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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蘿卜絲餅

    轉(zhuǎn)眼三日過去了,到了給孫家娘子與廖家老板交貨的日子,姜撞奶還好些,可提前做,那雞排可不行。

    寅時三刻,屋外傳來雞鳴聲,片刻響起一聲犬叫,沈之禾惦記著廖掌柜的雞排,便早早起身,穿好衣服后,瞧著還睡得迷迷糊糊的沈之安,替他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推門而出。

    屋外一片漆黑,卻見灶房內(nèi)點著幾盞油燈,這幾日王二娘日日起得很早,每日要用的熱水都是她一早燒好的,沈之禾嘆了口氣,這二娘子在后世的企業(yè)中恐怕就是那個不討喜的卷王。

    不過眼下她是高興的,畢竟王二娘如今是在幫自己干活,她勤快些,自己每日食攤上賣的吃食就多一些,每日賺得銀錢相對增多,自然是萬分歡喜。

    踏入灶房,便瞧見王二娘站在窗前的桌子前,正替那日腌制的火腿翻面,距離第一日腌制火腿已過三日,按照腌制火腿的法子,今日便是要給這些火腿第二次抹鹽,現(xiàn)下肯定是來不及的,等今日收攤回來再弄吧,沈之禾心中暗道。

    她快步走到桌前,略微翻了翻豬腿,瞧著表面干燥的模樣,略放了心,雖說自己前世腌過幾次火腿,但已過了許久,生怕自己哪一步走錯,導(dǎo)致腌制失敗,那自己四百多文銀錢就打水漂了。

    “小娘子,今日晨起要用的熱水已經(jīng)燒好了!蓖醵锱ゎ^望著沈之禾,笑著道。

    “你可去瞧了昨日抓的小雞,這天冷,放在院子里可別凍死了!闭渌齼删涞纳蛑,忽然想起昨日抓的小雞崽樣在了院中新搭的雞窩了,心道這北疆天寒地凍,雞窩又沒取暖設(shè)備,可別把那些小雞凍死了。

    抬腳就往屋外走去,那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模樣逗笑了王二娘,眼見著沈之禾就要拉門出去,她趕忙開口阻止,“小娘子莫急,這小雞仔如今在我與扈娘子的放中養(yǎng)著,待來年開春了再放到雞窩中。”

    聞言,沈之禾一愣,前世她幼時在農(nóng)村生活,家中也是養(yǎng)過雞鴨鵝,那味道著實不好聞,這要放在屋中養(yǎng)上至少兩個月,她二人如何能受得住。

    “怎可放在臥房中,不出一日那臥房中的味道就會很大。”

    捏著火腿的手一頓,王娘子神色一緊,有些慌張,自己只顧著小雞取暖的問題,竟忘了雞屎的臭味,只是以往自己在家中養(yǎng)雞,小雞崽冬日也是養(yǎng)在自己臥房中的,大約是沈小娘子待自己太好,一時間竟忘了這不是自己家。

    “小娘子是我的錯,我……”

    “我不是怪你將屋中弄得有味道,而是怕你與扈娘子受不了那味!边未待她說完,沈之禾便擺了擺手,心中有些無力,這么些日子過去了,王二娘竟還如此小心翼翼,想來也是,她自幼生活在那種環(huán)境,不到十歲就被賣到秦府,如今王娘子又要將她賣給孫家郎做填房,根本不把她當(dāng)人看。

    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著實難以撫平,好在王二娘在做吃食上有些天賦,自己教她毫不費力,待她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時,想必不會再這般小心謹慎,唯唯諾諾了吧。

    看著身前低著頭的王二娘,沈之禾心中不由嘆了口氣,想起自己前世父母離婚,自己像個皮球似的被人踢來踢去,直到成年有了自己的事業(yè),可好景不長,他們瞧著自己做某音博主火了,便想著要認自己這個女兒。

    思緒漸漸飄遠,沈之禾一手撐著頭,眸底劃過冷意,哪里是要認自己不過是為了要錢罷了,真是令人惡心的臭蟲,她目光落在王二娘身上,仿佛透過她瞧見了過去的自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過去的自己生活在和平的二十一世紀,而她遇上了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自己。

    “小娘子,我與扈娘子都不怕,外頭冷,這小雞扛不住,若放在院子里凍死了,那不是太可惜了!鼻浦蛑滩o責(zé)怪自己的意思,王二娘憨憨一下,撓了撓頭道。

    “也罷,等雞崽大些就放到院子去吧!鄙蛑糖浦,并無勉強之意,便不再勸,抬腳走向柜子,準備瞧瞧今日做些什么朝食。

    幾人食量都不小,哪怕是小小的沈之安,都能吃下不少,如今之安比自己初到此地時,圓潤了不少,那肉乎乎的模樣堪比年畫上的娃娃,不,比年畫娃娃還要可愛些。

    看著柜子里白嫩嫩水靈靈的蘿卜,沈之禾心中意動,昨日煸肥油,煸了不少豬油出來,不如炸個蘿卜絲餅吃,突然就饞那么一口了,配上一杯熱騰騰的甜豆?jié){,那可真是人間美味,不過扈娘子恐怕不夠吃。

    她目光游離,最后落在紅豆與米粉上,心想做姜撞奶還剩了些牛乳,不如再做上一份紅豆沙牛乳,她招呼著王二娘將紅豆洗凈上鍋蒸熟,自己則是將白蘿卜刨絲,撒鹽控出水分。

    恰好此時,扈娘子晨練結(jié)束,帶著一身寒意從屋外踏入,瞧著兩人忙得熱火朝天的模樣,正想問問需不需自己幫忙,便聽到沈之禾開口。

    “勞煩扈娘子用屋中的小石磨磨些豆?jié){!

    一時間三人分工明確,沈之禾將挖了一勺調(diào)好的面糊放入滾油鍋中,“滋啦”一聲,頃刻灶房內(nèi)彌漫著濃郁的香味,她手中筷子不停翻動著蘿卜絲餅,不過片刻,蘿卜絲兩邊炸得金黃焦脆,她飛快將扎好的蘿卜絲餅撈起,放在油鍋上方的鐵架上。

    只見金黃的油滴順著蘿卜絲餅的表面緩緩滴落。

    在蘿卜絲餅炸好的同時,王二娘蒸的紅豆也熟了,沈之禾將蒸好的紅豆取出,倒入小石臼中搗成糊狀,再倒入煮熟的米糊中,最后加入牛乳,攪拌均勻,一鍋紅豆沙牛乳便好了,只是如今沒有趁手的工具,紅豆沙沒有后世那般細膩,不過倒也不影響味道,吃起來別有一番風(fēng)味。

    一番功夫下來,朝食總算是做好了,沈之禾瞧著桌上熱騰騰的吃食,揮了揮手讓她二人先吃,自己則轉(zhuǎn)身回臥房喚沈之安起床。

    瞧著沈之安整個人縮在被子中,只露出一張睡得紅彤彤的小圓臉,她抬手捏了捏沈之安的臉蛋,輕聲哄道:“安安起床了。”

    大約是聽到動靜,睡在一旁的黃毛小狗,搖著尾巴湊到兩人身旁,估摸著是瞧著沈之安許久都沒動靜,小黃哼唧一聲,伸著舌頭就在沈之安臉上舔了一口。

    這是沈之安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入目便是小黃毛茸茸的身子,他一把撈過小黃,將臉埋在小黃毛茸茸的毛發(fā)中蹭了蹭,“小黃暖呼呼的。”

    那模樣可愛的沈之禾忍不住撲了上去,隔著被子將兩小只抱在懷中,揉了幾下,這才松開,原本睡意惺忪的沈之安此時也完全清醒了,頂著一頭被沈之禾揉亂的頭發(fā),滿是怨念地盯著她,故作老成的嘆了口氣。

    待到姐弟二人回到灶房,卻見王二娘與扈娘子并未動筷,她無奈嘆氣,忘了如今身在千百年前的大鄴,若是主人不動筷,下人是不會先動筷子的,雖說她從未將這二人當(dāng)做下人,奈何她二人不這般覺得。

    只好快步走至桌前,舀了一碗米糊遞給沈之安,那兩才開始動筷。

    蘿卜絲餅表皮金黃酥脆,每一口都能感受到那層薄脆面皮在齒間碎裂的美妙,內(nèi)餡柔軟細膩,,蘿卜絲與雞蛋面糊完美融合,入口鮮美,大約是以往時常在江湖行走,風(fēng)餐露宿,扈娘子極愛蘿卜絲餅,那小小一塊味道鮮美多汁,她接二連三吃了不少。

    而此刻沈之安正捧著裝著米糊的碗,喝的正香,那米糊中豆沙十分香甜,其中夾雜了幾顆完整的豆子,為這碗迷糊平添了幾分特殊的味道,他說不上來,只覺得混雜了牛乳的香醇,實在是好喝,一不留神他竟喝了兩大碗,捧著圓滾滾的肚子癱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集市熱鬧非凡,寒風(fēng)刮過,帶著街邊旌旗,颯颯作響。

    小食攤剛擺下不久,廖家與孫家的人不約而同,從集市那頭走來,因姜撞奶便于存放,沈之禾將準備好的十份姜撞奶皆數(shù)交給孫家來人。

    隨即沖著廖家那位年長的男子歉意一笑,“這雞排要現(xiàn)炸的好吃,若是我早前炸好,如今就軟了,勞煩您等上片刻!

    “無礙!蹦侨藬[了擺手,隨意尋了一處空位坐下。

    “二娘子,給那位爺下一碗餛飩外加兩個小籠包,記住不收錢。”沈之禾招了招手,在王二娘耳畔輕聲道,瞧著她不解的目光,并未多言,扭頭就去炸雞排了。

    雖是心中不解,王二娘還是按照沈之禾所言,將餛飩下好,送到那人桌前,那人滿心詫異,扭頭對上沈之禾帶著笑意的眸子,心中了然,自然地受下她的情義。

    心中暗嘆,后生可畏,難怪那日回家后,老板便對這小娘子贊不絕口,小小年紀竟這般圓滑世故,若是個男子必然能成就一番事業(yè),只可惜錯生了女兒身。

    “你聽說了嗎?街頭的沈家,那外室領(lǐng)著兒子找上門了。”兩人剛坐下,其中一人瞥了眼沈之禾,湊到另一人耳邊,輕聲道。

    “可是先前來沈小娘子食攤鬧事的那家?”

