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崇寧回來一個多月了,周末經常加班,在家時間不多,就算不加班也會出門,梁喜不知道他整天忙些什么,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只得像之前一樣,從信航身上下手。
休息日,梁喜給信航發信息,“今天忙嗎?晚上一起吃飯吧。”
他回得倒快,“好啊,咱仨好久沒聚了,想吃啥?我去接你倆。”
“路崇寧忙,六點半我直接去崔影那等你。”
“收到。”
梁喜皺眉盯著“收到”兩個字,果然體制內的人和他們這群社會閑散人員不一樣。
今晚難得店里人不多,崔影特意給梁喜留了一個靠窗位置,信航比梁喜到的早,正跟服務員小男生瞎貧呢,好像討論什么游戲。
梁喜在店外就看到他了,進屋直奔里頭,“到半天了吧?”
信航抬頭,眼前一亮,“呀!跟我吃飯穿這么漂亮。”
粉色吊帶短裙,黑色針織外搭,綁帶高跟鞋,這是梁喜最近穿得最好看的一次,也難得有點鮮艷顏色。
她呲牙笑笑,坐下把包扔一邊,“點菜吧。”
“上次咱們試的那個章魚不錯,來一個,剩下的你點。”
“行。”
來的次數多了,梁喜連菜單也不看,盲點了四個菜,兩人吃綽綽有余。
信航給她倒大麥茶,“怎么想起找我吃飯了?”
“不樂意啊?”
“當然樂意,我就是感覺你有事呢。”
“吃不吃?”
“吃......”
信航倒茶時小心觀察梁喜神色,“是不是和小寧吵架了?”
“吵什么,我都見不著他人影。”
“工作那么忙啊?”
梁喜搖頭,“不知道,他沒跟你說嗎?”
“我也忙,好幾天沒聊了,前段時間他說要考日語一級,可能下班后找地方學習呢吧。”
梁喜端起茶杯,喝口茶潤潤嗓子,她確實在路崇寧桌上看到過語法書,但沒聽說他要考級。
“對了。”信航把手機遞給梁喜,“我拍的煙灰缸,同事都問我哪買的,我說你給我做的,他們可羨慕了。”
梁喜接過手機,“給你煙灰缸不是縱容你抽煙,是讓你留個紀念,戒煙前都可以用。”
“這么關心我,唉,讓你失望了,我一忙案子不抽煙不行,不過我有個問題啊,給我的煙灰缸為什么刻你的名字?”
梁喜揚頭,“因為是我做的。”
“完全沒有說服力。”
“憋著。”
信航閉嘴。
梁喜將照片放大,看見煙灰缸擺在信航辦公桌上,里面橫七豎八堆滿煙頭,她不禁想起路崇寧那個,和信航的差不多,也堆滿了煙頭,不過他每隔幾天自己會清理一次。
忽然一條信息進來,顯示發信的人是路崇寧。
“信航!幫我搬下東西唄。”
“來了!”
信航被崔影喊走,梁喜還手機的手又縮回來,她點開信息,看見路崇寧問:“喜喜和你在一起嗎?她沒回家。”
梁喜轉頭,信航跟崔影去門外了,她快速點開聊天記錄,搜索“喜喜”,出來的內容很多,其中最高頻率的一句話是:“替我問候喜喜。”
時間來自路崇寧出國那五年,每一段聊天最后都有這句話,直到他回國后不再出現,翻了幾頁,梁喜只覺心跳加快,面紅耳赤,這幾年所有積聚的不甘仿佛一瞬被打碎,反倒讓她感覺虧欠。
可是這么多次的問候信航竟然一次沒提過,為什么?梁喜想起路崇寧剛回來那晚她質問他“不聯系,問也不問”時路崇寧的表情,那時他應該就了然怎么回事,可他一個字都沒辯解,更沒拆穿信航。
應該告訴我的......不管是他倆中的哪一位,只要一個人說了,梁喜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
怕信航突然回來,梁喜趕緊把信息標記未讀,手機返回到主界面,放到茶杯旁邊,假裝無事發生一樣起身去找崔影,剛走到門口只見信航搬了兩箱酒進屋,放到角落。
“多虧你幫忙,今天我請客啊!”崔影說。
“客氣啥,小事。”
信航笑笑,攬過梁喜肩膀回座位。
“再摟我信不信把你廢了!”
