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殷閔原本隨著天幕散去松下的一口氣, 頓時因為那最后的一句話又重新提了起來。
個人思想?其他人或許聽不太懂,但他可是接受過義務教育的,這不就是要開始深度剖析起他這個人了嗎?
雖然這在后世是不可避免的, 不少人甚至可能還會寫個論文出來, 但現在……這跟裸奔又有什么區別?
雖然這幾期視頻播下來已經說了他不少事……
殷閔一時只覺得有些無奈, 卻也沒什么辦法,眼看著院中的尸體在這會兒功夫都已經被抬走, 流出的血也被洗刷了個干凈, 風一吹, 就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已經差不多調理好初次動手殺人的心情的他只普通的看了一眼, 便不感興趣的轉身離開了。
天幕里的那位女子或許是對他存在一些類似于粉絲濾鏡的東西, 總是在用各種話語證明他行動的本意還是好的, 哪怕歷史上的他處置了很多人。
可殷閔不這么覺得, 哪怕本意再好,也改變不了行為的本質,雖然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很可能還會這么做。
這時他便對未來那個他的某些做法理解更深了一分, 掌握著這樣生殺予奪的權力,若不加以克制, 終究會誕生出魔鬼來, 而這也和他一直以來的觀念相悖,他可以因為時勢而融入這個時代, 遵循這個時代的大部分規則, 卻還不想被完全同化。
但他并不后悔今天做的事, 權利不就是這種東西嗎?從古至今總有人來掌握它,區別就是用來做好事還是壞事罷了, 更可況這些人死的也不冤枉。
思及此處,殷閔便不由想起天幕中講到的那個他,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該清理的人也清理完了,身份與責任的禁錮同樣已經解脫,你究竟又會去做些什么呢?
……
隨著殷閔那日將當地豪族的這些掌事人們都一鍋端,同時進行的還有對這些人家族的清算,能夠仗著在本地的勢力毀滅證據又如何?朝廷當真打定主意想要清理蛀蟲,這些人也不過是以卵擊石,垂死掙扎。
也是這些人土皇帝當的時間長了,連自己的身份都認不清,哪怕殷閔不在這里,換成別的欽差來他們估計也要落得差不多的下場,因為皇帝其實已經打定主意要宰了這些肥豬充盈一波國庫了。
這個時代,誰又能跟皇權講道理呢?哪怕未來的時代,個體也是不可能夠和國家機關抗衡的,自古以來本質其實都差不多。
更何況這些人也不過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上面為他們保駕護航的人都已經自身難保了。
與此同時,不少原本受到這些家族壓迫的百姓見這些人倒臺,也終于敢于站出來討要公道,細數這些人的罪行了,若是以往礙于這些人的勢力他們必然是不敢的,如今卻是一波接著一波,是以這些日子衙門里也是忙的不行,記賬的人手都不夠用了。
殷閔于是便也跟著幫忙,這也算是對于他的歷練了。說起來,自從那日動了手,當朝太子身現徐州的事就已經隱瞞不住,大街小巷都是看過太子殿下“個人傳記”的人,各種議論的聲音自然不絕于耳。
前有天幕播放的天鳳帝殺孫子給孫女鋪路,后又有今日之事,殷閔這“下手果斷”的名聲卻是拿不掉了。
不過好在殷閔倒也沒什么名聲上的損失,不得不說,天幕雖然對他進行了公開處刑,但帶來的好處卻是遠遠大于壞處,就像天幕說的,這個時代的人大都迷信,天幕蓋章的未來仁愛百姓的千古一帝,更贏得了眾多民心,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他繼位的事幾乎是板上釘釘。
不過殷閔始終認為自己只要一日不登基,就還是要謹慎一些,過往經驗告訴他,一個人往往是在越自滿的時候越容易栽跟頭。
隨著殷閔在徐州做的事傳回京城,除了一些消息靈通的人,朝堂上的大部分人也終于知道太子這段時間不見人影是去干嘛了,這是去大開殺戒了呀!
天幕說的再多,也不如現實足夠令人確信,太子如今的行徑恰巧與那位為了形勢連孫子都能設局解決的未來天子相對應,頓時也去掉了不少人仍舊隱藏的懷疑。
天幕說的究竟是真的嗎?
看太子這個樣子,估計是真的了。
這般鐵血手腕,自然有人贊賞有人畏懼,天慶帝聞言卻是在朝堂上當眾哈哈一笑,一點都沒有斥責的意思。
“太子做的不錯,這些人早就該收拾掉了。”
待到殷閔和嚴松清在徐州那邊搜羅出來的證據一起被呈上來,朝堂上便是跟著一連少了好幾名官員和勛貴。
與此同時,終于辦完了事的一行人也很快回到了京城。
殷閔向皇帝復命,又被考校了功課有沒有落下,這才被放人,舟車勞頓了許多日,終于能夠好好休息,他也是忍不住松了口氣,因為有皇帝特許的假期,更是一連兩日都沒有出門,懶得應付外面形形色色的那些人。
可總會有人主動找上門來。
“三皇姐?你怎么來了?”
殷閔坐在自己東宮的主位上,看見來人也是有些驚訝,他過去作為小透明時連和自己的兄弟都不怎么往來,就更別說姐妹了,更何況三公主的年紀也幾乎能當他的母親。
當今皇帝兒子不少,女兒就更多,大公主和二公主死的比較早,如今最大的女兒便是這位三公主,對方早年被皇帝賜婚給了廣平侯世子,生下了一兒兩女,日子看起來倒也過得十分美滿。
卻不知主動找上他的門是為何。
三公主儀態端方的坐到一邊,微微一笑,打趣道:“沒事便不能來見皇弟你了嗎?你可不能只親厚馮妹妹,忘了自家姐妹啊。”
殷閔道:“皇姐說笑了,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孤自然都不敢忘。”
天幕并沒有講她們這些公主的下場,可連馮默言一個并非出身正統皇室的公主都能被提到姓名,出現在朝堂,其他公主卻未有只字片語,細思之下,恐怕還是那個厲帝的鍋。
三公主當然不會想不到這些,殷閔自是不屑去踩那個過去不對付的弟弟一腳,可她們這些人在知道此事后,私底下卻都沒少在死前給過對方教訓。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想起天幕播放的內容和這個太子弟弟的秉性,三公主看著對面那張略顯稚嫩,神情姿態卻異常成熟的面容,覺得支持誰這個問題顯然已經不用多想了。
她們這些女人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或許只有這個弟弟才有希望能給她們。
所以她今天,是來站隊的。
三公主笑笑,也不準備繼續賣關子,直言道:“皇弟如今根基尚淺,哪怕有天幕的讖言支持,卻也難保不會有人在暗地里下手,你可有想過培植自己的人手?”
殷閔聽到這里,哪里還不明白對方是什么意思?事情也確實如此,哪怕皇帝如今的態度傾向于保他,但將自己的命運完全交歸到別人手里本就是一件蠢事,他的確需要自己的勢力。
殷閔看了一眼這個姐姐:“所以皇姐有何高見?”