    “對,我聽我家婆娘說,那沈大郎在外頭養(yǎng)了個青樓女子,還生了個兒子,被家中原配發(fā)現(xiàn)后,日日上門打罵,誰料那外室也不是吃素的,領(lǐng)著兒子就日日跪在沈家門前,原配咬死不讓她進門,奈何沈家老婆子瞧著那外室生了個兒子,就想做主讓她進門,這不這幾日天天都在鬧。”

    “豁,那沈家這幾日豈不是日日都很熱鬧?”那人壓低的嗓音都止不住幸災(zāi)樂禍的語氣。

    不遠處的沈之禾翻了個白眼,這兩人也不知是誰找來的,自以為聲音極小,實際她們幾人聽得一清二楚,顯然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第42章 酒樓

    談?wù)撻g,一人抬頭對上沈之禾意味深長的視線,心中一驚,趕忙低頭,故作忙碌地摸索著木桌。

    瞧著那倆慫包的模樣,扈娘子起身走到沈之禾身后,握著拳,附在沈她耳邊輕聲道:“小娘子不如讓我把那兩人丟出去。”

    聞言,沈之禾擺了擺手,心道那兩人并未點吃食,又無人搭理他們,說不準一會就覺得自討沒趣,主動離開了,畢竟他二人還未有出格的行為,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將人丟出去,總歸還是不好。

    就在此時,幾日未見的熟客秦四領(lǐng)著一名眼熟的少年,從人群中擠出,離得老遠便沖著沈之禾笑道:“小娘子來一碗餛飩,什么味道這么香?”

    秦四腳程極快,不過片刻,人就立在沈之禾攤位前,探著頭朝里頭望,一眼便瞧見在油鍋中不停翻滾的雞排,心中十分驚訝,自己不過幾日未來,這小娘子竟又推出新的吃食。

    “秦兄這是沈小娘子臘八節(jié)推出的新品,名喚雞排,表皮炸得金黃酥脆,里頭的雞肉鮮嫩多汁,那味道不是我吹,連德勝樓的廚子都做不出來!迸c秦四一同來的少年,一手搭在秦四的肩上,眼睛直勾勾地瞧著油鍋中的雞排。

    忽然想起臘八那日這小娘子分明說,雞排乃是臘八限定,怎么今日又有了,難不成是騙自己的,當(dāng)下心中的有些不喜,從鼻中發(fā)出一聲冷哼,“小娘子不是說雞排只是臘八限定嗎,為何今日又有了?”

    沈之禾抬頭,對上那少年不滿的目光,“雞排實乃臘八限定,不過廖老板于我有恩,三日前他親自前來同我訂了十塊雞排,故而我破例為他多做十塊,郎君可有問題?”

    自然是沒有了,但那少年性子嬌縱,還要開口,被秦四攔住。

    “好了,阿霖莫要在此胡攪蠻纏,為兄餓了,往日吃慣了沈小娘子做的吃食,嘴巴都被這美食養(yǎng)刁了。這幾日在鄰縣著實有些不太適應(yīng),對了小娘子你那櫻桃肉可還能預(yù)訂?”秦四按住像斗雞似的少年,談了他一個腦瓜

    崩,扭頭沖著沈之禾歉意一笑,“阿霖自幼嬌生慣養(yǎng),無理之處,還請小娘子見諒!

    “無事,二娘子記上,秦爺預(yù)訂一份櫻桃肉,您先去坐著餛飩一會就好!鄙蛑痰灰恍Γ⒉淮蛩闩c那少年計較,指著另一張空桌道。

    哪知兩人剛落座,先前討論著沈家大房一事的那兩人,個矮的那人猛地一拍桌子,瞪著眼睛就沖沈之禾喊道:“小娘子你忒不厚道了些,難不成是瞧著我兄弟二人沒有那兩人長得俊俏所以不搭理我們,為何我二人在此坐了這么久,都未曾問我們要吃些什么,那兩人一來就招呼上了!

    另一人滿心迷茫,心道今日不過就是受沈家那老婆子所托,來此將沈家的消息透露給沈小娘子,看看能否讓她放棄要回她母親的嫁妝。

    這人怎么突然就發(fā)怒了,一時間食攤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兩人身上,那人心下焦急,藏在桌下的手不住地拽著個矮那人的衣袖,企圖拉他坐下。

    誰料那人手一甩,掙脫他的動作,眼下他十分享受萬眾矚目的視線,細小的眼睛中閃過精光,唇角一勾揚起惡意的笑容,若不是她,主人的食肆何至于生意越來越差,自己何至于無活可干。

    “勞煩二位問問在場的諸位食客,哪位是我親自招呼的!鄙蛑趟菩Ψ切Φ赜U了那人一眼。

    在場的諸位食客,皆是熟客,從沈之禾賣豆腐腦時便在,自然是相信她為人,又瞧過幾次她處理鬧事之人的手段,當(dāng)即有些激動,難道今日又要瞧見沈小娘子大展身手了嗎。

    有幾位按捺不住情緒的食客,笑著道:“就是,連周家人來食攤都是排隊買吃食,這兩人什么身份竟還要沈小娘子親自招呼!

    “是啊,來此買吃食的人,哪個不是按照沈小娘子的規(guī)矩來!

    “這兩人瞧著就不像是來吃朝食的,一來就往這一坐,談?wù)撋蚣掖蠓渴,這不是給小娘子添堵嗎。”

    “不吃就走,本來小娘子攤位的桌子就少!

    ……

    瞧著那人的臉色因食客的話,愈漸漲得通紅,沈之禾唇角勾起嘲諷的笑意,心道此等心智還想來鬧事,真是笑話,想瞧瞧他還有何舉動,她一言不發(fā)取過廖管家?guī)淼氖澈,將炸好的雞排整齊地放入其中。

    哪知接過食盒的廖管家,瞧著有好戲看,一時間也不急著走,就倚靠在沈之禾的推車前,心中暗嘆一聲可惜,沒帶包瓜子。

    聽著眾人奚落的話語,那人喘著粗氣,大怒道:“你不過就是個靠美色惑人的賤人……”

    聞言沈之禾面色一沉,從推車后繞出,快步走到那人跟前,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冷聲道:“你若是不會說話,我不介意替你阿娘教教你!

    挨了一巴掌,那人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圍觀的食客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雖說他們一直都知道沈小娘子是個從不吃虧的主,但之前從未動手,不過這人也是活該,小娘子正經(jīng)做生意,就被他嘴一張憑空誣陷她做不正當(dāng)?shù)氖拢_實該打。

    愣了片刻,那人總算回過神來,被一女子當(dāng)著這般多的人,打了一巴掌,他整張臉都扭曲了,目露兇光,朝著沈之禾撲來,還未靠近就被早有準備的扈娘子一腳踹翻在地。

    “究竟是何人讓你來鬧事的?”沈之禾蹲在被扈娘子踩在腳下那人身邊,看著那人漲得通紅的臉頰,冷聲道。

    “無人,不過是我記恨,你害我丟了活計,我才來尋你麻煩!蹦侨隋e開沈之禾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目光,心中暗道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丫頭,能拿自己如何,想到此處,那人梗著脖子道。

    聞言,沈之禾站起身子,拍了拍手,“行,不說也罷,勞煩娘子送他去縣衙!

    頓時那人臉色驟變,掙扎著要開口,卻被從后頭跑來的沈之安往口中塞了塊臟兮兮的抹布,隨后邀功似的跑回沈之禾身旁,板著一張小臉,故作嚴肅道:“阿姐說過,這種無賴就不該與他浪費時間,應(yīng)該直接交給官府。”

    “安安說得對!鄙蛑檀怪^眉眼彎彎。

    食客便瞧著幼童蹦蹦跳跳,跟在沈之禾身后,腳邊則跟著一只瞧著不到三個月大的小奶狗,哼哼唧唧不停地打轉(zhuǎn),那場景倒是十分有趣。

    不知是因為免費瞧了場戲,還是沈之禾的性子對了廖管家的胃口,“小娘子一介孤女,做生意是要比旁人難上一些,好在你性子強勢,也不易吃虧,不過老夫聽聞你與周家關(guān)系不錯,如今北疆最大的那位就借住在周家,小娘子不妨與他打好關(guān)系,有那位照顧,往后便再無不長眼的來鬧事了!

    說罷,廖管家神秘一笑,拎著食盒融入街道的人群中,消失不見。

    如今王二娘已然可以獨自撐起小食攤,沈之禾便坐在推車后頭躲懶,她早便知曉陸今嶼身份不凡,當(dāng)初只是猜測哪家名門望族的公子,來此體驗生活,沒想到他就是鎮(zhèn)北侯世子,她點了點頭心道,這樣便說通了,難怪那日衙差瞧見他的玉佩后,這般惶恐。

    她一手撐著頭,一手揉著小黃柔軟的肚皮,回想著以往自己與陸今嶼的相處,頓時眼前一黑,自己干了什么,故意用辣椒嗆他,有事沒事擠兌他兩句,好在他挑食,愛吃自己做的吃食,大不了以后少收些他的伙食費。

    沈之禾撇了撇嘴,有些肉痛。

    “阿禾,好幾日不見可有想我?”一輛馬車停在沈之禾攤位前的街道上,簾子一掀,周瑩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提著裙擺就朝著沈之禾跑來。

    一手抵著周瑩的臉,沈之禾滿臉無奈,“我一身油煙,莫蹭臟了,可是有事尋我?”

    “瞧你這話說得,我沒事就不能來尋你聊聊嗎?”周瑩故作生氣,面色一沉,正等著沈之禾來哄自己,誰料等了好一會都沒動靜。

    扭頭一看,就瞧見沈之禾正與王二娘收拾著碗筷與桌椅,準備收攤,頓時泄了氣,跟在她身旁,像只麻雀似的嘰嘰喳喳,“點心鋪子定下來了,但里頭要重新整修,他的意思是讓你去瞧瞧,看看怎么整修,另外阿兄讓我問你何時有空教酒樓的廚子做豆腐腦,那些個蠢貨按照方子都做毀了好幾回!

    手下動作一頓,沈之禾心道難怪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這幾日收攤后急著回家腌制火腿與臘味,竟將德勝樓豆腐腦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她抬頭望了眼日頭,瞧著時辰還早。

    德勝樓離自己的小食攤不過幾步路,她將桌子收起后,掛在推車兩側(cè),“勞煩二娘子在此處等上一會,待到扈娘子回來,你二人先回去,若是餓了,柜子中的餛飩先下著墊墊肚子!

    “知道了小娘子,您去忙。”聽著沈之禾叮囑的話,王二娘心中暖洋洋的,這種時時刻刻被人惦記著的感覺著實不錯,嘴角帶著歡快的笑意,干勁十足。

    且說沈之禾跟著周瑩來到德勝樓后廚,她正要將做豆腐腦的技巧同那廚子講,那廚子卻被周瑩轟了出去,對上她不解的目光,周瑩嘿嘿一笑,“好幾日未吃到你做的吃食了,想得很。”

    “阿姐的手藝天下第一!”如今說話越來越順溜的沈之安附和道。

    沈之禾滿臉無語地瞧著眼前的一大一小,之安不能說,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另外一個可是沒有顧忌,“陸離不是日日來我這取吃食嗎?每日我都是按照你家的人口備好的,你怎會吃不上?”