“你跟一個練跆拳道的說這種話有點不自量力了吧?”
“你得活著才能威脅到我不是嗎?”
信航瑟瑟發抖......
雖然梁喜表面和信航若無其事地聊天,但心里埋下一個疑影,因為路崇寧那些話。
信息是偷看的,所以梁喜不能挑明,即便挑明,她有什么權利責怪信航呢......
“路崇寧給你發信息了。”
“他說啥?”
“我沒看。”
信航拿起手機,只打幾個字又放下,“我告訴小寧咱倆吃飯呢。”
梁喜沒理,給自己倒茶喝。
“要叫他嗎?”
“不要,跟你吃飯香。”
信航有點受寵若驚,“夸我?”
“當然。”
他伸手要彈梁喜腦袋,被她躲開。
幾道菜上來,梁喜吃得頭也不抬,不知是胃口好還是菜好吃。
“喜喜。”
“嗯?”
“你好像被餓死鬼附身了,別撐著。”
“撐著也不用你送我回家。”
“讓小寧來接你啊?”
梁喜神情一滯,“我自己有腳。”
“大小姐真懂事。”
崔影忙完,端著一份兩人沒點的菜過來,“嘗嘗,我新研究的。”
梁喜拿話點她,“你要是上學那會兒有這勁頭,清華北大都不在話下。”
信航盯著菜里的原材料,拿筷子扒拉兩下,“辣白菜炒雞蛋?”
“嗯!”崔影雙眼放著自信的光芒,“嘗嘗,很好吃。”
信航嘗了一口,味道不錯,他又夾了兩筷頭拌進飯里,用勺子舀著吃。
晚飯結束,梁喜被信航送回去,從車上下來,她第一眼望向面館,老板正在門口抽煙,看來店里不忙。
“我送你上樓。”
信航鎖車,走到梁喜身邊。
“不用,你快回家吧。”
“你以為我真想送你啊,我去看看小寧。”
這下梁喜沒法再拒絕。
......
走到樓下,往前二十米就是自家單元門,梁喜遠遠看一眼樓上,客廳沒開燈。
“路崇寧應該沒在家。”
梁喜意思是讓信航送到這為止。
“跑哪野去了?”
他腳下沒停,一路跟梁喜走,突然頭頂傳來一聲清脆,梁喜熟悉這聲音,打火機翻蓋,點火,火苗躥出來的一瞬,她和信航一起仰頭,看見一個男人趴在窗邊,指尖火星一明一滅,夜色下的臉雖不清晰,但不難分辨,是路崇寧。
剛過來還是站那有一會兒了?
“小寧!”
火星隨著路崇寧擺手而閃動,“上來說。”
等梁喜和信航走進單元門,路崇寧依然趴在窗邊,望著對面樓頂的月光,皎潔,清冷。
他用力裹口煙,味道太沖,以此驅趕腦子里梁喜和信航并肩散步的畫面。
上樓進屋,梁喜漂亮的打扮讓路崇寧明顯一愣,而更意外的是她罕見對路崇寧笑了笑,把他笑得直發毛。
“你倆聊吧,我去洗漱。”
梁喜說完回屋換衣服,洗手間門關上,水聲蓋住了外面的說話聲,等她再出來的時候路崇寧和信航都不見了。
......
街邊,信航將兩面車窗都搖下,接過路崇寧給的煙和打火機,“你晚上是不是沒吃飯?我帶你再出去吃點啊?”
