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殊的情況同乘一匹馬,倒也是情有可原。許母臉色好看了些,“方才是知久叫公子去后山嗎?”
喻栢星搖頭:“是我提議的,他陪我一起去看看,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
“都是知久的錯,讓公子未能盡興。”許母寬慰著喻栢星的情緒,好像把許知久踩進泥濘討好別人也無關緊要。
喻栢星聽著許母的話有些不舒服,但顧及她是阿久的母親,終究是沒有說什么話。
等到了許知久面前他才不滿問:“你還是親生的嗎?怎么你母親看起來一點也不關心你,你都受了這么重的傷,結果她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許知久整個人面色都慘白,失色過多的唇瓣讓人心疼,漆黑的瞳孔倒映著滲著血色的紗布。
他干巴巴地搖頭,知道喻栢星是在為他鳴不平,解釋道:“母親是希望我能獨立。”
見他盡可能地替許母圓話,喻栢星也明白許知久的意思,便不再提及此事。
“方才你不說我們遇到的痞潑皮的事,是擔憂傳出去對名聲不好吧。”
兩人不愧是朋友,許知久遞了個眼神他就閉口不提剛才的事情。
喻栢星幫忙遞給他紗布和剪刀,換了副表情,“其實他們也沒做什么,清者自清嘛,對了,你方才離得近,有看見她長什么樣了?”
語氣羞澀,年紀尚小的少年和好友說出這樣的話明顯就是對那女子生出了想法。
許知久卻是心里咯噔一下。
許母同意他和喻栢星來往,無非就是看中喻家的地位和官職,想要喻栢星來做許家的上門夫郎。
如若起了變故,恐怕家里又要朝他發難,但許知久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夠選擇自己喜歡的人嫁過去,而不是充滿利益的算計。
“很好,氣質談吐都好,性格溫和,衣裳料子也不差,許是哪家小姐一時興起來送信件。”他三言兩語便把那黑衣女子的身份道破。
“你怎么看出來是小姐的?”喻栢星好奇,明明都是一面之緣,他怎么就只能看見對方的眼睛漂亮。
許知久垂眸,回憶當時的接觸:“她手心無繭,理應沒有做過粗活。面紗下的臉也稚嫩,與我們的年紀相差不大,后面也沒提收報酬,大約是不缺銀兩。”
“真的?”喻栢星有些驚喜,他雙手一合,“那等會我就派守衛去探探她的身份。”
想起來什么,他又有些懊惱,“還是算了,若是家中品階太低,恐怕我姐知道后要來惱我。”
其實主要原因還是他不太敢,對方說話做事都很冷淡,如果不是后面突然心軟可能就真騎馬走了。
許知久沒有干涉喻栢星的想法。
他細心地聽完,視線掃過還在糾結的喻栢星,想起來他口中那女孩的模樣,以及對方眼瞳里的溫和,指尖觸碰的溫度。
完全忘記了疼痛,直到喻栢星離開與他告別,他才從恍惚回神。
他未來的妻主,是許母早就規劃好的富貴人家,雖未定下來,但怎么也不是他能夠選擇的。
如今年紀小,就算定下來也不會將他送過去,畢竟面子上過不去,許家也是小有名聲的商賈人家,真人送上門指不定會傳出倒貼的名號。
許家重臉面,即便想攀權貴也是私底下做,不會明面上逼兒恨嫁。
——
姜眠到了之前的村莊。
守村人聽到她要留下的消息,興高采烈領著她去找了里正。
相比較跟在許知久身邊,姜眠覺得跟在那位暴虐妻主旁邊更為妥當,更別說她們長得相像,她還可以借口是她的親戚和對方處成好姐妹。
里正連說了幾聲好,“正巧還有間空的屋子,阿茶你去叫幾個得空的女娃幫忙收拾下。”
“那以后你就是我們村的人,如果有哪里缺的,你和我說,村里人都很好相處。”
姜眠跟著一堆人走,視線里赫然出現一條寬敞的河,與當初許知久在岸邊有來有往的記憶逐漸浮現。
河不遠處的茅草屋結了不少蛛絲網,門也不知所蹤,一眼便知許久沒有人住過,熟悉的位置讓她忍不住劇烈咳嗽。
領著她進來的里正拄著拐杖:“現下村里只剩下來這住處,是覺得哪里不滿意?”
“倒也沒有。”姜眠勉強止住咳嗽。
現在就算她要走也不行了,戶籍都已經落下來,她自己也蓋了手印,拓了章。
主要她實在沒有想到住在這里十幾年的暴虐妻主很可能會是她本人。
這真是要把她繞暈了。
姜眠難以置信,她雖然人不怎么好,但絕對壞不到哪去。就算和許知久相處再差,她也不可能動手打人。
或許是因為蝴蝶效應?
