腳、自暴自棄,才讓人抓住了把柄。
他不停地告誡自己要鎮靜不能慌,但越這樣想,他卻越是止不住心神不定。
他急中生智,說:“學生不明白院長所說何事,剛才只是有些驚訝怎么也知道這首詩。這首《秋詞》是學生許久之前就寫好的詩稿了,乍逢院長考問,一時緊張就拿出來充數了。許是小廝給我打掃書房的時候,看到了我的詩稿把詩傳出去了吧,不知院長是從何處得知的這首詩?”
然而他剛說完,心里就咯噔一聲。
這說法看似完美無缺,實則太容易令人辯駁。
然后他就聽到衛父不咸不淡地說:“原來如此。那你還有沒有其余的詩稿,為師不愛酒不愛吃穿享樂,就愛詩詞,拿來讓為師看看吧。”他沒有說的是,不僅是《秋詞》,連那首《小池》他也是會背的,只是沒背出聲罷了。
張道青哪拿的出什么詩稿!
他太清楚自己腦海中那些詩詞歌賦的價值了,他生怕自己將它們抄寫下來后,一旦有人看到就會被人剽竊了去。只是剽竊了詩都還算好的,萬一遇到殺人奪詩的人,那他就無計可施了,想那位寫“近鄉情更怯”的宋之問,為了一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殺了自己親外甥劉希夷,這如何能不讓張道青心生警惕。
因此他哪怕是為了加深記憶默寫詩詞,也會在寫完后立即將紙張燒毀,從不留任何詩稿。
張道青干巴巴地說:“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聽了院長的教誨,最近都在忙于研習策論文章,除那一首《秋詞》外,我暫時沒有其他的詩稿了。”
衛父定定地看著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緒,他說:“是嗎?我看你今日心緒不能,估計讓你現在立馬作詩你也是寫不出來的,就不難為你了。你今日回去我也不布置什么功課,就怨刺詩、懷古詩、詠物詩、送別詩各寫一首,后日清晨來交給我。”
然后他擺了擺手,讓張道青直接回去。
張道青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有些僵硬地行了一禮,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
喬安不知道張道青在衛父那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她敢肯定,她之前遞到門房那里的那幾沓詩稿發揮作用了。
因為張道青又來找她了,而且這次他幾乎連從容不迫的假象都無法維持了。雖然他看起來依然是那么的風度翩翩,但是他與她說話時的目的性卻加強了許多。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好似不經意的提起兩人幼時的一些美好記憶,以及原身與衛照婉相處時的一些場景。
然而,真正的衛照婉早已經去世了,他說再多喬安也不會有所觸動啊。
不過她有沒有被他的話語打動是一回事,喜不喜歡他這種行為是另一回事。
喬安能感覺到曾經的衛照婉與張道青是真心相愛的,兩人相伴著長大,青梅竹馬。那種感情稚嫩又青澀,或許會因為沒有歷經過風雨而稍顯脆弱,但就像水晶一樣,是那般的晶瑩剔透。
哪怕喬安以一個外人的角度看過去,都忍不住為這份純真的感情笑一笑,然后在心中感嘆一聲,這才是青春啊。
而張道青只是單純的把這份感情當做了一種可以利用的手段,把原身與他心慕之人曾經朝夕相處的甜蜜回憶當做一份可以使用的籌碼。
兩人的價值觀從根本上就有著很大的不同,于是喬安對張道青的接近就更加無動于衷了。
張道青這也是被逼無奈了。
他回去后,本想好好寫一寫衛父布置給他的詩。
但是每當他要下筆時,他就不由自主地頓住了。他不知道衛父是只知道一首《秋詞》,還是不止如此。
衛父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一定是已經發現了什么。
但是不寫是不行的,只有不斷的寫詩才能維系自己的名聲。然而要是寫的話,他又害怕今日在衛父書坊里的那一幕重演,那個幕后人既然能讓衛父知道《秋詞》,自然也能讓他知道其他詩,更能讓其他人也知道這些詩。
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有那么片刻,他甚至想著逃離衛府另起爐灶好了。但是他已經不是初來乍到的毛頭小子了,古代民生多艱不是說笑的,光是從京城到應臨的那一路上,他所經歷的、看到的一切,就足以讓他心生畏懼了。
事實上,如果張道青一開始穿越到這個世界時,兩袖空空,家貧如洗的話,或許此時還有破罐子破摔的勇氣。但是他一來到此世,就是一方書院的院長的得意弟子,又是院長的未來女婿,衣食供應從無短缺,實在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在他心目中,過得最緊巴的那段日子,也不過是剛穿越過來他的詩才剛剛被人發現還沒有徹底揚名,謹守著原身剩下的那點財產的時候了。然而真正家境普通的學子,每日衣食住行無不是精打細算,哪有財力像他那樣能夠一口氣直接租住一整套院子。
他回到應臨后,紙硯筆墨都有衛家供應,這一套物事里沒有任何珍品,頂多評個中等貨色,然而即使如此,也足以逼得那些一年到頭也攢不下幾兩銀子的貧寒學子一家人吃土去了,此吃土不是玩笑話,而是真的逼得人全家去吃觀音土。
他也怕得罪衛父,在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心中還懷著些人人平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豪氣,但隨著他的名氣越盛,他接觸的層次越高,他對他們的能耐也越加知之甚深,他也越發想做這樣的一個人。
張道青懷著最后的期望,從他記憶里的詩詞中把懷古詩、詠物詩、送別詩、怨刺詩各挑出了一首抄了下來。
在后日清晨時,交給了衛父。
衛父在拿到張道青呈上來的詩稿后,先是問了一句:“這是你昨日剛寫的吧?”在得到張道青的承認后,他這才看向張道青的詩作。
張道青知道,這或許是衛父給自己的最后一次機會了。不過他沒猜到的是,這不僅是衛父給他的機會,也是衛父給自己的機會——最后一次相信張道青的機會。
衛父看完這四首詩,沉默了良久。
他有些想笑卻笑不出來,枉他自詡有一雙識人的慧眼,不曾想最需要他看清的人就在他面前。
衛父已經有些明白了,那個將詩稿投至衛府的人,明知道張道青的所作所為還要這樣做,許是已經忍無可忍了。
“你走吧。”衛父聲音低沉地說。
張道青莫名的聽出了衛父潛藏在這三個字里的意思,衛父這不是要自己回去,而是在說——他該從衛家離開了。
他的大腦中一片空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連衛父什么時候從書房內走了出去都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抱負,他的夢想,徹底完了。
……
當年照婉和張道青之間的婚約還是衛父一手操持的,出了這檔子事,他有些不好意思去見自家女兒了。
道青已經不是他以前認識的那個勤奮上進,誠懇踏實,為人有些稚拙卻溫和的孩子了。現在再看,他絕不是自家女兒的良配。但是這事又不能直著說,衛父生怕自家女兒突發心疾,轉過頭把衛照華從書院里拎回家,讓兒子幫自己做說客去了。
就像喬安一開始認為的那樣,哪怕是不告訴衛母張道青與華湘真人之間的事情,當衛父認清張道青后,她與張道青之間的婚約自然而然的無法再維持下去。
這讓念夏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衛父與府中的李姓清客商量了一下那幾沓詩稿該如何處理,他們猜不透這里面是否還有別的籌謀,以防萬一,這些詩稿不能再這么私藏下去了。
兩人商議著,干脆把這些詩稿公之于眾算了。
衛家向來以詩書傳家,家中藏書刻書無數,更經營著數家書坊,想要刊印發行點什么實在是太簡單的事情了。喬安當初把詩稿全寫出來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想那大詩人陸游就是出生于藏書刻書的世家,簡單點來說就是他家相當于集圖書館、藏書館、出版社于一體,陸游的詩作也因此能夠存世近萬首。喬安從這上面得了靈感,如今有機會把這些詩傳揚出去,她當然不會放過。
衛父有些疑慮:“只是這么做會不會引得那投詩稿之人心生不快?”
李姓清客滿不在乎地說:“我要是這些詩稿的主人,要么死命藏著,要么大肆宣揚,因為我知道,這些詩稿,但凡有他人看到了,就已是鋒芒畢露,無論如何都藏不住了,哪有又藏又不藏的道理。院長只管把事情的來由經過刊印清楚,最好再把這詩稿往院長的同儕、上司那里一寄,來個利潤均分合伙刊印,要是那人真找上門打起那口水官司來,天塌了由高個頂著,圣上來了也不怕。”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問:“只是……院長真舍得那張道青?”這詩稿一刊印出去,哪怕什么都不說,旁人也能猜出點什么來。
衛父平靜地說:“我認識的道青,不是他。”
……
張道青自那日渾渾噩噩的被衛父趕出了衛府后,他就一直處于一片茫然的狀態中。
他連書院都沒有去,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文章水平不夠,作詩的本事又被人徹底拆穿,他這樣一個假舉人,再留在書院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說不定到那時,連自己不是張道青的事情都被會揭穿,被人直接燒死或是沉進水里。
而且他明白,剽竊詩文是文場上的大忌,只要衛父把這件事宣揚出去,他的文人生涯也完了。
雖然離開了衛家,但是張道青仍舊時不時關注一下衛府的動態。
他現在只期望那衛家小姐對自己抱有情誼,在她的堅持下,衛父遲早會派人來接自己回去的。
但是事實只會讓他失望了,想也知道喬安怎么會讓他再回到衛府呢?
直到這一日,他路過衛家書坊的時候,聽到書坊里有不少書生在激烈地討論著什么。
恍惚中他從他們的討論中聽到了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緊接著又是什么“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又或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這些詩都是真正的經過時間篩選過的傳世之作啊!
他們怎么能就這么白白地印刷出來?
然后他好像聽到了自己曾經所作的詩,不,是自己曾經抄的詩,他聽著聽著,不知是又聽到了什么,他的臉色忽然一變,像是生怕有人認出自己,連忙離開了書坊,不敢在原地停留。
張道青離開衛家后,一開始時,念夏還經常打聽一下張道青的動態說來給喬安聽,但是后來就連她都覺得實在沒意思了,就沒再去打聽張道青的狀況。這張公子走他的陽光道,她們走她們的獨木小橋,管他過的好不好呢,反正是與她們再沒關系了。
不過他之前的名聲實在太盛,念夏不去理會他,不代表其他人不會理會他。正所謂天才必遭人妒,更何況他還算不得什么真天才,這時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再想讓人輕拿輕放,豈是那么容易的。成名時迅如煙火,敗時也似煙火。
衛家刊印的這份詩稿自然也流傳到了華湘真人的手中,當她看到那由衛父親自編寫的序言時她就突感不妙。
她翻看著這嶄新的詩集,不出意料的,里面也有張道青的詩。只是讓她在轉瞬間變得面無血色的是,上面題寫著的作者都另有其人,無一篇詩作寫著張道青這個名字。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什么都明白過來。
她的眼睛望著虛空,原來自己從始至終就愛錯了人,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笑更諷刺的嗎?
