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幕這個冷笑話猝不及防, 差點沒把所有人的腰都給閃了,不少人聽完之后,甚至不可置信的又和身邊人確認了一遍自己沒有聽錯。
這什么啊?!
許多人哭笑不得, 同時也意識到天幕方才必然是在講笑話, 不然吳文遠的心還能真提到嗓子眼兒嗎?那還是人嗎?
【對不起, 剛才是開玩笑的,因為吳文遠帶了護心鏡, 所以這一箭才沒成, 不過大家不要擔心, 殷閔緊隨其后又來了一箭, 造成的后果也就是我們之前說過的獨眼海盜了。】
這個結果就讓人放心多了。
【吳文遠一朝大敗, 之后也沒能爬起來, 顯然殷閔和榮王都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畢竟痛打落水狗嘛, 您既然已經跌倒了,那就繼續在地上好好趴著吧,別起來了。
可求生畢竟是人類的本能, 更何況是他這種人, 既然爭奪天下沒得想了,那咱就回老家繼續種田……不對, 繼續當釣魚佬唄, 反正前三十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沒什么不適應, 但問題是殷閔也想到了這個可能, 并且不是很想放過他, 提前就讓人去蹲守了,而后果不其然將人當場逮捕, 順便繳獲了當初在厲帝死后就流落在外的傳國玉璽,要不他和榮王之前為啥爭著要抓吳文遠呢。
這方面榮王其實也派了自己的大將方從南去圍堵,可惜……嗯,總之二者相遇,最終還是楚王的人成功捕獵。】
傳國玉璽確實是重中之重,這也難怪之前在帳中時,榮王與楚王之間隱隱有別苗頭的意思了。
而天幕結果雖說的輕巧,但想必但抓捕吳文遠的途中,兩方怕也是少不了許多明爭暗斗。
也有琢磨著天幕停頓的那一瞬間微妙的語氣,怎么覺得……這里面可能有隱情呢?
【劇情到這兒又衍生出了無數早期同人文特別愛寫的情節,情節之黃暴當事人看了都想報警。說吳文遠為什么要保留他被俘虜的經歷?甚至這個梗最近還火到了網上,被網友們紛紛玩梗。
嗯……就,怎么說呢,這胃口也太好了,怎么什么都吃得下去。
不過要是不知道當事人歷史上真正的形象的話,似乎看看也不是不行,畢竟那些文中都把他一個三十多歲虎背熊腰的獨眼海盜描寫的可誘人了,除了名字可以說和當事人一點都不挨邊。】
“……”
老實說,天幕講了這么久,便是再笨許多人也都該琢磨出一點來了,就例如這個黃暴的意思,許多人此時乍一聽就很不敢置信,吳文遠一個被俘虜的,這個黃暴總不可能是對方翻身農奴把歌唱的那種黃暴吧?
那這……確實胃口挺好的了。
聽著天幕的話,許多人不禁露出嫌棄的表情。
殷閔不愿再聽這一段,他總歸是在現代生活過的,有些事兒別人不清楚,他還能不明白嗎?此時就算天幕沒明說,他也有種自己在后世同人文中清白不保的感覺。
等回到東宮他一定要沐浴!
其中一個沒被提到的當事人都是如此,另一個主要受害者就更不用說了,吳文遠此時氣的面色通紅。
所幸他的戲份也到此為止了。
【兄弟鬩于墻,外御其辱*,吳文遠徹底撲街,外敵沒了,那當然就只剩下兄弟鬩墻了,普通人尚且還有為了三室一廳搞兄弟奪嫡打出狗腦子的呢。更別說他們這種級別的了,涉及到利益親爹被復活都不好使,更何況他們又不是只有自己,還有一群嗷嗷待哺的手下呢,老板吃肉,他們也能跟著喝湯啊,肯定也想把蛋糕做大,總之就是大家都很想進步。
是以這邊才干掉吳文遠沒多久,形勢就開始險惡了起來,不出所料,戰爭的鑼鼓很快便被打響,初八,消化了吳文遠爆出來的金幣的榮王率先出手,趁其不備便悍然奪下了殷閔的一座城池。】
這話說的就很真實了,親耳聽見兩個兒子打的你死我活的皇帝左邊瞅兩眼,右邊瞅兩眼,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挺希望能多給他留一個兒子的,畢竟榮王再死,他也就剩下殷閔這一個兒子和成王留下的那個孫子了。
但就和天幕說的話一樣,先不說他沒辦法沖進去阻止,未來他要是真死了,也沒人會聽他的。
【榮王雖然內政是搞的不怎么樣,完全沒有殷閔治下繁華,為人也有點剛愎,每次吃虧都吃在不聽手下勸諫上。但這個人其實也很會打仗,又武藝也很高強,畢竟作為能唯二笑到最后的人,當然也是要有點本事的,吳文遠是敗在兩方的圍攻之下,相比之下想要再干掉他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可事在人為,殷閔也不是吃素的,所以就在幾個月后,戰事進展到最嚴峻的時候,一件大事就這么發生了。】
顯然,是楚王的反擊到了。
眾人屏著呼吸,隨著天幕的解說,也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
下一秒,只聽天幕說道。
【榮王麾下將領方從南叛變!】
榮王聽到此處,瞬間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之前天幕曾說過,這個叫方從南的人是他麾下的一員大將,作為眾多下屬中唯一被提起名字的人,必然是有本事且受到重用的,而這樣的人,竟然會因為殷閔背叛他!
畫面隨之展現。
【且說當日榮王正領兵與楚王廝殺,卻在這時,一隊人馬竟從榮王軍腹地殺了出來,與楚王軍合在一處,猝不及防對其展開了絞殺。
榮王聽到下屬來報軍中有人叛亂的消息,沾滿鮮血的臉上滿是欲擇人而噬的煞氣:“誰?叛變的人究竟是誰?”
他心中飛快的閃過幾個名字,不是平日里偷奸耍滑,便是投奔他的時間還短,且還不受信任的將領。
誰知下屬卻說出了一個他從未想到過的名字。
“方從南!”
這三個字瞬間狠狠的砸在了榮王的心頭,令他頭暈目眩,他下意識不敢相信的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會叛變!你確定沒有認錯?”
被他拎起衣領質問的下屬不忍的道:“王爺,叛變的人的確就是方從南,一切都是屬下親眼所見,絕無虛言!”
話說到這個份上,榮王也沒辦法再繼續質疑,但這又怎么可能呢?他仍舊不愿相信,方從南本是貧賤出身,若不是當日他出手搭救,對方現如今還不知道能不能繼續活在這世上,他自恃于此人有大恩,不然絕不會如此信任。
方從南為什么要背叛他?!
榮王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踉蹌數步。
下屬紛紛勸道:“王爺,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我們還是快撤吧!”
“撤?往哪里撤?前后都是他殷閔的人,援軍遠在千里之外,你告訴我往哪里撤?”
榮王忍不住怒吼道,他心知自己此時多半是已經無力回天,便是想要一鼓作氣沖出重圍,四面都是敵人,又該往哪里沖?
原本即便說不上是大好的形勢,也絕對不會落到這等地步,這時他便不由有些后悔了起來,自己此次不應該親自帶兵,但轉念一想,這件事卻又是方從南攛掇的,當時不是沒有謀臣勸過他不要親身涉險,可楚王也在前線領兵,被他們的人截斷了后方,他便想要親自擒下對方立威,卻沒想到威沒有立成,反而把自己折了進去,如今看來,殷閔分明是早就設好了套在等著他!
“九哥你若是愿意主動帶人歸降的話,我也不是一定要趕盡殺絕。”
就在這時,楚王騎著馬在一眾下屬的簇擁下出現,他看著自己這位兄長,神色無波無瀾的說道。
而與對方一同出現的,還有方從南,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下屬此刻就宛如忠心的護衛一般,伴隨在楚王身側。
榮王沒有理會楚王,只是目光如電般的看向這個背叛自己的下屬道:“為什么?本王何時對你不起過,你為何要背叛本王?”
方從南沉默一瞬:“王爺您當然沒有對不起我。”
榮王怒極反笑,正待說話,可卻在這時,卻聽方從南繼續徐徐的道:“但我也沒有背信棄義,因為我從頭到尾,效忠的都只有楚王殿下一個而已。”
“您對我的確不差,可凡事都有先來后到。”
凡事都有先來后到。
話音落下,榮王的面色頓時就是一滯,隱約帶上了一絲不可置信。
方從南跟在他身邊已有七年之久,對方卻說從頭到尾效忠的都是楚王,可七年前,大眾眼中的楚王甚至還是個死人!就連他自己也已經蟄伏許久。
這怎么可能?!
殷閔怎么可能這樣早就開始在他身邊埋釘子!
“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九哥,您不也是早早就開始為自己的野心做好準備了嗎?早在那時,我便已經知道你的志向,又怎么可能一點不做準備?畢竟……”
楚王含笑看著榮王緩緩道:“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至于榮王所謂的對方從南的大恩,普通的投奔還要找機會得到對方的信任與重用,相比之下,給對方主動施恩的機會,這戲碼看起來不就感動多了嗎?
誰又能想到自己親手救下的人會是敵人安插的釘子呢?
若是這樣的人都懷疑,那身邊怕是沒有一個人可以信任了,就像楚王也不可能懷疑嚴松清一樣,這便是防不勝防。
榮王也想通這其間的關節,不由慘然一笑。
終究是他棋差一招!
他紅著眼睛環顧一周,此刻廝殺早已停止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他,靜靜等待著榮王做出決定。
楚王也靜靜看著,沒有任何催促的舉動。
榮王冷笑看他:“我知道你都在打什么主意,本王既敗,便絕不茍活!”
說罷,手中劍鋒便對準了自己,鮮血瞬間迸射而出,旁人甚至連攔都沒來得及去攔。
“榮王!榮王殿下!”
下屬紛紛呼喊,方從南的手也緊緊握住了韁繩,楚王見此,心中忍不住嘆息。
這又是何必。
他早已親口從吳文遠的口中得知了刺殺的真相,那件事既不是榮王做的,他也可安心留對方一命,一來向天下彰顯自己的仁德,畢竟怎么說也是兄弟;二來,方從南畢竟跟在對方麾下日久,如此也可安撫住他以及榮王那些殘余的部下。
唯一不好的,就是榮王此生不可能再得到任何自由了,終身必須待在京城,待在他的視線范圍下。
卻沒想到……不,或許也不算意外,榮王竟自己選擇了這個結局。
他這位兄長,或許也是清楚這些才會如此吧……
“厚葬吧。”
楚王道。
聲音隨風飄蕩到了遠方。】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榮王聽到這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真是如此的話,那楚王還當真準備的足夠充分。
連信任的將領都是對方的人,二人之間必定少不了暗通款曲,自己卻還沒有發現,仔細想來……輸的還當真不冤。
畫面漸漸散去,許多人卻還仍舊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久久回不過神來,誰又能想到楚王竟如此早便布局設計起了榮王?!
一旦從方從南從始至終就是對方的人這點出發,那之前追捕吳文遠沒能先一步成功,怕不就是這人故意的吧?
而誰又能夠想到,自己好心好意救下的人,竟然會使敵人刻意送到他跟前的呢?更重要的是,七年了,方從南竟然都沒有背叛,這點無論從哪個方向去想,都絕對不可能有天幕說的那么簡單。
許多人只是這么一想,便覺得頭皮發麻。
這……太子,實在是個可怕的人!
【榮王既死,他麾下剩余的那些人瞬間便也成了無頭蒼蠅,便是有野心之輩想要趁機自立,先不說內部意見短時間根本無法達成統一,也要看看殷閔此時答不答應,于是便只剩下了唯一一個選擇,那就是投降。
至此,殷閔正式成為了這天下的共主!盤旋于這片大陸上多年的紛亂也就此徹底畫上句號。
新的篇章,即將展開!】
第42章
【九州一統, 天下歸心。
帝王身著一身華貴冕服,頭戴十二冕旒,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敬告天地, 擬定天鳳二字為年號, 隨后坐于龍椅之上接受百官朝賀。
聽著下方山呼萬歲之聲, 楚王,不, 如今的他已然是這天下之主了, 帝王登臨絕頂, 自高處垂眸, 聲音帶著威儀道:“眾卿平身。”
隨后便是大赦天下, 封賞群臣。】
畫面的最后停留在這一幕, 君威煌煌, 君威赫赫, 恍惚間,坐在席間的諸多老臣仿佛回到了當今陛下剛剛登基的數年前,同樣都是軍功卓著的帝王, 誰能想到有生之年他們竟能同時見到兩個。
今夜大概許多人無法安然入眠了, 皇帝散去宴會之后,便單獨將榮王叫走, 想了想, 隨后又把太子給捎帶上了。
殷閔覺得皇帝八成是怕有閑人多想他要改立太子,這才把自己也給留下了, 雖說這想法有些離譜, 可旁人隨便瞎說兩句攪和攪和又不妨事, 但皇帝要考慮的顯然就多了。
過問了幾句功課,又被考校了一番關于民生政務方面的見解。
前者沒什么可說的, 太傅林昇早就在第一天授課的時候就私底下稱贊過太子的資質,后者皇帝聽了倒是頗有些驚喜的意思,畢竟他從前也沒往這個方向培養過殷閔,這方面太子完全可以說是野生的。
再一看殷閔神色,絲毫沒有因為天幕一直以來的盛譽,以及方才親眼目睹自己登基的一幕,而產生什么驕矜自傲的情緒,可見后世人夸贊的情緒穩定,還真不是假話。
資質果然可嘉。
可再一想到榮王,皇帝就只剩下嘆息了。
榮王能在未來做大到那個程度,可見也是有些本事的,其實就連皇帝都沒能想到對方居然能夠做到這一步。
可話又說回來了,假如對方真是這么大個的好苗子的話,皇帝還能看不見嗎?和殷閔這個糊弄親爹,年紀又小的弟弟不同,對方都已經是站到朝堂上幫忙干活的年紀了。
皇帝嘆息一聲,開國皇帝的想法都是很樸素的,沒有那些常長于深宮之中的皇帝那些彎彎繞繞百轉千回,總之他暫時沒什么想養蠱或者搞制衡的想法,那都是瞎折騰。太子有天幕的讖言作為后盾,若是能干好那就讓他好好干,而六年之后他要是過不了死劫,對方也差不多已經能夠親政。
所以為免日后造成朝野動蕩,給新君添麻煩,榮王,是必不能再讓他悄無聲息的翻起風浪了。
對了,天幕上的皇帝都已經登基了,那“厲帝”似乎也已經沒有必要再留了。
皇帝面色淡然,仿佛決定的不是自己兒子的生死。
殷閔退出太和殿中時,只覺得和他擦肩……冒昧了,他還沒有這個兄長肩膀高來著。從天幕上透露的部分信息不難看出,榮王即便其他方面的能力不知如何,戰場方面的能力還是不錯的,身強力壯,在對方高大身影的籠罩下,如今還只是少年的殷閔看起來簡直弱小可憐又無助。
總之榮王的目光實在炯炯有神,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對方從皇帝那里出來后,會來到東宮拜訪,殷閔倒也不怎么意外。
榮王道:“父皇很看好你。”
皇帝的選擇不難猜測,而殷閔結合對方的語境,隱約聽出潛臺詞,于是笑了:“九哥可還是不服氣?”
未等對方回答,他便道:“但你與其覺得我勝之不武,為什么不反思一下自己呢?七年時間,你都沒能將方從南的心從我這里奪走,這難道還是我的問題不成?”
話語直指核心。
榮王頓時語塞。
而殷閔繼續扎心道:“連方從南都不能收服,你還想收服誰?”
誠然,殷閔不覺得未來的自己只會靠和方從南之間不知有多深厚的感情維系著這七年的分別,這其中必然還有其他不可言說的東西在中間起到作用。畢竟人性這種東西是沒辦法試探的,有一個軟肋不僅能令方從南放心自己不被懷疑,同時也能令他們這邊放心用人。
□□王所謂的待你不薄,不還是沒能軟化方從南一絲嗎?縱然他們這邊有制衡的方式,但榮王難道就沒辦法替下屬解決難題嗎?