三公主正了正面容道:“廣平侯府愿意唯皇弟馬首是瞻。”
如今的廣平侯,是三公主的駙馬。
殷閔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決定答應,不管信任與否,對方既然主動來投,那自然沒有得罪的道理,至于最終能信任到什么程度,那就看對方能付出多少了。
一場交談就這樣愉快的結束,與此同時,卻也發生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
“一個多月的時間都已經過去了,天幕為何還沒有出現?”許多人心生疑惑,議論紛紛,畢竟往日這個時候,天幕應該早已經出現了才對,上一次還叫他們期待下次直播呢,這是怎么回事?難不成不播了?
不少百姓也有些失望,雖然他們聽了倒沒太多實質的用處,可這個時候娛樂活動少,天幕多新奇啊!
“即便不出現,日子不也照樣要過下去。”
殷閔無所謂的說道,反正該說的都已經說的差不多了,最后那一期不說其實也沒有什么所謂,相反對于他來說還更好,畢竟他可不希望別人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曹峂疑惑的道:“可奴才感覺您怎么還有點高興?”
殷閔一滯,隨即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輕不重的斥道:“做你的事去。”
曹峂也是話出口后才轉念想明白這里面的原因,估計他們家殿下是不好意思,聞言訕訕的嘿嘿一笑,當即夾著尾巴逃了。
這個時候許多人還以為天幕只是遲了一些而已,畢竟上一次都說好了下期再見,卻沒想到,這最后一期視頻竟然延長了六年之久。
……
這日,已有六年時間未曾播放的天幕突然再次于大宣的上空亮起。
“天幕竟然又出現了!”
正在上朝的眾臣看著外面的天幕紛紛驚訝,此時已然成年的殷閔穿著一身儲君服飾,長身玉立的站在最前列,他遙遙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幕,轉頭看向龍椅上坐著的皇帝,拱起手恭敬的道:
“父皇,可要移駕太和殿?”
畢竟這朝堂上可不方便觀看天幕。
不著急的政務什么時候都可以處理,天幕卻不是什么時候都可以看,皇帝自然欣然允諾,可天幕卻不會等他們坐好了才開始說話。
不過這一次,內容卻仿佛有些不同尋常。
……
李華舉著自拍桿,來到了宣太宗的廟宇處。
和許多的皇帝不同,一般很少有人把皇帝真心當神仙供奉,不過也確實少有皇帝值得供奉就是了。
總之許多皇帝就只能一起擠在歷代帝王廟里,而殷閔卻是在生前就有了單獨的廟宇,這還是在他假死的那幾年,荊州當地的百姓自行所建造,即便登基后也沒有拆除掉。
隨著時間與歲月的變遷,后世人們也感念他對待百姓的仁德,便有了如今的崇應顯化仁圣大帝的廟宇。
不過因為如今的人們都不怎么信神,這里的香火雖然算不上凄涼,倒也不是特別旺盛,主要也是因為地處偏僻,便只維持著普普通通的水平,是以這個工作日來的人數并不算多。
“哈嘍,大家好!今天up主親自來帶你們看殷閔的廟,說起來我也是第一次來這里呢,有點偏僻。”
李華一邊對著鏡頭說這是哪里,一邊準備在這里進行最后一期關于宣太宗的直播,可就在這時,隨著她的鏡頭看著另一個世界的朝堂眾人,卻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駭然之色。
只見鏡頭上的石階前,一個穿著一身道袍的男人站在那里,手拿著掃帚,正在緩緩清掃落葉,這人長得很高,面容俊美,周身更是隱隱有些出塵之氣,可這還不是最令人驚訝的,真正令人驚訝的是,這個人居然與太子殷閔長的一模一樣!
在場所有目光頓時全都看向了太子。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世界。
陌生的帥哥不小心入鏡,頓時就有活著的網友在彈幕上流著口水問起了這個人是誰,一時沒注意的李華看到這里,只能挪開鏡頭,接著上前對那名帥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不好意啊,剛剛我在直播,不小心將你也拍攝進去了。”
男人抬起頭,看了李華一眼,氣質淡然,聲音清朗:“沒關系。”
兩人一番交談,隨后他目送著李華的背影走進廟里,皺了皺眉,總感覺對方身上有些不對勁。
第62章
李華并沒有把這段插曲當回事, 頂多感慨一下方才的男人長的確實很帥,憑著這張臉當演員肯定能火,不然彈幕也不會一下子就注意到一個一晃而過又沒加美顏濾鏡的路人。
就是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居然在廟里掃地, 穿著道袍, 難道是道士?不對,這里也不是道觀啊!難道是廟里的工作人員?
她想著不由就有些懊惱, 主要確實有點好奇, 要是剛才順便問那么一句就好了, 可現在又折返回去問的話似乎不大合適。
遂只能放棄詢問。
與此同時, 朝堂之上的眾人卻是因為方才的那一幕, 心都浮上了許多猜測。
天下之大, 有長相相似的人的確不足為奇, 更何況還是相隔了近千年的時光, 可因為這神異的天幕,有些人卻不得不多想,怎么這樣巧就會有就這樣一個人透過天幕出現在他們眼前呢?
那個UP主總說什么封建迷信, 可看對方可能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直播給誰了的樣子, 再加上對方出現的本身就已經足夠神異,這話顯然沒有什么說服力。
更何況……有人當即忍不住再次偷瞄了一眼從看到那一幕開始就有些沉默的太子, 方才那個一閃而過的道袍青年和太子之間實在是太過相似了, 從眉眼身形再到氣質,簡直就如同同一個人一樣。
只希望是他想多了, 主要是廟這個地方實在太巧。
“這人難不成是我殷氏后人?”
同樣列在席間的八皇子成王忍不住開口說道, 準確來說應該是他的后人, 畢竟根據未來的信息透露,殷閔終身未娶, 也未育有子嗣,只有從他那里抱養來的唯一一個兒子,且其他兄弟姐妹似乎也都死在了厲帝的手上。
哪怕并不是直系后人,但畢竟也是血脈相連,這樣看來似乎也不是解釋不通。
不少人聽了這個猜測也很認同。
殷閔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皺,并沒有說話,他總覺得,那個人似乎……
天幕后的另一個時空,李華來到神像前恭敬的上了一炷香,她雖然不算迷信,但也不是那種喜歡故意招惹的人,更何況她還算是宣太宗的路人粉,拿手機在人家家里直播,總該懂禮貌的好好跟人老人家的在天之靈說一句才行,哪怕不會得到回應。
【這里就是殷閔的廟了,最初還是在他當年假死的時候,荊州當地的百姓為感念他而自發建立的。
只可惜據說當時才剛建到一半,這件事就被當時還在位的厲帝得知,當即大怒,派人將廟宇搗毀。】
天幕上,對方將鏡頭在廟里轉了一圈,才剛在太和殿安頓下來的眾人隨之將這番景象一覽無余,隨即就又在時隔六年之后再次聽見了厲帝的好事,不由無語,怎么哪里的壞事都有對方?