華湘真人現在只覺得在衛家呆的每一日都是一場煎熬,這里的每一棵花草都似是在提醒著她曾經留下的一舉一動。
沒過多久,華湘真人就找上為衛父衛母向他們辭別,直言自己欲回游清觀。
當喬安得知華湘真人回游清觀去了的時候,她想著,等她這邊把剩下的詩都謄抄完,她就找個游清觀適合她靜養身體之類的理由,也搬到山上去居住好了。
不過她記憶中的詩詞實在太過龐雜,即使只抄寫最有價值的那些,數量也少不到哪里去。
她翻了翻衛家之前刊印出來那套的詩集,感覺質量還不錯,看起來能保存很久。再加上書坊里賣出去的那無數套詩集,必然會有人在私底下繼續翻印、再次謄抄,傳個千百年絕對不成問題。
只是這樣一來,大概要為這個世界的后世學者留下一個千古難題了吧。
在同一個年代,一口氣出現這么多的精華之作,還全都是此前不曾聽聞、尋不到蹤跡的詩人,不知道這個世界會有多少文人學者栽倒在喬安隨手挖的深坑中。
第172章 射雕英雄傳⑴
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成為了一個寡婦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喬安表示,很新鮮。
穿越的次數多了,她用過的身份各有不同。但是要是讓她說句實話,她還是會說她最喜歡那種無家無世孤身生活的身份設定,然而真遇到這種情況的次數實在是少之又少。
不過剛一轉世,就發現自己喪夫成為了寡婦……這還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甲寅年,開冬。
暮色漸漸暈染開,那半紅半黃的云霞鋪天蓋地地壓下來。處處掛著白綾、懸著白紙燈籠的山莊在晚霞的籠罩下,未能染上一絲半毫的綺麗,反而更顯得暮色沉沉。
山莊內正在辦喪事,去世的那人正是山莊的男主人。身為一莊之主的喪事,按理來說,本該有不少人前來吊唁,但是事實偏偏與此相反。前院中除了來來去去的家丁婢女,只有寥寥無幾的賓客。
原因有二,其一與山莊的地理位置有關。
山莊處于昆侖山東麓,出現在此地的人多為在西域與中原之間往來行走的行商,真正居于此地的人其實不多。
要是再一下起雪來,這附近幾乎能被稱作是“人跡罕至”了。
其二就與男主人本身有關系了。
如若有江湖中人來到山莊,就會發現山莊內會武的人不在少數,就連一部分婢女小廝,都呼吸綿長,懂得一些粗淺的武藝。那些山莊護衛更是一個個內蘊精氣、眉斂神采,武藝更勝數籌。
喬安這一世的丈夫在這樣一個武林之家出生,父母兄弟都有一身不凡的武藝,唯獨他自己完全不通武藝。父母過世后,身為長子的他自然而然的成為了莊主,他深知自己在武功上沒有任何天分,不似他兄弟那般在學武一事上天資高絕,便不在這上面浪費功夫,一腔心血都放在了經營山莊上。
他獨身在外時,除了必要的時候,鮮少自報家門,以免因為自己不會武功墮了山莊的名聲。
這一來二去,他除了一些交易上的伙伴,竟沒有多少朋友。
少有人知道這位在人前慣來是一副肅穆嚴苛樣子的已故莊主,實則內心最為溫和不過。
有婢女在靈堂外,低聲道:“夫人,該用餐了。”
婢女沒聽見夫人說話,有些不放心地勸道:“如今天這么寒,夫人不妨先起來用口熱菜吧。”
剛穿越過來的喬安,當她潦草地整理了一下記憶睜開眼的時候,她正維持原身的姿態一身縞素地跪在靈堂前。
婢女不放心里面的夫人,就在堂外跪下沖著牌位磕了一個頭,然后站起來走進了靈堂。
如今早已入冬,一天比一天冷,夫人跪在地上這么久,身體怎么受得了?婢女知道莊主和夫人都是不通武藝的,一場風寒就要了莊主的命,要是夫人再生病該怎么辦?
她不知從哪翻出一件披風,走到喬安身邊,想要給喬安披上。
就在披風即將落下時,婢女見夫人驀地抬眼看向了自己,雖然神色平靜,卻莫名讓人覺得眼帶厲色。
喬安見是“自己”記憶中的人,她緩和了一下神色,說:“是阿七啊,怎么突然過來了。”
阿七說:“我在外面都叫了夫人兩遍了,夫人卻是不肯搭理我。我知夫人思念莊主心切,只是夫人也該想一想,如若這時候夫人也倒下,這時候莊里就真沒能主事的了。”
喬安當然不能說自己那個時候正處于身體與靈魂的斷片狀態,這要是說出來,豈不是會被人當成失心瘋綁起來。
她什么都沒有解釋,而是故意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對著阿七說道:“你先出去吧,記得把門閉上,讓我一個人再靜一會兒。”
阿七見夫人心意已決,只好依言退出了靈堂。
阿七離開靈堂后,喬安就毫不猶豫的離開了蒲團站了起來。
原身記憶里的一切事情看起來都合情合理,沒有任何出格的事情。
原身雖已與人成親,但丈夫已逝,不用顧慮任何男女之事。
莊主除了原身外,再無任何妻妾,雙方高堂皆逝,而兩人也未能留下孩子,上無老下無小。除了已故的莊主有一個醉心武學的弟弟以外,兩人再無任何親眷。
等到莊主的弟弟得知兄長的死訊前來奔喪時,兄終弟及,到時候喬安把莊內的權力交付他手,如此一來,她就能功成身退,自行逍遙自在去了。
未來的事情如此設想的話,也完全符合邏輯,稱得上一句愜心貴當。
但是……
有那么幾個名字喬安必須提一下。
她現在所在的山莊的叫做白駝山莊。
原身丈夫的弟弟,叫做——歐陽鋒。
……
沒錯,她穿越的正是《射雕英雄傳》的世界。
她所提到的“歐陽鋒”,就是“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中的西毒,未來的江湖五絕之一。
而提到歐陽鋒就不得不再提到歐陽克。
喬安記得清清楚楚,原著中曾有這么一句話,“歐陽克名雖是他侄子,實則是他與嫂子私通所生,是他的嫡親骨肉”。
而現在,他的嫂子不是別人,正是喬安。
在原主遺留下來的記憶中,喬安能感知到原身是一個非常溫婉賢淑的女子,或者該這樣說,她是一個異常符合這個時代的男性審美的古典女子。
很好很好,作為一個萬年單身主義者,從來都與溫婉賢淑無緣的她,看來是不會被歐陽鋒愛慕了。而在外人看來,也只會以為她是因為丈夫突然離世遭受了打擊,遇到這種人生大事,性格發生變化簡直是再正常不過。
喬安不知道原身在未來是如何與歐陽鋒在一起的,也不想知道她是為何與他在一起的,這種原著未曾明寫,原主也還不曾真正經歷過的事情,她思索太多也找不到一個答案的。
……
喬安是一個非常習慣當甩手掌柜的人,莊內的婢女護衛們沒人知道他們的莊主夫人早就收拾好了行李,隨時都可以動身離開白駝山莊。
倒不是說她不喜歡白駝山莊,這里地處昆侖,風景絕秀,令人見之心曠神怡,而下人護衛對她又尊敬有加,即便她是想自找麻煩,一時之間也很難尋到什么煩心事。
這只是她的一個習慣罷了,她不是一個特別戀舊的人,無論在什么地方,呆的久了就靜極思動,想要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再加上歐陽鋒的事情,所以就提前做好了離開白駝山莊的準備。
這幾日的雪一直斷斷續續的。下時風疾雪驟,雪花伴著冬風呼嘯而過,刮過人臉宛如冰刃。停時萬物萬物俱歇,一縷風、一片雪都不曾在半空中拂過。
喬安現在用的這具身體之前并不曾習過武,而現在距離她在靈堂中睜開眼的那一天,也不過是剛剛過去了區區幾日。哪怕她之前的人生經驗再豐富,也沒有一個能讓她在短短幾天內就身體素質大變樣,眨眨眼成為武林高手的方法。
以防在這種極端天氣里染病,喬安除了在雪停時,會在白駝山莊內找個高處看看風景,在下雪時,她就很少到處走動了。
入夜后,她老老實實地回房睡覺。白日里就手捧著阿七給她的暖爐,到靈堂里找個地方坐著。原身日日來靈堂,甚至為此把自己熬死了,她初來乍到,總不能就這么停了,否則別人一定會覺得奇怪。
她閑時就在心中給這一對小夫婦念念《度人經》,只希望他們能一路走好。
念到最后,不管什么《坐忘論》、《洞靈真經》,還是什么《鉛汞甲庚至寶集成》都念出來了。話說她記憶中的那些道家典籍中還有一部與丘處機有關的《長春真人西游記》呢,不過這個時候應該還沒有寫出來。
眼見著香爐里的香要燃盡了,喬安站了起來準備重新插幾柱香。
就在這個時候,喬安聽到原本被關得嚴嚴實實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
雖然來人在走進靈堂后,立即就把門扉關上了,但凜冽的風雪仍然趁機卷進了屋內。
喬安微微側身,她衣擺被那陣突如其來的風吹得一陣飄曳。她神色間不見喪夫的脆弱,那雙有如無瀾潭水的眼睛看向來人。
來人與她對視上的那一瞬間,腳步似是頓了一下。
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他身著一件與外面的冬日寒雪同色的衣衫。他五官輪廓的線條遠比中原人要更為凌厲,高鼻深目,卻又不似真正的西域人那般深邃。他的眼神是凌厲的,乍一看過去,給人一種金屬般冷漠鋒銳的感覺。
然而當他看到喬安時,卻是極為謙敬地道了一聲:“嫂子。”語氣中猶帶著親切,不至于尊敬到疏遠的地步。
喬安點了點頭,說:“給你哥上柱香吧。”
歐陽鋒沒有多說什么,大步走上前,執起了香。
原身與歐陽鋒見面的次數極為有限,歐陽鋒在原身記憶中殘存的印象都模糊不清了,在真正見面之前,喬安只能根據這點點記憶再結合原著里的情節從而預想歐陽鋒的態度,或許會冷淡漠然,又或許會輕佻怠慢,又或許會桀驁不馴。
但她真沒想到,歐陽鋒一上來就表現出了對自己敬重。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算特別奇怪,原著中歐陽鋒代歐陽克向黃藥師求取黃蓉時,他也表現出了自己謙遜誠摯、彬彬有禮的一面,雖然黃藥師對他這番表現的評價是“口蜜腹劍”,但這足以說明,當他想要以禮待人的時候,他還是完全做得到的。
第173章 白駝山莊⑵
歐陽鋒自接到自家兄長的死訊,一刻鐘都沒敢耽誤就往白駝山莊趕來。
他走進靈堂時,衣服上猶帶著薄雪。靈堂內雖算不得多暖和,但至少要比寒風凜冽的室外要好多了,再加上他體內內力流轉不息,不過是執香而立的這幾息間,他衣上的積雪已是肉眼可見的化去,洇出一片水漬。
歐陽鋒好似渾然不覺,他神情肅穆的把香插到香爐里,然后一撩衣擺跪在了地上,對著兄長的靈位扎扎實實地磕了頭,這才重新站起來。
他對這一日的到來沒有多少意外,他這位兄長先天不足,不僅無法習武,身體底子也不太好,這幾年來身體每況愈下。
他身為習武之人,更是能輕而易舉地感知到兄長體內的氣血不復曾經的充盈,而是日漸衰敗。
不單單是他察覺到了這一點,就連兄長他自己也對此心知肚明。或許整個白駝山莊內,唯有嫂子她被蒙在鼓里。
歐陽鋒還記得上一次兄弟倆見面時,兄長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讓他在日后一定要看顧好他嫂子,她沒有父母護持,也沒有子嗣傍身,要是沒人照料,這日子怕是會過得無比艱難。
想到這里,他禁不住側過身向著沉默著站立在他后方的女子看去。
他知道自己這位嫂嫂生了一副好相貌,此時此刻對方一身縞素,臉上不施粉黛,發間卸去了釵環,渾身上下都簡簡單單、樸樸素素,然而就是這般簡約的打扮,都難掩那副容貌帶來的麗色。
只是這樣乍一看過去,終歸是有什么地方感覺與以往有什么不同了。
他這位嫂嫂天生一副柔順的性子,淑慧賢良,她不是一個多話的人,然而同樣是閉口不言,此時靜立在靈堂里的她,卻是少了幾分過往的荏弱。
喬安見歐陽鋒的衣服已被融化的雪水打濕,便模仿著身體原主慣有的口吻對他說:“你先回去換身衣物,小心染了風寒。”
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正是自負年富力強,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歐陽鋒自忖他有內力在身,區區雪水算什么。
他道:“有勞嫂子掛心了,這些許雪水于我無礙。”
聽他這樣說,喬安也不勉強他去換衣服。
歐陽鋒回到白駝山莊后,就一手接過了兄長的喪事。
喬安任他操辦。
實則也沒有什么好處置的,白駝山莊又不是什么書香門第,沒那么多雜七雜八的規矩,兼之這幾日風雪漸長,如今已是大雪封山,只能一切從簡了。
歐陽鋒對喬安一直很客氣。
由于天氣嚴寒,房間內離不開煤炭,他甚至親自看著莊內下仆把所需炭火運送過來這才轉身離開。
他的神情鋒利又桀驁,他有自信自己能夠照顧好兄長的遺孀,哪怕兄長不叮囑,他也能做到做好。
許是歐陽鋒所練功法的緣故,在他回到白駝山莊后,莊內時常會有長蛇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蜿蜒而過。
蛇這種變溫動物,冬日需要冬眠,但喬安見到莊內的仆從每日都會刻意在各處撒落一些粉劑,竟使得這些蛇能避開冬眠。以至于如今外界冰雪連天,莊內仍能見到蛇類活動的痕跡。
對于蛇、蜘蛛、蚰蜒等很多人都會懼怕的事物,喬安雖說不怎么喜愛,但也不會像真正的閨秀小姐一樣花容失色、驚聲尖叫。
但是,當她大清早醒來,把腳伸進鞋里準備穿鞋時,一腳踩下去,腳下所觸是冰涼滑膩之感,仿佛有活物在腳底微動,這感覺……真是一言難盡。
喬安閉了閉眼睛,然后慢慢睜開。
探手從鞋中拎出一條通體漆黑的小蛇,她冷靜地看著手里的蛇,開始思考做一頓炭燒蛇肉的可行性有多大。
白衣婢女連忙上前把小蛇驅離,用手帕擦拭喬安的手。
喬安說:“無事,就是被嚇了一跳。”
婢女安慰道:“夫人莫怕,這些蛇都被豢養過,不聽到指令不會攻擊自己人。今日奴讓馭蛇使多在附近撒些雄黃,以后室內不會再見到蛇了。”
馭蛇是白駝山莊的看家本領,然而以前當家主人不通武藝,夫人又剛嫁過來沒幾年,根本沒見識過馭蛇的場面。但現在換了莊主的弟弟當家,有些事情如何還能同以前一樣呢?