    “那些吃食,哎,說起來就生氣,除了我爹娘,剩下的那些吃食全進了陸家那倆兄弟的肚子!敝墁撡N在沈之禾身后,賣慘。

    “莫要胡說,分明是你日日與公子搶食。”周瑩話音一落,陸離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第43章 大盤雞

    正值午時,酒樓正是熱鬧的時候,原本坐在二樓雅間的陸今嶼瞧著周瑩急匆匆地拉著沈之禾踏入酒樓,心中便知今日又能吃上頓好的,飛快放下手中的酒杯,領(lǐng)著陸離朝后廚走去。

    誰料自己二人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周瑩在污蔑自己,沈小娘子準備的吃食剛好五份,除去周家二老,剩下的剛好他們?nèi)艘蝗艘环?周瑩卻仗家中她年歲最小,日日撒嬌賣癡,哄得周堯?qū)⒆约旱某允辰o她。

    本以為就此作罷,誰知道昨日周家大兄的妻子從州里回來,吃食便少了兩份,周堯?qū)⒆约旱某允辰o了侄子,她自然沒臉同孩子搶食,竟將主意打到了自己頭上,如今還在沈小娘子面前惡人先告狀。

    正要開口賣慘,卻被陸離搶了先,被截了話頭的陸今嶼心中無奈,瞪了陸離一眼,搖著手中的折扇踏入灶房之中,那一幕直接驚呆了酒樓原本的大廚。

    心中暗道這小娘子到底有何本事,竟讓著幾位貴人接二連三的踏入這油煙之地,心中好奇,扒在門邊探頭望向廚房之中,卻只瞧見幾人站在灶房中,似在交談,他豎直耳朵,卻未聽見分毫。

    兩人吵吵鬧鬧,沈之禾飛快退出兩人的爭吵范圍,瞧著跟在自己身后手捏一把折扇的男子,心中腹誹,這人好生奇怪,外頭這般冷還捏著扇子扇風(fēng),以往瞧見后世電視中時常捏著扇子故作風(fēng)流倜儻,今日可算瞧見真的了。

    她抬手按了按唇角,掩住那抹抑制不住的笑容,奈何語氣中的笑意確實如何都藏不住的,“郎君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

    察覺到她嗓音中的笑意,陸今嶼不明所以地覷了她一眼,只以為她是看著那兩人斗嘴覺得好笑,絲毫未聯(lián)想到自己身上,“小娘子看著做便是,在下不挑食!

    此言一出,原本還在斗嘴的兩人,瞬間安靜下來,不約而同扭頭望向陸今嶼,皆是一臉不敢置信,那模樣將原本就在不住忍耐著笑意的沈之禾,逗得大笑出聲,那動靜驚得站在門口的大廚,探頭張望。

    瞧著被幾位貴人圍在中間笑得開心的沈之禾,大廚心中如針刺般難受,心道自己在德勝樓做了十年,也不見得能被主家這般看重,這小娘子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讓小姐與這位貴人這般看重。

    不滿的種子在心中生根發(fā)芽,他死死地捏著門框,瞧著里頭歡快的模樣,只覺得自己十年光陰錯付。

    灶房中幾人自然不知大廚心中所想,周瑩直爽怪了,也不避著人,瞥了陸今嶼一眼,“你不挑食?聽二哥說,你初到紅葉鎮(zhèn),因家中廚子做得吃食不合你胃口,便請了德勝樓的大廚去,沒想到你還是一口不吃,險些就要餓死,幸虧阿禾擺攤救你一命,這么說起來阿禾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聞言,陸今嶼無奈一笑,按周瑩這般說似乎也沒問題,不過自己初到此處倒也不是因挑食不愿吃東西,不過是故意做此生無可戀的模樣給那女人派來的探子看,只是不好解釋,只得認下,笑著道:“多謝小娘子救命之恩,往后還勞煩小娘子多為在下做些吃食。”

    原本自己還在發(fā)愁該如何恢復(fù)健康,沈之禾出現(xiàn)的時間極巧,陸今嶼摸索著扇骨,瞧著她的眼中笑意愈發(fā)濃郁,如今有她做借口,京中之人只會覺得自己自甘墮落,不堪大用,不出半月,那女人估計就會撤掉自己身邊的探子,到時候自己便能傳信給舅舅。

    桃花眼中滿是笑意,這大約就是后世所言看狗都深情的模樣吧,沈之禾錯開目光,瑩白的耳尖泛起一點微紅,這人的模樣完全是踩著自己的審美所長,那笑意盈盈的模樣自己哪里招架得住。

    心中默念幾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咦,阿姐你的耳朵怎么紅了?”蹲在地上逗著小黃的沈之安,抬頭正好瞧見她紅潤的耳朵,疑惑開口。

    幾人目光落在沈之禾耳尖,果真如沈之安所言,耳尖通紅,頂著幾人疑惑的視線,她揉亂之安的頭發(fā),咬牙切齒道:“灶房中有些熱,若是無需我做吃食我便走了!”

    語氣中帶著些氣急敗壞,幾人瞬間錯開目光,生怕惹惱了她,畢竟幾人就饞她那口吃的,眼下還真無人可替代。

    瞧著幾人識趣地閉嘴,沈之禾心滿意足,目光落在桌上處理好的公雞與番薯上,一拍手道:“不如今日就做大盤□□!

    “何為大盤雞?”

    聞言,沈之禾心中暗道不好,大鄴并沒有大盤雞這等吃食,自己就無意間就將它后世的名字禿嚕了出來,她滿臉懊悔,背對著幾人抬手輕拍了自己嘴巴幾下,暗罵讓你嘴快。

    孰不知自己的小動作全落在陸今嶼眼中,他眸底劃過詫異,先前那餛飩與小籠包他就有些奇怪,那些皆是江南的吃食,她說是自己祖父傳給她的食譜上的,可據(jù)他所知,她那祖父也沒去過江南。

    顯然,她還有所隱瞞,不過眼下她似乎對他們幾人毫無惡意,那便由她去吧,若哪一日查出她有問題,殺了便是。

    還不知自己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的沈之禾,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完美的解釋,“前些日子,我在家中用土豆雞肉再加上扯面燉了一鍋,發(fā)現(xiàn)普通的盤子盛不下,便用了大盤,故而叫它大盤雞!

    “原來如此。”大約是想起先前沈之禾在周家編撰典故的事跡,陸今嶼眼底滿是笑意,嘴角微微揚起點頭應(yīng)是。

    瞧著他似乎再無追問的意思,沈之禾松了口氣,心道這人也太敏銳了些,若自己反應(yīng)不夠快,早被他扒得底褲都不剩了,若說先前還因為廖管家所言,想與他打好關(guān)系,今日一事,便只想離他遠些,指不定那日他就能察覺出自己來自異世。

    手中動作不停,雞肉入鍋焯去血水撈起,油熱冰糖入鍋,炒出焦糖色,隨即倒入雞塊,只聽“滋啦”一聲,白嫩的雞皮瞬間蜷縮,片刻就染上了漂亮的琥珀色,此刻灶房中就彌漫著濃郁的香味,沈之禾倒入一早備下的調(diào)料。

    取過番薯,滾邊切好倒入鍋中,翻炒幾下,使得番薯塊上均勻裹滿湯汁,加水沒過雞肉,小火慢燉,她擦了擦手,接過周瑩遞來的面粉,準備做大盤雞的靈魂——扯面。

    幾人就瞧著沈之禾如變戲法似的,將處理好的面團,搟至扁平,就這么一扯,一條又長又寬的扯面就出現(xiàn)在她手中,瞧著似乎輕而易舉,周瑩有些躍躍欲試,蹭到她身邊,趁著她不注意,就摸了塊面團走。

    學(xué)著她的動作,搟開面皮,一扯,斷了,周瑩一臉不敢置信,自己分明與阿禾的步驟一模一樣,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而此時有著相同經(jīng)歷的沈之安,小手往身后一背,故作老成的開口,“哎,這面團只有在阿姐手中才是聽話的。”

    小小的一個娃娃學(xué)著大人嘆氣的模樣,逗得眾人開懷大笑,周瑩放下手中斷了的面皮,彎下腰捏了捏沈之安的臉蛋,留下兩個白白的印子,像只小花貓似的。

    總算是將幾人份的扯面做好,鍋中燉的雞肉也差不錯了,沈之禾掀開鍋蓋,雞肉中混雜著胡椒的香味,霸道的掃過整個灶房,最后順著門飄到廳中。

    一時間,在酒樓中用餐的食客,吸著鼻子,心道這德勝樓又出了何等美味,竟香到這種地步。一位與大廚相熟的食客,循著味兒就往后廚來,本以為憑著自己與大廚的交情,能先嘗上一嘗。

    轉(zhuǎn)過彎就瞧見本該在灶房中的大廚,正站在門外,眼中滿是不服,心中好奇,輕聲輕腳走到門邊探頭望去,就瞧見沈小娘子正在鍋邊忙碌,了然一笑,“原說在外頭問道一陣香味,竟是沈小娘子借用了酒樓的后廚,也不知何人這般好命,能得沈小娘子親自下廚!

    “林兄,認得那小娘子?”

    “如今紅葉鎮(zhèn),誰人不知這沈小娘子,胡辣湯一出,連鎮(zhèn)上那些員外都日日遣人去買,不過那滋味是真的不錯,哎,王兄,另外那幾人是何人?”林久哥倆好的勾住王大廚的肩膀,笑著打探,若是那幾人身份一般,怎么說今日自己也要去討上一碗。

    大約是瞧出了林久的心思,王大廚甩開他搭在自己肩頭

    的手臂,冷哼一聲,“那是我家小姐與表少年!

    聞言,林久訕訕一笑,這德勝樓乃周家的資產(chǎn),能被王大廚稱為小姐之人,那必然只有周家周瑩,這等身份,他哪還敢提及討要吃食一事,當(dāng)即灰溜溜離開。

    瞧著他離去的背影,王大廚抹了把臉,斂去不滿的神色,抬腳踏入廚房,笑著道:“小姐如今正是午市,酒樓中生意正忙的時候,您看您讓這小娘子在此做吃食,誤了食客的餐該如何是好?”

