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懸于空中,從衙門離開的沈之禾牽著沈之安立在街邊,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估摸著還是如今的自己過于弱小,故而連衙差都瞧不上自己,她仰頭嘆了口氣,回頭瞧了眼府衙的門匾后,便牽著沈之安緩緩從府衙門前離開。
已是正午時分,街上的行人逐漸減少,斂住情緒的沈之禾心中盤算著,今日不若做些土豆燉五花肉給自己與沈之安補補,家中姜蒜倒是齊全只是她估摸著那豬肉的騷味極重,單靠那蔥姜恐怕無法將那味去除干凈,況且如今調味無前世那般多,若是沒有桂皮茴香這些大料,燉出來的肉味道恐怕不會太好。
想到此處,沈之禾當即牽著沈之安朝集市走去,沿路瞧著倒是有不少賣香料的鋪子,只是她似乎并未瞧見自己所想要的桂皮茴香之類的,正遺憾之際,忽而她眸子一亮落在不遠處的攤位上。
她定睛一瞧,心中大喜,她瞧見不少黃澄澄如同燈籠般的辣椒,那可是做酸湯肥腸的重要材料,沈之禾快步朝那鋪子走去,抬手捏起一顆辣椒細細辨認一番確實如她所料,這鋪子上還有其他不少品種的辣椒。
沈之禾沉吟片刻,她心想此處調料不如前世那般豐富,不如自己熬些辣椒醬,待到明日擺攤時便將那辣椒醬帶上,瞧一瞧此地吃辣能力如何,若能吃辣她便可將后世酸湯肥腸復刻出來,畢竟她來了這些日子似乎從未見過此地有人食用豬下水,若是自己處理得當,那便可成為美味的一道菜。。
那攤主瞧著沈之禾在攤位前停駐許久,卻始終未開口,當即招呼道:“姑娘可是要買這番椒?”
“番椒?您這是何處尋來的?我此前來這集市似乎從未見過此物。”沈之禾將手中的黃燈籠放回那鋪子上,隨手捏起另一顆青椒瞧著倒像是后世所見的泡椒。
“此物乃是我小叔子從塞外帶回的稀罕物,小娘子若是喜歡我便便宜些賣給你。”攤主瞧著沈之禾似乎十分感興趣的模樣,當即笑著說道。
聞言,沈之禾沉吟片刻,便指著桌上的辣椒道:“那便每樣與我包上一些。”
話音一落,那攤主心中大喜,當即利落地替沈之禾將那辣椒包上,沈之禾接過辣椒頓了片刻,又問道:“敢問店家附近可有賣桂皮茴香的鋪子?”
“小娘子問我可算是問對人了,我家那口子便在鎮子里最大的香料鋪做活,稍待我片刻,我將這攤位收拾好便帶小娘子過去。”那攤主頓時喜笑顏開,快手快腳地收拾好剩余的辣椒,將那包裹往肩上一抗便帶著沈之禾朝鎮中最大的鋪子走去。
不多時,三人便行至那鋪子前,沈之禾抬頭望去只見兩層高的樓前,立著兩位身著黑色短打夾襖的男子,其中一人瞧見那攤主時,眸中劃過些許不耐,卻轉瞬即逝。
“當家的,這位小娘子要買些香料,我便將她帶來此處。”那攤主在瞧見那男子后,便趕忙引著沈之禾上前。
忽然身側傳來一聲嗤笑,另一位男子斜著眼瞧著沈之禾姐弟倆,“吳兄,想不到嫂夫人心中這般掛念你,隨意一人問她何處能買香料,她便將人帶來了。”
聽著同僚的取笑,那男子頓覺自己面子掛不住,當即扯著那攤主的手往一旁去,“你可知東家鋪子的香料價值千金,你瞧瞧那姐弟倆的窮酸樣,像是買得起香料之人嗎?”