婢女見喬安不說話,只是用一雙清凌凌的眼睛看著向著角落處游走的那條小黑蛇,婢女心里嘆了口氣。
這一天,喬安照例準備在天剛蒙蒙亮時前往靈堂,去給這具身體的丈夫上一柱香。
巧的是在前去的路上她正好遇見了歐陽鋒,看樣子他剛從靈堂出來。
英氣勃勃的年輕人走起路來都像是帶著風,白色的衣擺比地上的新雪還要潔凈。
在路經一棵葉片凋零殆盡的樹時,他似有所覺地停下了腳步,然后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兩條翠綠的細長小蛇從枝椏上的積雪中冒出頭來,攀爬到了他的手上。
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毒蛇,到了他手上,卻有如小貓小狗般乖巧。
他察覺到喬安在看他,便轉過身,將蛇攏在手里,說:“嫂子。”
喬安不欲與歐陽鋒有過多的牽扯,一則她畢竟不是真的身體原主,一則她決定等雪融之后她就離開白駝山莊。
她心里這樣想著,面上卻是不顯分毫,平平常常的同歐陽鋒問了聲好。
認真算起來,她與歐陽鋒見面的次數其實不太多。
歐陽鋒醉心武學,而在她眼里歐陽鋒又幾乎等同于陌生人,哪怕歐陽鋒來給她送些冬日必備的物事,也往往是站在院落外,看到下仆將東西送到位,就立馬抽身離去。因此除非必要,兩人還真沒多少見面的機會。
歐陽鋒沉吟了一下,說:“我會在莊內呆到雪化時,不知嫂子今后有什么打算?”
喬安一開始還真沒想到歐陽鋒會問自己這個問題。畢竟在古代社會中,于他人眼中,一個新喪無子的婦人對未來還需要有什么打算?要么麻利的改嫁,要么老實的閉門過自己的日子,這就是最常見的兩種選擇了,而某些情況下,這兩種情況往往也無法由當事者本人隨意抉擇。
正是因為很了解這些情況,所以她在來到這個世界后,剛一理清自己現在的處境,她就做好了隨時離開白駝山莊的準備。
不過歐陽鋒都主動問起來了,喬安睜眼說瞎話模式自然而然地開啟:“到處走走看看吧……你兄長在時我還沒發現,白駝山莊的冬天真是冷得可怕。離開了這里也好,也省得天天面對這傷心地、傷心事。”
說完她在心底默默回憶了一下自己說這話的語氣神態,雖然完全沒能展現新喪女子的哀怨愁苦,但好歹語氣平緩,能借上點“哀莫大于心死”的光。既透露了自己的真實意圖,又給自己找了個完美的借口以作掩飾。很好,非常好,滿分100,她給自己打101,不怕自己驕傲。
……這個時候的喬安已經忘記了,她在之前的《犯罪心理》的世界里當一個女演員時,被觀眾們戲稱為花瓶美人的原因了。
喬安身后的婢女想要出聲說什么,如今金宋兩國打的不可開交,外面這么危險,哪有白駝山莊來的安全?
反而是歐陽鋒沒有想那么多,在他這樣一個已在江湖上展露頭角的年輕人眼里,金人宋人的士兵都有如土雞瓦狗,有何懼之?他若想護一個弱女子周全,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
歐陽鋒點了點頭,說:“既然嫂子心里早有成算,那我就不多說什么了。”
……
話又說回來,前些日子有蛇進入了喬安的房間一事,不知被何人說了出去,讓歐陽鋒聽進了耳里。
過了大半月,就連喬安都忘記那日的事了,歐陽鋒遣人送來了一個寶匣。
在對方的示意下,喬安接過匣子打開一看,只見匣里鋪著一方巴掌大的紅色錦緞,緞子正中央放著一枚鴿子蛋大小渾圓暗黃的藥丸。
來人解釋道:“莊主說此物名為‘通犀地龍丸’,將其佩戴在身上,蛇蟲避易,百毒不……”
對方還沒說完喬安就啪的一聲闔上了寶匣,對著來人說:“此物太過貴重,小叔他行走江湖時比我更需要這個。”
對于這個“通犀地龍丸”喬安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不就是后來歐陽鋒代歐陽克提親時贈予黃蓉的厚禮嗎!
來人笑了笑,說:“莊主一身用毒馭蛇的本事出神入化,莫說尋常蛇蟲鼠蟻根本傷不了他,那些稀奇點的毒物到了莊主跟前也只有跪地叫祖宗的份。”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她這一到來,歐陽克還能不能出生都不清楚,區區一個在未來被當作聘禮送出去的通犀地龍丸與之相比反而什么都算不上了。
反正這一不小心,還是坑到了歐陽克頭上,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唉。
第174章 白駝山莊⑶
按喬安最初的設想,她離開昆侖山的那天應該是一人一騎,做一個一如既往的天地獨俠客。
在此之前她是萬萬沒有預想到,待昆侖山雪化,她離開白駝山莊的時候,她的身后跟了一連串的小尾巴。
喬安這個時候終于明白過來,原著中歐陽克出行時,前有馭蛇使開路,后有數十名白衣女子手持紗燈的架勢到底是跟誰學來的了。
這都是歐陽鋒慣得。
甚至因為在歐陽鋒眼里,喬安是不會武功的,這樣子的她面對危險必然毫無自保之力,因此他在一開始時,給她安排的人,比原著中跟隨在歐陽克左右的侍者還要多上數倍。
喬安毫不猶豫的駁回了歐陽鋒最初的安排,但是她也沒有完全拒絕他的好意。
一個人上路時,總會有些不方便之處,有莊內的人同行,或多或少要更為便利一些,如果可以的話,她從不拒絕能讓自己過得更舒服一些的可能性。
論說服人的功力,歐陽鋒這個貨真價實的年輕人顯然是比不過喬安的。
離開白駝山莊后,喬安沒有想過去摻和劇情什么的,在她看來,在某種程度上,完全可以把此世與原著中的大半故事情節都割裂開來對待了。
固然這是《射雕英雄傳》的世界,但她穿越而來的時間點實在太早了。
早到她在面對歐陽鋒時,即使她已經與他相處了一段時間,但她仍然無法把這個青年與原著中的那個“西毒”劃等號。他那野心勃勃與鋒芒畢露之下,還有著未能完全消失的年輕人特有的朝氣。
連五絕這一代人如今都是年輕人,更何況是與郭靖同輩的那一檔江湖小輩了。
雖然提起射雕英雄傳的年輕一輩,人們似乎總是把郭靖、黃蓉、歐陽克、楊康幾人聯系在一起,實則郭靖、黃蓉、楊康比之歐陽克還要小上一旬有余,原著中曾在歐陽克出場時寫道“看來三十五六歲年紀”,年紀比他們要大多了。如今她穿越過來,歐陽克出生的軌跡已經被改變,剩下那三位還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出生、長大在江湖上闖蕩。
喬安令那些與自己一同離開白駝山莊的侍女、護衛以及馭蛇使,扮作來往于西域與中原兩地的商旅。
他們在莊內皆身穿白衣,各個縹緲好似神仙中人,美則美矣,但是這副模樣下山之后就太過高調了。她不愛刻意追求低調,玩什么含明隱跡,但讓她特立獨行至此,她感覺實在沒這個必要。
其實她還做了二手準備,要是他們對于換身裝扮并不樂意,她也不想多加勉強。畢竟人家常年生活在莊內,從小到大都是這一身打扮,突然間強迫人家改變著裝打扮的事情喬安做不出來。真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是按照最初的計劃自己一個人離開白駝山莊就好。
然而她設想的這種情況并沒有發生,不知道是不是就像是后世被逼著穿校服的學生似的,當得知可以不用著白衣時,她的侍女阿七就差眼睛放光了。她一連問了好幾次“真的嗎?”、“只要像個行商,隨便我怎么穿都行?”。
當日喬安一連回答了好幾次,阿七這才相信了。
阿七回到自己的房間后,翻箱倒柜的找出好幾身早些年前買來,卻一直沒什么機會穿的衣物。然而這少有的幾件非白色衣服,要么是不合時令、要么是有點短小了,而且由于古代布料的染色技藝較差,大多衣服都存在著褪色的現象,阿七很可惜的將它們丟掉了。
除了少部分經常與外界打交道,或是曾經跟隨前任莊主與外界做生意的人,居然沒人有幾件能體面地穿出去的其他衣服。
于是他們離開白駝山莊后,喬安干的第一件事,不是瀟灑人生仗劍天涯,更不是什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是老媽子似的帶著他們先去采購了一下衣物。
總感覺這一世的開端有什么地方不對……
既然要扮作商旅,那么就要扮全面了,再加上女子多愛美,有些侍女跑來問她,如今外界的女子時興何種樣子的發式與妝容。
喬安很無奈地在心里說,她也不知道啊。
這真的不是在敷衍,而是再誠實不過的回答。
她本就不是此世之人,而身體原主自從嫁進白駝山莊后,就再也沒離開過,她對外界的種種認知已經與實際情況有些脫節,做不得準。
穿越以來,喬安一直無事可忙,生活悠閑,離開山莊后,她更是有大把的時間耗在游樂逸情上。好歹她也是當過演員學過化妝的,她觀察了一下這一路走來接觸到的莊外女子,把她們的打扮暗自記于心中,又結合了一下自己過往的那些記憶,還算是順利的設計出了幾款符合這個時代審美觀的妝容,然后轉手教給了身邊的侍女。
期間由于放心不下他們,一直與他們同行的歐陽鋒,面對這一切板著一張臉,他什么話都不想說。
他們從昆侖山麓穿過吐蕃諸部,而后又來到了宋國境內。后來歐陽鋒見喬安他們行事“勉強”還算是謹慎穩當,便自行離去了。
他們離開山莊的時候裝了不少西域的特產,途中又購置了不少產自吐蕃的物事。
正所謂物以稀為貴,這些中原少見的物品剛一出現在宋國境內,就有不少本地商人結隊聞訊而來。
喬安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真的為了做生意,行商的身份只是一個掩蓋,她只象征性地售出了點東西,做出一副要四處走走待價而沽的架勢,就領著商隊離開了。
這一路走來,入目之處皆是一片歌舞升平、商業繁榮的景象,若不是喬安熟知歷史,大概也不會想到過不了多久整片中原大地就會戰爭再起,南宋滅國,直接改朝換代。
他們這一行人都是年輕人,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三十出頭,盡管他們在喬安面前一貫表現得極為成熟冷靜,但是喬安仍然能從他們偶爾泄露出的情緒里,辨出他們的真實性情。
她不是嚴苛冷肅之人,本就是出來逍遙自在的,有時她見侍女、侍衛對某地的景色情有獨鐘,她就極為體貼的多在那處停留一會。
與其說是縱容,倒不如稱其為無所謂。
喬安去過的地方、見過的景致比他們多多了,而且可以預見的,在臨近又會遙遠的未來,這個數量只會不斷的增多,大概會多到讓她連數都不愿去數的地步。
然而跟在她身邊的這些人與她是不一樣的。
侍女、侍衛們不了解喬安,在他們眼里,夫人她雖然不愛與人說笑玩鬧,但是他們知道,夫人她心腸十分柔軟,為人善良體貼。
一開始時,他們還未發現夫人對他們的遷就,但時日一長,誰又不能發現這里面的“巧合”呢?