【不過后來隨著厲帝的死亡,這間廟宇就又被百姓們重建了起來,算是給殷閔立了個生祠,而當時的百姓倒也沒有因為這一出假死有什么受騙的情緒,主要有殷閔編的故事在哪兒,據說這可是個真神仙下凡啊!那當然得拜。】
正在沉思的太子殿下聽到這里,顧不上琢磨剛才看到的那一幕,一時只想捂臉,什么真神仙下凡!怎么總提這種黑歷史?
低聲些,這種事難道光彩嗎?
【主要本人也的確有資格,于是經年累月之后,殷閔除了皇帝這個曾用身份以外,逐漸也成了我國古代傳統的正神之一,在民間信仰中占據著重要地位,號崇應顯化仁圣大帝,有著掌管人間王朝更替,以及醫神等神職,又因為其曾經對教育方面的改革,不少讀書人和學生也喜歡拜他,信徒眾多。
不過現在不是考試季,還是工作日,再加上這座廟又有點偏僻,相比起其他地方的廟而言就沒什么人,主要也是UP主我不想人擠人特意挑的這個日子哈。】
大殿上的眾人聽到這里不由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就是天慶帝都多看了兩眼這個兒子,民間向來淫祀眾多,普通人死了都可能會因為點什么原因建座小廟,不算稀奇,但能夠流傳后世,甚至被視為正神,信徒眾多,這就很厲害了,古往今來還真少有人能做到,比名留青史的難度可高多了。
當即也有人恭賀起了太子。
太宗朝。
天幕在這邊同樣也消失了六年之久,這日見天幕再次出現,眾人自然也紛紛坐在席上觀看,之前驚鴻一瞥的那個人同樣也令這邊的不少人驚訝,不過大多數人因為天幕繼續往下講自然也沒當回事,別的不說,真要是他們陛下,怎么可能那么隨和的在那里干活掃落葉呢,未免太不符合身份了。
等說到廟宇,眾臣便是紛紛恭賀坐在上首的天鳳帝。
【說起這個,神話故事嘛,隨著民間的諸多流傳直到現在,總會演化出許多不同的說法和來源,就像有些神仙在不同的說法里名字和父母都不同一樣,本質還是人為造神。
我國古代就有一本志怪小說,現在還被拍出了好幾個版本的電視劇,大家應該都很熟悉,殷閔在里面直接被設定早出生了好幾千年,成了天生的神仙,反而真身成了他下凡平定亂世的一世。】
雖然天幕前置的否認迷信的用詞足夠多,但這段話語的最后一句一出口,卻還是在朝中以及民間掀起了一番討論。
“我就說太子殿下果然是神仙吧!”有田野間的農夫將鋤頭往地里一扎,一臉興奮的說道。
這六年時間殷閔也不是白干的,除了那些投靠他的人以外,之前就已經在研究的牛痘也逐漸推行了起來,這個辦法一經試驗確實定有用,瞬間對他的聲望也提升了不少,畢竟整個大宣都是看過天幕的,誰都知道這辦法來自于誰。
再加上天幕講的那個關于鳳凰的傳說也一直在民間流傳,根深蒂固的思想是沒辦法改變的,百姓們就信這個,因此哪怕天幕說過這個傳說是當事人瞎編的,許多人也只認為天幕作為后世人不清楚內幕。
如今“下凡”這個詞匯一出,就更是點燃了情緒,畢竟殷閔六年時間也不可能只搞個牛痘,許多人看到他切實展示出了天幕曾說過的本事,就更是認為他生來不凡了,畢竟一般人也不可能有他這樣的能耐。
滿朝文武也是面面相覷,他們倒沒有百姓那么容易輕信,更多還是驚訝,可有些人卻也不由因為天幕的話聯想到了之前與殷閔相似的那個人。
“說不準那個人還是太子殿下的轉世呢,哈哈。”有官員用輕松的語氣說道。
殊不知,這次天幕播到最后他可能就輕松不起來了。
【也有言情小說借用設定,什么四海八荒最厲害最古老的神仙啊,天生不通情愛,所以對所有女人都不上心,偏偏只為女主紅眼惹火掐腰什么的,下凡當皇帝的那一世之所以終身不娶,是因為虐戀情深,女主死的早給老婆守寡,贏了天下輸了她……這個就不細說了,改編的電視劇挺火,大家沒看過肯定也聽過。】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這番話說的不光當事人滿頭黑線,其余人等也牙酸,雖然對未來的這些玩意不是太了解,但他們又不傻,一看這種東西就是胡編亂造來嘩眾取寵的。
天幕說完了這些題外話,便轉而接起了上期視頻的結尾。
【上一期我們講到了殷閔退位給仁宗。
殷閔這個人,從古至今就有很多史學家研究他,這也正常,其他出名的歷史人物也差不多這個待遇,后人對這樣的先人又怎么可能不存在好奇之心呢?
有人結合了他的一生,認為殷閔始終是將皇帝這個職位認為是一種職業以及實現自我成就的通道。
就像馬斯洛曾經提到過的理論,說人類有五個需求層次,第一層也就是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也就是衣食住行。第二層是安全需求,就是說生活要穩定。第三層即歸屬需要,與他人建立聯系,也就是親情、愛情、友情什么的,第四層是尊重需要,獲得他人尊重。最后也就是最高的一層,則是精神上的追求。*】
“這個理論倒是有趣。”
陸相捋著胡須思索一番,覺得頗有道理,畢竟人不就是這樣嗎?就像如他們這般的讀書人,最開始想的都是如何當官,到了如今這個位置,則是想的該如何名留青史了。
【而殷閔是什么樣的人呢,從他最開始作為楚王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達到了最高的一層精神追求,身份上他肯定不缺衣食住行,安全?別的不說這個人武力值很高。
情感需求不高,除了身邊少數親近的人以外,以他的身份想納多少妃子生多少孩子都可以,沒人攔著,可他沒有,那只能是他不需要。而身份上,哪怕是沒有當皇帝的時候,他在荊州也很受愛戴,不然他死后百姓又怎么可能給他建廟呢?
所以他才會在退位的時候才會放權的那么輕易,因為在他看來,自己該做的都做完了,也已經實現了人生的追求,剩余的時間自然沒必要繼續眷戀權位——從這里就能看出,這個人其實有那么點哲學,本質上有點不流于世俗。
當時有大臣不滿淳化帝,便到他那里告狀,希望太上皇能插手,但他是怎么說的呢?表示自己已經退休了,不要拿這些事來煩他,意思是你們得聽新帝的,別找我,我不管。
可見哪怕千古一帝應該也是不喜歡上班的,何必為難退休老人再就業呢?】
說到最后,不知為什么,李華莫名感覺背后仿佛傳來了一股注視,可她身后明明只有神像啊!
