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連做了好幾件大事,又受了傷急需愈合,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多少力氣了。
“先等你恢復一點,再進去吧。”秦隊道:“或者我一個人去也行。”
“那還是算了。我們不能再死更多人了。”褚顏道。
“嗯。”秦隊在他旁邊找地方坐了下來,靜靜感受著大戰(zhàn)前的寧靜。
他說:“等干完這一票,我就收手。金先生給的報酬,足夠讓我生活好一陣子了。”
褚顏見他摩挲著那個項鏈上的吊墜,忍不住問:“這是你家小孩?”
“嗯,剛滿三歲。”說到家人,秦隊的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又指著那女子道:“這是我妻子。”
“原本以我的水平,是配不上她的。是金先生給我們做的媒,所以我很感激他。”他的眼里溢出幸福之色,又說:“她很好,教養(yǎng)好,長得好,人也很溫柔……”
“她很漂亮。”褚顏感嘆道:“看不出隊長你還有這么感性的一面。”
“為人丈夫,總是不同的。”隊長說完,扭頭問他:“你呢?在跟拉維歐分別前,我聽你說,你也有個孩子。生病了?”
“嗯。”褚顏點點頭,道:“是一種治不好的病,需要一直在醫(yī)院待著。我只有賺更多的錢,才能有機會去陪她。”
“確實很讓人心疼,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呢。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異能者里有不少醫(yī)生,也許有人能應對那種病癥呢。”秦隊道:“你現(xiàn)在也算拓寬了眼界,或許以后能碰上有對應能力的人也說不定。”
“承你吉言,我會努力的。”褚顏道。
“你妻子呢?怎么沒有聽你提起?”秦隊好奇地問。
褚顏搖了搖頭,說:“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
“嗯。”褚顏看向腳下,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怕你笑話,我是個失憶癥患者。我根本記不得她是誰,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來的。女兒是我跟這個世界唯一的聯(lián)系了。”
“這話說得過早。人是社會性動物,不可能就為了一個人活。你看你和我們不是相處得很好嗎?朋友,同伴,主客,這些都是人和人之間的聯(lián)系,是我們扎根于這個世界的錨點。”秦隊勸慰道。
褚顏轉悲為笑道:“你說得有道理。”
秦隊:“嗯。不用擔心,你總有一天會和你的家人重聚的。”
“謝謝你,隊長,你是個很會體諒人的人。”褚顏由衷嘆道。
秦隊笑笑沒說話。他坐著吹了會風,似乎想到了什么,將手伸進衣服內(nèi)袋里,拿了個小方盒子出來。
褚顏看著他將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枚草編的戒指。
許是時間久遠,戒指已經(jīng)變得干燥枯黃,像是稍一折騰就會碎掉。
“這是金少爺?shù)臇|西。”秦隊道:“是他戀人留給他的。”
“那他戀人呢?為什么沒有來?”褚顏問。
“死了。”秦隊道出這個殘酷的事實,說:“在得知金少爺被綁架后,他第一時間朝這里趕來。但他在高架橋上突發(fā)心肌梗塞,翻車死了。”
褚顏問:“好好一個人,為什么會得這種病?”
“累的。連日連夜找金少爺?shù)南侣洌瑲椌邞],疲勞駕駛。”秦隊道:“這些都是金先生告訴我的。這枚戒指,也是他臨出發(fā)時交給我的。”
“金先生似乎已經(jīng)預料到了金少爺?shù)淖兓浪苍S失了理智,才會把這個給我。但我不能確保自己能順利見到祂,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把這個交給你。”秦隊關上盒子,將戒指盒遞到褚顏手中。
“這不好吧,我們不是要一起完成任務回去嗎?你把這個給我,那你怎么辦呢?”褚顏問。
秦隊道:“雖然我比你多了點拳腳功夫,但面對邪神和異端,不是能打就行的。在宗祠里,你能面對兩位異能者而不落下風,又有各種層出不窮的本領,你生存的機會比我更大。”
“別拒絕了,就當替我代為保管吧。等過了眼前這個坎,你再還我不遲。”
“好吧。”聽他這么說,褚顏這才愿意接下來。
兩人在礦洞外待了一陣,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才起身離開。
褚顏身上那道貫穿傷雖然沒全好,但外表看起來已沒多大異常,而那些疼痛,他的身體會自動幫他“遺忘”。