    “我何時不讓你做吃食了?”周瑩滿臉詫異,方才自己不過是嫌他煩,將他趕了出去,又不是不讓他進來。

    聽出王大廚話語間的針對,沈之禾抬頭正好瞧見他眼中劃過的不滿,心下了然,大約是瞧著自己得了周瑩的看重,又瞧著自己年歲尚小,卻要讓自己教導(dǎo)他做豆腐腦一事,如今多有不服。

    如今在他人地盤,自己不欲得罪人,要讓一個廚子心悅誠服,其實不難,只要實力在他之上便可,沈之禾將燉好的大盤雞盛起,故意留了一些在鍋底,毫不見外的使喚著周瑩與陸離,端著蘿卜絲炒雞蛋與青菜豆腐湯朝雅間走去。

    兩手空空的陸今嶼,拎著小黃的后頸將它塞入沈之安懷中,隨后一把撈起沈之安跟上了幾人的步子,路過王大廚時,意味深長地瞧了他一眼,早前他便看出此人心有不服,畢竟有些本事的,多少有些傲氣,只是不知那小娘子如何能讓他低頭。

    第44章 米酒

    瞧著幾人消失在樓道的背影,王大廚頂著圓滾滾的肚皮,身手矯健地撲到灶臺前,在其余幾人詫異的目光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盛出鍋中剩下的大盤雞。

    心道他倒要嘗嘗這雞肉究竟有何獨特之處,在眾人垂涎的目光下,夾起一塊燉得軟爛的雞肉送入口中,雞肉鮮嫩多汁,微辣中帶著些微麻的口感,刺激王大廚的味蕾,他眸子一亮,順勢夾起一塊番薯,那番薯入口軟糯,竟比雞肉的滋味還要好上一些。

    一時間顧不上其他,王大廚埋頭苦吃,咬了一口扯面,忽然便想起自己幼時,秋收過后,家中有了余量,阿娘就會用面粉給自己與阿兄做上一碗扯面,面上蓋著兩顆金燦燦的雞蛋。

    這小娘子做的扯面,竟有阿娘的味道,王大廚吃著吃著眼眶便紅了,抬手揮開圍在周圍的幫廚,自己端著碗走到窗邊,瞧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忽然便有些想家,也不知遠在冀城的阿娘與阿兄如何了。

    抬手一抹眼角,輕嘆一聲,以往自己嫌路途遙遠,已有三年未曾歸家,已攢下不少假期,今年不如回家瞧瞧。

    思鄉(xiāng)情切,眼下王大廚哪還記得自己心中對沈之禾的不滿,只想著待周瑩下樓后,同她說請假一事,你說他主廚走了該怎么辦,不還有沈小娘子在么,她的廚藝應(yīng)付酒樓綽綽有余,若她愿意,今日他王大亮就能將這主廚的位置讓出來。

    不說旁的,單單這一份大盤雞便能成為他德勝樓新的招牌菜,他哪還有不服氣的道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幾人陸續(xù)從樓上走下,眉眼舒展皆是一副心情不錯的模樣,王大廚快步上前,誠意十足地沖著沈之禾拱手行禮,他們廚子就是這般,不問年紀只看實力。

    “小娘子處理了得,某實在佩服,那大盤雞雞肉軟爛入味,番薯與扯面吸滿湯汁更是味道一絕,不知在下能否向小娘子討教一番!

    眼前之人,再無先前那般不服氣,沈之禾自然也不會端著架子,故意為難他,“不知您是否吃出我所用的調(diào)料?”

    聞言,王大廚沉吟片刻,指尖摩挲著下巴,回味著方才大盤雞的味道,過了好一會才試探著開口,“我所嘗出的味道便是,醬油,糖,辣椒,八角桂皮以及蔥姜蒜,這雞肉入口有些微麻,那算是點睛之筆,不知小娘子用了何種調(diào)料!

    聽著王大廚如數(shù)家珍地報著自己所用的調(diào)料,暗自點頭,難怪此人一來便能穩(wěn)坐德勝樓大廚的位置,若不是自己來自千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紀,必然是比不過他的。

    她從腰間取下一只布袋,伸手從里頭取出一些細小灰棕的顆粒,攤在手掌上遞到王大廚眼前,嗅著那沖鼻的味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噴嚏,滿是驚訝地瞧著那些顆粒,他自然認得那是何物——胡椒,乃是中草藥。

    王大廚詫異地望著沈之禾,忽然腦中靈感一閃,那胡椒聞著就是一股麻味,“小娘子,莫不是在這大盤雞中放了胡椒?”

    胡椒金貴,尋常藥鋪都舍不得進胡椒,這小娘子竟直接用胡椒做調(diào)味料,雖說以往他在京城確實聽說過用胡椒做的吃食,有股奇特的香味,只是那胡椒只有皇親貴族才享用得起,她不過在擺了幾日攤,竟能買得起胡椒。

    大約是察覺到王大廚心中的疑惑,沈之禾眉眼一彎,“王大廚可是疑惑我這胡椒哪里來的?”

    “在下也好奇,胡椒價值千金,小娘子何處來的銀錢?”陸今嶼倚靠在門框之上,手中捏著一把折扇隨意把玩著,慵懶道。

    聞言,沈之禾在陸今嶼瞧不見的地方暗自翻了個白眼,心中暗道,不如讓他餓死算了,吃著自己做的吃食,還處處試探自己,但又不得不解釋,“前幾日,廖記藥鋪的老板尋我訂了十塊雞排,我那日去藥鋪買胡椒腌臘味,恰好遇上廖老板在鋪子中,他好奇我那臘味,便將那胡椒便宜賣了我些,作為交換,我那臘味腌好后要送一只他嘗嘗。”

    “辣味?什么東西辣?你不吃我吃!鳖I(lǐng)著沈之安從屋外探入的周瑩,耳尖一動,強勢擠入二人中間,隔開了陸今嶼望向沈之禾的目光。

    “是臘味,用花椒,鹽還有酒腌制的雞鴨肉!鄙蛑虖娙讨σ,解釋道。

    方才冷凝的氣氛就此被周瑩打破,她嘿嘿一笑,湊到沈之禾身旁,一手攬住她的肩頭,那笑容若是個男子,沈之禾必要喊上一聲登徒子,“那臘味可有我的份?”

    推開她架在自己肩頭的胳膊,狡黠一笑,便開始賣慘,“阿瑩,我小本經(jīng)營,一日賺不了幾個錢,統(tǒng)共買了五只雞,鵝鴨各三只,如今家中又添了兩口人,哪還有閑錢再多腌上一只。”

    不待周瑩開口,王大廚自覺自己表現(xiàn)的機會到了,上前一步,沖著沈之禾行了個大禮,將她驚了一跳,正要朝旁邊躲去,王大廚所說的話,讓她愣在了原地。

    “若是小娘子擺攤賺不到銀錢,不如來德勝樓做吃食可好,某甘愿做小娘子副手!

    聞言,沈之禾連連擺手,“您說笑了,您經(jīng)驗豐富,廚藝出挑,我不過是劍走偏鋒,做了些紅葉鎮(zhèn)不常見的吃食,這才引來眾多食客,這德勝樓的主廚還是得您來。”

    兩人推脫許久,眼瞅著就過午時,沈之禾心中惦記著羊肉,想早些歸家,求助似的望了眼周瑩。

    “好了,王大廚莫再說些有的沒的,阿禾年后是要自己開食肆的,哪能來德勝樓做廚子。”周瑩盯著他瞧了許久,復(fù)又開口,“難道你是因阿兄喚你跟她學(xué)習(xí)豆腐腦的做法,心中不滿,想借此機會從德勝樓離開?”

    “天地良心,某這條性命都是公子救下的,況且公子待某不薄,某自然不會有二心。”聞言王大廚,大聲喊冤,他不過就是瞧著沈小娘子手藝不錯,才想著替主家招攬,若是放她去開食肆,與德勝樓便是競爭關(guān)系,但那都是主家的事,他一個廚子只管做好菜。

    好不容易從德勝樓脫身的沈之禾,站在陽光之下,不自覺長舒了口氣,方才那王大廚見著自己死活不肯松口,最后阿瑩替自己說上幾句后,原以為他會就此放棄,沒想到他竟直接跪下要拜自己為師,驚得自己直接從酒樓逃了出來。

    只想想他頂著那大肚子,喚自己師父,就毛骨悚然。

    午后,街道上行人日漸稀少,今日在酒樓做了一頓大盤雞,她忽然記起自己前世曾經(jīng)在帝都吃過的面包羊腿,后世羊肉大多膻味極重,她不愛吃,但那家的羊肉

    肉質(zhì)鮮美,吃不出半點膻味。

    北疆地處大鄴西北,而紅葉鎮(zhèn)卻靠在北疆北部,與匈奴交界,那游牧民族牛羊眾多,時常用牛羊到紅葉鎮(zhèn)換上些大鄴的吃食或用具,因此紅葉鎮(zhèn)牛羊不缺,如今的牛羊皆是吃著草長大,肉質(zhì)緊實,味道鮮美。

    正是用來做面包羊肉的好食材,待過些時日,天氣回暖,自己再串些羊肉串,雞翅做燒烤,早上賣朝食,午間賣午食,晚間燒烤炒菜一起,再備上些小酒,何愁沒有生意,說不準自己還能開分店哩。

    大約是日子越過越好,沈之禾不再如剛來那般滿腹心事,如今正是干勁滿滿的時候,一手拎著買好的牛羊肉,一手牽著沈之安朝家中走去,心中思量著北疆冷得時間極長,尤其這紅葉鎮(zhèn)又在最北邊。

    年后自己便去尋林爺將阿爹的鋪子贖回來,都時候整修一番便能開業(yè),說不準還能踩著冬日的尾巴,賣上火鍋,不如明日就去尋了趙四,銅鍋鐵鍋各打一個先。

    先備著,哪怕自己趕不上賣火鍋,自家?guī)兹艘材艹裕吘苟绽锍陨弦豢跓狎v騰的火鍋,再配上些小酒,那真是神仙日子。

    北疆的燒刀子著實烈了些,除了扈娘子,家中再無一人能喝,沈之禾想起前些日子王家送來的大米,心中有了成算,腳下步子一拐,走到米糧鋪子,買了五斤麥子回去。

    才回到家中,沈之禾匆匆忙忙將手中的豌豆放下,招呼著扈娘子將先前王家送來的大米搬出,她解開帶子瞧了瞧,大約是王家人顧忌她與周家的關(guān)系,那十斤大米全是糯米,心中一喜,方才還在擔(dān)心若不是糯米自己明日還得再去買些。

    如今倒是省事了,今日將這糯米洗凈,泡上一晚上明日便可釀酒,眼下難的便是制作酒曲,沈之禾前世釀過不少種類的酒,只是這酒曲市面上都是現(xiàn)成可買的。

    大鄴的酒曲由官府把控,紅葉鎮(zhèn)的人釀酒皆是家中自制酒曲,正當(dāng)她一籌莫展之際。

    “小娘子可是要做酒曲?”瞧了許久的王二娘,輕聲道,“或許我可以試試,先前我在秦家跟著秦婆婆釀過酒,做酒曲的法子,秦婆婆也教給我了。”

    “如此,那便是極好的!二娘子真是聰慧。”沈之禾毫不吝嗇地夸贊著王二娘,心中亦是萬分歡喜,米酒口感清甜,度數(shù)也不太高,出酒后的廖糟也是一味極好的食材,用來做酸奶亦或是做甜酒釀都是不錯的選擇。

    日子過得極快,轉(zhuǎn)眼十日便過去了,沈之禾取下腌制好的火腿與臘味,用油紙包好,放在定制的木匣中,沉吟片刻,她走到裝著米酒的缸前,還未走近,一股淡淡的酒香順著蓋子緩緩飄出。

    第45章 酒釀圓子

    北疆嚴寒,往日這米酒只需三五天便能出酒,如今硬是等了足足十日,這才徹底釀好。

    沖著不遠處的扈娘子招了招手,沈之禾掀開蓋子,香醇甘美的味道撲鼻而來,“娘子行走江湖見識廣博,快來嘗嘗這米酒滋味如何?”