村里人都很熱情,還特意湊了幾天的糧食給她,順手幫她把床板也打了塊新的,里正指揮著自己的女兒把褥子鋪好。
姜眠跟著一起鋪。
里正像是在看待后輩一臉欣慰,但更多的還是心疼,畢竟女孩登記的年紀也才十二,這么小孤身落難,往后的日子定是要多幫襯些。
“這間屋子空了很久,地契已經和你的盤纏放在一處了,你以后就把這里當做自己家。”里正幫她收拾好雜物,這才讓村里的人先回家,“有什么難解決的事情,往西北走半炷香可以到我家。”
“多謝里正。”姜眠點頭。
里正的表情似乎更柔和了,她寬慰地笑著,把姜眠當做孩童的揉了揉發頂,“你年紀這么小,做事情都快和大人一樣聰明。”
姜眠沒有回話,只是笑了笑。
里正與她說清楚村里的人家幾戶,又說清楚藥鋪和購買糧食的位置,平常如果缺錢可以買些種子,就是院子里的地需要重新開墾。
這些天村里的人都忙著收麥,一時之間還真叫不出空閑的人幫忙翻地。
姜眠倒也不需要人來翻地。
她身上的錢是夠用的,不大肆揮霍,很長一段時間的饑飽沒問題,更別說她也不好意思叫別人來幫忙。
她自己一個就可以弄好。
姜眠不打算和這里的人有太多接觸,畢竟她遲早是要離開的,如果感情太深厚她可能會舍不得離開。
不過姜家的事她一定是要弄清的。
所以科考是必要的,但她現在換了身份,訃告上她的名字也被一同抹除,姜眠只能從童試重新考。
她知道如果去衙門認領身份,同樣會落得和姜家人一起死在洪水里的結果。現在那些人正忙著偽造證據,沒有空去看那些官職的孩子是不是死全了。
這也是她來九安避風頭的原因。
門被來幫忙掃清屋子污垢的村里人重新安上了,姜眠卻是一整晚都翻來覆去睡不著。
茅草屋背靠河流山脈,黑漆漆的夜總叫人忍不住縮進被子里。
大起大落落落落的人生。
姜眠嘆氣,明明前幾日她還是千金小姐,在馬上肆意張揚,現如今只能窩在破敗的小屋里被冷風恐嚇。
如果當初她穿越進來的原主是她自己的話,那一切都要推牌重算,許知久曾經說過原主落難至此十幾年,剛好也是能對上的。
那她保證不去接觸許知久,不就可以從源頭掐滅穿越?
是個好主意。
但這些年里她得把姜家的事情給弄清楚,畢竟時間不等人,倘若她一直窩在村子里,姜家的事情拖得越久就越難查證。
……
童試一年一次,分為兩輪。
姜眠只有通過縣試才有資格去府試,雖然題目比秋闈春闈簡單,但姜眠不敢掉以輕心。
她花錢給自己報學堂,然后通過學堂再統一去縣試,一切順理成章,沒有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但也正因為地方偏僻,姜眠沒辦法得知一些朝堂的消息。
通過童試姜眠用了兩年,這在一個偏僻的地方已經是了不得的成就,當天里正就擺了好長的筵席賀喜。
村頭擺到村尾。
院試三年兩次,姜眠只要通過這次考試便是秀才身份,但她發現開始有人在排查當初落難的官職家屬。
同名同姓的人不少,厚厚的一疊書翻找起來也麻煩,但姜眠的記錄里詳細記載了她是難民,很容易對上信息。
不過姜眠提前打聽了,這些派下來的小吏就是為了撈一筆油水,所以最后她用錢打點關系從牢房里出來了。
村里人見她被衙門扣走,和她交集也隨之變少許多,避開和她交流。
畢竟這個年代能被抓進衙門里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姜眠不怪她們,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能夠留她待著村里已經算不錯。
因為嚴苛的律法,科考也是層層審核,姜眠打算第三年再去參加院試,避免樹大招風引人猜忌。
這些年,她都未曾和許知久見面。不需要刻意避開交集,畢竟兩人都不在一個鎮子。
倒是沒有想過會在祈福時撞見對方。
曾經稚嫩的臉完全長開,金羽描的花鈿不似真人,不染塵囂的衣袍清秀,妖冶的紅點染眉心,將他原本的冷清揉碎。
如白瓷雕琢成的花葳蕤菡萏,不染一絲污穢的清雅動人,掇菁擷華地繪制出一幅畫卷,說是亂世佳人也不為過。
姜眠匆匆掃過,便側身進去祈福。
巧合而已,她并沒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