這世上除了生死,可沒有什么事是一定做不了的。
“九哥你不會就只記得一個救命之恩了吧?恕弟弟直言,總將恩義放在嘴邊可不是用人之道,是個人都會煩的。”
殷閔微笑著毫不掩飾的說,怎么說他現在也是太子了,別人明擺著說不服你,不擺出一點太子應該有的態度來,有些人可不一定會認為他謙遜,反而只會覺得你好欺負罷了。
“你的用人之道就是這種嗎?”
榮王按捺下怒氣,說話的同時,眼神投向了站在殷閔身后的小太監身上。
他當時就想說了,一個低賤的太監而已,也值得你為此大怒?豈不是自降身份?
天幕當中,楚王情緒最為激烈的時候也不過如此了,而這竟然只是因為一個太監的死,便是他與這個弟弟之間說不上什么兄弟情深,也為此覺得不值。
殷閔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也懶得和對方掰扯這種思想觀念上的差別,只淡淡說道:“所以,這就是你不會成功的原因了。”
說完見榮王疑惑的眼神也沒搭理,讓對方一直絞盡腦汁琢磨去吧。
隨即送客。
皇帝雖然不會輕易殺兒子,但榮王這輩子如果沒什么意外大概也都要在監視下生活了,對于對方這種不喜仰人鼻息的性格而言,大概會很難受吧。
第二天,有太醫按照慣例前來診平安脈。
雖然清楚自己的身體很健康,但太醫畢竟還要吃飯,殷閔就也很配合,然而不過閉目養神片刻,他就察覺到一絲不對。
這灼熱中帶著渴望的目光是從哪兒來的?
殷閔霍然張目,卻見發須皆白的老太醫受驚般對著自己尷尬一笑,他疑惑,直接開口問:“你有什么想說的?”
太子的態度還算和氣,老太醫沉吟一下,不太好意思的道:“臣聽天幕夸贊太子殿下醫術精湛,這,微生物……”
天幕談到醫學方面的東西都沒有太深入的去講,這令許多醫者都抓心撓肝,十分想要知道這個據說曾被認為歪理邪說的,聽起來甚至具有顛覆性的微生物到底是個什么?
但如果問太子,先不說以對方尊貴的身份不太好去問這種東西,萬一對方現在還沒發現呢?
糾結到了現在,以至于前來診脈的老太醫甚至都沒能控制住自己充滿求知欲的雙眼。
殷閔恍然,上個月,天幕提到了這個東西,但因為當時他又是被下毒暗害,又是忙于冊封太子,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也就這么匆忙的過去了,哪里有時間還去管這個。
還真是巧了!
雖然他目前還沒有正式接觸政務,但總不可能一直這么呆板的等皇帝派發任務,一點不發揮主觀能動性。
所以手頭上的事都漸漸適應之后,殷閔也在思考著要不要做點什么為自己增添籌碼,沒想到老太醫倒挺和他心有靈犀的,瞌睡來了就遞枕頭。
殷閔笑了,直接對一旁的曹峂道:“去將孤的顯微鏡取來。”
現代小學生都能自制顯微鏡,這玩意兒自然也沒特別難的技術含量,唯一的問題就是鏡片,不過在這個技術沒有未來先進的古代,想做出個勉強能看的也是可以的。
從前作為深宮皇子,想要搞這個還有點難度,但如今作為太子,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自有人幫他去做。
殷閔琢磨著哪天把望遠鏡也搞出來,這種東西皇帝絕對喜歡。
顯微鏡很快被取來,殷閔隨便找出幾種樣品,隨后示意老太醫對準去看。
這位姓陳的太醫看了半晌,頓時整個人都陷入了宕機。
古人雖然并不知道微生物的存在,卻不影響他們發現這類東西對病情的影響,醫學上的稱呼一般是邪氣入體之類的。
而誰又能想到,這些被稱之為邪氣的小東西,竟然是一種用肉眼察覺不到的生物在作祟呢?
因為有天幕的話作保,雖然看到的東西多少有些顛覆了三觀,但陳太醫還是接受了這個新事物,隨即整個人都有些控制不住的興奮了起來,要是放在現代,他八成已經迫不及待地寫起了論文要發表。
這一次,陳太醫看像殷閔的眼光更多了幾分對同道中人的欽佩,他看著手里的顯微鏡,略微有些猶豫和不舍:“太子殿下,這個顯微鏡……”
“沒事,你拿去太醫院用吧,孤還可以再讓人去做一個。”殷閔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想法,隨即轉而說道:“不過孤還有一事要與你商議一下。”
遂拿出了穿越者必備發明之一的牛痘。
作為致死率很高的烈性傳染病,天花的危害自然不用多說,若是牛痘疫苗能夠成功,殷閔目前因為天幕而來的虛幻的威望,很快就能初步化為實質,到那時,地位才算是真的穩住了。
陳太醫如獲至寶的離開,至于他拿走的那臺顯微鏡之后又究竟在太醫院內造成了何種的轟動,那便是后話了,倒是皇帝聽說了這件事,很快又把殷閔叫來跟前說話。
“你說的那個方法真能防治天花?”
殷閔道:“試一試總歸沒什么損失。”
雖然這話并沒有保證什么,但皇帝多少也了解一點這個兒子,見此頓時心里有數,隨即說道:“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來做了,太醫院的人,你可隨意指使。”
不得不說和皇帝之間沒分歧的時候,做起事來是真的很爽,殷閔心情不錯的領命離開,不過這顯然對于其他一些皇子而言就是個不太好的信號了,翻年也不過才十三歲的小太子竟然如今就被皇帝派了事做,而他們就連打聽都輕易打聽不到,顯然皇帝不希望這件事在有眉目之前傳入太多人的耳朵。
畢竟若是不成的話,豈不是要影響到太子的威望?這絕不是皇帝希望發生的事,哪怕太子未來不能達到天幕上那個自己的高度,目前看來也絕對比他那些蠢兒子的資質要好得多。
時間就這樣在忙碌中又渡過了一個月,很快,天幕再次播放的時間就要到了。
可與此同時,卻還發生了一件許多人并不知道的大事。
另一個平行時空。
太宗朝。
登基已有十年之久的天鳳帝鳳眸微瞇的看著出現在頭頂上的天幕。
相比起其余驚慌的人群,多了一世見識的他顯然就要更加鎮定,天鳳帝微微向人群一睨,從容自若的說道:“慌什么?還不快通知各州縣的官吏,叫他們好生安撫百姓,順便給朕去查,這個天幕最遠究竟都到哪里的人能夠看到?”
受皇帝的情緒感染,從未見到過這等神秘景象的人們逐漸鎮定下來,開始逐一按照吩咐去做。
而就在這時,天幕中,一個陌生女子的影像浮現出來。
第43章
李華是一個不成功的青年相聲演員。
于是為了混口飯吃, 她就搞起副業當了歷史解說博主,因為宣朝本來就自帶熱度,她的視頻倒還真獲得了不少的流量, 就是有一點相當奇怪, 瀏覽量和評論、點贊、收藏以及粉絲數量的對比十分懸殊。
好奇怪, 每期都有很多人看,但這些人就純看, 不評論不點贊不收藏的嗎?有點扎心哦。
李華決定暫時不去想這個問題, 畢竟今天她還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去宣太宗的稷陵旅游, 票都已經在網上買好了。
等到和朋友一起下了長途車, 輾轉來到了通往稷陵的青石鋪就的道路上, 李華沒有浪費這一次機會, 停在了矗立在道路正中間的高大雕像前, 打開直播,接著舉起自拍桿,清了清嗓子。
【Hello, 各位朋友們大家好啊!今天UP主和朋友一起來參觀宣太宗的長眠之地稷陵, 不得不說門票是真難搶啊,我上個月就想來看來著, 當時就是沒搶過才沒來。
看到我身后的雕像了嗎?說真的, 博物館修建方是懂大家心思的,雕像雕刻的這么帥就不說了, 文創也是一個精致的縮小版人物手辦, 貴是貴了點, 但就看這個顏值,我也就勉為其難的原諒了它的價格, 讓我先親一口哈哈。
那么接下來,就讓我來帶大家參觀一下千古一帝殷閔的陵墓吧!】
天慶朝。
靜!死寂般的寂靜!
雖然之前天幕就已經說過挖墳這類的話,但畢竟沒有一個準確的話語,許多人聽著天幕的那個語氣,原本還以為未來的人目前只是停留在想的這個層次呢,可誰又能想到,他們竟然還真挖了啊!
許多人頭上當即冒起了問號。
有人光是聽著天幕上那個女子的話語,就開始一臉憔悴的撓頭:“這……他們竟然還搶著去看?先別說那是殿下未來的安眠之所,墳頭這種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還有人眼睜睜的看著UP主一口親在手里拿著的那個縮小版的雕像上,臉色當即就是一陣扭曲。雖說形象和本人幾乎不沾邊,但對方也說了這就是太子的雕像,先別說這女子不莊重的舉動,這種東西難道不應該供著嗎?還有那個“博物館”,竟然用皇帝的名頭打造雕像賣錢?啊?
他們居然還把皇帝的墳頭修建成了供人參觀的地方?啊?
大殿上,許多人看向太子的眼神頓時就帶上了同情之色,死后被人墳頭蹦迪,這也太慘了!
要說未來的后人也是怪,光聽對方之前的那些言辭,對那位“太宗皇帝”也是頗多贊譽,但怎么行動上就這么割裂?!
感受到這些目光的殷閔:“……”
就連老皇帝看向這個兒子的眼神頓時也多了許多同情,轉頭又開始擔心起自己的身后事,他的陵墓不會也給挖了供人參觀吧?
【稷陵,作為世界保存最完好,出土書籍最多的陵墓,可以說是為華夏保留了無數的珍貴文化遺產,整座華鑒山就是它的主體,初建時間始于天鳳十年,歷時二十多年才終于建成,占地面積50平方千米,并有諸多名臣顯貴死后隨葬。
最出名的幾個也都是我們耳熟能詳的熟人了,如宰相嚴松清、虞景洵、許善文、杜冠清等文臣,武有周韜、宋珂、方從南等武將。】
嚴松清:“?”
嚴松清:“!”
其他幾個相繼被提到名字的人心里也都是一驚,不是,他們的墓不會也都被挖了參觀吧?
這是什么天降禍事?還沒等死,就先一步知道自己的墓被人挖了,許多人看著這一幕也紛紛對幾名當事人表示同情,這……還不如不知道了。
【順帶一提,作為少有的天家父子感情和諧的典范,好大兒殷慕青的太子陵就在緊挨著華鑒山的另一座山上,不過平時去的人并不太多,顯然相比之下大家都還是更加青睞去參觀他爸爸,太子殿下的魅力不行啊,哈哈。】
與此同時,太宗朝。
天幕下一片鴉雀無聲。
這個時空,天幕的播放是從先帝駕崩開始講起的,聽了好幾個月,再加上朝廷生怕底下的百姓無知之下搞出什么迷信的淫祀活動,搞清楚事后也都將事情反復解釋的很清楚,不管是不是神靈的偉力,這就是后世人在講史。
而那些過去發生的事,對于這些站在朝堂上的當事人來說,也就是帶他們回憶一下往昔,順便在知道自已效忠的皇帝未來竟被后人認可為千古一帝時,紛紛喜悅的上前恭賀!
相比起天慶朝,太宗朝可謂一片和諧。
但許多人最期待的還是即將透露的未來,可沒想到新的一期講解才剛開始,天幕就來了一場暴擊,瞬間將所有期待的打成了碎片。
位列百官之首的嚴松清霍然抬頭:“陛下!這……”
其他官員們也議論紛紛,自家陛下被人挖墳了,還被人排隊搶著參觀了,這換誰能不震驚啊?!
最關鍵的是,現在陵墓可還沒開始修呢!
天鳳帝淡定從眾多奏折中找出那本今天才有人呈上來的,關于提議他修建陵墓的奏折拿在手中,接著道:“不必驚慌,這天下又豈有不掘之墓?眾卿還是且顧好當下吧。”
這十年來因為專注于亂世后改變民生,自然也不可能不干正事去大興土木修建什么陵寢,再加上也不過就是個死后睡的地方,雖然象征意義大于實際作用,但看了眼國庫,皇帝還是把這件事給壓后了。
這一壓就是十年,如今天下也已有了改善,漸漸的,就開始有不少人關心起了當今皇帝的身后事,畢竟在這個平均壽命才三十多歲的時候,天鳳帝今年都已經四十多開始抱孫子了,雖然身體硬朗的看起來還和小伙子沒什么差別,也沒有白頭發,但意外這種事情誰又說得準,有些事當然得提前準備好。
此時聽見天鳳帝的安撫,許多人心中安穩下來,隨即就有人立即提議道:“陛下,這修建帝陵之事,還是應當多加重視。”
言下之意最好能做的多嚴密就有多嚴密,堅決不給任何人機會挖墳!
這話就連作為戶部尚書,一向有守財奴屬性,被譽為鐵公雞一毛不拔的許善文都破天荒的點頭附和起來。
不能讓陛下被挖墳啊!
天鳳帝:“……”
說的很好,但國庫不允許,總之這錢還是留著做點有用的事吧,朕不怕被挖墳。
然后,就有人聽天幕說自己隨葬了帝陵。
對于臣子來說,這簡直就是再高不過的殊榮了,嚴松清、虞景洵、周韜、宋珂、方從南等人紛紛面露喜色,可轉瞬之間就又想到帝陵被挖的事,這喜的頓時就不怎么徹底了。
結果不過轉瞬之間的功夫,天幕就又爆了一個大雷,太子陵!
“這……太子殿下怎么可能……!”
有人甚至沒忍住當場失態,太子陵,這個說法豈不是說太子還沒等登基就先一步去世了?!
站在朝堂上的太子殷慕青也是一呆:“父皇……”
天鳳帝皺起眉頭,周身的氣場甚至都有些凝滯起來,怎么說都是自己一手養大的獨子,天幕這么一說,方才還游刃有余的帝王也忍不住吃了一驚,隨即心下就是一沉,想到太子的身體,心里已經隱約有了點猜測。
“仔細聽天幕講下去。”
天鳳帝安撫的看了一眼兒子,沉吟說道。
天幕上的UP主繼續講解道。
【這座陵墓和他的主人可以說的地方簡直太多了,而作為歷史上知名,也是唯一的單身皇帝,相信很多人都很好奇殷閔的私生活,想要知道他除了工作以外的私底下都是什么樣子,說白了,窺私欲嘛,幾乎每個人類都會有的劣根性。
但話既然都已經說到這里,我們就不得不講一些了,很多人其實都曾有過這樣的疑惑,對女色不感興趣,生活上也不喜奢華,只每日勤于政務,這樣枯燥的生活,當事人又是皇帝,殷閔難道就一點不覺得無聊嗎?】
天慶朝。
不少人聽到這里也紛紛疑惑,許多人對太子殷閔不夠了解,自然也無從知曉對方內心深處的想法,在許多人看來,嬌妻美妾在旁,再生下一堆兒女,這樣的人生才算是圓滿且有滋有味,若是這么想的話,那對方的生活還真是挺枯燥的。
殷閔:“……”
其實早在自己作為主角被講解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天,畢竟歷史人物哪個不被用放大鏡觀察?