    用長柄竹筒從中間挖出的小孔中舀了一勺,酒水清澈,扈娘子放下手中的竹筒,起身快步走來,接過沈之禾手中的瓷碗,低頭輕嗅一口,酒香撲鼻而來,微微抿上一口,不同于北疆燒刀子的入口火辣,此酒入口綿軟,甜中帶香,別有一番風(fēng)味。

    “小娘子這酒不錯,適合酒量不大的人飲!膘枘镒犹謱⑼胫忻拙骑嫳M,數(shù)年前她隨著鏢隊,借住在農(nóng)戶家中,那家農(nóng)戶也用米釀過酒,只是那酒與沈小娘子所釀的酒全然不同,那酒渾濁且味道略酸。

    聽著扈娘子的肯定,沈之禾心中一喜,她行走江湖多年,所用美酒數(shù)不勝數(shù),雖說自己在后世不止釀過一次,但那時又現(xiàn)成的酒曲,如今這酒曲是靠王二娘用麥子所做的麥曲。

    若不是自己跟著一位老師傅如何處理濁酒,今日這米酒也不可能這般清澈,她又舀了兩小碗,招呼這王二娘嘗嘗,雖說用了十斤糯米釀酒,實則并未有多少,若只自家?guī)兹撕,那是綽綽有余。

    據(jù)她所知,鎮(zhèn)上雖有酒鋪,但所賣之酒皆是北疆燒刀子,米酒似乎并未有人賣,紅葉鎮(zhèn)地處匈奴與大鄴的交界處,南來北往的商人極多,并非人人皆愛那口烈酒,米酒口感甘醇綿軟,后世喜愛之人居多,如她時常會在家中釀上一些,偶爾用那廖糟做碗酒釀圓子,又或是打上一顆雞蛋,散上幾顆枸杞便是一碗暖胃養(yǎng)生的酒釀。

    “今日我們便吃酒釀圓子吧!鄙蛑桃慌氖郑∵^三只干凈的竹筒,裝滿米酒后,蓋好蓋子與那幾盒臘味放在一起。

    她招呼著王二娘揉面,自己則是挖了一勺醪糟備用,方才在柜子中尋到了前些日子周家茶宴帶回的節(jié)禮,她在里頭尋到了一袋大米,瞧著晶瑩剔透,正是用來做煲仔飯的好食材。

    沈之禾快步走至窗前,從那架子上取下兩根臘腸,正打算轉(zhuǎn)身之際,她瞧著架子上的雞鴨鵝,還有兩日便過年了,今日便先嘗嘗味兒,順手切了半只淋上自制的醬汁,上鍋蒸著,

    一邊指揮著王二娘將面團搓成大小均勻的球狀,一邊自己將前幾日買回的砂鍋洗凈擦干,在砂鍋上刷了一層油后,倒入大米加水煮開,在等待米飯燜熟的過程中,沈之禾準備著煲仔飯的配菜,因如今天氣嚴寒,集市上新鮮蔬菜極少,好在先前囤了不少菘菜玉米。

    雖無青菜,但用菘菜代替也無不可,再加上些玉米粒,味道同樣不錯,待到米飯煮熟后,沈之禾先沿著鍋壁淋了一圈油,隨即將切好的臘腸與配菜沿著鍋邊擺好,在最中間巧了四個雞蛋,對應(yīng)四人正好一人一個。

    將砂鍋蓋蓋上后,沈之禾瞧著王二娘將丸子搓好后,待扈娘子水燒開后下丸子,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小巧的丸子逐一漂浮在水面上,她取過糖罐,挖了一大勺糖撒入鍋中,隨后倒入方才挖出的廖糟。

    片刻屋中酒香四溢,沈之禾快手快腳加入一大勺生粉勾芡,待到酒釀丸子再度煮開之際,那爐子上的煲仔飯也煮好了,她揮了揮手讓王二娘去將臥房中的沈之安喚出來吃飯,順便去瞧瞧那幾只雞的吃食還剩多少。

    自己則取了只大碗將鍋中的酒釀丸子盛出,待到王二娘將沈之安領(lǐng)出來時,她已經(jīng)將今日的吃食擺好,煲仔飯的優(yōu)點便是葷素搭配完美,想偷懶時便無需再單獨做上一份蔬菜。

    剛踏入灶房,沈之禾鼻尖微動,嗅著屋中的甜香,他眼睛一亮,腳邊跟著小黃飛快跑到桌邊,如今他長高了不少,以往爬著費勁的凳子,眼下輕而易舉就能爬上去。

    只見掀開砂鍋中鮮紅油亮的臘腸平鋪在米飯上,油脂隨著熱氣滿滿釋放,緩緩滲透到米飯中,金黃的玉米粒點綴其中,更添一分美味,沈之禾撒上一把碧綠的蔥花,隨后在砂鍋中淋上自制的醬料,攪拌均勻。

    米粒油亮晶瑩,均勻地裹滿醬汁與臘腸的香味,鍋邊的那層鍋巴焦香酥脆,還未吃上,光嗅著那味,幾人就不停地吞咽著口水。

    而原本跟在腳邊的小黃,聞著滿屋子的香味焦急地甩著尾巴在原地打轉(zhuǎn),是不是發(fā)出幾聲撒嬌似的哼唧聲。

    “小黃莫急,我給你找些吃的!甭犞↑S的叫聲,沈之安低下頭心中有些愧疚,方才竟只顧著自己,忘了它還沒吃上飯,他從椅子上一躍而下。

    小跑至小黃飯盆前,學(xué)著沈之禾之前那般待到幾人分好煲仔飯后,他從砂鍋中剩下的煲仔飯中挖了一勺,因小黃還小,咬不動骨頭,他夾了一塊燒鵝,仔仔細細地將上頭的肉拆了下來,放到小黃的飯盆中。

    正要淋上一勺酒釀時,被一直瞧著他的沈之禾一把攔住,笑著道:“安安,這酒釀小黃可吃不得。”

    “小娘子,您瞧瞧安安對這小狗都這般細心,往后自然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凶訚h!膘枘镒忧浦自谛↑S的沈之安,心中萬分感嘆,沈小娘子不僅賺錢厲害,連這幼弟都教育的極好,雖寵愛卻不寵溺,不過這孩子自己也是十分乖巧,瞧著就讓人喜歡。

    聞言,沈之禾眉眼一彎,她的之安自然是個極好的孩子,畢竟自己一直在潛移默化地教他做人要有責(zé)任心,年后便要物色先生替他開蒙了,你若問為何不送他去學(xué)堂,自然是他年歲尚小,那學(xué)堂中的學(xué)生雖說有學(xué)問,人品卻不得保證。

    后世極為精辟的話,學(xué)歷可以篩選學(xué)渣但篩選不了人渣,他如今不過五歲,年后也才六歲,正是培養(yǎng)正確三觀的時候,現(xiàn)下在自己跟前還好些,若是去了學(xué)堂被那些人譬如王家幼子那種帶著沾染些惡習(xí),那自己真的是后悔都來不及,還不如請個德高望重的先生,一對一教學(xué)。

    “阿姐怎么不吃飯?”沈之安軟糯的嗓音打斷了沈之禾的思緒,她回過神來,抬頭看著兩人跟前的煲仔飯一動未動,歉意一笑。

    “方才想事情想入神了,抱歉,快些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闭f罷,沈之禾首先舀了一碗酒釀圓子,一口下去便是自己想象中的味道,淡淡的酒香溢滿唇齒之間,軟糯的丸子沾滿甜香。

    而扈娘子早便迫不及待,夾了一片烤腸送入口中,不同于自己在蜀地吃過的臘腸,沈小娘子所灌的臘腸,肉質(zhì)緊實,酒香清甜,口感油潤十分香醇,一口醬香濃郁,再一口金黃的鍋巴,浸潤了臘腸的油香,那滋味真是人間享受,不過這焦脆的口感,若是牙口不好的人,吃起來還真有些費勁。

    待到幾人吃飽喝足后,沈之禾泡了壺山楂茶,“還有兩日便過年了,這幾日我們便不再擺攤,這二兩銀子,你二人拿去添置些東西!

    她從腰間荷包取出兩枚碎銀,推到二人面前,瞧著她們似有推拒之意,再度開口,“莫要推辭,這是你二人應(yīng)得的,且不說二娘子日日早起幫我一同擺攤,扈娘子你這幾日,日日替我砍竹子,做竹筒,實在辛苦!

    “那便多謝小娘子。”兩人對視一眼,心中暗道往后要再多做些活,才不枉費沈之禾對她二人這般好。

    午后陽光正好,沈之禾一手拎著禮盒,一手牽著沈之安走在街道上,路上行人皆是手中抱著許多東西,行色匆匆,路過被自己抵押出去的鋪子,只見大門緊閉,也不知是經(jīng)營不善倒閉了還是歇了年假。

    再過幾日我便將你贖回來,沈之禾站在門前,瞧著那扇緊閉的木門,心中暗道。

    不多時便走至德勝樓,剛踏入酒樓便被聞訊趕來的王大廚迎到后院,“小娘子您瞧瞧某這豆腐腦,可還有其他問題?”

    端著碗略嘗了一口,倒是與自己先前所做的口味差不離了,沈之禾點了點頭,笑著道:“王大廚著實厲害,這豆腐腦的滋味做的著實不錯了!

    “勞煩您再嘗嘗這個,使用豆腐腦做豆腐羹!甭勓,王大廚提著的心略放了下來,一拍手,便有一人捧著一碗豆腐羹從外頭走來。

    只見那豆腐羹里頭打著蛋花,點綴著些許木耳絲、香菇與胡蘿卜,瞧著倒是色彩鮮明,不知味道嘗起來如何,她舀了一勺略吹了吹送入口中,味道極為鮮美,沈之禾眸子一亮,這滋味似乎與自己前世在杭城喝過的西湖牛肉羹極為相似,“您這里頭可是加了牛肉?”