第63章
廟外的石階上, 有路過的信眾見那名掃地的青年突然停下動作,臉上似乎露出了點一言難盡的神色,不由關切道:“你是遇到什么難事了嗎?”
青年嘆了口氣:“沒什么。”
就是被當面講這些, 確實有些不太適應。
同時, 殷閔也終于依稀想起這個女孩是誰了, 上一次對方就是這樣在他墳頭上講話的,只不過因為李華也不是第一個這么干的人, 畢竟這年頭拍視頻的人很多, 所以當時他只遠遠瞄了一眼, 就沒再理會, 卻不曾想對方竟然還追到了家里來繼續。
廟里, 方才的感覺一閃而過, 李華便也只當這是錯覺, 畢竟背后又沒人, 難道神像還能盯著她看嗎?況且她又沒說當事人的壞話,還一直在吹呢,嘿嘿。
于是繼續直播。
【當然, 我說這么多也不是只為了證明殷閔不喜歡上班, 而是從他退休前后的態度就能夠看出,這個時候他的心態明顯已經變了, 算是在卸下了責任之后回歸本真, 前半生實現了精神追求,于是剩下的時間, 他就為了自己而活, 因此在退位之后的不久, 殷閔便開始到處云游。
大臣們哭天喊地,當真不舍得太上皇走的不是沒有, 畢竟儒家一直以來灌輸的就是忠君愛國的思想,再說您老歲數都這么大了,出遠門也不安全啊,萬一把自己玩沒了咋整,要不就別折騰了?
再不就是出于政治考慮,不想聽新帝的,就想把太上皇留在京中繼續拿主意,不過以上兩種當然都沒成功,所以退位后不久殷閔就微服出訪到了民間。】
天幕下,李華的這番話聽的不少人甚至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天幕上的太上皇在身為楚王時就已經如此,甚至還又膽子敢到難民中義診,更別說如今的太子了。
……突然有種自己等人和太子相比,就成了俗人的錯覺。
不過也有人越發感到欽佩,帝王能做到這種地步,當真是世上獨一份了。
【微服出訪,咱們聽著可能跟電視劇似的,雖然也的確有導演拍過殷閔微服出訪的故事,但在歷史上這種情況各個朝代其實都有,并不只是戲劇里的情節,主要也是皇帝為了體察民情。
說起這個,當時殷閔從京城出發,后來一路輾轉來到福州柳泉縣,就遇上了這么一樁案子,因為當地地處貧瘠,古代交通又不是那么方便,收入主要靠食鹽,但因為官鹽在質量上沒有私鹽好,價格還更貴,百姓們就普遍不愿意購買。
鹽賣不出去,財政收入減少,相關提成也沒了,這肯定不行,于是地方官員就想個損招,只要百姓交了買官鹽的錢(拿不到鹽),再買私鹽他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管了——正常來說肯定是不讓你買賣私鹽的,這在當時是重罪,因為鹽業是由政府嚴格把控,不過有些事肯定不可能那么一絲不茍就是了。】
太宗朝。
天鳳帝聽到這里,面容不由帶上了一絲冷厲,這些貪官還當真是殺之不盡,竟敢如此盤剝百姓。
許多百姓聽到這里也是罵爹罵娘,不給鹽還要交錢,完了之后還要自己單獨買鹽,這狗官怎么不去死!
【貪官污吏這種存在肯定是什么時候都沒辦法斷絕的,這個招數一出,隨著流進口袋里的錢變多,當地官員就更是吃到了甜頭,有道是財帛動人心,狗膽自然也隨之上漲,于是接下來的每年官鹽的價格都隨之上漲。
百姓們不堪承受,自然不愿意交錢,可當地的官府卻采取起了強制措施,不交錢就要抓人坐牢。于是當時便有人一氣之下狀告到了福州知州那里,可誰知道這些人都是一伙的,柳泉縣壓榨百姓的錢福州知州自然也有分成,所以就將這件事交給了柳泉縣這邊處理。】
天幕下,有人聽到這里,當即就忍不住罵出了聲,這不就是將告狀的人交給了被告的貪官處置嗎?傻子都能想到有什么結果!
當即就有人為這名狀告的百姓哀嘆。
“這人怕是要性命不保了。”
天幕繼續說道。
【當地縣令知道這件事后十分氣憤,就將狀告的百姓隨意按了個罪名下獄,而等事情傳回村里,同村的村民得知此時后自然也很氣憤,恰巧又逢當時有小吏來收取官鹽的錢,就更是點燃了他們心中的怒火,仗著人多勢眾便抓住那名小吏想要交換回被關押的村民,可卻在爭執的過程中不小心打死了一名官府的人。
事情傳回縣里,縣令便借題發揮污蔑這群村民造反,并上報到了福州知州那里,后者便派出了一名將領來“平亂”,這些人都是穿的一條褲子的,一方面惱恨百姓竟敢告狀,意圖斷他們財路,另一方面來的將領又想借機冒領軍功,于是,就準備殺了這近千名百姓……】
天幕下的所有人當下心中一驚,沒想到那名將領竟膽大包天至此,膽敢殺良冒功,當真是可惡至極!可隨后天幕的聲音便隨之響起【好在恰逢當時殷閔來到了這處村落……】
天幕隨之播放出畫面。
【“老丈,我初至此地,卻看你們這處村落里人人似都面帶愁苦,也不知是為何啊?”
殷閔收回替人把脈的手,一邊拿筆寫著藥方子,一邊狀似無意的說道。
旁邊幾名跟在他身邊的護衛和身邊侍候多年的內侍李康聞言面色怪異,我滴個太上皇哎,真要算年紀,您怕是比對面那個頭發花白的臥床老者年紀都要大上十余歲,這句老丈是怎么叫的出口的!
可沒辦法,誰叫太上皇保養的好,看起來也不過五十歲許。
那臥床老者聞言嘆了口氣,他是此地的里正,說起話來也有幾分條理:“還不都是貪官鬧的……”
隨即便將此地的事說了一遍,又將前幾日村里的村民把前來收取鹽錢的小吏綁住想要換人的事告訴了殷閔。
那名千里迢迢去告官,結果轉頭卻被下獄的村民就是老里正的兒子,正是因為里正一家平素為人不錯,在村里頗有人緣和威望,不然村民們也不會冒險替他打抱不平。
殷閔聽后寫字的手一頓,面色微冷起來:“任由這等貪官放肆,這是朝廷的失職……”
他其實更想說這是自己的失職,早就該將這等貪官抄家砍頭。
這邊正看病說著話,誰知外面卻突然傳來一陣陣馬蹄聲,結合方才里正說的話,殷閔便知事情不對,這些村民不曉得官場的人心有多險惡,還認為能夠把里正的兒子換回來,可他卻知道,縣令肯定不會接受這等威脅,這馬蹄聲怕是不好。
“走。”殷閔一時顧不得其他,當即便叫上幾名隨從侍衛走出了門外,才剛走到村口,正巧便見到幾名村民將那名作為人質的小吏交了出去,與此同時,眼看著人已經到手,對面的那些官兵也舉起了手里的刀,準備大開殺戒!