阿七問喬安:“夫人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不要再遷就這些家伙啦。”
喬安其實并沒有非去不可的地方,游玩不像工作、學習,要是帶有強力的目的性,反而會破壞她的興致。
于是喬安就實話實說了,說:“一時想不起來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你們呢?”
阿七心道夫人就是太好脾氣了,她正欲再勸,馬車卻突兀地停了下來。
隊伍最前方那輛馬車的駕車者拉緊了韁繩,馬兒的前蹄高高揚起,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一道絆馬索攔在路中央,若是方才沒注意到,立時便是車仰馬翻,緊跟其后的數輛馬車怕是也要出事。
后面數量馬車緊隨著急停,喬安車廂里的茶壺啪的一聲摔碎在地板上。
阿七眼疾手快地伸手準備扶一把喬安,喬安向她擺手示意,不用在意自己,她已經坐穩了。
有扮成商隊護衛的侍衛走上前,高聲道:“敢問前方攔路者何人?”
數道凌亂的腳步聲出現在車隊前方,有人說:“人走,把貨物留下!”這聲音極為陌生,聽上去像是屬于一中年男子。
喬安明白,他們這一行人滿載著貨物,而當初歐陽鋒在給喬安配備人手時,因為顧及著喬安身為女子,護衛中男性太多怕是不太方便,就多為她挑選了一些女性。
怕是在某些不懷好意的人眼里,他們這一隊行商就這么成為了別人心心念念的肥羊。
阿七低聲對喬安說:“夫人,您留在馬車里不要出去,過一會兒事情就處理好了。”
“嗯。”
喬安對這批由歐陽鋒挑選出來的護衛相當信任,他們自白云山莊來到南宋這一段長長的路上,這種事情并非是第一次發生了。
別的人先不提,只說如今車隊里那個馭蛇使,他就是年紀最長的那一人,外表長得斯文溫和,但只要他把笛子一吹,連面都不露,眨眨眼就能把對手撂倒N個——這個裝成行商的車隊里,有一輛馬車上拉著兩口碩大的箱子,里面滿載著這位馭蛇使的“小伙伴”。
不過當初剛一離開白駝山莊,她就跟他說好了,平日里聽聽小曲、吃吃點心、喝喝茶水就好,不到緊急關頭不必出手。如果說歐陽鋒是人形自走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位馭蛇使老兄起碼也能算上個小規模的。世界如此美好,大家平心靜氣一下,打打殺殺多不好。
第175章 白駝山莊⑷
來者有十數人,有人再一次地喝道:“人走,把貨留下!”商隊的人雖然比他們的人多,但里面多為女子,那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說話者身旁有個少年扯了扯他的袖子,有些焦急的悄聲道:“爹!爹,算了吧。”
來人把自己兒子推到一邊,塞給另一個同來的人,咬牙道:“你懂什么!”
他們自認為悄聲細語,然而喬安這邊各個身負武藝,將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喬安雖然信任她手下的這批護衛,但也相當清楚他們都不是什么善茬。之前有些心懷惡意的劫道者,他們殺了也就殺了,但這次聽這些人之間的對話,倒不像是世代以燒殺擄掠為生的匪寨中人。她慢慢掀開車簾,從車廂中走了下來。
阿七:“夫人!”
“無礙,我有分寸。”
喬安下來后,看到了站在車隊最前方攔住去路的那十數人,心中有了思量。此地據金宋邊境并非太遠,步行的話兩日即到。聽其口音以及身上破舊衣物的特征,她有些懷疑他們是從金國那邊過來的難民。
自離開白駝山莊后,她一直都有在搜集金、宋、蒙三地的消息。她身邊的侍女、護衛自恃身份,打聽消息時,很少把目光投向底層人民。喬安也不想多說他們,于是很多時候她直接親身上陣,跟接觸到的販夫走卒說說閑話。
侍衛看到喬安下來,有些訝然,夫人剛開始習武,刀劍無眼,她要是被人傷到該如何是好。他急忙對馭蛇使做了個手勢。
攔路的十數人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也稍稍能明白過來估計不是什么好事,他們握緊了身上攜帶著的武器。
喬安看到侍衛那手勢就心覺不妙,人家只是要財,你們這是要命,黑吃黑也不帶這樣玩的,而且她還想把他們留下來問一問金國那邊的事情呢。
她連忙喚了一聲馭蛇使的名字:“九郎!”
與此同時,另一道灌注了內力的聲音與喬安的話語一同響起:“手下留情!”
隨著這聲音落下,一道身影宛如清風般而至,來人腰懸長劍,身著道袍,衣袂因剛運使了輕功而飄搖不凝,身姿逸然,如絕凡塵。
這道士看起來至多三十歲的年紀,其人發色烏黑,面無皺紋,但與他絲毫不顯老色的容貌相比,他的眼神里卻有著不符合外表年齡的沉穩,周身氣息似是一株立于懸崖之上的古松勁柏,雖然依舊青翠,卻又多了歲月的沉淀。
從他那道蘊注了內力的話語,以及他翩然而至的身影來看,這明顯也是一個江湖人,習武至精深境界,一個人的外表展現出來的年齡往往做不得數,真實年紀比之再大個一二十歲都完全有可能。
偽裝成商隊護衛的白駝山莊眾人立即警惕的把喬安圍在了中間,喬安趁機對馭蛇使道:“稍安勿躁。”
這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的習慣要是不改一改,大概還不等黃蓉、郭靖他們出世,歐陽鋒他嫂子的大名大概就已經傳遍了天南海北,成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寡婦了,走到哪死到哪。
這威風至極的名頭還是讓給別人好了,她一點也不需要。
劫道的數人中,站在最當先位置的中年人心里一驚,但這個時候再說退去,他們之前做的一切準備就都白費了,他強撐著膽氣,讓道:“哪來的江湖野道,別多管閑事!”
那道士被罵也不生氣,他的劍不出鞘,輕輕一掃就卸下了對方的武器,說:“爾等此舉無異于以卵擊石,非是我危言聳聽,而是你們不通武藝,所以看不出來,這一隊商旅無論男女人人身負武功。何必自討苦吃?”
前些年宋國剛過世的吳文肅公曾有言:饑歲莫急于防民之盜。道士心里悵然,近年宋國境內明明未曾有何處發生旱災洪澇,饑民卻不減反增,為什么?因為這其中有不少是從金國占領的宋地逃竄而來的。
喬安沒有讓底下的人擅自插話。
提到《射雕英雄傳》里的道士,她首先想到的是全真七子中的丘處機,對他的印象這么深其實要全賴一篇名為《如果丘處機不路過牛家村,中國將是最發達的國家》的惡搞文章的加成。
既然她先是回憶起了有關丘處機的記憶,就難免把全真七子中剩下的幾位都回憶了一遍。
有那么一瞬間,她在心中猜測這個道人會不會就是全真七子里的王處一。
理由很簡單粗暴,她看過原著,王處一的腳法極為了得,一招“風擺荷葉”練得如火純青。而眼前這道士剛才突然而至時,那身形如微風拂柳,又如芙蕖立水,她下意識的就把這兩人聯系在了一起。
這道士看起來高渺飄逸,但極富耐心,口才絕佳。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居然說得對面那十數人愿意自行離去,事實上早在他們得知這商隊中人人都會武功時,心中就已經升起了退意。最后,道士告知他們附近有哪些門派正在招收佃農、門人,可以前去一試,這十數人跪地向道士磕了一個頭,這才轉身而去。
喬安出聲道:“道長真是仁心仁德,不知這位道長如何稱呼?”
道士側過身來看向喬安,見她梳著婦人髻,道:“這位夫人過譽了,貧道俗家姓王,單名喆字。”
原來叫王喆。
雖然同姓,但不同名,應該與王處一沒有關……
等等,那個少時學文,后來見金兵燒傷搶掠,就由文轉武,結果成為一代大將;后來因手下兵士死亡殆盡,就憤而出家,結果又成為一代江湖高手、高高手的王重陽,這位仿佛外掛附體似的大佬歸入道門后,他為自己改的名不就是“喆”嗎?
“原來是重陽子閣下,失敬失敬。”喬安向前走了幾步,來到王重陽身前幾步遠的位置才停了下來。
她對《射雕英雄傳》中的王重陽不熟,但她對史書、野史里白紙黑字中的王重陽熟,對他的“儒門釋戶道相通,三教從來一祖風”觀點更是毫不陌生,他編纂的《重陽真人授丹陽二十四訣》、《金闕玉鎖訣》她更是熟記于心。
王重陽回了一禮,然后問:“我聽夫人的口音不類中原之地,可是來自他處?”
喬安說:“的確如來,我等來自昆侖山麓。”這沒什么好隱瞞的,馬車上還拉著一批來自西域以及吐蕃的貨物呢。
她緊接著說:“行走在外條件簡陋,不知重陽真人可否愿意賞臉來喝杯茶?”