    “小娘子果然敏銳,先前未加牛肉,某覺著味道有些寡淡,后來加了肉糜又加了小娘子所說的胡椒粉,您覺得這味道如何?”王大廚搓了搓手,如同以為在等待老師批改作業(yè)的學(xué)生,萬分緊張。

    “這味道極好,大廚好手藝,竟能想到用豆腐腦做豆腐羹,佩服。對了今日阿瑩或者陸郎君可有來?”沈之禾嘴角微微翹起,果然能在德勝樓當(dāng)主廚自然有兩把刷子,那日自己不過略說了幾句,他便能舉一反三,利用豆腐腦做出新的菜色。

    “今日小姐未來,但陸郎君在二樓雅間,小娘子若是要尋他,我便喚人去通傳一聲。”

    “那便勞煩您了!甭勓裕蛑绦闹幸幌玻讲胚有些懊惱自己不曾問過他們何時會來這德勝樓,若是今日摸了空,那明日還得走一趟著實有些麻煩,眼下人在,那便是極好的。

    第46章 節(jié)禮

    得到沈之禾肯定的回答,王大廚趕忙喚自己徒弟上樓去尋陸今嶼。

    目光落在沈之禾身側(cè)的大食盒上,方才自己著急讓她替自己瞧吃食,倒未曾在意,眼下空閑下來倒是隱約嗅到些淡淡的酒香,卻又不好直接開口詢問,正是抓心撓肺的好奇。

    好在自己并未好奇多久,陸離跟在那人身后匆匆趕來,遠遠瞧見沈之禾,便揮了揮手,調(diào)侃道:“小娘子今日未出攤,我家公子都餓壞了!

    “這不快過年了,想著忙了這么些日子,總該休息休息,今日我是來送節(jié)禮的,多謝周家與陸郎君這段時日的幫襯!甭勓,沈之禾無奈一笑,那陸郎君怎么就能餓壞了,昨日自己特地多備了一份吃食,只當(dāng)他與自己寒暄,并未當(dāng)真。

    待到陸離走近,鼻尖微動,快步走至沈之禾放米酒的食盒前,“小娘子可是帶酒了?”

    “小郎君鼻子倒是靈,自家釀的米酒,還有腌制的一些肉類,這紙上記了做法,勞煩小郎君帶回周家!鄙蛑绦闹械胗浿涨霸谮w鐵匠那處定制的銅鍋,將手中的紙塞入陸離手中寒暄幾句,便要離開。

    瞧著沈家姐弟離去的背影,陸離拎起兩個食盒,朝二樓雅間走去,推門而入便瞧見陸今嶼立在窗邊,他心中好奇,快步走到陸今嶼身旁,探頭朝外頭望去。

    一眼便瞧見,才踏出酒樓的沈之禾正牽著沈之安停在一處玩具攤前,似是在挑選玩具。

    這紅葉鎮(zhèn)以往雖時常有玩具攤出攤,但沈之禾自打來了大鄴,便為了賺錢日日起早貪黑,往集市來皆是為了買食材,雖說時常帶著沈之安,但自己卻從未給他買過玩具,如今家中的七巧板與雙陸棋還是陸今嶼送的。

    從酒樓出來,她便瞧著沈之安的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那玩具攤上,那模樣分明十分想要,卻始終都未開口,沈之禾心中莫名泛起酸澀,當(dāng)即牽著他走到攤位前。

    “之安可有喜歡的?阿姐給你買。”

    眼前的玩具攤似是州中來的玩意兒,瞧著十分精致,除了小巧的撥浪鼓,孔明鎖等常見的玩具外,還有些泥塑玩偶,其中有只黃色的小狗栩栩如生,方才沈之安便一直瞧著那只小狗。

    聞言,沈之安頓時喜笑顏開,指著那只小黃狗道:“阿姐,我想要那只小狗,他與阿黃長得好像!

    順著他的動作望去,那小黃狗栩栩如生,果真如沈之安腳邊打轉(zhuǎn)的阿黃別無二致,她低頭溫聲詢問可還有其他喜歡的,只見沈之安搖了搖頭,只點著那只小黃狗。

    “店家,這小黃狗多少銀錢?”沈之禾伸手捏起那泥塑,放在手中端詳片刻,心中暗道不愧是州里來的東西,做工就是精致,就是不知價格如何。

    攤主是位戴著斗笠的年輕男子,自姐弟二人到攤位后便一直低著頭,雙手環(huán)胸,一言不發(fā),直到沈之禾開口詢問,他才抬頭,露出藏在斗笠后的面容,那模樣驚得沈之安不自覺向后退了一步。

    “泥塑二十五文,我相貌丑陋嚇到你了。”瞧著被嚇到的沈之安,攤主歉意一笑,拉起自己的胸前的圍脖,擋住自己滿是疤痕的臉。

    沈之禾低頭瞧了眼藏在自己身后的沈之安,只見他攥著自己衣袖的指骨泛白,心中有些詫異,之安膽子分明比以前大了許多,輕易不會躲在自己身后,此人雖說滿面疤痕,長相可怖了些,但又未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為

    何他這般害怕。

    顯然如今不是深究之時,沈之禾從腰間的荷包取出二十五枚銅錢,放到那人案板上,接過包好的小黃狗,領(lǐng)著沈之安朝集市東頭走去。

    “可瞧出了什么?”瞧著姐弟二人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陸今嶼掩上窗戶,低聲問著陸離。

    “那攤主瞧著似是春月樓的殺手,不知是沖著誰來的,可要派人去沈小娘子家邊守著?”陸離仍舊站在床邊,透過縫隙瞧著那玩具攤的攤主,此人也不知何時來的紅葉鎮(zhèn),自己竟毫無察覺。

    沉吟片刻,陸今嶼指尖輕點桌面,回憶著方才沈之禾在那殺手攤位前的舉動,并無異常,她不知道那殺手的身份,可真有這般巧合?今日她來送節(jié)禮,那殺手便出現(xiàn)在酒樓樓下,她還恰好去那攤位買了玩具,難不成在向那殺手傳遞消息。

    想到此處,陸今嶼心中一凜,猛地站起身子,飛快將沈之禾送來的禮盒打開。

    “公子,這是小娘子送來的臘味,還有米酒,可是有問題?”瞧著他的動作,陸離腦子也算是轉(zhuǎn)過彎了,有些驚駭,以往自己瞧著公子待沈小娘子不同,還以為他對小娘子又非分之想,眼下看來公子從未信任過小娘子,那先前所為又是何意。

    細細檢查過后,并未發(fā)現(xiàn)有何不妥,陸今嶼將手中的臘味放下,長舒了口氣,心中暗嘆一聲,還好自己未看錯她,今日之事莫非真的只是巧合,“陸離,讓玄戈去查查這殺手是何時來的紅葉鎮(zhèn),又是何人雇得他!

    “是!

    站在窗邊瞧著陸離遠去的背影,陸今嶼快步走回桌前,思索片刻,提筆寫下一封書信。

    而此時,還不知曉自己被懷疑的沈之禾,如今正站在趙鐵匠鋪子中,瞧著那幾乎與后世一模一樣的銅鍋,萬分驚喜,當(dāng)即付了錢,迫不及待地牽著沈之安回家,正好家中食材齊全,雖說家中沒有牛油,但家中有豬肚和雞,正好可以燉上一鍋香濃的豬肚雞湯底。

    一想到那鮮香濃郁的豬肚雞,沈之禾就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提起阿黃的后脖頸放入懷中,牽著沈之安著急忙慌朝家趕去,路過藥鋪時忽而想起家中無紅棗,腳步一拐,踏入藥鋪中。

    出來時手中又多了幾個油紙包,如今手頭寬裕,花錢自然也大方了起來,除開買了些紅棗外,家中香料所剩無幾,她買了些八角桂皮,還買了些陳皮與山楂泡水喝。

    摸著自己癟癟的荷包,沈之禾一陣心痛,好在自打臘八之后,自己的櫻桃肉每日都訂的滿滿的,每日皆有五兩銀子進賬,除開周家給自己的五十兩銀票,自己倒是攢下了七八十兩銀子。

    在紅葉鎮(zhèn)也算富足的人家。

    姐弟二人回到家中,在扈娘子與王二娘震驚的目光中,沈之禾將手中的兩個銅鍋放下,拍了拍手,笑著道:“今晚我們吃火鍋!”

    說罷,使喚著扈娘子去后門口的竹林中刨筍,自己則與王二娘兩人處理豬肚和雞,無事可做的沈之安則是抱著阿黃,乖巧地坐在一旁,練著沈之禾先前教他的字。

    幾人各司其職,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兩人總算將豬肚和雞處理干凈了,沈之禾錘了錘自己酸痛的后腰,站直身子,將洗干凈的豬肚與蔥姜酒一同導(dǎo)入鍋中焯水。

    與此同時,王二娘在沈之禾的指導(dǎo)下嘗試著將牛肉切成薄薄一片,奈何失敗了,沈之禾心中一凜,雖說自己刀工不錯,但要將這么些牛肉都片成片,那火鍋湯底便來不及調(diào)制了,她只能硬著頭皮讓王二娘將這肉片片好,丑就丑些,反正是自家?guī)兹顺浴?br />
    眼下葷菜便是牛羊肉與雞肉,還差些蔬菜,北疆天寒,蔬菜品類不多,眼下家中有的不過就是些菘菜、番薯、紅薯、蘿卜等,除開蘿卜與菘菜其余幾種,并不適合平日里炒菜,用來涮火鍋正合適,再加上扈娘子挖的筍,雖比不上后世食材豐富,倒也還算豐盛。

    她將焯好水的豬肚切成條狀,油熱下鍋,放入蔥姜炒出香味后,倒入豬肚,片刻屋中就飄起濃香,得虧沈家舊宅位置偏僻,雖與王家是鄰居,卻還隔了一段距離,若是住在街上,那香味恐怕能誘得旁人日日徘徊在家門外。

    待到鍋中湯汁變成奶白色,沈之禾飛快將它舀入砂鍋之中,加入雞肉紅棗繼續(xù)燉著,自己則同王二娘一起準備火鍋的涮菜。

    此時在屋后挖筍的扈娘子,拎著幾顆個頭極大的筍推門而入,自覺地尋了一處坐下開始剝筍。

    那頭的沈之禾瞧著自己逐一備好的涮菜,猛地一拍手,暗道一聲,吃火鍋怎可沒有小酥肉。

    一個時辰后,火鍋與小酥肉一同上桌,架在火爐上的銅鍋中裝滿奶白色的湯汁,上頭漂浮著幾顆紅棗,桌上擺著一盤盤切好的涮菜,中間則是一盤油亮金黃的小酥肉。

    凈手后的沈之安迫不及待夾了一條小酥肉送入口中,一口下去,滿滿的肉汁在口中溢開,外皮酥脆,內(nèi)里肉質(zhì)鮮嫩多汁,混雜著胡椒的滋味,令人欲罷不能,眼見著他一條接一條的送入口中。

    “安安,莫光吃酥肉,這火鍋也嘗嘗!鄙蛑倘∵^空碗了,舀了一勺豬肚雞的湯遞到沈之安跟前。

    瞧著手中奶白色的湯底,沈之禾心中暗自可惜,眼下沒有芹菜,這豬肚雞湯配上芹菜與牛肉粒,那滋味當(dāng)真是人間少有的美味,真是可惜。

    “阿姐,這湯好鮮喏!惫怨院攘艘豢诘纳蛑,臉上滿是驚奇,他感嘆了一聲,又低頭猛喝了一口,那湯香醇濃郁,搭配著胡椒的微麻,味道更是特別。

    “安安多吃些,這豬肚雞可是能滋補養(yǎng)身之物。”瞧著他吃得滿嘴油亮的模樣,沈之禾笑著為扈娘子與王二各舀了一碗,最后才給自己盛上,“先喝湯,再涮菜,若直接涮菜這湯的滋味就變了,不如現(xiàn)在這般原汁原味!