“吃了,家里有剩飯剩菜。”
信航有點過意不去,但去崔影那吃飯是梁喜單獨找的他,所以不好說什么。
“你做的嗎?”
“喜喜。”
“她......還能做飯啊?”
信航本來想說“她還給你做飯?”,但到嘴的話生生換成了別的。
“味道不錯,改天你有空過來嘗嘗。”
路崇寧真心夸獎。
“吃完之后身體沒啥反應吧?”
“目前沒事。”
微笑伴著短暫的沉默過后,路崇寧問:“之前你跟我說的那個吳青,是本地人嗎?”
信航扭頭,看向路崇寧的眼神一下變得復雜,“怎么問這個?”
“閑的,隨便問問。”
信航知道路崇寧絕非隨便問問那么簡單,于是隨口一答:“他家在化城下面一個鎮。”
“上班還是做生意?”
“我不能告訴你,單位有紀律。”信航說完拍了下路崇寧大腿。
因為不想讓路崇寧摻合進來,所以他只能找借口。
“紀律”二字像一把銳利的板斧,攔斷路崇寧接下來所有想說的話......
他不能問,但信航可以,“好端端的打聽他干嘛?你是不是放不下梁叔的事?”
“沒有。”
“跟我還不說實話。”
路崇寧來回倒手里的打火機,“閑得沒事,想起這茬了。”
信航問不出,只得換個思路,“那好,既然你不說,那我先把我想起來的告訴你。”
“什么?”
“梁叔死前半年,突然把酒戒了,連喜喜都不知道。”
戒酒?倒打火機的手停住,“你爸跟你說的?”
信航搖頭,“不是,梁叔只喝一個牌子的啤酒,半年前我給他買過一次,放冰箱了,但他死的時候那些啤酒原封不動還在冰箱里,我放的我知道,當時最外面一罐有磕碰痕跡,我怕打開會溢出來,就往里挪了一行,梁叔死后我去家里幫著忙活,打開冰箱拿水時發現啤酒沒動,又去他買酒的店里問過,老板說梁叔有半年沒去了。”
喝了這么多年突然戒掉,而且這么有毅力,是有些不正常,何況連梁喜都不知情,路崇寧一時想不出為什么,只是......磕碰痕跡?往里挪了一行?這些情景他有點眼熟,如果沒記錯的話,梁喜喝的啤酒其實就是梁辰義遲遲沒動的那批。
信航見他面色沉重,岔開話題聊別的,“新公司怎么樣?領導對你好嗎?同事好不好相處?”
“私企都差不多。”
信航畢業就進警隊了,不懂私企工作模式,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糾葛,大抵套路相似。
一根煙抽完,路崇寧說:“我回去了,喜喜一個人在家。”
“回吧,改天我過來吃飯。”
......
時鐘指向夜里九點半,梁喜第四次看時間,她從臥室走到門口,又從門口走回臥室,忽然意識到不停看時間是因為路崇寧沒回家。
惦念得太過明顯,梁喜怕露出馬腳,留了玄關處的燈便回臥室。
就在她昏昏沉沉馬上要睡著的時候門外有響動,緊接著聽見換鞋的聲音。
梁喜腦子里不禁描繪路崇寧回來的畫面,再次想起他給信航發的那些話,睡意全無。
在路崇寧和信航下樓之后,梁喜在梁辰義留下的筆記本中看到了一段路召慶和楊婉儀當年的舊事,梁辰義出于什么動機用故事線的方式記錄這些梁喜不得而知,但她敢肯定路崇寧對這個筆記本感興趣完全是因為看到了他爸媽的名字。
等路崇寧洗漱完出來梁喜聽到腳步聲好像朝她這邊過來,屏息又聽了幾秒,沒動靜,很快腳步聲再次響起,直到她聽到關門聲。
家里隨著兩個人各自歸位而安靜下來,梁喜這才重拾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