自一開始,王重陽的眉宇間就籠著一片似有若無的愁緒,哪怕是當他成功將劫路的百姓勸離了此地時,他眼里的壓抑都不曾減少半分。
如今聽到喬安這話,他笑了一下,這一微笑使得他身上的氣息柔和了不少,他拒絕道:“多謝夫人好意了,不過貧道還有要事,今日就暫且別過,來日有緣再見吧。”
見他去意已決,喬安也不好強留,只好說:“道長慢走。”
王重陽點了點頭,運起輕功,身如輕羽,不過幾息,那如云中仙鶴般的身影就已徹底消失不見。
喬安感到有點可惜。
王重陽離開后,其他的事情她暫時都沒了興致。
之前讓馭蛇使動手的那個侍衛原本還以為夫人會訓斥自己一頓,但沒想到夫人居然好像忘記了此事似的,就這么回到了車廂。雖然夫人看上去神色淡淡,但他看得出來,夫人好似感到有些遺憾。
阿七讓大家重新歸位,趕緊上路,爭取在天黑之前進城找家客棧住下。
然后她就跟著喬安一同鉆進了車廂。
當馬兒打了一個響鼻,馬車再次開始前行起來時,阿七忍不住說道:“夫人,別看那王重陽老道看起來一副年富力強的樣子,其實還不知道他到底多少歲了呢。”
喬安當然明白這一點,有點不明白阿七為什么著重提起這件事。
阿七又說:“我看他怎么著也有四五十歲了。”
這個時候車廂外騎在馬上的一個侍衛張嘴插話道:“七八十也是有可能的!”
喬安:“不至于,說他四五十我是信的,但七八十未免有些過了。”畢竟《射雕英雄傳》不是正史,金庸筆下的王重陽的年紀真沒那么大。
車廂外的侍衛一臉要完的表情。
阿七承認那王重陽的長得不錯,但是……總不至于真這么巧吧!她大著膽子說:“夫人還年輕,那王重陽的年紀都那么大了,和您一點都不般配。”
這個時候喬安終于聽出畫外音了。
你們的!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王重陽那開掛般的人生讓她該怎么跟你們解釋……
野史中,傳聞王重陽最后脫凡飛升,當然,大家都明白這不過是仙逝的另一種說法。但是對于喬安而言,她連穿越都體驗過來,也曾修過仙、當過妖怪,立地成仙不再是純粹的傳說,而是一種切實可行的事情。
比起他人百分之百的否定王重陽飛升的可能性,她最多只會否定一半。
雖然在《射雕英雄傳》王重陽未能飛升,他假裝病逝,而后又一指破掉了歐陽鋒的蛤蟆功,這才與世長辭。但是,既然王重陽能裝一次死,自然就能裝第二次,說不定他其實根本沒死呢?喬安知道這的確有些牽強附會,然而她來到此世后,都把歐陽克給蝴蝶沒了,原著劇情再發生點其他的變動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
這樣一位有白日飛升潛力的大佬,就這么在她面前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喬安找了一個阿七他們大概能接受的想法:“你們多想了,只是我見重陽真人武藝高強心生向往罷了。”
阿七說:“夫人要是想學武功的話,可以跟莊主說,我敢說,不出十年,莊主必能成為江湖第一人。”
喬安沒好意思打擊她的自信心,將來華山論劍是王重陽奪得了頭籌,臨去世前更是逼得歐陽鋒不得不退回西域。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個單純想要學武的古人,事情反而要簡單多了。
這些事情心里想想就行了,喬安說:“嗯,我相信他一定能名震江湖的。”
——他會躋身天下五絕,他是西毒歐陽鋒!
第176章 白駝山莊⑸
當初喬安與歐陽鋒分開時,她告訴他,今年冬日她大概不會再回白駝山莊過年了。
歐陽鋒他自己都沒有每年必回白駝山莊的習慣,所以他也根本不會強求嫂子她做到這一點,再者,在他看來,如今已經沒有了大哥的白駝山莊,對于她來說,或許已經完全沒有回去的意義了。
在這件事上,歐陽鋒沒有多說什么,他只是讓白駝侍衛在日常生活中多多留心,這幾年江湖上并不太平,別一不小心著了道。
喬安來到這個世界滿打滿算還不足一年,一醒過來就身在白駝山莊,沒過多久就遇到了大雪封山,雖然異常寒冷,但莊內生活安逸,她大部分時間又都在室內,其實未有太多不適。
她離開白駝山莊的那天,正是天氣日漸轉暖的好時候。
如今出門在外,時間過得飛快。
在她察覺出天氣轉涼時,便算了算現在的日子,他們才出來四個月有余。按季節來看,目前正處于夏秋交接之際,然而她卻無端地感到幾分不合時令的冷意。
他們這一行人扮作商隊行走在各地,邊休憩邊游玩。之前路過福建的時候,聽聞福州的荔枝在前些年一度被全部凍死,這已經過去幾年了,福州本地的荔枝產業仍舊沒有恢復昔日規模。
她身邊的這些侍女侍衛里未曾有南方人,對此事的感觸不大,喬安卻是聽到后就上了心。
只因她記得兩宋正是我國第三個寒冷期,冷到什么地步呢?冷到能在史書上都記上一筆“西湖冰合”的地步。西湖結冰并不罕見,稀奇的關鍵點在于最后一個“合”字上,它意味著整片西湖水域都處于冰封狀態,有如冰蓋覆之,古來罕有。
雖然這只是《射雕英雄傳》的世界,歷史軌跡不可能與她的記憶嚴絲合縫,但大致走向總是不會跑太偏的。
為了以防萬一,喬安對阿七說:“如今出門在外不比在莊內,你們記得置備好保暖的衣物,等到了下個鎮子再買幾批騾子,我們提前買上些碳讓騾車拉著。這些年冬天來得早,今年應該也不會例外,用不了多久這些東西估計就能用上了。”
喬安生活經驗豐富,極善養生,更知道年輕時該如何愛惜自己身體,才不至于留下病根等到在年老體衰時發作。
雖然他們各個都身具內力,這能讓他們比常人更能忍熱耐寒,但這不代表他們就不畏熱、不懼冷了,冷了依然要加衣,餓了要吃飯,一樣都少不了。
阿七將夫人的吩咐一一記在心里,等到了下個城鎮,立馬按照夫人的要求進城采購了一番。
等到進了臘月份,眼看著再有二十來天就過年了,喬安令人賃下了一座大宅,帶著自己人住了進去。
有不少侍衛、侍女都是第一次在莊外過年,心中帶著幾分新鮮感,四處采購過年要用的物事。結果鬧得當地人都知道,有一隊富有的行商在此地住下了,哪怕是丫鬟馬夫之流,都能隨手甩出二三兩銀子。一時間竟有不少百姓,直接挎著籃子或是推著小家的小板車,來到他們落腳的地方吆喝起買賣了。
喬安沒讓人驅趕他們,既然是過年,那就熱熱鬧鬧的好了。
然而還沒等年節來臨,一個消息炸響了江湖。
昔年黃裳編寫的《九陰真經》現世了。
……
王重陽維持著打坐的姿勢,突然間,他柔聲道:“你來了,進來吧。”
門外一人推開門,來者是一穿著道袍的女子,王重陽見是自己弟子進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苦笑,也對,怎么會是那人。
孫不二上前行禮,說:“師父,河西疾風劍兄弟前來拜訪。”
“是來邀我共奪《九陰真經》的嗎?”雖是疑問,但王重陽說出口時卻用的是陳述的口氣。
他慨嘆道:“《九陰真經》現世不過十余天,江湖中已是風起云涌。再有這種人到全真教來,就幫我回絕了吧。”
說完,王重陽閉上了眼。
孫不二再次施以一禮,無聲地退了出去。
……
江湖上已經因為這個消息一片騷動。
然而喬安本身無意與這些江湖人深交,又出于安全方面的考慮,所以他們自從離開白駝山莊后,就很少主動接觸江湖人了。
于是,當他們也聽到這個傳聞時,已是落后了一步。
這些白衣侍女、侍衛大都在白駝山莊長大,對于黃裳的大名不甚熟悉。
喬安隨口為他們解釋:“這黃裳是徽宗在位時的一位官員,后來以文入武,在剿殺當時一個名為‘明教’的宗教門派時,與當時的武林名派也結了仇,他全家因此被滅了滿門,他后來為復仇苦練武功,那本《九陰真經》就是他的心血之作。”
當侍衛、侍女們驚訝她緣何知道得如此之多時,她面不改色的把一切的黑鍋都推到了她那位去世的丈夫身上,她說:“以前夫君還在世時,經常對我說起這些江湖上的事情。他雖然不能習武,但卻一直有向武之心,只可惜……”
曾有幸跟隨在前任莊主身邊的幾個侍衛心里嘆息,前莊主真的是個好人,只是……天生資質有限無法習武,成為人生一大憾。
不知道是誰問了一句:“這部《九陰真經》很厲害嗎?”
喬安說:“自然是精妙絕倫,博大高深。”
第一次華山論劍,就是為了這部《九陰真經》的最終歸屬而開展,你們心心念念的莊主歐陽鋒,因逆練九陰真經,變得瘋瘋癲癲。
她想,這個時候歐陽鋒一定也得到消息了。
與她想的差不多,歐陽鋒比他們要早很多日子就得到了九陰真經現世的消息。不過他并沒有立即插手爭奪秘籍,他如蛇一般在暗中窺伺著江湖上的一舉一動,他有足夠的耐心,他在等待著所有人松懈的那一天。
有黃裳全家被殺的前車之鑒在,歐陽鋒不得不把他嫂子考慮進去,當初他答應了兄長要照顧好她,自然凡事要考慮周全。
他皺了皺眉頭。
他知道他們現在正在何地駐足停留,罷了,直接去一趟吧。
白駝山莊地處西域,年節時的習俗不類中原。喬安不懂這些,而原主身為莊主夫人,這些事情也無需她特別上心,因此她就由著底下人自己安排了。
那日她見到有商販在販賣鐘馗像,她身邊的侍女覺著有趣,但她瞧著那幅畫的線條配色實在粗劣,忍不住笑道:“你要是喜歡,改天我直接給你畫幅好了。”
喬安很少畫鐘馗像,但那天既然夸下了海口,總不能隨意食言。
就在喬安剛勾勒出線條,正準備上色時,聽到侍女在喚自己:“夫人,莊主來了。”
喬安把毛筆放到筆擱上,擦了擦手指上沾染到的墨跡,不慌不忙的用鎮紙把未完成的鐘馗像壓好,然后問:“他在哪里?”