但真到了自己被剖析到這種程度,也確實挺心情復雜的。
而就在這時,天幕直接出言反駁了以上的那些觀點。
【但這其實是一種刻板印象,畢竟再怎么說殷閔也是人,他當然也是有個人愛好的,對人生的另一半沒有需求,并不代表他在其他方面就沒有需求,這些小愛好就夠他活得滋潤了。
舉例一個和他本人形象挺有反差萌的個人愛好,殷閔非常喜歡各種外形好看的東西,就例如這朵琉璃燒成的蓮花,仿佛冰雪天然塑成,由此看來他審美還是相當不錯的。】
說著,UP主將鏡頭聚焦在了一個由多面透明度極高的玻璃罩在里面的一朵晶瑩剔透的蓮花上。
許多人先是被周圍環境的奢華震驚了一下,白皙的仿佛玉石鋪成的地面,不知從何處投來的璀璨亮光,周圍的人一個個皮膚白皙,牙齒整齊,精神飽滿,雖然穿著無法理解,卻無一不透露著這些人的生活水平定然極好。
“這就是后世的人嗎?”有人震驚的喃喃道。
之前出鏡的一直都只有這個自稱UP主的女子,許多人對未來的發展也不是了解太多,他們倒也不是沒想過,這些一看就生活水平很高的人可能都出身富貴,但UP主的言辭之間卻是將自己和百姓放在了同列,如果這個人只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進入到不是和自己一個階層的人的世界?
最后則來到那層玻璃罩上,許多人就又被那透明到沒有一絲雜質的程度震驚,最后來到其中被展覽的皇帝的私人藏品上,許多人也不由為這件藏品的美麗目眩神迷了一瞬。
雖說時隔千年的差距,但畢竟是皇帝的藏品,各方面來說絕對都是頂級的,精美程度并不比未來的一些東西給予的震撼要少。
【可有時皇帝的個人愛好也不只是他的個人愛好而已,所謂上行下效,畢竟這可是天下只此一個的大佬啊,削尖了腦袋想要討好他的人數不勝數,這邊知道皇帝喜歡什么,那邊就有一群人準備禮物想要獻上來,到這里也是如此,因為皇帝喜歡琉璃制品,當時許多商人就開始研究如何燒制琉璃,而這項技術也在當時得到了空前的發展。
玻璃,這可是個好東西啊,在此之前,當時的人們還只是單純將其作為奢侈品和觀賞品看待,畢竟這玩意兒在很多人看來根本不如瓷器好用,作為觀賞品更多燒制的也是彩色琉璃,并不追求透明且無雜質。
卻不知,這是大錯特錯,玻璃對于人類科技的進步可是有很大用處的。】
天慶朝。
原本許多人在看到未來皇帝私人藏品的時候還正準備要勸誡殷閔不要太過奢靡,結果誰知下一秒,天幕的話鋒就是一轉,也成功令許多人的話卡在了半當腰,就連老皇帝聽著這話也陷入疑惑,玻璃竟然有這么重要?
殷閔的表情卻隱約有些意味深長。
上行下效嗎?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第44章
殷閔都不用懷疑, 雖然說怎么都已經是皇帝了,他肯定不至于還委屈自己,該喜歡什么只要不太勞民傷財就喜歡, 畢竟他這么說也是個人, 可一點小愛好搞得人盡皆知……那八成就是故意的了。
華夏作為一個自古以來文化深厚的大國, 能夠燒出極品的瓷器,各方面在最初也都領先于世界, 為什么在文明進程的發展中扮演了不可或缺角色的玻璃, 在古代卻一直沒能得到重視, 以至于后世科技上被原本沒他們強的西方領先了一步?
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燒制玻璃的手法問題, 石英的熔點高, 在古代燒制就需要用到助燃劑, 東方多以鉛丹助燃, 燒出來的玻璃不耐驟冷驟熱, 清脆易碎,相反西方的玻璃因為助燃劑用的不同,玻璃質地也截然不同, 于是也就注定了發展方向的不同。
殷閔前世的時候因為行動不便, 就看過很多閑書,隱約記得他所在的這個時候其實東方似乎已經掌握了燒制更堅固的鈉鈣玻璃的方法, 就是用草木灰和堿助燃, 燒制出來的玻璃雖然還是比不了后世的,但已經很透明了, 只不過或許是因為礦產的原因, 這種方法還是沒能大量應用。
以及東方的瓷器同時期發展的的確太好了, 作為生活用品玻璃根本取代不了,就像是對于同時期與東方通商的西方來說, 東方來的瓷器也只是作為奢侈品,無法取代他們主要使用的玻璃,而想要進步,各方面也都不劃算,以至于玻璃的發展也就一直沒能繁榮的起來。
所以這顯然已經不單單是他作為穿越者能不能拿出來技術的問題,而是如何改變現狀推動發展,況且一樣事物想要徹底發展起來,必然也不是短期內能夠做到的事,發布類似的政令是一回事,同時肯定也要適當調動一下積極性。
這不只是一個簡單的玻璃的問題,只要科技能發展起來,不會再懷揣著寶藏卻被所有人忽視,華夏就不會再繼續在未來落后于西方。
這也是幾乎所有穿越者都想要改變的遺憾,同樣自然也包括殷閔在內,兩個時空雖然歷史不一樣,許多發展卻大致相似,是以他希望自己所在的這片大陸能夠一直遙遙領先,更不會在未來遭受到恥辱與入侵。
……于是皇帝就擼起袖子親身上場打廣告了。
不知道為什么,只要這么一想,殷閔的嘴角就不自覺抽搐起來,莫名有點心酸。
天幕也開始大致講解起玻璃的好處。
【遠的不說,就說殷閔發明的這幾樣相關物品,能夠幫助人看到肉眼觀察不到的的微小世界的顯微鏡、以及能夠觀察到遠處物體的望遠鏡等就離不開玻璃,再進一步,就是天文望遠鏡,能夠看清楚天上的各種行星以及月亮。
再到我們如今生活的方方面面,建筑領域、醫學領域、電子領域等等都離不開玻璃,可以說沒有玻璃,人類的很多科技就都發展不起來,所以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感嘆,有些皇帝的個人愛好只會禍國殃民,但殷閔就不一樣了,他的每項個人愛好都挺目標明確且有用的哈哈。】
這番話說的不少人都吃驚不已。
顯微鏡作用說的不是特別明晰也就罷了,望遠鏡卻是一下子就喚醒了不少人的記憶,許多人猶自記得,之前天幕播放過的內容中,楚王在斬殺朝廷派來剿滅青州的主帥竇德章的時候,就曾用一個東西觀察過敵營。
能被天幕如此贊譽的事物必然不簡單,這個望遠鏡……到底能看多遠?許多人思及此處,再一聽見天幕說那個更進一步,甚至能夠觀測星河日月的天文望遠鏡時,就更加震撼了。
“這個玻璃制造的東西竟然連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能看清楚?”
“八萬四千里啊!這樣遠的距離,這,這難道不是神器嗎?!”
有人顫抖著手道,此時的人認為,天與地的距離是約八萬四千里左右。
許多人紛紛被震撼,再想到天幕說這是太子發明的東西,用作材料的玻璃未來還有更多他們不知道的用處,心中的情緒就更加難以言表了。
然而大殿中的許多人在聽到最后一句話時,情緒卻一下就滯住了,這話……聽著怎么有點不大對頭啊?
感受到親爹已經看過來的目光,殷閔暗中嘆了口氣。
只聽天幕說道。
【現在就有很多網友調侃,說殷閔是最早且最有名的學會應用名人效應的廣告大師,原本因為瓷器行業發達,古代一直以來對玻璃的定位也只是奢侈品,并不怎么一心發展,結果他廣告這么一打,親,皇帝都喜歡的東西,難道你還不感興趣嗎?先到先得,買到就是賺到哦親!】
天慶朝的眾人:“……”
好嘛,未來皇帝竟然連自己的愛好都能順手利用來帶動發展,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難怪他能成功呢!
就連老皇帝都吃了一驚,轉頭看太子沒有一點驚訝的表情,顯然是早在天幕之前提起的時候,就與未來的自己心有靈犀猜到了真相,這種事就連他都沒能想到!
誰能想到一個愛好都能被玩出花來?!
與此同時,太宗朝。
現場一片尷尬,誰又能想到這事兒竟然是皇帝故意的?但見坐在龍椅上的天鳳帝沒有露出半分被戳穿的尷尬神情,所有臣子也就都漸漸將心情平復。
別說這件事不算多大事,就算皇帝真的做的過分了一點,他們還能怎么樣呢?還不是將陛下原諒!
李華介紹完宣太宗的幾樣私人藏品,接著便帶著鏡頭來到了另一處展覽柜前,指尖透明的玻璃柜內,一串色彩潤澤的玉色珠串被放置在其中,它看起來嶄新如故,但卻又無端帶給人一種歷史獨有的厚重感。
看到這樣東西,李華當即就笑的忍不住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齒來。
【這串佛珠想必很多人都不陌生,喜歡網絡沖浪的達人即使沒見過,卻也多半知道這個故事,相傳這是殷閔曾賞賜給一個叫做張望津的舉人的。但你以為這就是賞賜嗎?不,恰恰相反,這其實還是對當事人的一種懲戒……】
隨著天幕的聲音,一段畫面隨之展開。
【天鳳三十九年初,天子扶犁親耕,行籍田之禮,以勸課百姓農桑。
這種歷代帝王每年都必須要做,用來表示重視農耕的儀式暫且不提,當今皇帝并非高高在上,只知安穩坐于深宮,從其他人口中探聽消息的帝王,幾乎什么事都必須要親自過問體察一番才可。
是以這日,載著貴人的馬車便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來到了京城外的一處鄉野田地里。
天鳳帝被攙扶著走下車,身后的內侍則殷切的舉著一件皮毛雪白的狐裘大氅跟在后面,不住道:“這春寒料峭的,您還是趕緊披著點衣裳吧。”
天鳳帝嘆了口氣,對跟在身側的伴駕宰相虞景洵抱怨道:“這一個個,都當朕上了年紀便成了瓷做的了,摔不得碰不得。”
說是這么說,但他還是停留在原地等了一下那名伺候的內侍幫他將大氅披在身上。
發須皆白,如今也已經是七十多歲老頭的虞相聞言笑道:“陛下龍精虎猛,臣等自然是比不得了,前幾日家中夫人還抱怨臣如今人老了,睡覺的鼾聲都大了。”
君臣之間一向沒什么隔閡,幾乎什么話題都聊。
皇帝笑了笑,二人倒是差不多的年紀,只不過因為保養得宜,他瞧著倒比大他幾歲的虞景洵年輕許多,也沒什么白發,年近七十仍能拉弓如滿月,箭走似流星。
此時不少農人都舉著鋤頭在田野間勞作,見一輛馬車過來,都看得出這不是一般人,等到走至近前,再見到來人的穿著與周身氣度,手腳更是拘謹的不知該放在何處。
天鳳帝見此不禁道:“早知就應該少帶一些人來的。”
人離的還遠,索性虞景洵也不忌諱的開口直言道:“陛下,人若是再少一些的話,便是臣,也要建議將您拘在宮里不出來了。”
況且哪怕護衛帶的再少,普通百姓只是看氣場和面貌,難道還能認不出你不是一般人?
虞景洵心中腹誹。
當面被臣子這樣說,天鳳帝聽后也不在意的只是笑了笑,隨后便隨意挑了個農人問話。
話語的內容倒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無外乎問這些百姓生活好不好過,稅收情況,看下面有沒有人敢欺上瞞下,以及關乎一年之計的春耕問題。
話剛說到結尾,卻在這時,皇帝突然開口道:“老丈,你的手可否伸出來給我看看。”
被稱之為老丈的老農一怔,嘴唇囁嚅兩下,也不敢質疑,只老實的伸出手來。
實際上真要說他和皇帝到底誰年齡大,這還真說不準,只不過從表面上來看,這個稱呼還真沒什么錯。
皇帝也不嫌棄他滿手的臟污,仔細看了看對方手上起的疹子,又診了脈,最后說道:“還好,算不得什么大病,去山上自行采一些草藥,搗碎后敷在手上幾日就好了。”
隨即仔細描述了草藥的外貌,去讓侍衛幫忙采摘。
老農沒想到還能遇到這等熱心的貴人,這病已經困擾他多日了,可因為家里實在窮苦,也就只能干熬下去,此刻聽皇帝這么一說,自是感恩戴德,虞景洵在旁看著,眼中則流露著欽佩。
許多年前尚在荊州時的楚王就是這樣,如今過去了許多年,已經成為了皇帝的對方卻仍舊如此,時間和權勢都始終未曾改變其本質,又如何不令人欽佩。
這時,不遠處傳來侍衛的聲音。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聲音將皇帝與宰相的目光紛紛吸引過去,就見一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在一群護衛虎視眈眈的注視下沖著這邊道:“我不是惡人,是有要事想要求見這位老爺!”
此人竟是沖著皇帝來的!周圍人紛紛訝異,皇帝卻將此人召見至近前,撿了個無人的地方,坐在侍從搬來的椅子上看著這人道:“你知道我是誰?”
來人撩起衣袍下擺,跪在地上道:“小民張望津,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明顯就是知道了。
張望津說完,又接著道:“小民是天鳳三十年考中的舉人,今日是特來獻策的。”
天鳳帝滿身威儀的靠向身后椅背,聞言緩緩的笑了,道:“那你可知道窺探帝蹤是死罪嗎?”
半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講,便迎來如此當頭一棒,張望津頓時怔在原地。】
天慶朝。
之前眾人見過的天鳳帝尚在盛年,氣勢威儀就已經足夠強盛,如今再度展現在眾人眼前的對方已年過半百,經過數十年的時間與歲月的沉淀,且不提外貌上的差別,給人的感覺也變的更加深沉厚重起來。
許多百姓見天鳳帝親自來到鄉野間視察,甚至還半點不嫌棄上面的那個老農手上的臟污,以帝王之身親自幫人看病,就仿佛瞬間回到了之前曾見楚王混跡在民間給人義診的時候,心中不禁升起了與虞景洵同樣的感慨,哪怕這么多年過去,身份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當年那個人卻也依舊沒有變過。
這又如何能不令人感慨?
太宗朝。
如今尚且還不是宰相的虞景洵與現任宰相嚴松清對視一眼,前者對于自己能夠勝任這個職位自然是驚喜的,卻也不怎么意外,至于后者……
自己的年齡本就要比陛下大上許多,天幕上的皇帝都已年近七十,想必……嚴松清緩緩捋著胡須,既覺得自己的一生已經圓滿,卻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他看著天幕上親身為百姓診脈的皇帝……只恨不得終身侍此帝王身側。
其余百官自然也是齊聲稱贊君王仁德。
唯有單手支頤坐于龍椅之上天鳳帝對此沒什么反應,他專注看著天幕,只期待接下來的進展。
最后一幕看的不少人也很緊張,窺探帝蹤?難道這就是天幕說的整治?可不對啊,既然是死罪又何必還賜東西呢?
【窺探帝蹤,這話就很嚴重了。
不過張望津如今年過三十,又有早有功名在身,自然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被輕易嚇住的愣頭青,此次他是為自己的前程而來,況且當今帝王又早有名聲在外,并不是輕易就會治人死罪的皇帝。
是以他只是愣了一下,以為陛下這是在考驗自己,隨即便坦然自若的道:“便是陛下您當真治了小民的罪,小民今日也一定要為了江山社稷直言進諫,況且……”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
“況且小民并非提前窺探,只是您的車架之前恰巧經過,所以……”
天鳳帝與自己的宰相對視一眼,聽到這里也沒有再計較,倒是饒有興致的道:“那你又想要與朕獻什么策?”
這便是有心想要聽一聽的意思了。
張望津喜出望外,立即從身上取出了一本早就裝訂好的書用雙手托舉在頭頂獻了上來。
貼身的內侍謹慎的用手接過檢查了一番,這才將其遞給主子。
皇帝先是翻開一頁,才看了不過一眼,翻書的手便當即頓住,臉上的表情也跟著逐漸冷淡了下來。
他又潦草的接著快速翻了幾頁,最終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將其又遞給了一旁的虞景洵,虞景洵看了兩眼,表情當即驚奇了起來。
他冷哼一聲道:“嘩眾取寵,你莫非是想讓陛下被天下人指責不孝?”
張望津連忙道:“小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虞景洵眸光冷然:“你在書中大談寡婦再嫁是對丈夫的不忠和不貞,難道這還是假的不成?”