    湯汁入口,兩人神情竟如沈之安一般,尤其是扈娘子,她自認行走江湖多年,見識廣博,但自己還從未見過此等吃法,更不用說這味道如此鮮美,此刻她從未如此慶幸那日自己選擇了沈小娘子。

    幾人吃的正酣暢,忽然門口傳來些許動靜。

    第47章 打秋風(fēng)

    “禾姐兒可在家?”外頭傳來砸門的聲音,緊接著一道蒼老的嗓音響起。

    沈之禾眉頭一皺,放下手中的筷子,她記憶頗好,那嗓音聽著有些耳熟,遲疑間,屋外那人又開始砸門,聽著那動靜似乎不止那婆子一人。

    屋外夕陽西下,只留天邊一點余暉,沈之禾總算想起屋外那叫喊的婆子竟是她那好祖母,先前在自己攤位上鬧事還以為得了教訓(xùn),怎么就是有找上門來了。

    本不想搭理,假裝家中無人,心中暗道難不成是為了還自己阿娘的嫁妝來的,轉(zhuǎn)念一笑,沈婆子摳得很,素來只有她從別人那摳錢的本事,還從未見過她往外吐,忽然靈光一閃,想起前幾日那無賴在自己攤位前所言。

    如今沈大伯養(yǎng)外室一事,人盡皆知,那外室日日在沈家門前鬧騰,沈婆子不在家中呆著來找自己,指定沒有好事,能躲則躲。

    原以為,砸了會兒門,無人應(yīng)聲他們便會自己離去,誰料這幾人極有耐心,瞧著沈之禾始終沒有開門的意思,沈婆子氣急敗壞地想甩手離去,卻被同行而來的沈大郎攔住,瞧著他苦澀的表情,自己那躺在榻上的孫子,咬了咬牙,沖著屋內(nèi)喊道:“禾姐兒,我知你在家,莫躲著不出聲,快些開門!”

    話音未落,她又砸起木門,一副沈之禾不出來,她便誓不罷休的樣子。

    外頭吵鬧不休,幾人再無吃飯的興致,沈之禾招呼著扈娘子與王二娘將桌上的吃食收拾干凈。

    低頭對上沈之安的目光,她彎腰摸了摸他的腦袋,讓他抱著阿黃先回臥房,瞧著灶房中吃食收拾干凈后,沈之禾這才推門而出,一眼就瞧見自己小院的木門被砸的哐哐響。

    她不由嘆了口氣,心道也就是在這一個孝字壓死人的社會,自

    己還需敷衍這婆子一番,若是在后世,早便將她掃地出門,何苦這大冷天的還要出門,沈之禾嘆了口氣,緊了緊自己的衣服,頂著寒風(fēng)朝門口走去。

    剛一推開門,沈婆子就毫不見外地一把推開沈之禾,踏入院內(nèi),細小的眼睛中閃過精明,打量著院子內(nèi),卻未瞧見有何值錢的東西,想來也是,就算有值錢的也不會放在院子中。

    “怎么怕老婆子來打秋風(fēng)?為何這么久才來開門?”沈婆子橫了眼沈之禾,抬腳就要往屋內(nèi)走去。

    見此,沈之禾快步上前,擋住神婆子的動作,“你二人來此所謂何事?”

    “你這臭丫頭……”

    眼見著沈婆子要擺長輩的譜,沈大郎快步上前將沈婆子拉到身后,滿臉堆笑地望著沈之禾,“禾姐兒,聽說這些時日,你做小食攤賺了不少銀錢,如今家中遇到了些事,需要銀子救急,可我們一時間拿不出來這么多銀子,你可否借我些,待我手頭寬裕了,我便還你。”

    聽著此言,沈之禾簡直是要氣笑了,她真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我手頭沒錢。”

    “你胡說,我來時就打聽過了,有人說你這幾日時常去鐵匠鋪子,若是手頭沒錢,如何能去鐵匠鋪子!鄙蚱抛哟笈,跳著腳指著沈之禾的鼻子罵道,“沒良心的賤丫頭,今日你這銀錢不拿也得拿。”

    “阿娘,來時不是說好了,與禾姐兒好好說的嗎?”

    站在屋檐下的沈之禾,瞧著他娘倆做戲的模樣,心中好笑,莫不是以為她沈之禾是個傻子,他沈家大房強占二房的錢財,將她姐弟二人掃地出門,如今瞧著她日子過得好些了,竟還有臉上門來要錢。

    “大伯,不是侄女不想給你們銀錢,實在是侄女手頭不寬裕,你也知道阿爹在外頭欠下不少錢,之安身子又弱,日日藥都不停,我賺得那些錢哪里夠用,原原還想著年后去尋你們借些,畢竟大伯如今在錢縣丞手下做活,銀錢自然是不會短缺的!鄙蛑烫帜艘话蜒劢牵俜畔率郑劭敉t,瞧著萬分可憐。

    一時間對面的母子二人再也說不出旁的話,對視一眼眸中皆是懷疑,先前孫琴將她二人趕出家門便是因為沈之安身子羸弱,可那日在攤位上那小子面色紅潤,瞧著似乎健康得很,眼下又瞧不見他,一時無法判斷。

    瞧著沈婆子又要開口,沈大郎趕忙截斷她的話頭,“禾姐兒不知,雖說在錢縣丞手下做活,不過是沾了縣廨的光罷了,哪有什么銀錢!

    “少說廢話,你這賤丫頭是要把老婆子凍死在外面嗎?還不快些讓我進屋!焙L(fēng)刮過,沈婆子不自覺打了個哆嗦,怒道。

    大約是先前沈家母子砸門的動靜略大,沈之禾便瞧見自打王大郎被帶去采石場后,便窗門緊閉的王家,窗戶出露出一條狹窄的縫隙,她不愿被人看猴戲,,而眼前兩人瞧著也不愿離開,只要偏過身子,讓這二人進門。

    跟在兩人身后進門的沈之禾,只見原本隨意擺放在屋中的食材與腌肉,全被王二娘與扈娘子收起,她頓時松了口氣,心道還好兩人機靈。

    而沈家母子瞧著屋中堪稱家徒四壁的模樣,臉上布滿失望之色,臘八那日沈婆子也有所耳聞,沈之禾分明靠著賣吃食賺了不少銀錢,她肯定將好東西藏起來了,她抬腳就朝灶房走去。、

    跟在她身后的沈之禾,見此心中一驚,面上卻未顯露半分,她沖著盯著自己的沈大郎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心中暗自祈禱她二人將灶房中的東西也藏了起來。

    掀開簾子,寒風(fēng)陣陣,沈之禾抬頭望去,只見灶房中的窗戶打開,原本屋中彌漫著的吃食香味消失殆盡,屋中的銅鍋與香料也一并藏了起來,只余一些常見的菘菜與番薯。

    “禾姐兒,你那食攤不是賣肉食的嗎,還有那櫻桃肉,為何灶房中這般干凈!辈淮蚱抛娱_口,沈大郎掃過四周,目露懷疑。

    聞言,沈之禾假意抹了一把眼淚,“大伯不知,因我手頭銀錢緊,每日只好買剛好的分量的肉,故而家中并未有多余的!

    兩人說話間,沈婆子早便開始翻箱倒柜的尋找,顯然一無所獲,惱怒之余沖著沈之禾喊道:“沈之安呢,老婆子來了這么久都見他出來見見長輩,你就是這般教弟弟的?”

    她不提沈之安也就罷了,既她提起,那正好與她掰扯掰扯,沈之禾覷了眼沈大郎,冷笑一聲,“祖母忘了,去歲冬日之安被大伯家的垣哥兒推入破開的塘中,之后便身子極差,如今在高燒臥在床上。”

    拉住沈婆子,沈大郎訕訕一笑,自知今日在沈之禾這處是討不到錢了,“既如此,便讓安哥兒好好休息,天色不早了,我與你祖母回去了。”

    “大郎,你為何不讓我去她臥房找,那賤蹄子指定將值錢的玩意兒藏起來了,我分明聽說前些日子周家還給她送了不少好東西。”被拉著離開的沈婆子,不解地望著自己的大兒子。

    “阿娘也知那是周家送的,雖說兒子如今在錢縣丞手下做活,但那周家,連縣令都要敬上三分,更別說如今周家還有尊大佛在,禾姐兒這丫頭算是攀上高枝兒了,阿娘以后莫要再像幾日這般隨意辱罵她!鄙虼罄烧驹谏蚣遗f宅不遠處,沖著站在屋檐下的沈之禾,頷首一笑。

    心中卻萬分感慨,那日自己便不該心軟,如今給自己留下一個大禍害。

    屋檐下的沈之禾瞧著沈家母子逐漸消失不見的背影,緩緩松了口氣,轉(zhuǎn)身回到屋內(nèi),將門鎖上,這才敲響了她二人的房門。

    才拉開門就瞧見這兩人的屋中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多謝二位,若不是二位娘子機靈,雖說不至于讓那老婆子摳些東西走,但多少有些惡心人!

    聞言,扈娘子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撿著空隙朝沈之禾走來,“多虧二娘子聰慧,從窗口瞧見那婆子,同我說有人上門打秋風(fēng)了,拉著之安一同將灶房中那些肉類吃食都搬回了屋中,小娘子房中也有不少!

    沈之禾轉(zhuǎn)身沖著王二娘福了福身,笑道:“多謝二娘子守住我們的錢財,今日晚食未吃飽,不如我再做頓好的,正好筍還剩了不少,燉個臘鴨腿吃。”

    幾人分工明確,兩位娘子與沈之安一同將先前藏入臥房的食材香料搬出,沈之禾則是剁了一只鴨腿。

    姜蔥酒冷水下鍋,鴨腿焯水的同時,沈之禾淘了一碗米,下鍋煮粥,隨后取過剝皮的竹筍,那筍極嫩,水靈靈的一掐便能流出不少汁水,她將竹筍切滾刀塊,同樣放入冷水中焯水。

    不過半個時辰,灶房恢復(fù)原樣的同時,沈之禾的臘鴨腿燉筍也好了,掀開砂鍋,切成小塊的鴨肉在奶白色的濃湯中不斷起伏,香味不斷蒸騰而起,忙碌了好一會的幾人早便餓了。

    不等沈之禾開口,扈娘子便極為自覺的一人舀了碗粥端到桌上,就等著沈之禾的臘鴨腿燉筍上桌,她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鴨肉送入口中,腌制過的鴨肉不同于新鮮鴨肉的口感,入口肉質(zhì)鮮嫩臘香味濃郁,燉得軟爛,口感豐富。

    她一時間尋不出夸贊的話語,只能用行動表示自己的喜歡,臘鴨腿在口中塞得滿滿的。

    原本也是極好吃的沈之安卻好似有些神情低落,沈之禾大約知道他所謂何事,也未曾開解,只是從砂鍋中夾了一塊鴨肉放到他碗中。

    “阿姐,之安何時才能長大!