“去將對面為首的那名將領擒下!”
千鈞一發之際,殷閔厲聲下令,他身后的護衛都是千挑百選出來的好手,聞言身形更是快如閃電,當即便奪下了那些人手中的刀,同時將帶頭的將領果斷擒下!
這突發的一幕看的在場所有人頓時一驚!
那些所謂“平亂”的官兵是沒想到對上些手無寸鐵的村民原本是十拿九穩的事,竟還能出這樣的變故,那些村民卻是又驚又怒,一則是沒想到朝廷來的人竟會不分青紅皂白想要動手殺人,二則是驚訝這幾個跟在這位馮先生身后的人居然如此武藝高強!
被擒住的將領王承怒道:“你們這是想要造反嗎?還不快放了本將軍!”
沒有殷閔的命令,護衛自然不為所動。
可方才的一幕又該如何解釋呢?有村民當即帶著些后怕的憤怒說道:“放什么人?你們剛才還想要殺人!我們都看見了!”
“對!我們都看見了!”
一眾村民紛紛附和,福州知州派來的人手頓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領兵的將軍落到了敵方手里,總不能不顧及將軍的性命吧?
也就是在這時,殷閔越過人群,一步步的走了過來。
村民們都知道擒住王承的就是這位馮先生的護衛,一邊說著感謝的話,一邊紛紛向兩邊讓開路。
王承被護衛反剪雙手跪在地上,遠遠看見有人走過來便開始扣帽子,想要嚇住對方:“你就是鼓動這些村民造反的人?我告訴你,你……”
話剛說到一半,頓時就如同被扼住了喉嚨的鴨子一般沒了聲音,王承看著對面不急不緩走過來的那人,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樣。
“你,你……你是……”
殷閔走至對方跟前停下腳步,漠然尊貴的臉上一貫沒什么表情的道:“說啊,怎么不說了?扣完造反的帽子,還有呢?我這個反賊還應該干點什么?”
以王承的職位,原本是沒有資格上朝乃至見到殷閔的,可他原本是勛貴子弟,從前也跟著父兄參加過一些有太上皇在的場合,因此,他認出了眼前之人是誰。
王承的身體立刻難以承受般忍不住顫抖了起來,他額頭滲出了冷汗,想到自己剛才在說誰造反,臉上頓時難掩惶恐的道:“陛……陛下,陛下饒命!”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當即震驚!
陛下?!
當今即位沒多久的陛下是位女帝,除了這位,同樣能夠被稱之為陛下的還能有誰?
退位的太上皇居然現身于此?!
等等,剛剛王承是不是還污蔑太上皇造反來著?】
第64章
【有王承本人當眾親口所言, 再加上還有在護衛拿出的行走在外的信物為證,這下晾這些跟著王承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再當著太上皇的面行兇。
說起來, 若不是太上皇主動現身的話, 按照既定計劃, 他們在殺這村人的時候,豈不是要連著行至此處的太上皇一塊殺?
雖然不會成功, 但動手的后果……
這個殘忍的事實瞬間便如同一道閃電一般炸響在這群前來“平叛”的士兵們頭頂, 一種遲來的后怕蔓延上心頭, 恍惚間仿佛看見了九族在向自己等人招手。
好可怕。
一群人頓時腳下一軟, 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確實挺可怕的。
這一連串情節看的天幕下的眾人額角滴汗, 先別說這群膽大包天的人差點沒連太上皇都一鍋端了, 說太上皇謀反, 啊這……
就連殷閔看的也有些無語。
顯然天幕也是同樣的想法。
【污蔑太上皇謀反, 這就相當幽默了,更幽默的是,某方面來說太上皇最初還真就是謀反上位的。翻史書翻到這段的時候, 差點沒給up主笑劈叉了, 好地獄。】
太子殷慕青也險些沒忍住笑,這個角度……確實地獄。
【干壞事兒正巧讓微服出巡的太上皇給撞了個正著, 這不指定完犢子了嗎, 在正巧撞上了這樁案子,得知事情原委后, 殷閔立即便雷厲風行的來到了福泉縣, 查出所有與此案有牽扯的貪官污吏, 連同福州知州和縣令等人一律被按令處置,該砍頭的砍頭, 該抄家的抄家,該發配的發配。
就是可憐福泉縣令一個芝麻大小的官兒哪里見過皇帝啊?當時殷閔找上門的時候一時沒說明身份,看他被簇擁著又問關于此地鹽政的事,還以為是想來分杯羹的新同僚,還說要商量給太上皇也分一份贓款,殷閔當時怕不是都無語了,笑死,這小丑做的也算是名流千古了。】
給太上皇也分一杯羹,好家伙!天幕下頓時就有不少人沒忍住笑出了聲,這個縣令也是挺有才,就是恐怕不是名流千古,而是遺臭萬年。
就連老皇帝都略帶揶揄的看向了繼承人,只見殷閔表情更加無語。
【自此之后,大家都知道了太上皇如今退休在外面溜達,一時間各地官員也都趕緊夾緊了尾巴,生怕太上皇一個不留神溜到自己這里體察民情,倒不是說有真那么多貪官污吏,雖然水至清則無魚,但上面對這方面也管的也挺嚴的,只是哪怕你什么都沒干,領導來視察你也肯定緊張啊。
當時民間風氣因此變得更加清明,咱們之前雖然說殷閔退休后就不怎么管事了,但那也只是朝政方面,不想要對繼承人形成掣肘,實際上這個人多少是有些閑不下來的屬性,哪怕只是閑逛,也達成了天子巡視一般的目的。
他這一生,心中都好像裝滿了整個天下。】
天幕說到最后,似有些嘆息起來。
似乎是為了迎合最后一句話,許多畫面也隨之浮現出來。
有殷閔身著帝王冕服,滿身威儀的在群臣的簇擁下登基為帝的場景,旌旗在昭昭日光下被風吹的不斷招展,仿佛象征著一個全新的,光明的未來。
這一幕幕畫面如同浮光掠影般逐一閃過,這個國家在他的治理下越來越好,可隨著時間流逝,他的年紀也越來越大,黑發中漸漸摻上了些許銀白,負手而立的身姿依舊挺拔,卻抵擋不住歲月的風霜。
嚴松清、馮默言、虞景洵、殷慕青、宋珂……這些故人親朋一個接一個的離去,端坐在高高的皇座之上,放眼望去,年老的君王竟再也見不到一個最初熟悉的故人身影。
他活的太久了,久到……有些寂寞。
天幕下,許多人看到這里,心頭也不禁浮上一個疑問,這位帝王一生都在為天下籌謀,可他又有多少是為了自己呢?不納妃嬪,奉行克制己欲,哪怕退位之后不再參與朝政,也依舊為了天下著想,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天幕似乎也對眾人心中的疑惑若有所覺般開始說道。
【以殷閔的行事風格,其實一直都不太像一個古代封建帝王,他憐貧惜弱,熱衷于鉆研醫術,不好美色,不好奢華,權勢于他而言也能夠瀟灑放手,因此許多人便很不可思議,十分好奇這個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是什么支撐他做到此等地步?】
這世上終究是聰明人的,有人聽到此處不由回憶起了之前天幕曾說過的那個理論,或許就是這樣的精神追求吧,才會誕生這樣一位帝王。
這樣一個人,當真不像個皇帝,可觀看對方的行事,卻又是再出色不過的一個皇帝。
當真矛盾。
天慶帝皺眉跟著思索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棄,或許是天幕帶來的影響,哪怕如今身體看起來似乎還沒什么事,他也已經隱約有了退位的想法,只要這個兒子能將江山治理好,他也懶得再管對方如何行事,娶不娶妻,左右繼承人總歸是他們殷氏血脈。
【殷閔在位時就曾說過這樣一句話:“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萬民之天下。”
這句話和他本身其實相悖的,畢竟皇帝本身就是天下最大的獨夫,江山名義上也全部是他的,所有權勢匯聚于一手,生殺予奪,別人也沒辦法反抗,古代皇權就是這么不講道理。
但很多事情從他行為里的蛛絲馬跡,其實都能得出結論,史學家對他展開研究,有一位著名的史學教授就曾經這樣說過,他認為宣太宗本質上其實是一個天真的理想主義者。
很不可思議吧?一個封建皇帝居然被說天真,還是理想主義者,別說身份了,他的哪些行為又和這兩個詞匯沾邊呢?】
確實很不可思議,別的不說,以天幕上天子一箭射死孫子時的狠辣無情和果斷勁,天真?誰天真他都不可能天真吧?