天下誰不知道當今皇帝的生母孝慈太后是二嫁之身?甚至一度還曾在民間掀起了娶寡婦的風潮,更有過官員相互之間爭娶過同一個寡婦的情況,畢竟皇帝的母親就曾是寡婦,多有好事的人認為這里頭說不定有什么玄學,不然怎么能生出一個皇帝來。
先別說這種風氣下,這人吃錯了什么藥來獻這種策,這么說豈不是將已逝多年的太后的名聲也給概括了進去?
可張望津卻道:“小民絕沒有對太后不敬的意思,而是看出了陛下如今的難處。”
這話倒是有意思。
皇帝直接笑了:“那你倒是說說,朕有何難處?”
張望津恭敬道:“小民斗膽直言,陛下如今憂心的事無外乎一樣,那便是皇太孫的事。”
此言一出,皇帝和宰相的面色都幾不可見的沉了一下,事到如今哪里還不明白這張姓舉子此番獻策,劍指的究竟是誰。
“當年陛下從尚且是一小官的王家擇女為太子妃,無外乎看中其家風清正,可自王尚書去世后,王氏和太子妃顯然都沒能堅守本心,自太子殿下數年前病逝之后,太子妃便不安于室,通過影響皇太孫插手朝政,為母家謀取私利,其弟更是收攏錢財……”
只聽張望津侃侃而談,說到最后,他甚至揚起了聲音:“這一樁樁一件件,無外乎女禍二字而已,所以小民認為,陛下還是不應當給予女子太多優容,而是應該叫她們退回后宅,謹守本分,三從四德,相夫教子,才是陰陽調和的大道,如此朝政也才能安穩。”
這一番言論聽完,天鳳帝沉默許久都沒有說話,話說到此處,這舉子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是希望自己能推行他寫的這本狗屁不通的書來借此打壓太子妃,并且認為此舉很有必要,畢竟太子妃是皇太孫的母親,不將對方給打壓下去的話……歷史上的那些前車之鑒可不怪他沒有提醒,小心殷氏的江山被篡奪。
而皇帝能不能解決他口中所謂的“煩惱”倒在其次,一旦此舉成功,他張望津卻是能獲得數不盡的名望,這自然也是他最終的目的。
當然,張望津也是真心實意認為女子不應該不安于室,陛下做了錯誤的決定,如今惡果已經顯現,總應該聽他的了吧?
他信心滿滿,可就在這時,卻見皇帝拿起那本書在手中輕拍了兩下,隨即悠然道:“可你又怎么能證明你的提議就一定是正確的呢?難道你比滿朝諸公,乃至朕的宰相還要聰明不成?”
被皇帝拿出來當例子的虞景洵聞言搖頭失笑,已經幫這名舉子預感到不好。
張望津一怔,當即說道:“小民當然不敢與虞相和朝堂上的諸位相提并論,可有句話說的好,當局者迷,許多人礙于太子妃,也未必敢說實話。”
天鳳帝哼笑一聲:“可你這么說,朕也沒辦法就這么信你,這樣吧,你證明一下自己。”
張望津不明所以,這要怎么證明?
隨后卻聽皇帝說道:“身為這部書的創作者,你總該要以身作則才能服眾,所以朕的要求也不高,把你書上寫的這些東西,自己學會了,回去都對你的妻子做到。”
虞景洵聽到這里,忍不住失態的輕咳一聲。
張望津緩緩張大嘴巴:“陛下!這,小民的書是用來規訓女子的啊!”
況且真要這樣的話,他書上還說夫死妻子應當殉節呢,他妻子若是有個什么不測,他難道也要殉節?
這合理嗎?
誰知皇帝卻道。
“既然是好東西,那用在男人身上怎么就不行了?你只記得你的那一套,難道忘了陰陽平衡之道?只一味規訓女子算什么?”
“不必多說了,你既然主動獻策,朕不過是要你證明自己而已,卻還推三阻四,怎么?你要抗旨?”說著,天鳳帝冷笑一聲,周身威儀盡顯,瞬間便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張望津見此哪里還敢繼續推三阻四,原本是想要借此機會一步登天,誰想到皇帝不接納他的策略也就罷了,竟然還鐵了心要整治他!
獻策竟還給自己獻出了一個三從四德的枷鎖?難道以后他要一直對他的妻子如此?張望津想到此處,頓時只覺得天旋地轉。
天鳳帝說完也不再繼續理會此人,轉頭就帶著人離開,卻在這時,身后傳來張望津顫抖的聲調:“陛下,您的東西掉了。”
轉過頭一看,卻見原本掛在手上的佛珠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被這人撿起,皇帝看了一眼,也不準備要了:“你拿回家供著去吧,正好叫你謹記朕今日的話。”
說罷便轉身離開。】
這一段畫面,信息量堪稱極大。
殷閔這邊暫且不提,未來的兒子早死,不得不立了皇太孫,但皇太孫和他母親似乎也不省心,竟然導致有人想要借此事鉆營,自覺投帝王所好的前來獻策。
這一大段信息量,看的席間群臣面面相覷,卻也不怎么意外,朝政這種東西嘛,歷來就是很復雜。況且對于他們而言,別說看不見影太子妃和皇太孫了,就連太子的太子想要出生都還早呢,現在就想這些未免也太早了。
可對于另一邊而言,顯然就不是這樣了。
太宗朝。
皇太子殷慕青驟然變色,顧不得去根據天幕上的時間線來推算自己的大限,沒想到太子妃竟會在他死后做出這種事,王家畢竟是妻子的娘家,平日里厚待一些也沒什么,可誰曾想他死后對方竟還變本加厲,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他抬頭看向父親,卻見天鳳帝也默默的看了過來,卻半點沒提太子妃的事,只道:“你身體一向偏弱,還不好好保養,時常貪嘴,這下看到惡果了吧?”
這話說的殷慕青嘴角抽搐,誰能像他父皇一樣那么自律啊!為了保重身體,再喜歡的東西都能堅決忍住不多吃半口,便是嚴相都做不到,還時常被他夫人罵吧?
皇帝見此不禁搖頭,果然還是年輕。
至于太子妃和皇太孫……皇帝緩緩轉動手中珠串,算不得什么大事,天幕既然已經播放出這樣的內容給全天下人看,那對方就已經翻不出什么風浪了。
同樣坐于席間的永康公主和安定侯宋珂母女并部分女官們相互對視一眼,卻是對那張姓舉子的話產生不滿,且不說對方說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話究竟有多刺耳,丈夫去世就要妻子一起去死?這是人說的話嗎?
社會主流風氣也會潛移默化地影響人們的思想,除卻部分人以外,大部分人哪怕身為同性,對于這名舉子的話也并不贊同,按照對方的那套理論,這不是拿女人不當人看了嗎?丈夫去世,若是自愿去陪伴也就罷了,然而聽對方的話講,卻是要求女子一定要殉節才是好女人,這未免有些滅絕人性,也難怪陛下會想要整治這等企圖靠著嘩眾取寵鉆營向上的小人。
等到再一見到這小人的下場,許多人卻是直接忍不住笑出了聲,好啊,陛下也是夠促狹的,竟然想出了這種整治的辦法。
可有些人想到未來仗著母親的身份作亂的太子妃,卻也有不同的想法,不過就在這時,天幕卻繼續播放起來。
【“陛下,這人雖然滿口胡言,但太子妃的事卻也不無道理呀。”
重新坐上馬車,回到皇宮,卻聽身邊有一名內侍突然說起了這樣的話,天鳳帝聞言呵道:“太子妃做的的確過了,但朕的那個好圣孫難道就沒有半點問題嗎?”
耳根子太軟倒在其次,其他地方……不說也罷,這個孫子不適合當皇帝,這根本不只是對方母親的問題。
所幸這些人也跳不了多長時間了,皇帝心頭掠過諸多孫子孫女的身影,心中早已想好了下一個儲君的人選。
至于下一個如果還不行怎么辦?
那就繼續換!
前腳面對農夫還能殷切關懷的帝王轉頭便做出這等無情的決定,卻絲毫不覺如何,皇帝信手一揮,一邊在奏折上寫下一行字,一邊道:
“公是公,私是私,太子妃縱然不知分寸,縱容娘家太過,朕還做不出牽連所有女子的終身來打壓她一個的那種事。”
更何況也根本用不上。】
第45章
太宗朝。
看到這里, 那些有想法的人這回卻徹底沒想法了,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原本他們認為打壓太子妃的確有必要,畢竟先不說對方未來縱容娘家斂財這種事, 身為太子的原配妻子, 生下的也是嫡長子, 就如同天幕之前曾說過的一樣,這跟嫡庶神教沒什么關系, 主要對方在身份上到底是占優勢的, 只要生的兒子不是傻子, 天然就能得到不少人的擁護。
這種情況下, 只要這個太孫立了, 并且在任期間沒有大錯, 就是皇帝也不好輕易談廢立皇儲, 這并不是說當今陛下沒有這個能力, 只是不夠名正言順,會引起爭議。而若是太子妃未來順利成為太后,萬一拿捏兒子, 干涉朝政……這個后續結果絕對不是如今的所有人想要看到的。
不然那個張姓舉子也不會上來就搞這種提議, 因為大概他沒有想到,也不清楚, 皇帝其實已經有了廢太孫的想法, 還圍繞在如何不讓太子妃影響到太孫這個課題上,順理成章就想到了打擊對方的最有力道具, 也就是性別。
但這里面必然也摻雜了私心……不少人思及此處, 頓時心情微妙的默不作聲起來。
自從陛下開了女子入朝為官的口子, 雖然數量上還是遠沒辦法與男子相比,可卻依舊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滿。
畢竟哪怕從客觀的利益角度出發, 僧多粥少,官位就只有那么多,還有不少人等著補位都等不到,結果卻還有女子來分……就像這名張姓舉子便是白身,也難怪會來提議這種。
但這明顯違背了皇帝的想法,當今這位若說能聽得進去勸,倒也是真能,可卻同樣喜歡在一些地方一意孤行,就例如說對女子的優容,于是結果自然也不出意外。
可無論怎么講,皇儲廢立如此重要之事,居然就被這樣決定了,陛下這魄力……
無論哪一個時空,看到這里,都不禁對此感到震驚。
【……要么說那么多穿越小說寫殷閔當男主呢,先不提對方作為皇帝對于女性的尊重,就這一句“公是公,私是私”不知就勝過了多少公私不分,是非不明的人。
而張望津這么一作死,不僅目的沒能達到,卻是給后世留下了不少的笑料,畢竟是人家皇帝親口說的嘛,哪怕再不甘愿只要不想掉腦袋就必須執行,當時的鄰里街坊那個瞧稀奇呀,誰讓這狗東西夾帶私貨,寫的東西簡直將女人貶到了骨子里,換算到他自己身上那就是報應來了,成功把自己給帶進溝里去。
最終這串皇帝賞賜的佛珠,也被他的后人作為傳家寶一代代的傳了下來,直到近代稷陵博物館建成后,才后人被捐獻出來,放在博物館展覽。】
天慶朝。
殷閔:“……”
他陷入沉默,覺得對于張望津本人來說,這個傳家寶應該還挺有諷刺性的,對方的后人拿這個東西當傳家寶就不覺得很怪,很對不起老祖宗嗎?這屬實有點孝啊。
不過這么看來確實是好大一個笑料。
倒是再一想到之前那段視頻透露出來的信息,他的神情則不由微妙了一瞬,區區一個書生,直接上來就直捅這樣的命門,背后真的不存在有心人在操控嗎?
未來世界里,李華陸續又繼續介紹了許多樣藏品,并說起這些藏品背后的故事。
這里面有殷閔穿過的衣服,戴過的頭冠,還有親筆寫過的奏章,總之全部都是和他有關的東西,看的天幕下當事人眉心狂跳,雖然古人的私人物品在后世被展覽很正常,但當事人還活著的情況下去看這些事,就有種私生飯的即視感了。
【好了,既然藏品這邊我們也都參觀的差不多了,接下來我們再來到帝陵這邊參觀。】
天幕下的眾人頓時:啊?
原本李華說是來看陵墓,結果卻是來到了這個叫做博物館的地方參觀藏品,他們還松了口氣,以為陛下的陵墓逃過了一劫,結果對方現在說帝陵,合著還是把墳給挖了啊?!
這不太好吧?
頓時有就不少人面色鐵青起來,替他們陛下鳴不平,反而本人十分淡定,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天幕中,李華很快來到了一座巍峨的深色墓碑前。
【這一次我們還帶了祭品過來。】
說著,便將早已準備好的鮮花和幾包辣味小零食拿了出來,同時卻也能看到,墓碑前還有不少人放了鮮花水果零食一類的東西,看的殷閔與天鳳帝明明在兩個不同的時空,卻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
其他人或許認不出,但他們又怎么會不認得,后世總不至于會傳出自己喜歡吃零嘴的名聲吧?這個時代哪有這種東西?還是單純只是后世人在搞怪?
UP主看到墓碑前的這一溜東西明顯也很感嘆。
【說起來大家還真有默契啊,帶的吃的居然都是這種,看來都是做過功課的哈哈。不過說到這里,UP主就不得不提起殷閔的一件有趣的事情了。】
殷閔聽到這里,心頭只有種不好的預感,究竟什么事能稱之為有趣?不會是黑歷史吧?
可其他人卻都不約而同的豎起了耳朵,只聽UP主說道。
【大家也都知道,像是咱們如今吃的這些土豆辣椒之類許多蔬菜水果,以及很多高產作物都是殷閔執政期間出海帶回來的,尤其是辣椒,在當時可以說很受他和他好大兒的青睞,口腹之欲這種東西居然能夠和他這樣的皇帝扯上聯系,就很令人驚奇了,可你以為會發生皇帝喜歡,然后大吃特吃這種情節嗎?當然不……】
天幕隨之展現出一副畫面。
【天鳳十五年。
飄揚海外幾年的船只終于遠航歸來,負責帶領船隊的人也遵照皇帝在出發前給出的交代,在與海外其他國家“友好”交流的同時,也將一些對應的農作物帶了回來。
說起來,這出海的地圖還是天鳳帝拿出來的,當時的在場大臣無不震驚,心說這玩意兒能是從哪里弄來的?再等到皇帝連各地擁有的從來沒見過的農作物都能描述出來,所有人就更震驚了。
難不成皇帝還在私底下培養了探子去海外?這也未免太拼了吧?
對此,天鳳帝并非猜不到這些人的想法,但他一個皇帝難道還需要對下屬給出什么合理的解釋嗎?
這就是權力的好處了。
可卻也不能仗此肆意而為。
此時的很多農作物還遠不如后世經過數代馴化后來的產量高和優秀穩定,是以皇帝直接將這些東西中的一部分交給了前些年建立的研究院,讓他們去慢慢頭疼,另一部分能夠直接種植的則著人種植進地里,準備逐漸推廣開來,雖然不如后世,但也不是完全沒用。
最起碼在侍從謹慎的試過毒之后,終于吃上辣椒的皇帝就頗有些感動,口腹之欲倒在其次,最重要的還是其他原因。
前來請安的太子殷慕青見此直接露出了驚奇的表情:“父皇,您今天竟然對著同一道菜多夾了整整兩筷,這個東西有那么好吃?”
因為從小就是被父親帶大的,太子對于皇帝的各種微表情可以說是極為敏感,別人或許無法從那張表情波動不大的臉上看出什么,但唯獨他卻能發現,這代表著皇帝內心其實很滿意。
這很少見,于是他說完就自己也夾了一筷子,這從未嘗試過的味道先是令殷慕青感到有些不適的皺眉,但吃了幾口,逐漸適應之后卻也嘗出了些許別樣的滋味。
太子從此徹底喜歡上了吃辣椒。
皇帝知道這件事后露出了一個莫測中隱隱帶著看好戲的表情,果不其然,不出幾日,太子就因為貪嘴吃上火了。
“你從小就是如此,其他地方都好,唯獨吃什么東西都不懂克制,朕缺你這一口吃的了嗎?”
