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一猜就知道他會這么說。
于是看向各大布匹店的位置:“那就買幾身衣服吧,你最近一直在給紗影閣繡新紋,還沒有給你自己繡過。”
拉著人往布匹店的位置走,與店家約定好送往家里,許知久半推半就地進了店鋪,他找到細軟的綢緞,看向姜眠:“想要這個,可以嗎?”
“當然可以。”姜眠點頭。
她掃了眼湖藍的布匹,心想許知久好像很喜歡這種顏色,家里面大部分也都是這種色調。
姜眠打算今天先回家睡一晚,畢竟她也想念許知久做的飯菜了。
白色的雪上被踩踏出泥沙,從鎮子到家中和隨行的牛車一同回去,相較于馬車其實大差不差,送行的車夫咂舌道:“如果你們早幾日,那還能坐趟馬車,原先壓馬匹的那群人又重金把馬給贖回去了。”
“沒事,一樣的。”姜眠不太在意這種細節,她在牛車上與糧食坐在一塊。
牛車簡易地蓋著支起來的柱子,上面蓋了一整塊布,垂下來遮擋外界的風雪,但前面的簾子合上只用了兩個小夾子,露出來車夫的衣袍和不斷變化的雪地。
一路磕磕絆絆,姜眠閉眸休憩。
但牛車突兀的停了,嗖嗖的箭聲穿破空氣,將一整塊簾子全部掀翻在地,外面傳來一聲悶哼,車夫血流不止地倒下。
連人帶車一同側翻。
白袍人身上染著鮮紅,騎在馬上頗有些戲謔的神情,將手上的畫卷收起,“繼續放箭。”
箭頭搭在弦上,破空而來。
許知久瞬間覆在她身邊。
后肩的箭刺入骨肉的聲音格外清晰,變故突生,從未接觸血腥的姜眠渾身僵硬,中箭的許知久順著箭射出的力度撞入她的懷里。
姜眠抬眸。
顧不上思考變故,她將人抱著翻滾到側翻的車旁,以此避開如雨覆來的箭。
鬼知道這是什么故事發展,她明明就是一個打醬油的普通平民而已,至于遇到這種訓練有素的刺客嗎?
是的,就是刺客。
整齊劃一的動作和穿著,肅殺的眼眸,以及絕不拖泥帶水的下死手。
死亡并未將至。
車板上落下來聲響,有人握著劍將所有的傷害擋開,還找到了破開的車板遞給她,聲音冰冷恭敬:“我們的人很快就會支援,請殿下先行離開。”
殿下?
暴虐無道的角色還有隱藏劇本嗎?
姜眠顧不得細想,抱著懷里血流不止的許知久,將場上黑白兩方的打斗看在眼里。
手無縛雞之力的兩人只有遠離打斗才能保全性命,幾個黑袍人擋在他們面前,刀劍光影穿梭。
躲避箭雨的黑袍人來到她身側,“殿下,騎馬走!她們人越來越多了。”
姜眠抱著受傷的許知久翻上了馬,忍不住問:“你們是不是弄錯人了?”
“晚些時候再仔細解釋,殿下先走。”黑袍人刀劍切開箭柄,拍了拍馬背。
馬直直往身后沖去。
箭逐漸減少,前面幾位黑衣人一直阻隔。
許知久臉色慘白,唇瓣烏青,顯然是中了箭毒,但他會騎馬,一同扯著韁繩,“妻主別擔心,我們往人多的地方去。”
居然安撫起她來了。
馬匹越奔越快,朝著鎮上的位置跑著,但遠遠姜眠便瞧見了白袍人溶于雪色之中,她們似乎有些意外,但騎著汗血寶馬便直沖沖向她而來。
姜眠咬牙。
她握著韁繩突兀的改變方向,過快的沖擊不斷沖擊著她的五臟六腑,懷里的人也迅速地做出判斷,“往山上走。”
他劇烈地咳嗽幾聲,血跡從唇瓣流出。
被逼上懸崖。
姜眠勉強勒住馬。
后面的人不打算留有活口,她們抬起刀劍直接逼上前,騎著馬匹一步步往前壓。
馬受驚的抬起前蹄,連人帶馬摔下懸崖。
山石滾動。
墜入水中。
姜眠徹底失去意識,她甚至來不及去想自己還能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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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無的白籠罩全身。
她醒來的一瞬間就是大口的呼吸,冷汗從額間溢出低下頭來,眼前是巨大的膠卷滾動,整個場景卻是昏暗虛無的。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有人在床前掩面痛哭,但很快因為翻動的膠卷而失去蹤跡。
像是在閱讀誰的一生。
膠卷上的場景切換,隨后占據大片的視野。
畫面里的眾人臉色慌亂,精致漂亮的美少年在床榻咬著布巾,不斷有血盆搬出殿外,外圍一堆眉眼貴態的男子,還有正中央的不動聲色的女人,似乎所有人都懼怕著她的存在。
嬰兒的啼哭聲傳出來。
通身白凈,并無疤痕胎記,被美少年捧在懷里一臉慈父姿態,簡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全天把孩子抱在懷里。
嬰兒躺在搖籃里閉著眸子呼呼大睡,畫面里卻出現一雙大手將她捂住唇抱了起來。
看到這里的姜眠忍不住思考起來,盡管一切沒有道理,但她嚴重懷疑這是死前的走馬燈,不過她沒有這樣的經歷,難不成這是原主的記憶?