她有些奇怪,這個時候《九陰真經》都出現了,歐陽鋒居然不去爭奪九陰真經,反而過來找他們了。
看來只有等到華山論劍的那一天,五絕的風采才能真正的在江湖上得以展現。
想到歐陽鋒對九陰真經的執著,喬安心想,她曾經可是看過一部分九陰真經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人稀罕這殘缺版的秘籍了。
第177章 白駝山莊⑹
歐陽鋒按照自己所知的地址,來到嫂子她暫時落腳的地點時,見到有侍衛正在打掃庭院,還有白衣侍女在按照西域過年節的習慣在布置院子。
他恍然心道,原來大哥他走了有一年了啊。
去年冬日時,白駝山莊一片縞素,歲旦那天,記憶里滿滿的都是白色,那一整個雪日里的所有節日,就好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樣,被眾人有意無意地遺忘了。
沒想到這么快的就又過去了一年。
喬安過來時,歐陽鋒正在正堂里飲茶。
見到喬安走來,他放下茶笑說:“我就說讓侍女先不必去打擾嫂子了,沒想到嫂子還是過來了。”
不管原著中歐陽鋒的人物形象是如何的狼子野心,但在喬安面前的時候,他一向是表現得極其客氣有禮。
本質上,他是一個武學至上的江湖人。
這樣的人最容易對那些在武功不如他的人心生不屑,但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至少面上從沒有顯露出這樣的神色,當然這不是因為他多么平易近人,只是因為對他來說,與武功不如他的人多做計較沒有任何意義。
而他在面對那些他暫時無可奈何的人時,比如洪七公,哪怕原著里,在洪七公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的時候,他也只是笑笑不語。
在他眼里,喬安一直是一個不通武藝的弱質女子。
歐陽鋒在時隔一年后又見到了她,見她如今一身中原女子的打扮,神情間沒有尋常女子行走江湖時常帶有的惶惶不可終日的神色,就知她對白駝山莊之外的生活環境適應得還算不錯。
歐陽鋒過來自然不是為了單純的看一看喬安,無事不登三寶殿,在與喬安寒暄了幾句以后,他直接進入了正題,他道:“不知道嫂子有沒有聽聞,最近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關于《九陰真經》的事情?”
喬安心道正戲來了,她就知道以歐陽鋒對九陰真經的癡迷怎么會完全無動于衷。
“此事我有所耳聞,不知怎么突然提起這個?”
“不瞞嫂子,我對九陰真經志在必得。”歐陽鋒放下手中的茶杯,認真地說,“昔年九陰真經的創作者,曾因得罪江湖人父母妻兒皆被殺,前車之鑒在此,一旦我插手此事,很難保證此事不會重蹈覆轍。”
“你是在擔心……”喬安聽出歐陽鋒潛臺詞了,人被逼急了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來,要是有人抓住自己成為來要挾歐陽鋒,或是單純的拿來出氣,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歐陽鋒道:“嫂子明白我的意思就好,白駝山莊遠在西域,諸多江湖人鞭長莫及,若論安全的還是莊內為上佳之選。”
喬安徹底領會他的意思了,以歐陽鋒的意思,她最好先不要在金宋兩地行走了,等避過這陣風頭,再出來不遲。
歐陽鋒這番話的確是出自一腔好意,道理她也都懂。
可問題是……她并不是身體原主。
歐陽鋒想要的九陰真經,她記憶中就有半部呢。
喬安在心底對身體原主已逝的丈夫道了一聲歉,不好意思了這位未曾謀面的兄臺,接下來我又要往你身上扣鍋了。
她說:“有件事我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歐陽鋒心知自己這位嫂子雖然是一副溫順的性子,實則是一個要強之人,這么長時間以來,她從沒對自己提出什么要求,也沒向自己訴過苦,不知是是什么事情讓她如此為難。
他道:“不論是什么事情嫂子直說就是,要是遇上苦難更無需隱瞞。”
既然歐陽鋒讓她直說,喬安就真的準備直說了。
她先讓房間內的侍女離開,然后無比真誠地說:“其實我身上就有半部《九陰真經》。”
……什么?
她有九陰真經?
歐陽鋒萬萬沒想到她說的竟是這個。
……
在庭院里掃雪的侍衛,見到原本伺候歐陽鋒和喬安的白衣侍女從正堂內走了出來。
沒過一會兒,門扉居然被莊主用掌風合上,砰地一聲,下了他一跳。侍衛心里嘆了口氣,莊主他也太不為夫人她考慮了,這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還直接關上了門……
哎,也難怪夫人不愿意留在白駝山莊了,整個山莊都是前莊主他弟的了,現在的莊主他又沒有妻妾,她一個寡居嫂子,留在莊內能不尷尬嗎?
當歐陽鋒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喬安說的是什么意思的時候,他已經下意識地用掌力闔上了門。
嫂子她不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他看得出來,對方沒有故意戲耍自己的意思。當然,也許她是把別的什么武功秘籍當成了九陰真經也不無可能。
“不知嫂子剛才所言究竟為何意,還望嫂子明示。”
喬安說:“你所說的九陰真經,是由一個曾在政和年間奉皇命修過‘萬壽道藏’的文官所作,他叫黃裳,我說的對嗎?”
歐陽鋒:“……確實如此。”
她說的這些,哪怕是江湖上的一些成名已久的高手都不知道,就連他,也不過是在種種機緣巧合下,才得知一二,那嫂子她又是從何得知的?
難道她身上真的有九陰真經?
喬安看出了歐陽鋒的疑惑,她解釋道:“這些江湖武林中的事情,其實還是你大哥他還在世時告訴我的。”
“我大哥?”歐陽鋒問。
喬安點了下頭,繼續說:“你大哥受限于資質,終生無法習武,這件事情你是清楚的。你大哥雖是認了命了,但他對武學是真的喜愛,這些年來不知看了多少武功秘籍。旁的江湖人害怕學得東西雜了,精力分散,顧忌多多,但你大哥全然不在乎這個,反正他又練不成。他也曾打聽過一些江湖秘辛,想要找到改變自身資質、體質的方法,但終究未能成功。
“我手上那部分《九陰真經》就是他去世前不知從何處弄來的,可惜到手時就殘缺了,那時他更是已經纏綿病榻無法起身。他言,‘此物若流傳出去,必引得江湖人人逐之,你要是有興趣就看看吧,記得看完就燒了去,到時候鋒兒若是需要,你就說予他聽。’然后沒過幾天,你大哥就過世了。”
她鎮定的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歐陽鋒他大哥身上,人都已經去世了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反正死無對證了。
她為了加強說服力,甚至當場背了一段九陰真經里移魂大法的內容。
歐陽鋒眉峰緊縮,他緊握拳頭。
嫂子她說的或許真的是《九陰真經》!他從沒有想象過,九陰真經將會如此輕易的到自己手上,哪怕只是半部!
他告誡自己要冷靜,期望愈大,最后若是發現一切都是誤會時,失望只會更大。
他問:“敢問嫂子現在還記得多少?”
喬安:“全都記得一清二楚。”
歐陽鋒向喬安一抱拳:“有勞嫂子將秘籍默下來,此恩終生難忘。”
喬安沒有拒絕:“此事好說。”
當天晚上喬安就把九陰真經默寫了出來。
歐陽鋒拿到手后,一眼就看得出來,這部經文的確是殘缺的,最為明顯的就是它缺少一份總綱。
他鄭重地閱覽著喬安寫下來的內容,此時的他有九成的把握確定這就是九陰真經!事實上,在他眼里,這部經文秘籍到底名為何物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哪怕不是九陰真經,這上面記載的武功心法也足夠引得習武之人競相逐之。
為此,他干脆也在喬安暫時租住的落腳地里住了下來。
在武功秘籍方面,別說只是教給一個人了,哪怕是成批量印刷無償分發出去的事她也不是沒做過。
在這個世界,她接觸到的唯二武俠天才,一是王重陽,另一個就是歐陽鋒了。
王重陽與她不熟,歐陽鋒就不同了。
有一就有二,既然連九陰真經都給他了,再說點別的什么喬安完全沒有心理負擔。至于未來的劇情……還是那句話,連歐陽克這個重要男配都被蝴蝶沒了,其他的事情根本無所謂了。
“其實還有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喬安對歐陽鋒說道。
歐陽鋒清楚地記得,上一次喬安用這種語氣對他說了這么一句話后,告訴他的事情有多么的宛如驚天炸雷。
他無奈地說:“嫂子請說。”
“你大哥當初說,這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有陰必有陽。”她突然話鋒一轉,說,“不知你是否知道王語嫣此人?”
歐陽鋒仔細回憶了一遍,說:“聽名字,似是一名女子,我不曾見過此人。”
“你當然不曾見過她。據你大哥所說,她大概已經過世數十年了。她與你大哥一樣,都無法習武,但她精通各門各派的武學,對一切武功心法都了若指掌,堪稱一代武學理論大師。”由于不知道這世界是延續的三聯版《天龍八部》的設定,還是新修版的設定,王語嫣和一燈大師的關系她就沒有說。
“你大哥受她激勵,一直苦讀武功秘籍,不曾松懈。他臨去世時靈感突至,一時竟有回光返照之相,他以九陰真經為藍本,創造出了一本能與其媲美武功心法,他明明不會武功,卻創作出了一本武功秘籍,你大哥他害怕被人恥笑,因此只讓我好生藏著,無聊時看看用來解悶就好。”
真正的九陽真經她自然沒有,但她有《峨嵋九陽功》。
若是在以前的時候,有人告訴歐陽鋒他那位不會武功的大哥創造出了一本武功秘籍,他是不會信的。然而如今有九陰真經之事在前,他不信也得信。
歐陽鋒一咬牙,說:“有勞嫂子也將這本秘籍默下來了。”
第178章 白駝山莊⑺
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計劃不如變化快。
最開始時,歐陽鋒過來找喬安,只是想說服她先回白駝山莊,等到九陰真經引起的江湖風波平靜下來后,一切事情跟都好說。
歐陽鋒很明白,江湖上想要爭奪的九陰真經的人,數之不盡。現在出手的這一批江湖人,不過是個開始,像他這樣隱在暗里,想要等到最后伺機出手的人,同樣不在少數。
然而誰又能想到,如今江湖上,無數高手都在處心積慮地想要弄到手的九陰真經,就這樣在一個毫無預兆的時刻,讓他初窺門徑。
事情來得太突然,以至于都讓他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
大哥留下的那份九陰真經雖只是殘本,但就這一部分內容,就足以令任何一個二流武者突風猛進至頂尖高手。
歐陽鋒估計得相當正確。
原著里,梅超風從黃藥師那里盜走了半部《九陰真經》,后來全真七子之首馬鈺曾有言:“這鐵尸的外門功夫,已遠在貧道與各位之上,就算丘師弟與王師弟真的在此,也未必定能勝得了她。”
讓喬安來說的話,九陰真經的可怖之處,其實根本不在于招式的高深、功法的玄妙,而在于無論怎么修煉,哪怕根本走錯了路子,練得走火入魔、又或是如書里的歐陽鋒似的逆練了九陰真經,也無損于它的殺傷力。
九陰真經的包容性、可塑性之高,實乃罕見、恐怖。
然而更加出乎意料的事情還在后面,還沒等他將這部分九陰真經練出個一二來,他嫂子又交給了他一本《峨嵋九陽功》。
最難以置信的是,這部功法是由他那位對武功一竅不通的大哥創作出來的。
他那位平庸文弱至極的大哥,臨去世前,為妻子留下了這么一份豐厚的武學寶藏。
這種看起來荒唐又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這么成為了現實。
他手中拿著這本由他嫂子為他默寫出來的功法,神色漸凝。
比起那份一見便知殘缺的《九陰真經》,這本《峨嵋九陽功》的完整性要更高,總綱、心法、招式都無缺失。
作為一個江湖人,他早已看慣生生死死,但是這個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回憶起了幼時與兄長相處時的一點一滴。
如果不是嫂子拿出來的這本武功秘籍,大概他永遠不會認識到大哥的另一面。
歐陽鋒自認在武學上頗具天分,然而這一次,他不得不承認,或許他大哥這樣的人才能真正稱得上是身具過世之才。
他只想著去爭奪九陰真經,他那個無法習武的大哥卻已經憑借著自己對武學的理解,創作出了一份絕世的功法。
他下意識地在心底道了一聲:可惜了。
如果大哥他能習武的話,憑借著這等天資,他的大名想來早已響徹整個江湖。
歐陽鋒對武學的癡迷無可否認,自從他得到這兩本秘籍后,便日夜不休的開始研讀經文。
另一邊,喬安決定了在清明時多給歐陽鋒他大哥燒些紙錢,他的名頭實在好用,好用到她都不想再去編新的借口了。
剛過來年節沒幾天,歐陽鋒就對喬安說,他要閉關三五日,不用讓侍女給他送飯,他拿了一罐子酒,夠用了。
喬安當然表示沒問題,說:“你放心閉關就好,煉功時不要急躁,你哥要是還在,是絕對不想看到你出事的。”
歐陽鋒點了點頭。
然后,歐陽鋒前腳閉關,后腳喬安就讓侍女開始收拾行李。
她點了侍女阿七,外加兩個侍衛,讓剩下的人都留在這看家護院,她自己就帶著人出去游山玩水了。
嗯,你好好閉關,這里交給你,她很放心。
阿七小心地問:“夫人,我們就這樣出來,沒事吧?”