前來東宮探望的皇帝坐在一旁,看著臉上長了疙瘩,這幾日躲在東宮不敢見人的兒子,好笑中又隱隱帶著無奈的道。
太子再怎么說也老大不小了,被這么一說也蠻難為情,不禁小聲的說道:“我也不過就是多吃了幾口,哪里知道會這樣,父皇您怎么就沒事。”
天鳳帝睨了兒子一眼:“朕又不像你一樣,什么東西都要適度,過猶不及的道理,你這么大年紀難道還不懂嗎?”
太子聽了后也不意外,畢竟他這位父親從來都是如此,本來也都習慣了,但今日不知為何,他卻突然產生了疑問的沖動:“可父皇你這樣凡事對什么東西都克制,就一點都不覺得無趣嗎?”
皇帝搖搖頭,原本太子還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沒想到一向話語不多的皇帝,竟然少有的說出了一串不短的話來。
“這世上人人皆有欲望,朕同樣是人,自然也有。”
“可欲望這種東西是永遠沒辦法徹底被滿足的,就像是一個吃不飽穿不暖的窮人,他理所當然會夢想著吃飽穿暖,可當他真正吃飽穿暖以后,卻又想要發財,有一個美麗的妻子;可等到這些被滿足之后,卻又再想要十個小妾,一步一步,永無止境。”
普通人倒也罷了,自有法律去約束,可皇帝又有誰能夠約束?
正因為無人能夠幫他勒緊那道韁繩,所以他才更要自我克制,這個道理自從天鳳帝第一次掌握生殺大權時就已經明白,能夠隨意操控所有人生死的快感自然而然流淌進四肢百骸的同時,卻也令他立即警惕了起來。
再這樣下去,他會不會連人命都看輕了?
他在內心如此質問著自己。
天鳳帝嘆道:“朕富有天下,早已很少有東西是得不到的了,所以才更加要從小處克制已身,避免放縱之下肆意妄為。”
至于是否無趣,這就要看個人的追求了,而對于皇帝來說,他的追求顯然已經不只拘泥于肉體,而是在于精神之上。
這個由他之手誕生的太平盛世,就是他的畢生心血。
不然誰又能夠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下去呢?
太子聽的怔住,心中對父親升起一股油然的敬佩,這種事,他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很多東西或許誕生在這世上的最開始時就已經注定了。】
未來的畫面落幕,天幕的聲音則隨之響起,以講述史書的口吻大致復述了一遍天幕上的內容的同時,隨后卻是說出了許多人楞然出神之下的心里話。
【……多么令人驚奇,想必在史書上看到這一段父子之間日常對話引起的哲學討論的人都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堂堂皇帝竟然還要克制自己,害怕自己肆意妄為。
但若是透過史書的字里行間,對殷閔這個人有過深入了解的話,大家或許就不會如此驚奇了,畢竟也正是因為他這樣明顯區別于其他封建帝王的特點,才能夠以帝王之身在我們當今的后世享譽如此之高的評價。】
天幕下,不少人一邊聽著天幕的解說,一邊回想起天幕上天鳳帝的那番話語,哪怕是本身便與殷閔利益相背的人,心中卻也不禁升起一絲對他的佩服。
帝王肆意妄為的代價,一般人是承受不起的,就好像對于他自己而言只是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對于其他人而言卻是一場颶風。
能夠對自身克制到這種程度,千古一帝,倒當真是實至名歸。
哪怕是老皇帝,也不由對這個兒子側目,這種事就算是他也做不到。
成王則看了眼天幕上態度親昵的父子倆,想到未來事態復雜的發展,對于這個弟弟的態度就更復雜了,自己兒子,好像還被對方養的挺好?
就是孫子的處境貌似不太好,不過似乎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兒孫自有兒孫福,反正他也不一定能活到那個時候。
卻在這時,天幕轉而說道,這一次,聲音則帶上了些許感嘆之意。
【不過雖然這么說,大家大概還是對于他連吃東西這種小事都要克制自己挺驚訝或者佩服的吧?不然也就不會在這里擺放這些東西了,畢竟死后總不至于還要苦著自己,這也算是我們后人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心意了。
唉,也不知道陛下在地下究竟能不能夠收到這份心意。】
第46章
這番話說的殷閔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該感動這些后人如此祭拜自己,還是該笑這些人搞些自己根本不喜歡的垃圾食品放在自己墓前。
事后不還是要被景區的工作人員收走。
但到底也是后人承認自己功績的一片心意,更何況他應該也不是唯一收到垃圾食品的先人, 前世就見過不少帝王將相的墳前也被擺放過這些東西, 是以殷閔內心還是接受了這份好意。
其余人雖然不像殷閔能夠看懂包裝, 倒也也不妨礙他們理解意思,原本還以為后世人不懂尊重前人, 將人墳頭給挖了叫一些人隨便冒犯, 但現在看來, 后世人倒也不是完全不懂尊重, 最起碼還知道祭拜, 帝陵看起來也有被好好打理, 而且聽這女子在最后說, 主墓室似乎并沒有挖。
可想到這里, 許多人不知為何竟然有點心酸,他們的要求居然都已經這么低了!
這就是天幕曾經說過的PUA嗎?
汗流浹背了!
這一次天幕播放的時間并不如之前的每一次播放時間長,大概是因為只是被帶著參觀了一下未來陛下的墳頭的原因……
可即便如此, 透露出來的信息卻也絲毫不平凡, 先不說距今還遙遠的儲位之爭,就說這位“陛下”自身……
許多人想到這里一時竟有種啞口無言的感覺, 若天幕播放的一切果真為真, 有這樣一位皇帝,倒還真是大宣之福。
這些人看著太子離去的背影不禁感嘆, 雖然也有人只覺如遇大敵。
是夜, 殷閔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仿佛來到了一處與皇宮相似卻又不同的地方, 他漫無目的的走了一陣,忽地感到身后似乎有人出現, 便立即回身去看。
這一看,殷閔便頓時怔住了。
“你……”
對面容貌與他極為相似,身著帝王服飾,身材偉岸,氣勢不凡的男人同時也發出這樣的一聲。
兩人面面相覷,同時沉默了。
片刻后,殷閔率先開口:“你是未來的我?”
雖然從長相上來看不難分辨出這點,但這猜的未免也太快了,思及近日出現的天幕,天鳳帝似有些猜測,畢竟怪事若是一樁接一樁的出現,中間有些許聯系也很正常。
于是他索性也直接開口道:“你也看到了天幕?”
話音剛落,都不用殷閔回答,只看年輕時自己一瞬間驚訝的表情,天鳳帝就已經知曉答案。
二人對視一眼,得,話說到這個地步,哪兒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雖然不清楚他們為什么會在這里相遇,但既然見面了,便絕不能浪費這次機會。
于是殷閔直接便開口問起了太醫院近日研究牛痘的問題,這東西畢竟不是出自人身上,總要經過各種試驗才能放心應用,他前世一般的大夫哪會沒事研究這種東西,還是古早版的,想要搞出成品,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想要立刻研究出什么也不可能,現在現成的答案就擺在眼前,此時不問更待何時?
他就不信未來的他有好東西會不拿出來。
天鳳帝:“……”
他面容威嚴的看了眼身高才到自己胸口的殷閔,搖搖頭,還是老實的當起了工具人,回答各種問題。
等到該問的事情問完,就到了閑聊的時刻,殷閔畢竟不是真的少年,雖然歷經的滄桑和波折明顯不如天鳳帝來的要多,但二人一人身著太子服飾,一個身著帝王服飾相對而坐,倒也不至于顯的多弱勢。
殷閔思忖片刻,有些遲疑的道:“你和太子的關系很好?”
這是他最好奇不過的事了,從天幕上不難看出,未來的那個他對于殷慕青這個兒子還是很在意的……他上輩子沒有養育過子嗣,實在很難想象那個父慈子孝的畫面。
天鳳帝聞言便道:“你自己是什么人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他們不會輕易選擇承擔責任,這是對于責任本身的慎重,可若一旦承擔了,就一定會盡自己所能。
當日成王妃臨終托付,縱然天鳳帝不想多一個累贅,卻也不得不接,畢竟當時再沒有比他這個叔叔更適合承擔托付的人了,他也總不可能將孩子轉交給誰,不然若是出了什么問題,那豈不就是他的罪過?
而只當一個甩手掌柜,這也是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事,太子是他一手養育和塑成,就連政治傾向也有他的刻意引導,刨除一些小問題,可以說是再合適不過的繼承人——天鳳帝這么做是不希望自己死后人死政消。
卻沒想到,到頭來,太子竟然死在了他的前面,人心都是肉長的,知道這件事時,他雖然面上沒有表現出什么,心中卻不是不痛的。
殷閔聽的嘆了口氣,只覺一陣頭大,當爹也是件難事啊,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傾向于天鳳帝對于孫子們的態度。
二人說了這么一會兒話,時間早已不知過去了多久,再等到一陣白色的霧氣升起時,他們便各自若有所覺的道了別。
第二日,等殷閔一覺醒來,便迫不及待的趕去太醫院驗證成果。
*
與此同時,天鳳帝這邊,他也方才覺醒,等到在諸多侍從的服侍下穿戴整齊,梳洗完畢后,卻見太子不知何時竟趕來請安了。
天鳳帝沒有多想,可卻在這時,太子卻忽然屏蔽左右,顯然是有不方便透露的話要說。
他緩緩看向太子,卻見這個兒子猶豫說道:“父皇,未來皇儲之事,兒子覺得……兒子的幾個女兒資質也頗為可佳。”
天鳳帝微微驚訝。
這也就是父子二人的關系與普通天家父子不同,不然光是太子的這番話就是大不敬,更別提對方的提議的內容,便是皇帝都著實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太子居然能產生這種想法。
是受了他的影響嗎?
隨即天鳳帝面色微沉:“你這是在給朕交代遺言?”
太子殷慕青搖頭苦笑:“父皇,兒臣也不希望您白發人送黑發人,只可惜壽數這種東西終究是沒辦法算的準的,兒臣會有今日一言,也只是覺得……”
“若您想要提升女子地位的話,出一任女帝是最有效的方法。”
即使最初必然會遭到強烈的抵制,但天鳳帝壽數夠長,積威甚重,部分人哪怕再有不滿,也終究胳膊擰不過大腿。而等到時日一長,所有人都漸漸習慣了女帝當政,對方身后又有上一任皇帝幫忙背書,這種觀念一但固定,勢力形成,便會成為傳統的一部分,也就不必擔心未來再有如張望津這一類人出現,再將女子打壓下去了。
而下一任皇帝身為女子,只要對方想要坐穩這個位置,就一定不會輕易與作為她靠山的天鳳帝產生政治上的分歧。
殷慕青是土生土長的當代人,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當然也疑惑過父皇為何一定要提拔女子,而不是讓她們專注在家提升國朝人口。
但他不會輕易反對父皇。或許是因為被天鳳帝親自一手帶大的原因,殷慕青在行事風格和想法上也有諸多地方與父親相似,在他看來,女子地位的高低并不是最重要的問題,即便真如一些危言聳聽之人說的會造成問題,也已不是他這個早死的人能夠看到的了。
相比之下,更重要的還是著手于眼前的問題,他不希望自己父親忙活了一輩子,連喜歡什么都要克制,最后卻都在死后,被不孝的后人輕輕一道旨意,或是有心人的作用之下化為烏有。
說到底,在太子看來,天下難道還能因為出一任女帝就亂起來嗎?只要不出亂子,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可以放心搞,至于那些反對的人,終究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辯駁,說到底還是偏見,當誰看不出來似的。
天鳳帝自然明白兒子的意思,當下不由有些感動。
身為一個男人,若說他能完全理解女子的處境,那是瞎說,畢竟這世上就沒人能夠完全切身理解另一個人的處境。
他只是希望這個世上能夠盡量少一些壓迫,無論是來自階級的壓迫,還是來自于不同性別之間的壓迫,這當然并不是一日之功,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輕易做到,但他卻不能一點不做,每個人都是時代的磚瓦,想要獲得進步,就需要人來一層一層的壘起來。
太子即便不能真的懂他,可能夠有這份心意,卻也足夠叫他欣慰了。
天鳳帝摸了摸兒子的頭,就好像再次回到了小時候那樣,他昔日也是征戰過沙場的人,能提槍將人釘起來,身體素質可想而知,便是登基過后忙于政務也沒有疏于鍛煉,健壯偉岸的身形和自小體弱的太子一比,簡直都能將人揣進懷里。
他面容帶著笑意道:“這種事你操心的還太早了,無論是誰繼位,都必須要有能力才行。”
不然的話,再如何扶持也是沒用的。
以及,皇帝不覺得未來的自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一切,且往后看吧。
誰都沒提太子妃的獨子,估計也就是未來的太孫,說起來,太子的親生父親,成王一脈還正缺個人過繼呢。
*
殷閔卻不知另一個自己正父慈子孝溫情脈脈著,不過此刻他也正面對著自己這邊的親爹。
相比起天鳳帝和自己的太子,殷閔和老皇帝的關系顯然就更要公事公辦許多了,一個需要證明自己,一個則需要繼承人,感情多深先不提,就很一拍即合。
這日,殷閔前來向老皇帝請安,順便交代了一下牛痘的進程,卻在這時,老皇帝將一份奏折交給了他。
殷閔頗為意外的接過,從頭到尾看了一眼,越看便越是驚奇。
說起來,這事還要從如今早已被處置的李崇說起。
當初對方身邊有一個叫做沈翊的幕僚,因為對方幫助未來謀逆的李崇出謀劃策,天幕事發之后,便被天慶帝賜了一杯鴆酒了結了性命。
但這件事其實還有一段插曲,沈翊自知活不了命,為了不牽連家人,便主動交代了一件事,也就是李崇為何能拿出那么多錢來收買那么多人的原因。
昔年宣朝初立,因為當時社會生產經過亂世遭到嚴重破壞,以及其他各方面原因,天慶帝便暫時禁止了海運,專注發展國家內政。
可這種事又怎么可能完全禁的了,隨著這些年宣朝漸漸興盛起來,利欲熏心鋌而走險之輩更是多了起來。前朝時,便有外界的國家因為和黎朝建立貿易關系,接收陶瓷、絲綢、茶葉等物作為中轉站向周邊輸送,因而還有了黃金之城的美譽。
可想而知這類交易里面的利潤能有多豐厚。
李崇就是與那些走私的人相勾結,同時作為了保護傘之一。
這件事自從被上報上來之后,武德司更是暗中查了數個月才將這些走私商人的名單湊齊,但即使如此,卻還有很多內幕沒能徹底查清。畢竟這年頭但凡做生意的,上面必然都會有保護傘,也就是說,朝中其實也有人牽扯了進去,李崇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原本老皇帝還沒想過叫太子知道這件事,但因為昨天的天幕提起了未來的天鳳帝派人出海后帶回了高產作物,雖然還不清楚這個高產作物到底多有用,但能在歷史長河中被天幕關注并提起,必然也有不凡之處。
是以老皇帝便突發奇想,想要看看自己這個兒子對于如何處理這件事會有什么見解。
誰知卻見太子從奏折中抬起頭,突然一臉堅定的說道:“父皇,兒臣請命前往處理此事。”
第47章
伴隨著皇帝的一道旨意, 被派往徐州一帶的欽差大臣就這樣踏上旅程,名為照例巡查,實則卻是為處理走私一案, 只是為免提早驚動相關之人, 防止狗急跳墻, 這才在表面上尋了個一般的由頭。
至于當日主動提議想要處理這件事的殷閔,他的確跟著出來了, 不過身份上……卻是個掛件。
其實也不全是, 但大概意思上差不多。
簡單來說就是皇帝的確大發慈悲的放他出來了, 但并不很指望這個沒什么經驗年紀又小的兒子能起到什么關鍵作用, 而是另派了人來處理這件事, 這次讓殷閔跟著出來, 多了也不要求, 就是想要這個一直待在“深閨”之中的兒子哪怕能長一些見識也好。
畢竟無論未來的天鳳帝再怎么厲害, 總不可能真的生而知之吧?如今因為天幕的變故,讓殷閔繼續按照原本的軌跡成長是不可能了,是以總要對這個兒子培養一二才行。
身為皇帝若半點沒見過民間疾苦, 是很容易被下面的人糊弄的。
也是考慮到能夠歷練太子這點, 皇帝才會答應放人,不然放殷閔一個人在外, 他其實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總之也算是意料之中吧。
殷閔坐在行駛中的馬車上, 感受著路途的顛簸,內心并不意外親爹的做法, 畢竟誰還能讓個半大的孩子掌管這么大的攤子, 朝政可不是兒戲。他當初會那么說, 最終目的也只是想要一個逐漸插手政事的契機而已,無論以什么樣的方式都行, 或多或少都可,就是不能再繼續隨波逐流的旁觀下去。
畢竟支撐著他現在一切的東西都還太虛無飄渺了,若不早些將這些東西化為實質,中間會出什么意外誰都不好說,又不是每個人都看他順眼。
可合適的機會還真不好找,太大的事不一定能交給他,太小的事做了又沒什么意義,最重要的是朝中也不是每天都有大事發生,大多數時候地方向朝中遞交上來的折子內容都是:皇桑,你好嗎?