至于能量,雖然還沒恢復到巔峰狀態(tài),但起碼有一戰(zhàn)之力,就算遇到危險也能及時后退。
才剛一踏進洞口,他們就察覺到了不對。
一種強烈的危險氣息從深處傳來,讓他們生理性地不適。但那里又仿佛藏著無窮的誘惑,吸引著他們前去。
“還要去嗎?”褚顏問。
秦隊顯然也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堅定道:“都到這里了,去吧。”
沒走多遠,眼前就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垂直往下的洞口。
秦隊拿出手電筒照了一下,里面深不見底。
——因為在義塔那把衣服都燒光了,秦隊現(xiàn)在這身裝備是新?lián)Q的。
幸好在上塔之前,他還留下點行李,不然現(xiàn)在連褲衩子都沒了。
“下去看看。”秦隊對著墻壁發(fā)射出袖箭,對褚顏道。
兩個人并做一處,拽著繩子一寸寸往下沉去。
下落了不知多久,只等袖箭的繩子都放到了盡頭,他們才終于落了地。
腳一踩上去,褚顏就察覺出了不對勁。
地上有不少碎塊,像是某種尖銳的石頭。
秦隊及時將手電筒打了過來,在燈光的照耀下,褚顏這才看清其中情景。
那是無數(shù)散亂堆積的骨頭。和宗祠里整齊碼好的骨架不同,這里的骨頭多是碎的,東一堆西一堆,從最新幾年,到快腐朽成灰的,都有。
不像屠宰場,倒像……某些未消化完全的殘渣。
而旁邊的石壁上,卻有不少亂七八糟的劃痕,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字。
當事人多是在黑暗中寫就,所以那些字也亂七八糟,褚顏好不容易才拼湊出原本意思。
寫得最多的,是“救命”、“媽媽”,還有“回家”。
一筆一劃,層層疊疊,訴說著他們死前的悲傷。
恍惚間,褚顏似乎看到了他們生前的面貌。
他們大多身著單衣,背著沉重的背簍,一筐一筐運送著剛采出來的礦石。
在機械不發(fā)達甚至沒有機械的年代,他們就是這里搬運的苦力。
有監(jiān)工在他們背后催促著,用鞭子或是火槍加以震懾。
原本困擾他們更多的是過勞和疾病,可隨著火藥炸開這個洞口,他們便成了祭品,被投入到這個深坑中來。
隨著銅礦資源陷入枯竭,對礦工的需求也日漸減少。
可依然有人源源不斷地被送過來,他們有的是坐火車時被人下藥,有的是找工作時被人哄騙,有人是走投無路想去尋親……
到這時褚顏才明白,他們大都不是銅山鎮(zhèn)的原住民,而是從外面拐來的。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金少爺為什么會被帶到這里,又為什么沒人替他報警。因為這本就是個拐賣成風的鎮(zhèn)子,男的就被拐來做苦力,女的就被拐來生孩子,等榨干他們的最后一絲價值后,就把她們拖到宗祠里血祭,或是扔進深坑里等死。
褚顏觸碰著那些劃痕,一張張痛苦、扭曲的、絕望的臉在他眼前重現(xiàn),血淚斑斑,歷歷在目。
就連他自己,仿佛也要被卷入那極致的痛苦中,情不自禁就紅了眼眶。
“賀蘭,”秦隊拉了他一把,將他從那種情緒里拽了出來,“你看這里。”
秦隊指的是另外一處,只見洞穴的另一邊,設置著一個陳舊的祭壇,祭壇上有一座蒼涼古老的雕塑。
雕塑底部是一個埃及金字塔,上面則雕刻著一只巨大的怪物。怪物的肢體上附有利爪,面部則被一條血紅色的觸手所取代。
根據(jù)它的銹蝕程度來看,應當不是銅山鎮(zhèn)的人建造的。
那它究竟從何而來,就很值得商榷了。也許它成形于遠古時期,也許它是某個神秘部落的圖騰,也許它與某些教派的祭祀活動有關。
褚顏不認得它,但腦海中卻自然浮現(xiàn)了一個名字:千面之神——奈亞拉托提普。
因為光是凝視著這尊雕塑,他都覺得腦袋眩暈,便只好挪開目光。
而這時,他也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所需要的東西。
邪神的“右腿”!
它靜靜躺在祭壇底部,在手電筒的照射下,散發(fā)著瑩潤溫和的光。
依據(jù)陶去妹呈現(xiàn)的影像,金少爺最后已經(jīng)手腳全無。
只要他不是傻子,就不會再往自己身上切一刀。那這條“右腿”,就是他們需要集齊的最后一塊碎片。
褚顏看了眼秦隊,對方點點頭,說:“你拿著吧。”
見此,褚顏才放心地將它拾起,放進收容匣中。
“東西到手,我們走吧!”褚顏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綻放,一陣直擊靈魂的低吼聲突然在他們腦海中響起。
腳下的土層驟然塌陷,顯出一個看不到底的、仿佛直通地獄的深淵。
褚顏的身體急劇下落,而后被一只手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