喬安很淡定地說:“有馭蛇使在,等閑武人都不是他的敵手,莊主那邊很安全。而我,有你們三個在就夠了。”
跟著喬安出來的這些日子,讓她身邊的人都習慣了聽她的吩咐。既然夫人覺得沒有問題,那就真的沒有問題。
雖然這一次出來,加上她自己,一共才四個人。但是人多有人多的玩法,人少有人少的玩法。
之前他們人數多到足以假扮成一個商隊,不管走到哪里,總是特別引人注目,如今只有他們幾人,能去的地方反而多了起來。
由于喬安這次帶出來的三個人,之前都沒有來過中原,她在心底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然后認命的給三人當起了導游。
在生活中,阿七相當注意夫人的飲食,夫人性子那么溫軟,要是遇到不合口的飯菜,估計也不會說出口。
喬安在這上面其實并沒有太多忌口的東西,算是布行挑食。她若是真挑挑揀揀起來,最后被難為的一定只會是她自己,這個時代的物資遠不如后世豐富,有諸多蔬菜、水果還未能傳到中原,她想吃也吃不到。
那日,她見到街邊有人賣爆米花,不過不是爆的玉米,而是糯米一類的糧食爆的。她讓老板用油紙袋,每人都裝了一份。
他們在這里吃吃喝喝,一路游玩,十分自在逍遙,完全忘記了還有一個叫做歐陽鋒的家伙被他們拋下了。
當歐陽鋒閉關結束,感受了一下經脈中充盈的內力,他察覺自己內力大增,不禁心情舒暢。
他思及自己之前得到秘籍后,就急匆匆地拿去研究里面的心法去了,之后又是直接閉關,竟是不曾認真的向嫂子道謝。
這樣兩份價值連城的秘籍,嫂子她就這樣毫不設防的告知了自己,把此事說與其他江湖人聽,說不定他人只會罵這兩人失心瘋了,要么這一切都是他臆想出來的事情,要么就是他的嫂子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他想,總該要好好謝過嫂子,然后再給大哥上柱香。
然后他就被侍衛告知,夫人帶著人出去散心去了。
歐陽鋒問:“今天剛出去嗎?”
侍衛猶豫了一下,說:“莊主您閉關的當天,大夫人就帶著人離開了。”
歐陽鋒:“……”
這個時候侍衛又說:“大夫人說,她突然記起一事來,襄陽城外有一荒谷,谷里生有一種名為‘菩斯曲’的蛇,身具劇毒,頭生肉角,身形如風,食其膽能增加內力、錘煉經脈。據說前任莊主打聽到這個消息時,曾趕去襄陽,并于無意間進入谷中一次,然而非但未能捕捉到菩斯曲蛇,還差點喪命于谷內,只得連忙逃回,當下一次再想進入這里時,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荒古的入口了。”
鑒于前兩次的經驗,歐陽鋒連忙打起精神記下了這段由侍衛轉述的話。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需要緩緩。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個荒谷其實是《神雕俠侶》里描寫過的獨孤求敗劍冢的所在地,至于更為具體的位置,由于原著中不曾細致描寫,喬安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是在襄陽城外。
之前她一直不曾記起這件事,最近突然回憶起來了,心想,既然歐陽鋒喜歡養蛇,不妨讓他去試一試。
要是運氣好能找到那個荒谷的話,說不定能逮到幾條菩斯曲蛇,到時候一條燉蛇羹,一條留著玩,豈不是美滋滋?
要是再幸運一點,說不定還能看到獨孤劍魔的劍冢,不過問題來了,這個時候獨孤求敗到底是仍在世,還是已經去世了呢?
如果獨孤求敗這個時候還未曾離世,對歐陽鋒見獵心喜……
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劇情會被扭曲成什么樣子。
等到華山論劍之際,歐陽鋒左手九陰,右手九陽,腳下趴著菩斯曲蛇,頭上飛著雕兄,身上背著獨孤求敗贈的寶劍,腰間再別著他自己的靈蛇杖。
這畫面太辣眼睛,喬安拒絕去想這個可能性。
第179章 白駝山莊⑻
想那原著里,白駝山莊眾人在桃花島出場時多么具有詩情畫意。
數十名侍女款款而至,她們身著白衣,由遠及近走來時襟帶好似流光飛雪,紅紗宮燈提于素手,哪怕歐陽克手執折扇、身著一身招搖的白底繡金紋衣衫,依舊抵不過他身后那個背光而立一身單調白衣的男子的半分威勢與神采。
喬安希望歐陽鋒能維持住白駝山莊的祖傳畫風與審美觀,一百年不動搖。
想到這里,她默默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已經換下一身白衣的侍女以及侍衛,不知道是不是物極必反的原因,常年穿白衣的他們,如今可以隨意著裝,竟一個個都恨不得穿紅戴綠,活脫脫一副鄉下土財主進城的樣子。
但她又不好意思多說什么,畢竟當初下山時,是她讓他們扮作行商,隨意穿著打扮的,雖然現在就他們四個人,用不著再刻意打扮成行商了,但曾經說出去的話,總不能就這么隨隨便便地收回去。
思來想去,感覺自己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喬安嘆了一口氣。
是年三月,南宋的那位壽皇圣帝趙昚崩逝了。
當喬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下意識地推算對比了一下時間,這位皇帝比她所知的正史上的他要去世得更早。
說起太上皇趙昚,或許很多人都對其甚為陌生,實則他就是為岳飛平反的那位皇帝,是元朝在修史時,記錄為“卓然為南渡諸帝之稱首”的那位宋孝宗。
至于現在在位的以及之后登基的那些皇帝,不提也罷。
阿七和侍衛們對南宋的皇帝,沒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是他們想到夫人嫁到白駝山莊之前,好像就是宋人,他們見喬安神色如常,沒有過度悲傷哀悸這才放下心來。
喬安當然不會有什么悲慟,雖然心中會忍不住感慨幾聲,但實際上,這些與她并不相熟的歷史人物,她對他們的印象,更多的仍停留在黑紙白字的史書中。他們的誕生與死亡,就像是史書中的一幕幕的具現化,走馬觀花般展現在她眼前。
說不定她下一次穿越時,這一次已經于她生活中去世的人,又會活生生的出現在她身邊。
宋孝宗的離世,對喬安最大的影響,大概就是可以拿國喪當作借口,讓阿七和侍衛再換一身衣裳了。
皇帝剛剛駕崩,雖說江湖人不拘小節,但他們這一行人各個衣衫顏色明麗耀目,看上去也未免太不拿南宋朝廷放在眼里了,說不定還會被人認成是從金國過來的探子。
阿七順從地換回了一身白衣,不過卻是男式的。
喬安也沒感覺多奇怪。
在原著中,跟在歐陽克身邊的女子,很多次出場時,都是穿著一身男裝,白衣獵獵,騎駝或駕馬而來。
行走江湖時,穿男裝的確要比女式衣裙要更為方便。
阿七見夫人看向她,笑道:“夫人要不要也試試?”
她這本是玩笑話,夫人與他們這些武人不同,因她沒見過夫人穿男子的衣物是何種模樣,便下意識地打趣道。這個時代尋常人家的女子,見人時往往微低頭,眉眼帶羞,阿七心底有些好奇夫人一身男裝時,會不會也難得害羞一次。
卻不曾想到喬安無所謂地應道:“好啊。”
喬安和阿七的身量差不多,她從阿七那里取來了一套白衣,然后把身上的衣物換了下來。她把頭發用發帶隨意在發梢上方一扎,松松籠在身后。
她想起歐陽克手上那把騷包至極的扇子,突然來了興致,干脆自己也尋來了一把折扇。
當她再穿現在侍衛面前時,已是手持折扇,一身白衣。
在阿七等人眼里,夫人分明該是第一次拋棄女兒家的衣物,卻表現得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夫人好似完全不覺得這樣打扮有什么新奇的,她與人說話時,與往常一樣從不避人眼睛,總是大大方方地凝視著對方的雙眼,甚至還很自然地整了下袖口,然后抬目看向侍女,說:“阿七,你這身衣物的袖子有些大了,把針線拿過來,我稍微縫一下。”
阿七回過神來,連忙把針線拿過去,不用喬安動手,她就已經飛針走線把袖子改好了。
喬安輕輕張開雙臂,她問:“怎么樣?我這一身如何?”
阿七微微蹲下身,在腰身上又縫了幾針。不等她回答,一個侍衛已經率先出聲道:“好看。”話音剛落,就挨了阿七一肘子。
喬安已經習慣了這個時代含蓄而委婉的表達方式,乍一聽到如此直白的贊美,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隨著這一笑,那清湛的眉目都好似燁然生輝。
一行人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終南山地界,她對終南山真的是一點都不陌生。全真教和古墓派都在這里,說起來還有些懷念。又想起這一世,她還與王重陽有著一面之緣,便想著去一趟全真教好了,要是能遇見王重陽講道自然再好不過,要是遇不到,就給三清道祖上柱香再離開也不遲。
卻不曾想到,越是臨近終南山,江湖人就越多了起來。
“那《九陰真經》定然已落到了王重陽手中!誰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全真教,說不定早出去躲著了!”路邊茶肆中,有人毫不避諱地和同伴討論著。
“這也說不準,萬一他只是不想摻和此事,這才不愿露面呢?”
另一人聽了這話心里冷笑,你要是不相信那王重陽拿到了九陰真經,為何也跟著來全真教了?還不是也這樣覺得,趕過來看看能不能沾點便宜。
喬安不怎么關心九陰真經的歸屬,但聽到這些人這樣說,看來王重陽近期是不會露面了。
進了全真教,喬安發覺此時的全真教,與她記憶里的樣子略有不同,畢竟此時的全真教還處于創立初期,殿宇不及后世數量多,更少了幾分時間流逝帶來的悠遠意蘊,也不曾像她記憶里那樣香火極盛,信徒香客絡繹不絕。
她走向一個小道士,向他詢問三清道祖供奉在何處。
小道士朝她行了一禮,然后為她指路。
喬安讓跟在她身邊的三人在外面稍作等候,然后走進了三清殿。
她拿著剛買來的一炷香,插在了香爐里。
三清塑像的容貌,在裊裊白煙中有些模糊。
她走進來時,見一個道士正心無旁騖地掃著大殿內地上的灰塵。此時上完香,她有了閑心,再一看那道士,不是王重陽還能是誰?
她問:“重陽子真人怎么在此處?”
王重陽轉過身來,他看了喬安一會兒,雖然她換了一身裝扮,但他顯然還記得她,他道:“沒想到又與夫人見面了。”
他想起剛剛喬安問他的話,先是失笑,然后反問:“我就是這全真教的道士,不在這還能在何處?”