殷閔:“……”
殷閔深刻認為,自己作為太子不一定需要什么事都做到最優秀,但一定要在政治上展現出自己的才能才行,這方面最好主動出擊,不要等別人趁機給他出題。
至于親自冊封他為太子的皇帝為什么意識不到他身上的危機?也不幫忙解決?
有些事就是這么殘酷,殷閔畢竟是一國儲君,有事情解決不了,理由找再多那也只能是他自己的問題,皇帝會給他提供一定便利,但絕對不可能把飯一口一口的喂給他。
路上行使了差不多半個月,車隊很快就到達了徐州城,只是才剛進城沒多久,卻不知為何停了下來。
殷閔坐在馬車內,見此不由掀起車簾往外看去,卻見道路前方不知為何烏泱泱的堆了一大群人在那里,隱隱還傳來一陣凄切的哭聲,根本看不清發生了什么。
這時,主動出去查探的曹峂從人群中氣喘吁吁的擠回來道:“前面死人了。”
殷閔蹙眉:“為何?”
曹峂道:“據說是城中一名姓孫的富戶家的少爺當街縱馬,不小心踏死了一個沿街賣碳的小販,家離的近,妻兒都趕了過來,正哭著呢。”
他的臉色看上去不大好,曹峂小時候沒進宮前是過過苦日子的,如今這天氣又冷,支撐一個家的頂梁柱驟然離世,可想而知這對母子的生活會如何艱辛,若是家中沒什么積蓄,會活活凍死在這個冬日里也說不準。
當真可憐。
殷閔聽后當即冷笑:“視朝廷法度為無物,倒是好大的膽子,人呢?還不立刻拿下!”
太子發了話,坐在前面的車架內,不久前才被皇帝召回京中,欽點為欽差大臣的嚴松清聽了也沒猶豫。
別說太子了,這事就算換了他自己肯定也要將這膽大包天的賊人拿下,別的不說,這都犯事到欽差大臣的眼皮子底下了,再瞎也沒有當看不見的。
不過片刻,以周韜打頭的一群護衛得了令,當下便向人群沖了過去,那孫家的少爺原本還正不耐煩的準備一腳踹開糾纏他的死者妻兒,結果狗腿還沒等伸直,直接就被好幾名健壯的護衛給拿下了。
孫少爺瞪大了一雙狗眼:“你們是干什么的?哪里來的賤民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周圍一群人也都看傻了眼。
死者妻兒敢糾纏這孫少爺是日子沒了盼頭,死也不怕了,這群不知道哪兒來的人是干嘛的?不怕惹事嗎?
“這群人是打哪兒來的?”
“沒見過,看著怕不是外地人。”
“管了不該管的事,八成要吃虧了。”
有人唏噓的道。
沒辦法,這種事情太常見了,普通百姓遇到有錢有勢的人家,吃了虧就只能認栽,想要朝廷給你主持公道,那得是遇見真正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青天大老爺才行。
打頭的周韜自從被找出來就被撥給太子當了護衛,未來能干出占山為王的事兒,哪怕如今還年輕,身上也有股兇悍勁兒,此刻聽到這孫少爺的狗叫當即一聲冷笑:“就你也敢自稱太歲?犯到了真太歲的頭上也是活該你這狗東西今日有此一劫,帶走!”
說罷就將這狗東西的嘴給堵住了。
接著又按照吩咐和人安置那對母子,徒留趕來救場的孫家人氣的干瞪眼,想要伸手來攔,可面對一群人高馬大,又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壯護衛又哪能攔得住,最終只能灰溜溜的回去稟報給家主。
回到家,孫家的家主孫德一聽就知道不是遇上愣頭青就是遇上硬茬了,連忙叫人去探聽消息,又過了一天,這才知道大事不好了。
下人說道:“少爺那天遇到的是京中派來的欽差大臣嚴松清。”
欽差駕臨,動靜總歸是小不了的,當地官員總要接洽,這還是殷閔這個太子暫時沒往外透露身份,不然整個徐州城恐怕都要震上一震。
孫德聽的頓時一驚:“怎么會是他?!”
有此一言倒不是孫德和嚴松清有什么過節,主要是天幕一出,對方的名聲可以說是舉國皆知,哪怕天幕對這人描述還不是特別多,但有點腦子的就能看出,嚴松清這人是個好官,最起碼不是輕易能靠錢財收買的那種人。
可以說是他們這類人最討厭的那種官兒了,更別說孫洪還是在對方剛到徐州城的時候直接當眾犯到了這人的手上,這事兒哪怕是換了個沒那么較真的官兒也不可能輕拿輕放,總要做做樣子收了大把的錢才行。
可再一想到自己不知在何處受苦的兒子,孫德復又急的團團轉,他如今年過五十也才得了這么一個獨子,百年之后還要靠對方來繼承血脈香火,這讓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他心煩意亂的來回踱步,肥胖的身軀猶如翻滾的蹴鞠,不一會兒就把自己急得滿頭大汗,視線一轉,卻見那名家丁還跪在原地,當下遷怒的斥道:“還杵在這里礙什么眼?滾滾滾!”
可誰料那家丁卻眼珠子一轉道:“老爺,小的是忽然想起還有一件事稟報,那位嚴大人似乎還帶了家眷來,遠遠看去像是一位十多歲的小公子,如果錢財不能收買的話,您不如……”
孫德一怔,對啊!嚴松清身上輕易找不到縫隙可入,卻不代表這人的親屬身上也沒有,實在不行,不過是一個年紀不大的毛頭小子,他孫家才是這徐州的地頭蛇,設一個套給對方入還不簡單?到時還愁這嚴松清為了兒子不妥協?
他一張肥頭大耳頓時舒展開來,對這家丁笑道:“好小子,夠聰明的,洪兒若是真能因此脫困,老爺我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
殷閔還不知道自己在某些人眼里成了嚴松清的兒子,還要給他下套,此時正待在下面人準備好的宅院中歇息。
走私之事盤根錯節,要想處理好并不是一日之功,若是有些人不識相的話,到最后很可能還要動用武力,畢竟頂著大宣明令禁止的律法吃了那么多好處,朝廷總不可能還輕拿輕放,總得讓這些人都老老實實吐出來。
“殿下,人我們已經找到了。”
這日,殷閔書剛翻了沒幾頁,就聽底下的人來報,動作便是一頓。
他淡淡道:“沒有驚動到什么人吧?”
周韜恭敬回復:“屬下等都按照您的吩咐,有人問就說是投親去了,暫且不會有人注意,此時也都安置到了一處。”
殷閔點頭,朝廷處理犯人,總也要有個證據,他讓周韜等人去尋的便是證人了。
說罷,他在侍從的服侍下披上一件狐皮大氅,又在面部做了些許修飾和遮擋,以免被人認出身份,當下便出了門。
結果才走到半路,中途卻遇見了意外,只見一名年紀不大的女子迎面撞了上來,雖被侍從擋住,卻跌坐在了地上。
還未等殷閔反應過來,卻只見那名女子帶著哭腔道:“嚴公子,你那日說了要娶我,今天就不認賬了嗎?”
此言一出,頓時便將周圍的眾多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周韜怒瞪道:“你這女子胡說八道什么?”
面對這目光,那女子瑟縮了一下,可想到不這么做的后果,卻還是堅持道:“我難道還會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嗎?“
這話一說出來,頓時迎來一大片人的附和,雖說本朝沒什么人嫌棄嫁過人的女子,但哪個女人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再一看被眾多仆從簇擁在身后,一身顯貴的殷閔,一番對比下來,許多人眼神都不對了,怕不是富家公子不想負責任吧?
殷閔看著這女子,從最初的驚詫中很快冷靜下來,并迅速意識到了不對。
他肯定沒做過這種事,又很少出門,這種情況下,事情又怎么可能憑空找上門來?必然要有個原因才對。
所以這人是誰派來的?又是為了什么?
第48章
殷閔不欲多掰扯, 畢竟古代又沒有監控,哪怕在現代,這種事只要對方誠心污蔑, 那就是黃泥掉進褲襠里, 根本解釋不清。
而以他如今的年紀, 發育的好說是十三四歲也沒問題,在現代還能算是個孩子, 但在古代, 卻是早就可以成婚的年紀了, 最起碼在大眾眼里肯定已經具備作案能力。
這種事無須殷閔開口, 下面的人自然就知道該怎么做, 剛想要將這名女子帶走細問, 看究竟是誰指使的對方來做這種事, 可誰知這女子哭了一陣后, 卻在這時突然爬起來轉頭就跑。
殷閔見此眼皮不禁一跳,心底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快去將人找出來!”
可就在這時,周圍人不知是誰起了一句哄, 前方的路突然被擋住, 殷閔皺起眉頭,見這些人似乎只是想要阻攔住他們, 便暗中打手勢制止了隱藏在暗處的護衛想要動刀的意思。
等到他們的人好不容易擠出人群, 卻發現人早都已經跑沒影子了。
所有人頓時分開頭去尋,這女子是當地人, 城里地方就這么大, 總有人認得出, 不出一片刻就問出了對方究竟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然而等到護衛們才剛趕到對方家去,踹開大門, 卻只見人早已一根繩子吊死在了自家院子里的樹上,身上還搜出一封遺書,書中全是對這所謂“嚴公子”對其騙身騙心的控訴。
死得這么干脆利落且快速,估計得是立馬沖刺回家中上的吊,真是讓人想攔都沒得攔。
“這,這分明是污蔑!”
曹峂目瞪口呆,哪里見識過這種場景?況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事根本就不可能跟他們家殿下有關啊!
殷閔卻很冷靜,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問題已經很明顯了,他這分明是遭了算計。可問題是,若是沖著他太子的身份來的,這種算計根本無足輕重,以他的身份想要證明清白亦或是將這件事壓下去都很簡單,損失不了他什么名聲,頂多頭一次出門就惹上麻煩,會在老皇帝那里減印象分,失了顏面,可說來到底也算不得有多嚴重。
但若是不知道他太子的身份,一個跟隨在欽差大臣身邊,甚少露面的無足輕重的少年,究竟又有什么可讓人算計的?
殷閔想了許多,他最后看了眼那女子的尸體,萬千思緒最終也只剩下了憐憫,這世上誰又不會想好好活著呢?可就是有那么一部分人手握權力,卻偏偏選擇用來為非作歹。
他嘆了口氣道:“先去稟告欽差大臣吧。”
周韜十分愧疚,同時覺得自己這次跟太子出來不僅沒能一展身手,反而還落了過失:“是屬下失職,沒能從一開始就將人控制住。”
殷閔緩緩搖頭:“有心算無心,又怎么能夠防備的了,這也怪不得你們。”
不過,或許這件事根本目的上也不是沖他來的也說不準。
不過半日時間,等到嚴松清那邊得知這件事時,事情不知為何已經在徐州城傳開了,人人都在談論新來的欽差大臣家的公子,才來了不過短短幾天,居然就始亂終棄的鬧出了人命。
這件事本身其實算不上什么懸案,先不要說殷閔什么身份,沒來得及發展人脈的他如今身邊負責保護的都是皇帝派來的人,絕對不存在包庇他的問題,至少事情若是傳回去,在皇帝那里殷閔肯定此身分明了,且大家都是眼睜睜看著那女子碰的瓷,順藤摸瓜查下去,總能查到真相。
事情的發展也的確如此。
出了這種事情,無論是出于對當朝太子人身安全以及名譽方面的負責,還是對于這件事本身問題上的追究,自然必須要嚴查下去。
可這個時候問題就來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嚴松清已經開始對當地一些參與進走私案的商人進行了嚴打,因為之前武德司就已經查到了不少證據,這倒對辦案的速度助長了不少。
總之,眼看著當地的這些有頭有臉的人都已經被得罪完了,打眼一看,誰都有嫌疑,光是根據這點鎖定目標都有難度。
以及這些人能為了錢鋌而走險觸犯律法,私底下性質其實和幫派都差不多,在當地也無人敢惹,當初去請證人都是三請四勸,幾番保證下才肯作證。正常的貨物走私只是冰山一角,走私國內人口到海外的事也不是沒有,畢竟奇貨可居,過去其他國家販賣到他們這里的類似昆侖奴這類奴隸也很受歡迎,一般人有錢還都買不到。
這種事當地官員當然不可能一點不知情,但按照慣例收了錢后便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有時候面對這些地頭蛇,哪怕是朝廷派來任職的官員甚至都沒辦法太對著來,當地人對上外來戶真想給你使絆子有的是辦法,況且上個班而已,上面要問起來糊弄糊弄就過去了,大體上沒問題就行,那么拼命干嘛?
總而言之,嚴松清現在也面臨了這個問題,得知朝廷這次來的欽差大臣要來對付自己,而以多數人犯下的事,抄家甚至都是輕的,乖乖受審也肯定落不到好下場,為了活命,為了繼續榮華富貴活下去,自然就要運作起來。
因此在殷閔被污蔑這件事發生的不過短短幾天內,許多人也趁機對朝廷派來的這位欽差大臣展開了質疑。
這件事可和那姓孫的狗東西當街縱馬傷人的性質大不一樣。
普通人犯了事,直接按律處置了便是,可嚴松清身為欽差大臣本身就有被皇帝派往地方行監察之職的意思,如今正事才開始做了沒幾天,自己卻立身不正,這無疑是對他這位當事人行使權利方面的重大打擊。
如今城內各處的流言已經沸沸揚揚,許多人暗中都準備看這位欽差大臣的笑話,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若是哪個御史到朝中參他一本,甭管什么未來的一代賢相,還不是要前途黯淡?
哪怕這件事到最后能夠查清不是本人的問題,可耽誤的時間又該怎么算?
*
與許多人想的其實都不大一樣,欽差大臣家的公子鬧出人命的消息一傳出來,當事人倒沒什么特別大的反應,只是按照慣例去查證,真正如遭雷擊的還要數孫德。
確定就是自己挑選的那名女子死了,孫德額頭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臉上的肥肉都跟著一抖一抖的。
“這……這究竟是誰要害我?”
他拿袖子擦著汗,咬牙切齒的說道。
能將生意做大到如此地步,這位孫老板自然也不至于蠢鈍如斯,雖然已經料想過嚴松清不接受賄賂的場景,但錢財和美色自古以來便是最常見,也是最好用的打點手段,如果這些還不行,那也就沒什么相對正當且穩妥的招數了,總要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先看能不能行得通,才能輪到其他見不得光的手段。
所以他最初實際上是給這位欽差大臣送了禮的,可意料之中的沒有被收下。
于是救子心切的孫德就想到第二招,他找了一個家境貧寒,甚至還有一個生病的父親需要奉養的孤女,威逼利誘叫對方去勾引嚴松清帶來的那位小公子。
雖然不明白巡查為什么還要帶兒子來,但既然人家愿意大家也沒什么可說的,畢竟這方面又沒有硬性要求說不能,相反這反而還方便了他,枕頭風若是還吹不了,那自然就要升級手段了,假如能拿到什么把柄的話,還愁嚴松清不答應放他兒子嗎?
