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各家送來的帖子都是夫人小姐發來的宴請帖,或游園或賞花,再或者聽聽小曲,總之未定親的小娘子也能參加。
“這幾戶可以去,其他的找個理由推了就是,正好娘帶著你一起去,順便給二郎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小娘子。”
王氏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許清妙沒意見,她也不是頭一次跟著王氏出門活動了。
許清妙聽完王氏對京里世家的一番介紹,算是對京城各家有了個大概了解,與許家來往的大部分也是些京官,品級都相差不大,而京里貴人皇親國戚不在她們家的社交范圍。
只是如今祖父復了原職,許恪又提拔到了太子跟前,自然有比他們家門第更高的露出愿意結交之意,而要不要結交還得問過祖父。
婆媳倆將那兩家高門的帖子派人送去了老爺子院子。
帖子的事處理完了,王氏又提到家事,如今大房長媳回了京,許府中饋自然要移交回給她。
這幾日李氏一直在跟王氏做交接,中饋交接完了,王氏就徹底做主后宅之事,第一件想到的就是一家人齊全后設宴慶祝下。
“既然回京了,等老二一家到了,咱們家就安排一場家宴,到時候給你幾個姐妹夫家也發個帖子,讓她們都回來吃頓飯聚聚。”
許清妙也想自家姐妹了,如今五妹妹留在了云田,大姐二姐嫁在了京城的,還有個四妹妹不知道嫁給了哪家,她也不好直接問,只待到時候見了自然知曉。
這些正事說完,王氏又含笑看著她,明明溫柔好性的模樣,許清妙卻不由警惕起來,大伯娘可沒表面上看得簡單,這般看著她自然是有事。
“娘,可是還有什么話要交代兒媳?”
王氏柔柔笑了笑,帶著玉鐲的手清涼的握著她,低聲問道:“三娘老實跟娘說,你和大郎這房中事是不是不爽利?有什么問題或者難以啟齒的都跟娘說,娘是過來人能幫上你。”
許清妙微楞,等反應過來她話里意思時,面紅耳赤,這管的也太寬了呀!
“娘為何這么問呀?”
王氏臉上笑容淡了些,“你屋里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夜里叫沒叫水院里伺候的人自然知道,你也別嫌娘多事,房里和諧夫妻才能和睦。”
王氏輕聲細語,深知自個兒子有那潔癖的毛病,她唯一能盼著的就是兒媳婦早點開竅,黏著兒子把孩子生了,再多的比如塞人,那是下下之舉了。
輕易使不得,弄巧成拙的事情她現在是不會做了,自從用香云多番試探無果她便知道兒子說的話都是真的,自己想要抱上孫子還是得從兒媳這里入手。
許清妙又羞又惱,自從跟哥哥討論過生孩子這事后,也不那么怕催生了,可王氏今日卻直接問夫妻之事,倒叫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娘,我跟哥哥都沒問題,您若是不信也可以去問哥哥。”左思右想只得將問題推給許恪了。
王氏也看得出來她不肯說,只能嘆道:“大郎要是犯渾你也要跟娘說,子嗣之事不是小事,家里說了給你們半年時間懷孕自然說話算話,只是你們也得上心不可敷衍,別到時候弄得老太太親自往你們屋里直接塞人,到時候老爺子和你父親驚動了那就真沒回旋余地。”
家有家規,無后便是不孝,哪里由得他們一直兒戲。
許清妙點點頭,有些悶悶地回了自己宅子。
早知道王氏問這個,她就不去她那里討沒趣,可逃避也終究不是辦法。
她心底里也是希望哥哥好,希望許家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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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靜悄悄,樹上蟲鳴鳥叫,許清妙趴在軟榻上睡著了。
門外,許恪從廊下緩緩走來,手上小心地拎著一只畫著麻姑獻壽圖的巨大紙鳶。
鵲枝守在外間瞧見了,立馬起身迎了出來。
“翰林,少夫人在里間榻上睡著了。”
許恪擔心道:“可是身上有哪不舒服?”平常許清妙不會晌午前午休。
“沒有,少夫人就是心情不太好。”
不等許恪細問,鵲枝自覺將許清妙在王氏屋里發生的事全部說了一遍。
“翰林,少夫人肯定是難為情了,上回我已經提醒過少夫人了,可少夫人不聽奴婢的。”
許恪:“提醒什么?”
鵲枝坦然道:“奴婢提醒少夫人夜里已經多日沒叫水了。”
許恪皺眉看了眼鵲枝,“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許清妙這一覺睡到午后才醒來,腦袋昏昏沉沉,半瞇著眼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身旁,正低頭翻看著手中書卷。
他的手指修長指骨有力,午后的陽光透過葉縫,些許傾斜在他肩側,似乎中和了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冷淡。
他看得專注,讓她不忍開口打攪。
可是,她的視線剛落在他身上一會,他的眼睛就從書上移開看了過來。
清俊的臉上表情淡淡,只有嘴角緩緩上揚。
“睡得好嗎?”