喬安解釋:“我上山時,聽到有江湖人說,真人已經許久不曾露面了,我之前還在遺憾地猜測真人是不是外出未曾歸來。”
王重陽說:“此事我知道,我徒弟跟我說,有江湖人罵我藏頭露尾,還有人意圖逼迫我徒弟告訴他們我的行蹤。我心中納罕,前幾日我在打掃純陽殿,這幾日都在三清殿這里,他們來來去去,就是不曾看到我。”
他這樣一說,喬安完全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
來全真教的江湖人,大多別有圖謀,眼里只有九陰真經,哪里還容得下旁人。他們懷疑經文落到了王重陽手里,卻又自知能力不夠,不敢強取豪奪,只敢仗著人多勢眾以及言語向王重陽試壓,令其出面,與之對峙談判。
然而王重陽根本懶得理會他們,我行我素。
久而久之,這些人還以為王重陽是遠避出去了。說不定當他們在純陽殿或是三清殿里罵王重陽時,王重陽就在他們身旁淡定地掃地或是整理香爐呢。
喬安道:“該不會我就是這些時日以來第一個認出真人的人?”
王重陽點了點頭,說:“夫人所言無誤。”
其實這些人認不出王重陽來勉強能算是情有可原,王重陽不重聲譽,想當初若不是林朝英相逼,他或許至今還留在活死人墓直到老死。如今華山論劍尚未開始,他還沒能奪得天下第一的稱號,他在江湖上的名聲更多的來自于開創全真教一事,相較而論,他在朝廷上、普通人里的名聲遠比他在江湖中的名聲要更大。
王重陽見喬安神色清明,不像是利令智昏之徒,比起外邊的那些武者,他更愿意與這樣的人說話,他道:“那日有幾個江湖人,在純陽殿越說越不知克制,我那四弟子生性較烈,差點按捺不住上去與之爭論,我只好放下手里的掃帚,提前攔住那幾位江湖人,問:‘不知幾位來我全真教有何貴干?’那幾人說:‘你這年輕人,快叫你們掌教出來,我們有要事相商。’那一瞬間,我甚為遺憾自己身上沒能豎個牌子,上書‘王重陽在此’。”
等在殿外的三人,久等夫人不至。
他們向殿內一看,見到夫人正與一道士相談甚歡,他們好不容易才讓夫人剛把王重陽那老道給忘干凈了,怎么又來了個道士。
細看之下,他們才發現那道士可不就是王重陽嗎?
第180章 白駝山莊⑼
旁人對王重陽或許不清楚,但喬安卻知道,這位自出家后就看上去與世無爭的重陽真人,是當之無愧的舉世第一高手。
然而此時此刻,他收斂了身上的氣息,又穿著一身與其他道士沒有什么不同的衣物,要是不真正動起手來,能看出這位半路習武又半路出家的道士身負絕世武功、深厚內力的人,絕對是少之又少。
上次喬安與王重陽見面時,先聞其聲,后見其人,又像是云鶴一般輕輕離去。
這位無論是在《射雕英雄傳》還是在史書上都刷足了神秘感的道士,就算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仍是宛如一身仙風道骨。
然而她沒想到,這樣一個外表看上去超然脫俗的道長,真正接觸起來,竟是意料之外的平易近人。
在喬安與王重陽相談時,從殿外走進來了幾個香客。
連習武之人都很難看出王重陽的底細,這些從山下而來的普通人就更看不出來了。他們上完香后,就問王重陽:“這位道長,敢問你哪位師長道行最高深?我們想請幾張黃符,帶回去燒了泡水喝。”
喬安一聽這話,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王重陽臉上的臉色。
這句短短的兩句話,真是從頭到尾,毫不客氣的將王重陽捅了好幾刀。若非說這話的人,真的是完全不通武藝的普通百姓,說是專門來踢館砸場子的她都會信。
王重陽前一刻剛說,那些江湖人總認不出他就是掌教,后一刻就來了模擬示范,單說這個符箓……
全真教根本不擅長這個。
這事必須要從北宋時說起,當時林靈素借宋徽宗之勢,使得神霄雷法這一符箓法術大行其道,到了南宋,更是一連數位皇帝都對道教中的符箓派有所偏好,以符箓斂財一事屢見不鮮。哪怕如今北方都已經被金人占領了,這種情況也沒有得到特別大的改變。
在這樣一個整體氛圍中,在金國殺出重圍的全真教那就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小清新——
在別人都崇尚符箓的時候,王重陽偏偏反其道而行,他就是不推崇符箓。
沒錯,就是這么任性。
“全真教不售符,不煉丹。”王重陽語氣相當平靜地說道。看這樣子,應該是對不少人說過同樣的話語了,只不過此時他的雙眉間難免多了些悵恍。
喬安能理解王重陽的想法。
這個《射雕英雄傳》里的他,前半生領兵抗金,后來憤而出家,一手創建全真教,卻仍心懷民間疾苦,不忍做損己利人之事,絕不借符箓獲利,堅持以苦己利人為宗。不是不會畫符,只是不愿罷了。結果到頭來,居然有百姓為了一張黃符主動求到他頭上。
不過她也很清楚,等到華山論劍之后,全真教一躍成為“天下武學正宗”,彼時,王重陽的理念就會隨之推廣開了。
果然,不管在什么時候,拳頭硬的才是老大啊。
然而喬安懂王重陽的想法,但那幾個香客卻不明白,其中有一人很世故老道地說:“你們掌教不讓在觀里賣黃符,但你們可以下山以個人的名義畫符嘛。”
喬安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笑道:“不知幾位善人求符是所謂何事?”
那人唉聲嘆氣道:“近來走霉運,想求個符改改運。”
喬安用扇子在手心一擊,說:“巧了,我正好知道一個掃晦神的法子。午時的時候,拿著掃帚把地上的塵埃都掃到屋外,口中念道‘諸塵不染,萬化俱融’,這晦神受了驚,就不在屋里留了,這時候再打開窗戶,讓那晦神留下來的霉氣也跟著走,過一會再關上窗,一天一次,多做幾回,這晦神就再也不敢過來了。”
換個說法,其實就是保持地面潔凈,勤通風。那個咒語是她隨口從《靈寶領教濟度金書》里摘的,任何用處都沒有。要是在這個世界念咒有用的話,她絕對二話不說,先把當年在瓊華派學到的各種法術練起來。
王重陽震驚地看了她一眼,顯然是在此之前就沒遇到過這種敢當著他這個全真教掌教·真·道士的面,還能一臉坦然的胡說八道的人。
喬安這信口胡謅的能力久經考驗,兼之她言辭懇切,神情鎮定自若,說起話來都像是格外有說服力。那人聽了大喜,又請喬安再說了一遍咒語,認認真真地把她說的話記下來,然后喜笑顏開地帶著同伴離開了。
候在殿外的侍女阿七和兩個侍衛,見到有香客走進殿內,又眼睜睜地看著幾位香客面帶喜意的離開,然而他們的夫人依然沒出來。
喬安當然不急著離開,見到王重陽已經實屬難得,與他面對面交談的機會更是來之不易。
她熟記于心的王重陽的著作,起碼有六部,如今原作者就在面前,這時候她心里的情緒,有點像是后世的高考后,突然遇到閱讀題文章的作者一樣,不管是為了“求知”,還是單純的“好奇”,總是令人忍不住想聽一聽原作者的真實思路。
王重陽對于喬安問他這些道典上的內容,其實是有些驚訝的,如今江湖上重修武,輕修心,他寫的這些經文,哪怕是在全真教內,愿意真心研讀的道士恐怕都沒有多少。他自己是由文入武,自然也喜歡往全真教內弟子也文武并重,功行雙全,然而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喬安沒有太過打擾王重陽,身為一教之掌的他與自己不同,她無意耽誤他更多的時間,在她覺得時間差不多了的時候就告辭了。
王重陽彬彬有禮的表示:“如果夫人還有不解之處,可直接置信于我,我若不在,便由我大弟子暫時代為回信,他于此道也頗有見解。”
喬安謝過了王重陽的好意。
她帶著三個小尾巴離開了全真教。
侍女阿七一路上欲言又止。
喬安對阿七他們說:“你們放心吧,重陽真人他早就心有所屬了。”
她這話一出,不僅是阿七,連兩個侍衛的注意力都跟了過來。
只要與己無關,喬安對他人的感情問題一向不怎么感興趣,見阿七他們想聽,她隱去關鍵信息,粗略地對幾人講了一下王重陽的情史。
喬安一邊講,一邊打開了手中的扇子。
她來全真教之前,特地帶了一把扇面空白的扇子,臨走前她讓王重陽題了幾個字,他想了想,寫下了“求返其真”四字。等到華山論劍之后,這把扇子就值錢了。不過這對她來說沒有意義,身靠白駝山莊的她并不缺錢,她這樣做不過是出于一種單純的想要收集名人字畫的心理。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其他的用途……
她將這四個字的字形仔仔細細、完完整整地記在心里,說不定她在日后的哪一世里,在需要仿造或鑒別王重陽的筆跡時就能用上了。
卻說歐陽鋒這邊,他在得知襄陽城外的一處山谷里,有一種名為菩斯曲的異蛇時,他就對此上了心思。
只不過他在前去尋找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在襄陽城外尋找二十天,要是在這個期限內找不到那個山谷,只能說明他與他大哥一樣,與此地沒有緣分,那就不需要再在這里浪費功夫了。
喬安只是提出這樣一個想法,實則她對歐陽鋒找到獨孤求敗劍冢所在的荒谷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然而很幸運的,歐陽鋒探索至第十六天時,居然真讓他找到了荒谷的入口。
他在谷里又了尋找兩日,終是讓他發現了菩斯曲蛇。
雖說他之前從未見過它,但只觀其頭上肉角,周身隱隱帶著的金光,就足以讓他斷定這就是喬安口中的異蛇!
這蛇行動起來訊疾如風,對旁人來說,要想把它抓住無異于一道難題,然而歐陽鋒最擅使毒,再擅馭蛇,抓住菩斯曲蛇易如反掌。
他依喬安而言,取蛇膽吞之。
在打坐休憩時,他感覺到仿佛有一股精氣從腹內涌出,繼而向經脈蔓延,各出穴竅都被覆蓋,無有遺漏。他一連吞下數個蛇膽,內力順著脈絡流轉,仿佛生生不息。
嫂子對他說的沒錯,這蛇膽真的有增加內力、通脈開竅的作用。
歐陽鋒手中拿著一根枯樹枝,撥弄著地面上菩斯曲蛇的尸體。之前帶的干糧已經吃完了,他在原地壘了一個小火堆,挑了一條蛇,去了皮用木枝串起來。
他翻轉著手中的木枝,隨著火烤,蛇肉表面微微泛起酥皮,明明沒添加任何佐料,一股香嫩之氣已撲鼻而來。
歐陽鋒心想,這菩斯曲蛇果然是世間罕見的異種。
片刻后,他從懷中抽出來一只木笛,嘴唇覆在笛上,一首與中原小調截然不同的曲子嗚咽而起,在荒谷里回響不絕。緊接著四周傳來悉索之聲,數條菩斯曲蛇蜿蜒爬行而至,圍繞在他身邊。
嫂子說,如果真找到了這菩斯曲蛇,要是數量極其稀少的話,他當場吃了就好。若是數量較多,記得帶回來一批,他們可以嘗試著人工繁殖菩斯曲蛇,就是不知道這樣培育出來的菩斯曲蛇還有沒有增長內力的功效。
他看著自己身邊的蛇,回味了一下剛剛吃入腹中的蛇肉的滋味,把這菩斯曲蛇當做肉蛇來養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