可現在那名女子死了!他沒有要對方當街去做這種事,直接上門潑臟水,這根本對他救兒子沒有任何益處,更何況現在還鬧的滿城風雨!
這事情怕是要不好!
孫德立刻意識到,假如查到他這里,那他豈不是要頂鍋?
就在這時,孫德想到了當初那個給他出主意的家丁,聯系那名女子的事也是對方負責的,他再次擦了擦冷汗,當下便說道:“來人,把張二立馬給我叫來!”
守在門口的下人自然手腳麻利的立即領命去叫人,可到處轉了半天卻也沒能找到張二的人影,似乎今日根本沒來,疑惑了半天,最終只能找到對方的家中去。
推開虛掩著的院門,下人探著頭,一邊叫人一邊一步一步的走進屋內,剛走到門口,還未等開口繼續叫,定睛一瞧,整個人就都定在了原地,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叫聲:“啊!死人了!”
卻見那張二已然倒在地上,睜大雙眼,氣絕身亡。
事情輾轉傳回孫府,孫德呆愣的將肥胖的身體重重砸回座位,哪里還不明白自己這是被人趁機當了槍使,若是那嚴松清沿著痕跡往下查,最終也只會查到他的身上!
這個時候他哪里還能顧及得了什么兒子?想辦法活命才是首要,那小畜生整天就知道惹事,這下不僅踢到了鐵板,還連累到了他這個親爹的身上!
思及此處,孫德立即起身便叫人備馬,想要找嚴松清坦言自己的無辜,坐上馬車,這個時候他反而開始慶幸起來:“多虧天幕透露這位欽差是個好官,若是遇見個做事嫌麻煩的,怕是連一絲翻盤的希望都沒有了!”
不可謂不諷刺。
卻在這時,馬車驟然停住,孫德皺起眉剛要詢問什么情況,兩個身材精壯的男人卻動作利落的飛身上了馬車,一邊押住他,一邊將手里的刀抵在他身上,神情冷峻的道。
“我們有事要問,你最好如實交代。”
孫德苦著一張臉,知道這是報應來了,自然不敢不應。
*
“倒是孤連累嚴先生了。”
太子駕臨的宅院當中,殷閔與嚴松清對坐于堂前,輕抿了一口茶水道。
嚴松清聽后嘆息著搖頭:“殿下,此事的主要原因不在于您,即便您那日沒有出門,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
不過這種事卻是極有可能會發生在欽差大臣本人的身上,乃至他身邊任何人的身上,而只要這種事情一旦和嚴松清本人沾上邊,再經過刻意宣揚后必然會鬧大。
這種人為了脫罪是無所不用其極的,若不是欽差大臣不明不白的死了,必然會得到朝廷的格外重視,說不準他們還敢行刺殺之事!
反正只要查不到自己身上就不會有事,況且這里天高皇帝遠的,只要沒人親眼看到,誰又能夠證明?
嚴松清眸中隱隱劃過一抹厲色,他對自身被潑上的污水倒并不焦急,有太子在,這件事怎么說最終都能分辯的清,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沒辦法耗費那么長的時間在這件事上,先不說皇帝派他來是干什么的,一點小事都做不好以后也不要說做別的事了,誰又能保證這期間那些原本應該處置的人,會不會趁機找到為自己開脫的方法?
或許應該動用一些手段處置這些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
殷閔緩緩點頭,他其實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推卸責任卻不是他會做的事,因為這種事內疚更不至于,現在的主要問題是該怎么解決這件事。
思及此處,他轉動眼眸看向一旁,招來身邊下屬問道:“動手的人查到了嗎?”
下屬單膝跪地,恭敬回答:“屬下等日夜徹查,總算有了些眉目,說起來殿下您可還記得當時進入徐州城時,那個當街縱馬踏死了人的孫洪?”
殷閔平淡的“啊”了一聲:“原來那狗東西叫孫洪?繼續說。”
他當時直接就叫人將其拿下送入監牢了,如今甚至都已經定好了問斬的日子,誰還能記住這么一個甚至都沒見過面的,死了活該的人叫什么?
“……”
下屬額角滴汗的繼續說道:“總之屬下們排查到孫家的家丁曾與那名死了的女子有過接觸,便順藤摸瓜找到了孫家的家主孫德,經過詢問,這件事的確是他為了能讓嚴欽差放了他那個兒子才指使人做下的。”
你這個“詢問”是正經詢問嗎?
殷閔微微挑眉,不過也沒有替那個孫德討公道的意思,說起來有皇帝撐腰的部門還當真不一樣,竟然直接就上門拷問了。
不過就在這時,那名出自武德司的下屬卻轉了個話頭:“不過這其中似乎還有些許內情,根據孫德的交代,他最初其實只是想找個女人想要勾引殿下您,可誰知那女子卻直接死了,負責這件事的家丁也無端死在了家中……”
殷閔聽到這里,頓時與身旁的嚴松清相互對視一眼,心中均已有了計較,只是還未等二人開口,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消息。
府衙發生了大火,將日前查到的所有賬本和各項記錄全都付之一炬!
同樣帶來的還有另一則消息,之前那些答應了作證之人,得知了這個消息后如今竟大部分都改了口!
嚴松清眸光驟然一厲,心頭原本已經壓下去的怒火再次升起,立刻就明白了這事究竟和哪些人有關,手“啪”的一聲拍在了桌上:“這群目無法度的狂悖之徒!“
如此重要的證據他自然是派了一群人嚴密看管的,可即便如此,卻還是小看了這群在當地經營日久的地頭蛇,能如此輕易的到府衙放火,還沒個人及時將火撲滅,必然也有內部人和他們里應外合!
真是豈有此理!
他忘情之下拍完這一巴掌才想起來旁邊坐著的是太子,哪怕對方和自己關系再好,作為臣子也不該無禮,心頭略有些訕訕的看過來,卻見殷閔只是低著頭若有所思。
嚴松清疑惑,相處這些日子下來,他也對這位新鮮出爐的太子殿下多少有了一些切實的了解,和天幕說的差不多,對方的確極少有什么特別明顯的情緒起伏,性格在這個年紀也是出乎意料的沉穩。可哪怕沒有天幕,他也能夠看出這位確是位性格正直之人,就連他聽到這樣的消息都不由生怒,太子也不該沒有一絲反應才對,難道……
卻在這時,他只見太子緩緩抬起頭,眸中沒有一絲溫度的露出一抹微笑道:“嚴先生,你說這些人的血究竟是熱的還是冷的?孤還沒有殺過人,不太清楚。”
太子這是動了殺心!
嚴松清微微訝然,卻也不算意外,為官多年,他對一些事情的處理手段也早已純熟,這些犯事的人不知道,他們還不知道嗎?如今這件事早就被擺到了皇帝的案前,內情根本不用分辯,這些人哪怕再不愿配合,最終的結果也得按照皇帝的意思來。
證據被毀又怎么樣?朝廷要真心想做什么事也不需要證據!即便會有人產生微詞又怎么樣?誰又能和朝廷講道理?
而皇帝雖然說是只讓太子來跟著長長見識,但并沒有不讓殷閔參與進這些事務里的意思,不如說殷閔若是能出乎預料的做出點什么事來,皇帝反而會高興。
“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嚴松清若有所悟,隨即看向殷閔,這一次,目光中卻是帶上了探尋之意。
屋內一片寂靜,殷閔靜靜看著杯中漂浮著的茶梗,淡淡道:“這件事孤不會讓嚴先生你吃虧的,說起來過兩日天幕就要再次出現了,到時提前擺一桌宴席,邀請這些人來一起看吧。”
既然要做,那就一定要快,絕不能給這些人反應的時機,畢竟當初天幕播放的未來里,馮默言一個青州當地的富戶都能搞出那么多莊子下的佃戶來作為私兵,這些人若是狗急跳墻,可能還會造成不小的麻煩。
嚴松清了然,眸光帶上了些許贊賞之意,他雖然身為文官,卻不缺乏血性,也不迂腐,在他看來,這些人死有余辜,絕對不能任由他們逍遙法外,能處理了自然最好,就是可惜證據被毀,不能名正言順。
*
數日后。
宴會的請柬一經發布出去,不少人便都以為嚴松清這是要服軟。
他們不知這事早已經擺在了皇帝的御案前,便以為是這位欽差大臣自己要碰他們這塊硬釘子,如今證據被毀難以交代不說,還惹上一身腥,對方估計是知道怕了。
城中最大的富戶,馬家的掌權人馬永全坐在席間志得意滿,一邊喝著酒一邊意有所指道:“有些人啊,就是腦子不夠清醒,這世上的事太過較真吃虧的就是自己了。”
這話暗指的是誰在座的哪個還能聽不懂,席間眾人聞言紛紛會心一笑,當初嚴松清調查他們,不少人又是說好話又是送禮送美女,自認哪里都已經做到了,況且這世上違法犯紀的事多了,哪怕是那些朝中的大官,又有哪個能保證自己一定沒收過別人送來的禮?怎么偏這個嚴松清就像塊石頭一樣,針扎不進,水潑不入。
果然還是針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疼,這下知道他們也不是好惹的了吧?管他什么朝廷命官,只要掐住了命門不還是那樣!
“哈哈哈,說的就是,有些時候啊,人還是糊涂一些為好。”
一群人推杯換盞,也沒管嚴松清這個當事人為何還沒來,喝的微醺的馬永全這時又笑道:“說起來我們這位嚴欽差未來還是要做宰相的,也不知今日午時天幕會不會再講到他,到時候老夫我可要好好瞻仰一番啊。”
眾人哄堂大笑。
有些話字面是一回事,結合實境又是一回事,這分明是一句大大的諷刺。
“自然是該瞻仰的,可就是不知,馬員外你到時還能不能夠看得見了。”
卻在這時,一道聲音不急不緩的響起,眾人尋著聲音望去,就見一衣著顯貴,略顯老成的俊美少年不知何時從一側走出,遠遠看著馬永全說道。
馬永全瞇著眼看了看,隨即捋了捋花白的胡須,一副迷蒙的姿態道:“怎么嚴欽差還找了一個孌寵來為我等取樂,姿色身段倒是不錯,就是說話不大討人喜歡,來人啊,還不掌嘴!”
說罷,他身后的侍從作勢就要上前動手,可還未等走出一步,這時席間方才還在看熱鬧的人適時說道:“馬員外,這個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再看一眼,這個人怎么能是孌寵呢?分明是嚴欽差家的那位公子啊!”
隨即發出哄笑。
他們這群人怎么可能真眼瞎到把這少年當成孌寵,經商之人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光一眼就能看出這少年出身必然不錯,幾乎立刻就判斷出了對方的身份,不過去就是刻意配合給人難堪罷了。
馬永全聞言瞇著眼又看了過來,一副恍然的樣子道:“確實是老夫誤會了,是我的不是,不過這嚴小公子怎么還跑出來了,他不是,他不是……”
說著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擺明了在暗指對方身上招惹的官司。
席間眾人頓時又是不約而同的一笑,絲毫沒有察覺危機的來臨。
下一秒,伴隨著慘叫聲與刀劍碰撞的聲音猝然響起,有人驚恐望去,就見馬永全滿面鮮血,他的舌頭竟然被殷閔身后的護衛割掉了!
他怎么敢?他竟然敢!
在場眾人又驚又怒。
“你竟然敢當眾行兇?你眼里還有王法嗎?”有人怒視著他說道。
這話一說出來,殷閔頓時便忍不住笑了:“王法?先不說你等日前的所作所為可有記得王法,便只憑方才爾等在宴席間所犯的大不敬之罪,孤處置你們就不冤枉。”
大不敬之罪!
這一句話直接便將許多人給砸懵了,有人不敢置信的站起來指著殷閔:“不可能!你竟然敢當眾胡言亂語,嚴松清呢?是不是他教你……”
可話還沒有說完,下一秒,便被護衛毫不留情地斬下了那一只指向殷閔的手!
“啊!”
“冒犯太子,當殺!”
護衛冷硬著一張臉說道。
那人捂著斷手慘叫,其余眾人則驚呆了,誰能想到這少年竟然是太子親臨?他們方才是在冒犯太子?可太子來這種地方做什么?!
與此同時,殷閔卻半點不為這些人的話所動,只轉過身,在一眾目光的簇擁下,淡然的撩起衣擺坐到了主位之上。
他端起身前桌上擺放著的酒盞,一邊端詳了一眼上面的花紋,一邊發出了輕描淡寫,且簡短的一聲:“來人,殺。”
此言一出,席間眾人頓時露出慌亂之色,可還未等有人來得及開口說些什么挽回的話,就在這時,院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錯落的腳步聲,不過須臾間,眾多身披鎧甲,手持兵刃的士兵便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被割了舌頭的馬永全是第一個被開的刀,伴隨著刀光一閃,那猶自帶著驚訝之色的頭顱便落在了地上,從東邊又滾到了西邊。
這群豪族頓時傻眼,席間的原本嘈雜的聲音也剎那消失無蹤,誰也沒想到對方竟真的敢當眾殺人!難不成當真是太子?
殷閔不欲再多說廢話,他眼神微頓的停留在地上那顆鮮血淋漓的頭顱上,前世今生的第一次殺人,雖說不是親手,可作為一個正常人,若說適應良好自然不可能。
但……終究是要適應的,這是第一次,卻絕不會是最后一次,同樣也是一個立威的好時機。
他沉默的再次給自己斟了杯酒,半句話沒有多說,只默默揮了揮手,舉起屠刀,今日宴席之間,沒有一個無辜之人。
午時已到,天幕也隨之展開。
殷閔端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俯視一眼下方滿地的尸體以及一片寂靜,隨即舉頭望向高懸于空中的天幕。
第49章
【九天閶闔開宮殿, 萬國衣冠拜冕旒*。
上一期視頻我們講到殷閔登基稱帝,大封百官,既然都已經當皇帝了, 那接下來肯定是要治國, 休養生息, 減輕賦稅,重視農業生產, 這都是常規操作, 哎, 最重要的是, 他還要改革土地制度。】
徐州城。
人是殺了干凈, 但后續要處理的事還有很多, 當初之所以選擇這個處理方式, 是考慮和這些人繼續糾結的成本要比殺了他們的成本高多了, 沒有了這些人搗亂,之后的事情反而更好查。
不過后續問題不大,本來就是要處理掉的人, 不然也不會動手這么果斷, 當初來的時候也不是沒考慮過會發生這種底下的人拒不配合,上面只好使用暴力解決問題的事, 畢竟天下這么大, 你要要求每一個人都是識時務的聰明人,那這世上從最開始就不會有爭端了, 朝廷也不是第一次碰見這種事。
殷閔坐在座位上一邊眼角余光看著一群人在搬運尸體, 一邊聽下屬稟告外面的消息, 這些當地豪族如今都已經被控制住,該死的主謀已經提前死了, 其家人就等著之后查清賬務,或砍頭,或流放,或抄沒家財了。
嚴松清今日沒有到場就是去處理起這些問題。
此刻殷閔聽著天幕的話語,不由微微一頓。
改革土地制度,這是必然的,光看這些無法無天的豪族,就知道要該抑制這些人了,但在如今這個時代,想要徹底解決根本問題,想來……幾乎沒什么可能,因素差的還是太多了。
不過順應時代的潮流似乎沒什么不好,封建王朝,又何必延續那么久呢?
遠在另一個時空的天鳳帝也在同一時刻這般想到,一瞬間,兩人的心聲仿佛重疊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天幕下的其余人等卻紛紛聽的一驚,改革,這可不是什么小事。
只聽天幕繼續道。
【這方面有些人可能就立馬想起他老爹來了,畢竟是這位定下的“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的政策,土地買賣自由,雖說這也有因為開國時的時勢造成的原因,同時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手工業和經濟發展,但也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土地兼并現象嚴重,很多農民失去土地只能淪為佃農。
說到這里,這兩年各種營銷號盛行,什么歷史周期律這種話的大家應該也都聽了不少,就是說任何朝代都無法逃過三百年左右的定律,差不多到了這個時間就該改朝換代了。】
“三百年?!歷史周期律又是什么?”