許恪擱下書卷,俯身看向她,屋外的光線被他身體擋住了,四目相接眼里都只有對方。
“嗯,睡得很好,哥哥怎么回來了?”
她想坐起身來,許恪放下書卷傾身過來扶她,倆人湊得極近,呼吸交纏。
許清妙不由看了眼他,就著他的手坐起來,耳邊傳來他低低的說話聲。
“今日太子殿下休沐半日去郊野放紙鳶祈福,我給你也帶了一個紙鳶回來。”
許清妙睡眼朦朧的眼睛瞬間睜圓,兩手拉著他的衣袖,歡喜道:“在哪呢?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想放紙鳶!”
她還記得上一次去放紙鳶還是十三歲,二哥三哥帶著她們幾個妹妹在郊外的莊子玩過一回。
那時候,許恪正忙著準備鄉試,祖父擔心他們在家鬧騰吵了長兄清凈,特意讓管事的帶著他們去莊子里住了一段時日。
她從莊子回來時也不忘帶著她親手做的那張紙鳶,遇到長兄時雖然戰戰兢兢的,卻還大著膽子給長兄炫耀。
“哥哥,我自己做的紙鳶,飛得最高了。”
那時候,許恪好像笑了一下,并沒有理會她更多。
時隔多年,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
“我猜的,看來猜中了。”
許恪起身從外間拿了紙鳶站在門口,眼里帶笑看著她:“穿好鞋,我們在院子玩會?”
許清妙立馬點頭,下榻穿鞋,歡快地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想去夠,卻被他攔住。
“先用了午飯。”
許清妙有些急,拉著他袖子甩了甩:“哥哥,先給我玩會!”
許恪沒同意,拉著她去了飯廳用飯。
直到她吃飽喝足,才將紙鳶給她拿著。
“先陪我說會話,兩刻鐘后太陽沒這么大了就去玩。”
許清妙低頭看著手中紙鳶,一應答應。
“行,哥哥你說。”
許恪給她倒了杯茶,緩緩道:“今日見了我娘,聽了些不好聽的話了?”
許清妙點點頭,眼睛眨了眨反問:“鵲枝跟你說的?”
“嗯,三娘介意嗎?”
許清妙不解道:“介意什么?”
她的瞳孔圓圓的像杏仁,眼底清澈,定定地望著他。
許恪不由低咳一聲,委婉道:“夜里叫水的事,還有俞家的事。”
許清妙抿了抿紅唇,歪著頭脆生生道:“不介意,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許恪沒想到她再次豁達的令人驚艷,“三娘,可不要悶在心里,哥哥都會為你做主。”
許清妙捂嘴笑,“哥哥怎么為我做主,是跟娘說以后夜里都叫水還是去跟爹說他眼光不行亂點鴛鴦譜呀!”
許恪聽完,也不由搖頭笑了,感嘆自己擔心過頭了。
“那三娘有什么好主意?”
許清妙摸著手里的紙鳶,斟酌道:“過去的事我們就不提了,至于夜里叫水這事,要不哥哥就叫唄,反正用不用他們總管不著。”
至于怎么用,她可沒啥頭緒,反正先拖著。
許恪點頭,“那就聽三娘的,等明日城里那位婦科圣手回來了,哥哥就請他來為你診斷。”
許清妙沒意見,既然成親了,她總該試著往前走,有哥哥陪著她不會怯步。
話說完,倆人拿了紙鳶在院子里玩了一下午。
飛得高高的紙鳶掛在空中,附近的人家都看得見,后院的娘子丫鬟紛紛出來看。
這些許清妙自己不知曉,她只知道長兄好厲害,這么小的院子里也能把紙鳶放飛那么高。
而跟他們一墻之隔的許家后院,俞娘和云竹也站在院子里看著空中紙鳶。
“翰林跟少夫人感情真好!”
云竹羨慕地望著天空感嘆,轉頭看了眼俞娘,清瘦窈窕的人如玉一般脆弱,卻挺直了背,好看的臉上硬是裝得面無表情。
可夜里云竹聽過好幾次她悶在被子里哭得哽咽,幾次想勸她又欲言又止。
“感情好又怎樣呢?世間情愛有幾分真?我只恨自己當日為了幾句花言巧語拒了父親的聯姻提議。”
后面的話她再說不出,當日許恪蟾宮折桂,多少閨中女郎中意狀元郎。
父親因與許堅為昔日同窗好友,想將她嫁給許恪進一步拉近兩家關系。
可她自認清高拒絕了,轉頭卻被父親門下的得意門生迷得昏了頭。
好不容易婚事定下來,家里卻因禍事遭了難,郎君流放嶺南,女郎落入教坊淪為賤籍,此生再無希望。
她在花樓賣唱三年,苦苦掙扎,昔日未婚夫卻琵琶別抱娶了他人,更讓她難堪的是,救她于水火的是許家人。
她根本不想進許家門。
可除了這里她別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