有在場的皇子也頓時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這幾年里他們中也不是沒有人想要暗中使壞,畢竟天幕再神異,目前也沒見到能夠影響現實的能力。
可先不說天慶帝對這個繼承人的稍作維護,得到幾名公主和包括成王在內的兄弟,以及許多志同道合的臣子支持的殷閔也早就不是過去那個透明皇子,同樣展示出了和天幕上一樣過人的能力,將某些人伸出的爪子全都剁了下去,令人不再敢招惹。
這樣一個人怎么可能天真?開玩笑吧?
【可事實就是如此,他開設學堂,是希望能讓更多人能得到讀書的機會,哪怕有朝臣說百姓讀書開智變聰明了不方便管理,他也不理;發展醫學,是為了讓百姓們從此不再看病困難;任用人才不拘男女,在他看來,人心本不應該存在偏見,哪怕避免不了,也應該將這樣的差距盡量減小。】
【所以現在關于這點支持最高的一個看法就是,殷閔內心其實向往著當時儒家所描繪的大同世界,在那里,不會有人吃不飽飯,衣不蔽體,看不起病;也不會存在壓迫和階級,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所有人都能夠相對幸福的生活,就像古希臘思想家柏拉圖所說的烏托邦一樣。
他的天真點就在于,他在當時的古代居然向往著這樣的世界,這根本不可能實現,這分明是在給自己出了一道無解的難題,因此這便是他身為理想主義者的一面。
可殷閔畢竟是個聰明人,哪怕內心向往,卻也明白,心中藍圖在當時想要實現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行為上面對現實,一步一個腳印,將自己視為時代的磚瓦,認真努力去做自己能夠做的事。認為數百甚至千年后,這樣的世界一定有能夠實現的一天。】
隨著天幕的話音落下,殷閔閉了閉眼。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大宣朝堂。
這還是天幕第一次完整提及太子,又或是那位未來帝王的想法,君臣們面面相覷,眼看著太子殿下聽完這番話的反應,看來天幕說的居然還是真的,而這種想法也并不是未來才有的,對方居然不知何時早就有了這樣的想法。
這……哪里像一個皇帝會有的想法?倒不如說像是會治學的那種學者。
天慶帝從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生個圣人出來,他有些不可思議,忍不住問道:“太子,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殷閔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多少次嘆氣,還能是因為什么?一個現代人,思想上和古代人存在差別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這可是近千年時光的差距。
他知道自己想要活得好就必須融入這個世界,所以他遵循這個時代的法則,可……內心的想法卻是沒辦法更改的,他前世已經是個成年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已經沒辦法改變。
他其實……很不適應這個時代,處處都有他沒辦法認同的地方。
有時候他甚至都會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畢竟周圍人都是同樣,只有自己是不一樣的時候,那他……會不會其實是錯的呢?會不會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在孤立無援的境地下,仍舊堅持自己的想法是件很難的事。
就這么糊涂的過下去,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他……做不到。
“兒臣……只是希望這個天下能夠變得越來越好。”殷閔略微艱難的說道。
太宗朝。
天鳳帝不禁仰頭望向懸在天空上的明日,時移世易,滄海桑田,終究只有這片山河與日月,還有他曾經所做的一切能夠留存下來。
可他能夠看到那一天嗎?上蒼會給予他第三次生命嗎?
“父皇!”殷慕青忍不住道,一刻他知道自己從前一直也沒能理解自己父親,抱有著這樣的想法,卻不得不向現實妥協,父親他……其實一直都是不快樂的吧?
【或許這就是他一生沒有娶妻的真正原因吧,當時的許多人乃至身邊的至親,其實都沒有真正理解他,而這樣一個人,他本就不同于普通的俗世之人,又怎么可能會將就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未來世界。
神廟外,殷閔將掃帚放在一邊,坐在石階上,默默看著身旁一對前來參觀的情侶談笑著下山,風吹拂著樹的枝葉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顯得周圍的一切都那樣靜謐安然。
他嘆了口氣,這個UP主講的倒還不錯,可……
殷閔站起身來往廟中走去,他總覺得對方身上仿佛有一種不太自然的波動,隱隱還給他一種窺視感,還是親自去看一眼吧。
第65章
天幕的話語仿若帶著悠長的余韻反復回蕩在眾人心頭, 帶來無聲的震蕩,這樣一位功業震古爍今的帝王終身未娶,竟然會是這樣的原因嗎?
不, 娶與不娶, 這其實也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問題, 有人細細思索片刻,回想起太子殿下方才的回答, 不由嘆息, 官場之中, 人人都逃不過追名逐利, 許多人縱使曾有過青云之志, 到最后世事變遷, 也不見得還能剩下幾分。
可誰又能想到, 站在他們所追逐的名利巔峰, 最不可能脫離這些事務所牽絆的那個人,卻反而性情最為高潔,最將整個天下放在心上呢?
古往今來, 又何曾見過這樣的君王?