天幕下,百姓們聽的還有些似懂非懂,可無論朝代能夠延續幾百年,也終究和他們沒什么關系,都是要做底層的,自然也就沒有什么感觸。
與之相反的,老皇帝和朝堂上的那些官員就不一樣了,哪個皇帝不希望自家的皇朝能夠千秋萬代的延續下去?哪怕有些人明知道這很難,卻依舊抱有著希望。
可如今被天幕戳破,還直接定下了三百年左右這個期限,這就令許多人心中驚疑了。
為什么一定就是三百年?許多人從未這么急切過的想要聽天幕演講。
【這里面的具體規律是什么呢?舉個例子,開國皇帝打下了天下,把之前那些被收攏到個人手上的土地又都聚攏到了一起,然后分發給百姓,老百姓有了土地,日子就過的很有盼頭,這個時候國家就像初生的朝陽一樣,一整個欣欣向榮。
可過了幾十年以后,土地很自然的就會開始向某一部分人的手里集中,畢竟誰家還沒個困難的時候呢?土地一賣,老百姓手里就又沒地了,相應的某些人手里就多了一塊地,這些人手里就這樣逐漸聚集了大量財產,接下來就會插手政治,對應的,官員們掌控權力之后也會插手經濟。
這個時候大家是不是就覺得有點眼熟了?每個王朝臨到末年,都絕對少不了這類有錢有權,為富不仁的地主豪強的作用,這些人一旦發力,老百姓樹皮都沒得吃——這整山包括樹全都是我們家老爺的,敢碰一顆你就死定了!于是活不下去就只能起義,改朝換代的時機也就來了,而這個發酵的時間差不多就是三百年左右。】
方才還在急切,可聽著聽著,許多人的表情就不由沉默了下來,天幕下,其中一部分符合條件的人頓時敲響警鈴,壞了,這話是沖著他們來的呀!
哪個人會不想要變得更有錢?有錢之后想要繼續接觸權力也是很自然的事,這就是人之常情。
就連老皇帝聽到最后也陷入了沉默,這個時候他就明白了天幕為什么會用“自然”這個詞匯來形容了,因為這種現象是避免不了的,歷史上的那些朝代也都為避免土地兼并實行了很多政策,可最終也都沒能夠避免。
百姓們聽到最后深有其感,他們不少人都深受這些地主豪強們無形的迫害。
【想要抑制這種情況倒也不是完全沒辦法,那就強行讓這部分人把土地讓出來唄,強權手段,咱們生活在法治社會見的少,但在過去不算罕見,畢竟古代又不是民主社會。而且幾乎每個開國皇帝都干過這種事,不然手里的土地還能是哪里來的?識相的就自己交出來,不識相的就被迫交出來,打地主嘛,就是這么簡單,你要說對地主本人不公平,那就有點不食人間煙火了,他們是苦了,可受益的是大眾啊,光憑自身作為受益者的一方就沒有立場這么說。
但這也不是隨便哪個皇帝都能做到的,首先你就得手里有這個權力,可封建王朝發展到這個時期,皇帝一般不說被架空,但手里的權力也都分攤開來了,想要干點霸道總裁的事,那幾乎想都不要想,現實會教你做人。】
被打的地主們臉色鐵青,心中又隱隱畏懼,生怕當今皇帝對此動心。
老皇帝自從知道這個周期律后的確對此動心了一瞬,但考慮到這么做必然會涉及到的一些問題,哪怕真要做,也必然要用溫和一些的手段。
不過此時說起這些顯然都還太早了。
【可殷閔顯然不是這種皇帝,畢竟人家手里頭是真有權啊,雖然當時還是有些人扯著嗓子不同意,但他們不同意沒用,制度該改的還是得改,于是殷閔直接出手限制了部分人手握田地的數目,同時鼓勵百姓開墾荒地,極大的調動了當時農民生產的積極性。
不過這件事的前身其實也包含了一段小插曲……】
只是限制土地數目啊,不少原本心還提在嗓子眼里的人頓時松了口氣,如果一開始就說要限制,他們可能還會心有不滿,但有天幕提起的打地主的例子在前,這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而隨著天幕的話語,一段畫面也隨之展開。
【隨著天鳳帝開始逐漸顯露出要改革土地制度的意思,朝堂的氣氛也一度變得微妙起來。
馮默言下朝后回到公主府,坐在主位上時而嘆息,時而陷入沉思。
他的女兒宋珂敏銳的發現了母親的異常:“娘,你這是做什么?無論舅舅想要怎么做,總不可能波及到你的身上。”
宋珂既然已經步入朝堂,倒還不至于有多天真,只不過她眼里的天鳳帝一直是那個待人親和且靠譜的舅舅,她的想法里,朝堂的事再怎么樣,總不至于對自家人有什么影響。
馮默言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女兒,不禁搖頭:“你啊,還是見識的太少。”
宋珂蹙眉,隨即身體靠近,環住母親的手臂道:“那您這是覺得舅舅會……連情分都不顧了?”
她有些驚疑不定,又不愿意相信。
最初天鳳帝在青州圍剿尚還是山匪的周韜時,就是馮默言召集自家莊園里的佃戶組成的臨時隊伍相助,身為皇帝的親姐,她手里的那些資產當然也不可能被誰侵占,反而還隨著時間自然而然的壯大,直到如今。
而隨著許多地主的田地逐漸被充公,永康公主就難免顯得有些顯眼了,若說地主,朝中誰還能有她大?
馮默言自然清楚這個弟弟性情的,可越是清楚就越是忐忑,天鳳帝終究還是皇帝,先不說這絲血緣和情誼能不能抵得過江山社稷的份量,身份發生了改變,也注定他們不能夠再用以前的模式相處。
“感情,是沒辦法消耗的。”
萬般情緒糾結在心中,最終,她嘆息著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哪怕假設皇帝最終會心軟,但有這件事橫亙在中間,只會逐漸消耗掉那位對她這個姐姐的情誼,和帝心相比,為了這么一點錢財,不值得。
隨著天鳳帝登基,之前那個能夠隨意說笑的楚王似乎也已經徹底成為了過去,哪怕對方任意的一個舉動里實際并沒有多余的意思,心里也依舊放著他們這些故人,下面的人卻也沒辦法不多想。
和皇帝沾邊的事情注定了就不會單純,這甚至與皇帝本人的意志無關,也無法控制。
這就是皇權帶來的重量。
翌日,永康公主作為表率上書交沒了自己名下的所有土地以及大部分家財,被皇帝再三拒絕,最終因為推脫不過,還是收下了絕大部分。
天鳳帝端坐在太和殿中,他獨自遠遠望著永康公主逐漸遠去的背影,終究還是落下了一聲嘆息。】
第50章
許多人都能夠從帝王的那聲嘆息中感受到些許落寞之情, 不知為何,一瞬間竟也有那么一點同情這位帝王,人始終是要有感情方面的寄托的, 無論是親情、愛情還是友情, 總有那么一種要被重視, 可對于皇帝來說,這似乎是個奢侈, 就連親姐姐也不敢全然信任他。
可轉瞬之間卻又覺得自己瘋了, 他們有什么資格同情皇帝?
郡主府內, 馮默言抱著年幼的女兒嘆了口氣, 下意識思考了一下這段視頻播放出來會不會對她有什么害處, 不過想來天幕上的她又沒有做過什么對天鳳帝不利的事, 況且這也是人之常情, 頂多會有點微妙罷了。
而她和殷閔始終是站在同一個立場上的, 以太子的性格,應該也不會太在意。
老皇帝習慣性看向自己的下首,沒見到人這才恍然想起太子如今人并不在京中。
總之這種事簡直沒有人再比老皇帝本人更加深有體會了, 曾經交好的人漸行漸遠倒在其次, 更為重要的是,站在這個位置上, 身邊簇擁著的全部都成了贊美之聲, 哪怕偶爾有那么一兩敢唱反調的,轉頭也有人立刻上來阿諛奉承皇帝。
老實說, 真信了這群人的鬼話這皇帝也就不用當了, 對事物的基本判斷力都已經失去。
遠在徐州數尸體的殷閔看到這里倒不意外, 不如說,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 天底下的好事又豈能全部都被同一個人占據?人生無論怎么選都一定會有遺憾,這是他曾活過一世的感悟。
既然當了這個皇帝,也總要付出什么。
*
太宗朝。
永康公主立即起身向皇帝請罪:“陛下,臣并非是在猜忌您。”
這種事你知我知道倒也罷了,可被天幕播放出來就不太禮貌了,頂著那么多雙眼睛,這個罪,永康公主必須要請。
連帶著一同出場宋珂也跟著請罪。
天鳳帝心底嘆了口氣,開口道:“無礙,起身吧。”
【自古君王多寂寞,這句話雖然也不是全對,但說的差不多就是這個道理了,哪怕是再沒有威脅性再親和的皇帝那也是皇帝,說要殺人就是需要動動嘴的事兒,是個人都得小心不敢得罪。就像是老虎一樣,哪怕是從小養在動物園里沒了野性的,你也不敢相信它就一點沒有想試試吃人是什么滋味的時候。】
“伴君如伴虎啊。”
說的不就是這個道理嗎?不少人感嘆道,說起來永康公主這么做的確是聰明的舉動,畢竟之前天幕也說過,未來的這位陛下是以江山社稷為重的人,哪怕念在一點舊情的份上真就破了那么一次例,但這無疑會消耗帝王的耐心——怎么總是你在這當絆子呢?
反而識相一些還能留個好印象。
【不過顯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那么清醒,咱們身為提早知曉結局的局外人,看到這種情況可能就會覺得這人好蠢,不順著皇帝你是想死嗎?
但實際上可不能這么算,先不說就算是咱們也不可能上面領導說啥不管好壞就全部照辦,一點都不摸魚。而人類畢竟會被主觀支配,就是說一件事你覺得行,或者說你內心更想要這個結果,所以哪怕實際上不行或者有風險,你的潛意識也必然會給你找出各種理由來證明這件事這么做是對的。】
自欺欺人嘛,人類的潛意識確實更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讀過心理學書籍的殷閔坐在座位上聽到這里如此想到。
所以這個不識相的人到底是誰?
【自古以來,開國功臣就是個壓力比山大的職位,這個實際上和皇帝忌不忌憚功臣不占據絕對關系,畢竟歷史上又不是每個開國功臣的下場都不好,這其實也是要看臣子的情商。
有腦子的知道低調一點,不居功自傲,這種至少還能獲得一個好結局;沒腦子的就覺得我為組織立過功,我為國家流過血,你皇帝能有今天也有兄弟我的一份功勞,我享受一下怎么了?】
【于是問題就這么來了。】
有人聽到這里不禁說道:“這說的也沒錯啊,立了功,便是享受一些又有什么,這不都是應該的嗎?”
能說出這種話的人顯然就是不懂了,一些有識之士聽的忍不住搖頭:“這事情可沒那么簡單……”
立了功要些賞賜的確沒什么,但若是要的太多了,過界了,這就成了大問題了。或是皇帝無法容忍,或是威脅到了皇權,總之這兩種但凡沾了任何一樣基本就是完蛋。
【因為殷閔自己就很能打的原因,他身邊實際上真能算得上功勞很大的臣子倒也沒幾個,基本上都分攤了下去,但鄭鴻絕對算得上是其中之一,畢竟當初身為青州總兵,他這份投資也算是挺關鍵的了,不然殷閔即便依舊能夠成功,卻不會那么容易能在青州發展起來。
顯然鄭鴻本人也明白這個道理,不然也就沒有后面的事了,先是縱容族人在這個節骨眼上私占民田,事發之后不想著請罪,或者處置罪魁禍首,反而還出手包庇。】
太宗朝的人看到此處均是笑而不語,天鳳帝更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畢竟皇帝登基都有十年了,這個時候鄭鴻的墳頭草都已經有幾尺高了,也就沒必要做什么評價,總之都是自己作的。
殷閔這邊還活著的鄭鴻就不同了,聽到這里頓時悚然一驚,原本還為未來自己站隊成功而感到高興,誰又能想到天幕這么快就又給了他當頭一棒?
和范畛那些人不同,老皇帝不一定因此處死他,但未來發生了這種事,他這仕途也完了啊!
之前還上門與鄭鴻交好的人見此當即就準備劃清界限。
但事情顯然還不止如此,只聽天幕繼續道。
【正所謂天欲令其亡,必先讓其狂,鄭鴻能把自己作成一個“下頭”的人,他干的事當然不止那一件兩件,特別是歷史記載的某次宴會……】
隨著天幕的話語,一段畫面隨之展開。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
宮宴之上,悠揚的樂聲伴隨著輕紗舞動翩躚,一片燈火輝煌華貴絢爛之中,滿坐群臣推杯換盞,不一會兒,許多人面上便已經浮現出醉色。
坐在上面的皇帝正和太子說著話,面上一派輕松之色,筵席上眾人也皆是笑語晏晏,卻在這時,鄭鴻突然揚起聲音對坐在上首的皇帝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天鳳帝聞言垂眸看去,起初并沒有當回事,遂和顏悅色道:“哦?不知愛卿有何事相求?”
席上的其他人也紛紛看了過來,只見鄭鴻略帶踉蹌的起身道:“陛下,臣自青州起就一直跟隨于您,這么多年來沒有功勞,也算是有些苦勞,不知臣這爵位,什么時候能往上再……升一升?”
他一邊毫無所覺的笑著舉起杯說道。
此言一出,且不說旁觀的其余臣子如何瞬間變了顏色,整場宴席也瞬間鴉雀無聲,只剩下歌舞聲依舊毫無知覺的在奏響著。
侍候在天鳳帝身側的內侍總管梁縉先是心驚膽戰的悄悄看了皇帝一眼,卻見這位雖然面上表情仍舊不變,眼底卻明顯閃過一絲不悅之色。
他心底頓時一陣咯噔,也對這位鄭侯爺有些不滿,大家同在一片朝堂上,誰還能不知道誰,鄭鴻最得意的無外乎當初在陛下還式微的時候便支持了對方,可雖然這的確算得上是一件功勞,鄭鴻在戰場上的建樹卻著實不多,封一個世襲的侯爺,得到的賞賜也不少,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這個人也太不知足,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當眾索要爵位,怕不是想死!
與此同時,反應快的如宋珂,她立即便說道:“鄭鴻!你喝多了吧?”
這原本是一句解圍的話,誰知鄭鴻卻半點不領情,滿臉不悅的道:“你一個女人怎么配直呼本侯的名字?
這句話瞬間便點燃了現場的氣氛,宋珂直接柳眉倒豎,畢竟你是侯爺,難道我就不是嗎?相比之下我在戰場上立過的功勞可比你多多了,女人又怎么樣?直呼你名字又怎么樣?
而被當面如此冒犯,將顏面踩在地上,總不能還當這件事沒發生過,是以她當即站起來就要還嘴。
坐在一旁的戶部尚書許善文眼看氣氛不對,立馬便放下酒杯上前打斷糾紛,當起了和事佬,怎么說也不能讓這倆人在皇帝面前就這么起了沖突。
“行了行了,你們都少說點,靖安侯這明顯是喝多了,趕緊扶他下去休息。”
可已經喝多了的鄭鴻卻依舊不領情,甚至直接一拳打在了許善文的臉上。
“哎呦!”
許善文捂著臉,其余人等也心中一驚,接連上前阻攔。
事情頓時變得更加熱鬧了,場面簡直亂成了一鍋粥,坐在上面的天鳳帝將這一連串鬧劇沉默的從頭看到尾,最終只冷笑著將手里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
坐在一旁年幼的太子心驚膽戰的偷偷看了父親一眼,只聽帝王聲音威嚴的道。
“靖安侯御前失儀,罰俸半年,立即令其在家中閉門思過!”
隨即便轉身拂袖而去。
可事情顯然還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