那男子并未壓低嗓音,說話間抬眸掃了沈之禾幾眼,想著她面皮薄,聽著方才所言說不準一會便自己離開了。
哪知沈之禾聽著他拐彎抹角的擠兌,卻依然笑意盈盈立在門前,眼見著門口圍過來不少行人,那男子咬著牙恨恨地瞪了那攤主一眼,臉上硬擠出幾分笑容朝沈之禾走來。
“小娘子要買何種香料不如同我進來瞧瞧?”那男子盯著同僚的戲謔嘲諷的笑容,領著沈之禾朝鋪子內走去。
“無需多,桂皮茴香草果各來二兩便可。”香料珍貴,還在皆是曬干后存儲,不壓秤,二兩也夠自己用上不少時日。
“那小娘子便隨在下來吧。”聞言,那姓吳的男子當即臉色一變,原想著此人不過是來見世面的,本也沒想著沈之禾會買香料,沒想到她竟要了這些貴價香料,此時臉上的笑容倒是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買完香料踏出鋪子后,沈之禾長舒了口氣,心中對于賺錢一事極為迫切,且不說自己時常因為衣著窮酸別人瞧不起,如今這幾兩香料竟將自己今日賣豆腐腦所得的銀錢全數用完。
“阿姐,待以后之安賺錢養你。”沈之安溫熱的小手牽住沈之禾垂落的手掌,雖說他才五歲,但自打父母去世后,他便跟著沈之禾受盡大伯娘一家的白眼,倒是比尋常孩子要懂事不少。
“好,阿姐等著之安長大后賺錢養阿姐。”少女的清凌凌的嗓音中夾雜著些許笑意飄散在空中。
二人趕回一早的攤位前,那阿婆遠遠地瞧見兩人便笑開了花,待到兩人走到跟前,那阿婆似是瞧稀罕物一般瞧著沈之禾,“先前是老婆子眼拙了,沒成想小娘子的手藝竟這般好。”
說著那阿婆又從身前的木匣子前取出些許撒子塞到沈之安懷中,復又笑著道:“今日老婆子沾了你的福,撒子比以往多賣出許多,小娘子也別推脫,這些撒子值不了幾個錢,老婆子瞧著這孩子估摸著也是餓了,快收下吧。”
"那便多謝阿婆。"
沈之禾讓沈之安坐在板車上,她推著板車往家走去,心中想著,今日倒是一個好的開端,今日先將那辣椒醬熬上,待過個幾日,客源穩定下來再將那辣椒醬帶上,若是一下子就將新品放出用不了幾日,便會讓顧客失去新鮮感。
不多時,姐弟二人便回到家門后,恰巧遇到那王娘子推門而出,只見她眸子一瞇,掃過沈之禾板車上的木桶,當即笑著上前,“小娘子怎還與我見外,怎一個人推著這般重的木桶外出,往后若是要外出,便在院門口招呼一聲,我便讓我家大郎來幫忙。”
說話間,王娘子抬手便要掀開沈之禾板車上的木桶。
見此,沈之禾當即往旁邊一讓,避開王娘子探來的手,歉意一笑,“娘子抱歉,我與之安從早晨至今還未用過飯,我還好些,但之安年歲小,餓不得,恕我失陪。”
說著沈之禾沖著王娘子福了福身,便推著板車朝家中走去,落在身后的王娘子眸中劃過一絲厲色,看來這小娘子應當是尋到了賺錢的法子,倒是要讓大郎動作快些了。
對此沈之禾一無所知,回到家中的她,將今日所買的香料取出,尋了幾個空的瓦罐將其裝好,好在北疆氣候干燥,不同于前世自己所居住的錫城那般潮濕,香料放在瓦罐中便不擔心受潮了。
外頭炊煙裊裊,寒風帶來些許飯菜的香味,沈之安鼻尖輕嗅,隨后他的肚子發出咕嚕的叫聲,他瞬間紅了臉頰,羞澀地抬頭望向沈之禾。
瞧著他如小花貓似的臉頰,沈之禾不由輕笑出聲,站直身子取過一側的布巾,沾了些溫水替他將臉上的沾著的灰塵擦去。
“今日之安辛苦了,阿姐給你做肉吃。”沈之禾牽著弟弟的手朝灶房走去,她取下掛在架子上的肉,她估摸著此時的屠夫還未有劁豬的意識,如今這市面上賣的豬肉應該都帶著些味。
雖如此想著,但沈之禾手下動作不停,麻利地切下一塊手掌寬的五花肉,將它切成小塊后丟入裝著冷水的鍋中,隨后又切了幾片老姜與大蔥丟入鍋中,正當她習慣性地想要取來料酒倒入,這才意識到如今自己身在北疆,何來料酒,今日竟忘了買些燒刀子回來。
沈之禾沉吟片刻,現下的豬肉比不得自己前世所食用的豬肉,只用蔥姜怕是去不盡味道,她順手撈起一側裝著醋的瓦罐,在沈之安震驚地目光下,舀了一勺倒入鍋中。
不多時,肉香漸漸溢出,沈之安不住地吸著鼻子,自打父母過世后,自己與阿姐便再未見過葷腥,莫說肉了,連飯都吃不上。
“之安,口水留下來了。”沈之禾從鍋中撈出那塊肉,正要將那鍋中的水舀出時,目光落在沈之安臉上,勾唇一笑。
聞言,沈之安小臉一紅,飛快抬手摸向唇角,卻是一片干燥,當即反應過來自己被沈之禾騙了,羞惱地瞪了沈之禾一眼,隨后一跺腳,“阿姐壞,騙我。”