有人感到欽佩, 有人感到不可思議,他們當中或許有人與太子不對付, 但不論如何, 有一點就連他們自己甚至沒辦法反駁,那就是太子的確是個心懷天下的人。
有人情不自禁的說出聲音:“為什么?”
是啊, 為什么呢?去做自己至高無上的皇帝, 去享受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 你原本沒必要非要做到這種程度,甚至去想這些自尋煩惱的事, 放下自己的那些情結不是更輕松嗎?這樣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后人口中的贊頌?可那終究抵不過活人的一生。
“人這一生,總不能空空蕩蕩的來,空空蕩蕩的走吧?”殷閔垂眸端坐在太子的席位上,低聲喃喃道。
他曾經由生到死的活過一世,對于這些看的自然再透徹不過,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到了最后,不也是黃土一捧,比起普通人也只是多了史書上的幾行字而已。
人生本沒有特殊的意義,意義是由自身來賦予,如花美眷非他所好,金山銀山他只花得其中些許,權傾天下也不過孤家寡人,到頭來,就像天幕說的那樣,唯有功業和對這個世界的貢獻才會永存。
所以他既然擁有改變的能力,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話,又如何對得起這樣的身份呢?
天幕繼續說道。
【也有許多人不理解殷閔,覺得這些理論都只是妄加揣測,世界上怎么可能真有這種人?更何況他還是一個皇帝,在向往著自己心中的理想的同時,作為一個帝王,他面對的也同樣是高于這天下所有人百倍千倍的誘惑,試圖將他從理想的神壇上拉扯下去。】
能夠始終堅持住自己的信念,不沉溺于紅塵的繁華當中,無視各種誘惑,這樣的毅力,的確難能可貴。
【但古往今來這種人又何嘗少過呢?認為不可能或者太難,難道就不去做了嗎?難道就一定沒有這樣的人嗎?愚公移山,精衛填海,夸父逐日……這些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神話故事無不在體現我們華夏人民自古以來的思想與精神,也正是這樣的思想才造就了諸多先賢與偉人,才會為我們帶來如今的生活。】
話又何嘗不是這么說呢?
天幕這樣講,許多人倒也有些理解了這樣的想法,其實這樣的人確實一直都存在,可天真的理想主義者大多都沒辦法如同殷閔一樣混入人流當中,在這個世界如魚得水,并獲得改變的權力。
這時,天幕隨之浮現出一段畫面,眾人定睛看去,卻發現竟似是殷閔即將油盡燈枯時的場景。
殷閔一怔,能親眼看見自己死的場景,倒也是人生少有的經歷。
【殷閔已經預感到自己沒有多少時辰可活了。
他躺在病榻上,此時的他看起來異常蒼老,衰弱,似乎也在象征著一個時代即將徹底隕落。
人老了就是這樣,哪怕曾經再如何勇猛,也終將有走向衰弱死亡的一天。
此次出巡之前,淳化帝與朝中大臣就曾多次勸過他,太上皇畢竟年邁,已經不適合繼續留連在外面。
可殷閔并不想回去那個地方。
皇宮有什么可待的呢?那里既沒有他的故人,也沒有他在意的人,就是一個四四方方華麗點的院子,相比之下,還不如在死之前多看一眼這片河山。
周圍的侍從匆匆忙忙,殷閔心里清楚他們在害怕什么,嗓音沙啞的開口說道:“不必驚慌,朕已年邁,總會有這么一天的,并非爾等伺候不利。”
內侍李康站在榻邊雙眼通紅:“太上皇陛下,不會的,您只是病了,叫隨行的鐘太醫來看就好了。”
殷閔笑了笑,卻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咳,你怕不是忘了朕也是個大夫,自己的身體又怎會不清楚。”
他已經一連兩日吃不進任何東西了,有時候人哪怕病得再厲害,只要能吃,就還有好的機會,但如果什么東西都吃不下了,那就代表著這具身體已經走到盡頭,回天乏術。
李康道:“陛下若是有個什么……奴才也必定追隨您而去,到了下面也好繼續伺候您。”
“別,你不要來。”殷閔嘆道:“你還有大把的時間,你收下的義子還在等著孝順你,沒必要白白陪上性命,朕死后,你便出宮榮養去吧。”
李康哽咽。
鐘延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此時的他也已然蒼老,當年在太醫署授課時,殷閔就最中意他,因此還傳授了他不少經驗,經年之后,曾經一文不名的學徒也成了太醫院的院使,而此次出行,就是他自請跟隨的。
他匆忙診脈,可看了又看卻也依舊改變不了那個結果,人的壽數到了,那就是回天乏術,怎么都沒有辦法的。
他的手也跟著顫抖起來,幾乎不敢看這位與自己有著師生之誼的帝王,屋內其余侍從也有人忍不住發出低泣聲,太上皇雖然在政事上手腕鐵血,可對待身邊的人卻從來都很好。
殷閔嘆了口氣:“你們不必如此,李康,扶朕起來吧,衣裳不都已經準備好了嗎?那就穿上吧,總該體面的離開。”
在一眾侍從的幫扶下,殷閔將衣裳穿戴整齊,可就在這時,他卻隱隱約約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熙熙攘攘的喧嘩聲。
“這聲音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外面的方向開口詢問道。
李康這些日來一直忙于太上皇的病情,又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連忙便派人出去詢問,派出去的人出門片刻,眼框通紅的回來。
“回陛下,是此地的百姓得知您行至此處病重,自發跪在街上向天為您祈福。”
殷閔怔然。
隨即低聲說道:“扶朕出去,朕要親自去看一眼。”
一行人很快來到了府外,殷閔這時虛弱的已經幾乎喪失了行動能力,是被人用轎子抬著走的,他看著大街上那跪著的那一長串的人,還有耳邊那震天般的呼聲,整個人近乎失神。
放眼看去,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夠好過來。
這些年太上皇四處巡游,為各地都帶來了不少改變,若非如此,百姓們又怎會如此擁護?