不清楚,姜眠決定再看看。
畫面里的嬰兒睜開大而亮的雙眸,在搖晃的馬車里格外安靜,看守她的男人從頭到腳都是藍綠色的紋路衣裳,帶著面紗,只露出來一雙眼睛。
男人冷淡的掃了搖籃里的嬰兒一眼,探進去指尖剛想動手,卻見嬰兒主動握住他的手無辜地眨著眼眸。
他的動作停頓。
馬車停下,畫面一轉,嬰兒漂浮在水面上,因為許久未進食,饒是再乖巧的孩子還是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來。
哭累后睡著,睡醒繼續哭,反反復復。
姜眠的情緒也下降至冰點,見有人將搖籃抱起這才提起來精神,但她只瞧見了一雙白凈的手,臉完全沒有看見。
膠卷停住,不再滾動,像是經歷某種卡頓一般,開始出現各種的彈窗,漩渦一般將姜眠吸入其中。
根本來不及反應。
姜眠再次醒來是在一間古香古色的房間里,身側隱約有女孩還在啼哭,“小姐,你醒醒吧。”
“再不醒來就真要被配冥婚了,求求小姐快醒來吧,小翠保證再也不阻攔小姐做事了。”
她哭得越來越大聲,不知道會以為是在哭喪,抽泣的聲音叫人感同身受她此時的難過。
床榻上的少女側眸看向身邊的人,被對方握著的指尖也動了動,渾身就像是打了霜一樣的難以掌控。
看來她并沒有回家。
姜眠嘆氣。
“小姐你醒了!”小翠哽咽地將她扶起來,慌亂的擦著眼淚,“我就知道,小姐不會拋下小翠一個人走的。”
姜眠按了下太陽穴,她伸手,許久未說話的嗓音干啞:“鏡子。”
即使不明白主子的想法,小翠也是謹遵吩咐,忙把鏡子舉到面前。
鏡子里少女額上纏著紗布,但卻意外的描著眉,就連眼尾也繪制金色的紋,里面的人與她原本的容貌很像,年紀瞧著也不大。
像是某種感召一般,她的心口細密的泛起痛意,就像是靈魂和身體不斷在磨合一般。
門口咣當一聲,水盆砸落地面。
有人跑了進來,男人一臉緊張,“眠兒,你終于醒了。”
他的臉有些皺紋,隨即屏退下人,苦楚地壓下聲線里的顫抖:“眠兒,在為父不對,如今叫你受委屈了。”
姜眠:“?”
又給她嶄新的劇本了?
這是不是有點離譜。
“我好像記不得了。”
姜眠卡殼一瞬,捂著頭隱約作痛,卻半點記憶都翻找不出來,只記得自己落崖的懸空感。
男人的表情又瞬間緊張,忙對外焦急叫醫師,對著姜眠安撫著:“許是磕碰了頭,不過你放心,這件事情父親定是會為你去大房那處尋個公道的。”
見她仍然一陣茫然,男人開始講述她現在的身份地位。
姜眠聽著他的話深思。
據眼前人說的話來看,這里是玉安縣,她目前的身份是正九品姜主簿的側夫的女兒姜眠,年僅十二,現在受傷也是因為姜二小姐不小心推她落水。
這是穿到別的地方去了?
但自己的名字好像也沒有改變。
姜眠只覺得一陣頭疼。
屋子里還擺著大紅的婚衣,衣裳被架子撐起來,旁邊一同擺放的金冠,也難怪眉眼描了妝,想來是在為冥婚做準備。
“這些衣服是給我冥婚準備的嗎?”姜眠指了指外面的那些衣裳。
姜側夫捂著胸口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他搖頭解釋:“也算不上冥婚,只是沖喜而已,倒是真沒想到會有作用,讓你醒來便好。你如今年紀小,這婚你不滿意我們便退了。”
姜眠慢慢消化這些事情,哪怕是醫師來了,也一臉隨意地攤開手心讓對方把脈。
醫師望聞問切,又是把脈又是了解病情,一整套下來得出結論,嚴肅地道:“是失憶癥,能不能記起來都要看緣分。”
“多謝大夫。”姜側夫將人送出去。
他回來落座在床榻邊,語重心長對著姜眠道:“失憶的事情不著急,你慢慢想,就算記不起來也沒關系,等會你母親來如實相告便是。若是家主有心要你婚配,為父也會幫你解決的,不用擔心。”
他起身出去,似乎是在做什么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