瞧著他這般孩子氣的模樣,沈之禾心情大好,她將撈出的五花肉過了遍冷水,放到小竹篩中控水,待鍋熱后,沈之禾直接將五花肉倒入鍋中,迅速翻炒,不過片刻,那五花肉的表面便有些微焦,帶著焦香的肉味直直鉆入沈之安鼻中,他不由揉了揉鼻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搬過一張矮凳,站在上頭扒在灶臺前,瞧著那五花肉在油鍋中漸漸變的金黃,阿姐做的五花肉似乎與父親做的不同,以往父親便是直接將用粗鹽一抹在鍋上蒸熟,隨后片成片蘸著醬油與蒜泥吃,那味道說不上好。
沈之禾用鍋鏟戳了戳肉,瞧著差不多了,便將肉從鍋中盛出,隨后撈過一側的糖罐,挖了一勺白糖撒入其中,炒出糖色后,她飛快的將五花肉倒入鍋中,待到糖色將五花肉均勻包裹住后,在鍋中加了兩碗清水,從裝著香料的瓦罐中取出少許茴香與桂皮丟入其中。
與此同時,沈之禾又將第二日要用的豆腐腦備上。原本想一同炒個辣椒油,卻發現自己似乎還差些食材,便只能做罷。
她自制一支炭筆,尋遍家中總算是尋到一張泛黃的紙,抱著沈之安細細的算著今日的進賬,白日里迷迷糊糊的沒有記賬,如今這一算今日大約賣了四十碗豆腐腦,全數賣完,明日便可多備些,番薯丸子瞧著也有不少人喜愛,亦可多備些。
因著食材都是先前父母備下的,沒有額外成本,今日倒是凈賺了二百文銀錢,但如今不過是借著豆腐腦的新奇,總還是要時常推出新品來吊住顧客的胃口、
思考間,燉著肉的鍋中傳來陣陣香味,窩在沈之禾懷中的沈之安吸溜著口水掙扎著要從她懷中下去,瞧著他這般急切的模樣,沈之禾心中好笑,松開手,任由他翻身從椅子上滾了下去,倒騰著自己的短腿往灶臺處跑去。
沈之安左右瞧了瞧,遍處尋不到自己白日里站著的矮凳,有些急切地在灶臺下打著轉,片刻偏扭頭望向沈之禾,口中嚷著:“阿姐,吃肉肉。”
大約是回了這舊宅,且只有姐弟二人,沈之安不再如小獸般警惕,倒是露出幾分與他年級相符的稚嫩,沈之禾欣慰一笑,快步走到沈之安身旁,蹲下身子,摸著他的腦袋道:“之安莫急,阿姐還未放番薯。”
說罷,她掀開鍋蓋,肉香化作實質勾引著兩人的味蕾,姐弟二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吞咽著口水,反應過來的沈之禾不由自嘲一笑,自打來了此處,自己便未見過葷腥,這幾日雖說是用豬油解了解饞,到底比不上實打實的豬肉,更何況她如今這具身體不過十四五歲的年齡,正是長個子的時候。
“阿姐,肉肉。”沈之安揪著沈之禾的衣擺,仰著頭,嘴角留下一道晶瑩的液體,看得她哭笑不得。
她抬手點了點沈之安額頭,“小饞貓,莫急,待到能吃了,自然少不了你的。”
沈之禾拿過一側準備好的番薯,倒入其中,大約過了一刻鐘,鮮香四溢的肉味裹挾著番薯的香味從鍋中溢出,勾得沈之安繞著灶臺不停地轉動,他個子矮瞧不見鍋中的景象,只知道那香味是他從未嗅到過的。
大約是感受到沈之安急切的心情,她快速將紅燒肉從鍋中盛出,只見那紅燒肉與土豆上裹滿湯汁極為誘人,她夾起一塊遞到沈之安嘴邊,哪曾想他竟顧不得燙一口將那紅燒肉咬下。
那紅燒肉燉的軟爛,中間那層肥肉入口即化,沈之安頓時瞪大圓溜的雙眼,那可愛的模樣頓時逗笑了沈之禾。
“斯哈,好燙,好吃,姐姐肉肉好吃。”
“你慢些吃,還有許多呢。”沈之禾瞧著他那急切的模樣好笑,又有些心疼,他年歲這般小便受了不少苦。
不多時,那一盆五花肉燉番薯便被兩人分食干凈,姐弟二人捧著圓滾滾的肚子,仰在椅子上,沈之禾回味著方才的豬肉,雖說已然下了生姜與蔥,但那若有若無的騷·味還是掩蓋不住,待明日去尋些酒來試試,若是連酒都蓋不住的話,那恐怕便要從根源上解決了。
時間過得極快,沈之禾已然在街上賣了五日豆腐腦,每日都能將那豆腐腦賣得一干二凈,家中的黃豆都所剩無幾,正思量著尋個時間,再收一些黃豆。
因著她攤位的火爆,日日被食客圍得水泄不通,導致周圍那幾家賣粥面的攤位,門可羅雀,引得那幾家攤位眼紅不止。
今日一早,沈之禾如往常一般帶著沈之安到街上擺攤,剛賣出兩碗,忽然一名老婦撲到她攤位前,哭嚎道:“這小娘子好狠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