“朕這一生,的確沒有白來一趟……”
他喃喃說道,身旁攙扶著的李康則連忙附和:“陛下,您看這么多百姓都希望您能趕快好起來,為您祈福,您也一定要相信自己啊。”
殷閔苦笑,李康這樣說,不過是抱有那么一絲垂死掙扎般的希望罷了,可他活了一百一十二歲,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哪怕真的有,現如今也已經圓滿了。
也是時候了。
殷閔緩緩閉上眼睛,恍惚間,他想起了曾經的許多事,也想起了曾經的一個關于“回報”的探討。
這個世上,本不是付出了就一定會有回報,很多時候,一再付出得到的也只會是寂靜無聲的沉沒。
所以他在做那些事時,也本沒有想要因此得到什么,后人會如何評價他,他也不在乎,他只是做了自己心中認為對的事。
就像是那些能被稱之為英雄,被很多人愛戴的人,他們之所以會被這樣稱呼,就是因為他們做事不求回報,不計得失,哪怕得到的結果并不理想,也依舊堅持自己的信念。
殷閔小時候一直想要成為的就是這樣的人,可他從不覺得自己做的有多好,因為他是個皇帝,而皇帝注定當不了純粹的英雄。
可即便當不了英雄,他也終究獲得了屬于自己的回報,這并不是他求來的,卻也是他求來的。
就是可惜了這場祈福,終歸沒有什么用處,白費了百姓們的一番心意……
意識的最后,殷閔心中劃過這樣的念頭,耳畔最后傳來的聲音便是李康的驚呼聲。
隨后靈魂便徹底抽離了身體。
太上皇,駕崩了。
伴隨著周圍人的哀聲哭泣,這則消息隨之傳開。】
這位傳奇帝王的一生,終究是走到了盡頭。
天鳳帝也隨之緩緩闔上雙眸,嘆息一聲,有此果報,他的一生,的確沒有白費。
能夠看到這樣的場景,便也足矣了。
天幕的聲音帶上了些許低沉。
【淳化三十年十月,時年一百一十二歲的殷閔病逝于出巡的途中。
因為距離京城較遠,運送棺槨的車隊一連經過許多州縣,沿途百姓聞聲皆身披喪服,爭相走出家門,逐車相送,哀聲震天。】
天幕隨之浮現出一段畫面。
【畫面中,運送著棺槨的車隊在道路上行使著,道路的兩旁則是一群要么身披喪服,要么身上掛著白布的百姓,所有人皆面帶哀傷之色,哭著連綿不絕。
風一吹,灑落了漫天的紙錢與無盡的哀凄。
車隊一路向京中行駛,畫面中的白天黑夜也隨之快速交替,可期間沿途趕來送行的百姓卻從來沒有斷絕過。
“太上皇陛下,一路走好!”
這樣的話語接連不斷,百姓們的心中自有一桿秤,當權者為他們帶來了什么,也都看得清楚。
車隊終于走到京城,身披孝服的女帝攜文武百官親自出城相迎。
殷元霜也已經老了,甚至已經有了退位給儲君的想法,她站在為首的位置,放眼望向周圍,天地都仿佛沉浸在了這一片哀傷當中。
她其實是有些為祖父高興的,坐在這個位置的時間越長,她就越發理解起祖父當年所說的責任是什么。
所以能夠獲得百姓的如此愛戴,這也是祖父應得的。】
【十一月,殷閔下葬于稷陵,謚號孝文皇帝,廟號太宗,輝煌而跌宕起伏的一生也隨之就這樣徹底畫上了句號。】
這般哀凄的氛圍也隨之感染了不少人,天幕下一片靜默,人生頭一次親眼看見自己死后喪儀的殷閔也有說不出的感動,感動自己所做的一切,到最后的確沒有白費。
天幕應該也走到了尾聲。
可就在他如此想的時候,另一邊卻發生了變故。
現實世界。
李華說完最后一句,也正準備關閉手機,可就在這時,身后卻突然傳來了一道清朗的聲音:“可以請你把你的手機借給我看看嗎?”
李華轉過頭看去,發現來人竟然是之前在院里掃落葉的那個俊美青年,對方正站在那里看著他,面帶微笑,用詞也很禮貌。
這個要求有些奇怪,可不知道為什么,李華心中竟沒有半分抗拒,反而還順從的將直播甚至還開著的手機交給了對方。
恍惚間,李華突然想起了之前的疑問,不由問道:“對了,還沒去問你叫什么名字呢?”
殷閔伸手接過,正常來說,他肯定不會做這樣冒昧的事,但他方才感應了一下,問題應該就是出在對方的手機上了。
此時聽到李華的話,他猶豫一瞬,最終還是不太好意思騙人,決定真誠一些,說出了自己的真名:“我叫殷閔。”
李華奇怪:“這難道是你們這里什么規矩嗎?你怎么和你們廟里供奉的主神名字發音一樣啊?不會很冒犯嗎?”
殷閔微微一笑,沒有答話,當然是因為他就是這所廟宇供奉的主神了。
他隨即透過直播鏡頭看去,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就發現了問題。
殷閔面色微微一變,神色有些奇怪的低喃道:“怎么會是這樣,你這個直播竟然是直播給了他們?”
這句不經意間脫口而出的話,頓時在兩個時空都引起了軒然大波。
“他能看的見我們?!他究竟是誰?”
成王忍不住從座位上一下站起來,不可思議的說道。
想起天幕上那個青年和女子對話時所說出的那個名字,他心頭忍不住浮上了一個驚人的猜測,這可能嗎?難不成十九弟他真的……
大殿上的其余人等也紛紛驚惶不已,這還是第一次天幕那頭有能夠與他們這邊交互的苗頭,做出這等事的人還長著與太子一模一樣的臉,這令他們又如何不心驚?
在場所有人頓時紛紛轉過頭全部看向了太子,就連天慶帝也是同樣,太子殷閔頂著這些目光,沉穩的端坐在原位,他抬起頭,緩緩開口道:“你究竟是誰?”
與此同時,另一個時空的天鳳帝也同樣定定的看著天幕,如此說道。
“……我就是你。”
那個人確實聽到了他們所說的話,沉默片刻,出口的答案也令人意外又不意外。
也就是在這時,天幕隨之震蕩起來,一段畫面浮現在眾人眼前,那是百姓們在一座廟宇里上香的畫面。
【隨著太宗皇帝的去世,曾經建造的那座廟宇的香火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鼎盛起來,昔年,便曾有人因為在救治百姓的過程中不幸去世,百姓感念其恩德,自愿為其建造廟宇。
在他們淳樸的思想中,這樣的人自然是有資格成神的。
如今太宗皇帝去世,百姓們哀悼的同時,自然也對其寄予了這般的厚望。
朝廷自然不會阻止百姓們祭拜先皇,女帝聽聞此事,則是哈哈一笑:“既然這是百姓所愿,那自然應該成全。”
隨即大筆一揮,替自己的祖父正式冊封了正神——崇應顯化仁圣大帝。
自此,人間便多了一名護佑百姓的神靈。】
這樣的場景,哪怕不說,所有人也瞬間意識到了某種可能,天幕之下,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鄉野間,所有人都瞬間原地陷入了呆滯。
這……怎么可能?他們都知道陛下有一座廟,可這世間竟當真有神?
殷閔也蹙眉道:“你……成神了?”
或許該叫他崇應帝君,崇應帝君淡然一笑,只說道:“這并不只是我的功勞。”
若沒有那些百姓的虔誠祈愿,哪怕身具功德,也不可能會有如今的他。
只要你把人民放在心上,人民就會把你高高舉起。*
他能夠有今天,便是應了那句——因果相連。
殷閔轉過頭,透過敞開的門望向遠方,微風穿過崇山峻嶺,湛藍而無垠的天空下,是一片璀璨的河山。
他終是回到了屬于自己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