    “之安每日好好吃飯,好好學(xué)習(xí)就能長大!鄙蛑堂蛑驳哪X袋笑著道。

    此時不同于沈之禾幾人的其樂融融,街頭沈家確實愁云密布,全然沒有過年的樣子。

    第48章 包團子

    夜色沉沉,沈家母子二人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回到家中,卻是一片漆黑。

    原來幾日前那外室被孫琴日日糾纏,煩不勝煩就領(lǐng)著兒子找上門討要說法,可

    誰料到,她剛踏入沈家大門,正好遇到從外頭回來的垣哥兒,也不知孫琴與他說了什么,他竟趁著那外室與孫琴爭吵之際,猛地將那孩子推到在地。

    后腦勺磕了一個大洞,若不是送醫(yī)館送的及時,恐怕那孩子性命不保,那女子當(dāng)即報了官,原本是要將垣哥兒抓了去,老婆子不舍得讓孫子受苦,便讓孫琴頂罪。

    “大郎,云姐兒呢?”沈婆子摸著黑朝堂屋走去,眼下原本就因為在沈之禾那頭沒占到便宜而心中不滿,本想著教訓(xùn)沈之云幾句出出氣,若不是她這愚蠢的阿娘,她沈婆子何至于去朝禾姐兒那個臭丫頭低頭。

    越想越氣,沈婆子不待沈大郎回話,推開門直直朝沈之云屋子走去,如今孫琴在獄中,垣哥兒雖為罪魁禍首,但畢竟是自己的大孫子,怎舍得開口罵他,只好去尋沈之云撒氣。

    跟在身后的沈大郎見此,一陣頭疼,趕忙追上沈婆子的腳步,不過片刻,兩人便在沈之云門前站定,微弱的燭光,順著門縫漏出,沈婆子推門而入。

    “你這個懶丫頭,連暮食都不做就躲在房中!辈盘と胛葜,沈婆子就指著沈之云破口大罵。

    聞言,沈之云瞬間紅了眼眶,“祖母可有去灶房瞧瞧,那暮食正溫在鍋中!

    落后沈婆子一步的沈大郎,透過敞開的大門瞧見屋內(nèi),沈之云低頭垂淚的模樣,不知怎么的耳邊就想起前些日子,錢縣丞所言。

    若那女子實在不愿和解,到時便如了錢縣丞所愿,把云姐兒送他當(dāng)妾室,不愁他不幫忙,自己在將禾姐兒那丫頭的方子拿到手,往后這紅葉鎮(zhèn)還有誰敢小瞧自己。

    他摸著下巴,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仿佛自己已取代周家成為紅葉鎮(zhèn)的首富。

    此刻沈之禾不知沈大郎的臆想,哪怕知道恐怕也不當(dāng)回事兒,如今她正在家中關(guān)著門算著自己手頭的銀錢,前些日子買肉食花了不少,算上那張五十兩的銀票,如今手頭還有一百一十兩存款。

    雖說年貨備得差不多了,但年畫及對聯(lián)還未買全,幾人還要再添一件新衣,還有之安的壓歲錢,算著算著,沈之禾細眉毛皺起,心中暗嘆一聲,賺錢不易。

    次日清晨,屋外傳來第一聲雞鳴,沈之禾便睜開了眼,但今日不用出攤,是個難得睡懶覺的日子,她瞧著身旁睡得滿臉通紅的沈之安,懷中抱著乖巧的小黃,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探手捏了捏他軟軟的臉頰,心中暗道得快些將屋子擴建一番了,年后之安便六歲了,再同自己睡一起著實有些不像話。

    心中掛念著修整屋子的事,沈之禾便再也睡不著了,起身穿好衣服后,快步走到柜子前,昨日瞧著先前給沈之安買的衣服似乎短了一截,今日倒是可以去逛逛一人再添一件新衣。

    畢竟這可是自己在大鄴過得頭一個年。

    推門而出,正打算去梳洗一番,便瞧見王二娘在家中忙里忙外地打掃衛(wèi)生,聽得動靜扭頭望來,對上沈之禾詫異的目光,笑著道:“小娘子起了?熱水燒好了,快些洗漱吧!

    “多謝二娘子。”沈之禾心中暗自思忖,二娘子也太勤勞了些,自打她來到家中,自己日日起床后熱水便備好了。

    梳洗干凈后,沈之禾擦了擦手,瞧著灶房中的食材,心想后世外婆還在世時,過年前家中總會準備許多團子與餛飩,后來外婆走了,自己雖也年年包團子與餛飩卻再也沒有那種溫馨的感覺。

    聽著外頭王二娘打掃屋子的聲音與扈娘子晨練的動靜,沈之禾收斂情緒,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眼下包團子是來不及了,不如今日去完集市回來帶著他們幾人一團包團子與餃子。

    年節(jié)將至,街道兩旁的鋪子掛賣紅綢與紅燈籠,集市上擠擠挨挨人潮涌動,不同與以往街邊都是些賣吃食的攤位,今日年畫對聯(lián)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從未感受過如此濃郁的過年氛圍,沈之禾如蝴蝶般穿梭在人群之中,瞧著自己后世從未見過的玩意兒,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幾人總算是將年畫等買齊。

    “賣酥糖嘞~”

    原本打算直接帶著幾人去成衣店的沈之禾,聞言扭頭望去,只見一位貨郎挑著擔(dān)子艱難地走在人群之中,她極愛吃糖,且早便聽聞酥糖口味香甜,但糖價格高,除了那些鋪子會帶著賣些糖外,便是這外來的貨郎了。

    平日里沈之禾日日擺攤,靠僅有的食材研究菜色,自然也沒遇到過貨郎,今日碰上了自然要買些嘗嘗,說不準往后還可以自己做。

    “郎君這酥糖怎么賣的?”

    “十文錢一塊,小娘子要買幾塊?”貨郎抹了把額頭的汗珠,瞧著沈之禾似有猶豫之色,當(dāng)即笑著開口,“我這酥糖都是用上好的麥芽糖熬制的,再用烤熟的地豆磨成粉。”

    說著,那貨郎就從自己挑著的簍子中取出一小塊酥糖,遞到沈之禾跟前,“小娘子若是不信,不如先嘗嘗!

    “您這十文錢一塊的酥糖,就這么送與我白吃,不怕我嘗了不買?”接過酥糖,沈之禾瞧著眼前年歲不大的貨郎,笑著開口。

    那貨郎聞言嘴角揚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旁的不敢說,整個紅葉鎮(zhèn)唯有我家酥糖最好,哪怕是周記點心鋪子的酥糖都比不上我阿姐做的!

    酥糖入口,果真如那貨郎所言,入口香甜還帶著地豆的酥香,口味香甜,瞧著那貨郎緊張的模樣,沈之禾滿意一笑,取出五十文銀錢,遞到他手中,“勞煩郎君為我包上五塊!

    “好勒,您稍等。”貨郎取過油紙將沈之禾要的五塊酥糖包好后,又挑著擔(dān)子晃晃悠悠地朝人群擠去。

    幾人順著人流走至成衣鋪子,有著先前買衣服的經(jīng)驗,這次四人半個時辰便從成衣鋪子出來了,瞧著天色還早,又想著今日要包的團子,不如再去肉鋪買些肉,沈之禾低頭望了望從先前就有些情緒不佳的沈之安。

    從腰間摸出一塊酥糖,掰了一小塊,塞入他的口中,微甜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抬頭望向沈之禾,瞇著眼睛笑著對她開口,“阿姐,好甜喏!

    掐了掐他軟乎乎的臉頰,沈之禾的嗓音從他頭頂傳來,“今日回家,之安來幫著姐姐包團子如何?”

    “好!”沈之安興高采烈道。

    落在身后的兩人,瞧著身前姐弟二人的身影,二人對視一眼,眸中皆是笑意,扈娘子不用說,自幼便是孤兒,隨著鏢隊闖南走北,風(fēng)餐露宿,王二娘雖有家人,卻不如沒有。

    如今跟在沈之禾身旁倒是感受到了家的感覺。

    回到家中,沈之禾使喚著扈娘子生火,王二娘幫著揉面,自己開始調(diào)制肉餡,瞧著家中的食材,正好可以做個蘿卜絲肉餡和豆沙餡,只是如今寒冬沒有艾青,倒是沒法子做青團了,豆沙配青團才是絕配。

    正想著,忽然抬頭對上沈之安眼巴巴的目光,沈之禾無奈一笑,看來今日集市上遇到的那位貨郎,讓他都沒有心情陪著阿黃玩了,“二娘子,不如讓之安幫著你揉面如何?”

    聞言,王二娘滿心詫異,扭頭望向沈之禾,卻見她沖著自己眨了眨眼,當(dāng)下了然,從盆中的面團上揪下一小塊,放在一塊較小的盆中,讓他坐在矮凳上學(xué)著自己的動作揉面。

    大約是沈之安使勁的方法不對,揉著揉著他便撅起來屁股,那模樣逗笑了三人。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沈之禾總算將今日要用的餡料調(diào)好,而那頭的王二娘也將面團揉好,如今扈娘子正在幫著搟餃子皮,她速度極快,不過三五分鐘一張厚薄均勻的餃子皮就出現(xiàn)在她手中。

    未過多時,扈娘子跟前就堆了一堆餃子皮,就在此時屋外又傳來陣陣敲門聲,沈之禾放下手中的刀,嘆了口氣,心道這沈家大房還真是鍥而不舍。

    “沈小娘子可在家?”周記點心鋪林掌柜的嗓音從屋外傳來。

    聞言,沈之禾這才松了口氣,心中暗道總要想個法子讓沈家那母子不再來找自己,否則他們來一次自己藏一次東西,多麻煩。

    推門而出,沈之

    禾瞧見林掌柜站在門前,身后跟著位駕車的小廝,她快步迎上前,拉開院門,將人迎了進來,“您怎么親自來了,難不成是鋪子的糕點不夠了?”

    “小娘子莫急,夫人收到了您的節(jié)禮十分開心,本想著第二日便讓管家來送回禮,但家中事多便一直拖到今日,我去尋二公子,他讓我將鋪子的分紅給您送來,這不夫人便讓我將這回禮給您一并帶了過來!绷终乒褡咴谏蛑躺磉叄χ_口。

    “怎還勞得夫人如此費心,您快隨我入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不叨擾小娘子了,今日鋪子中還需我回去盤點,改日必來討杯熱茶,對了小姐讓我給您帶句話,出了十五那點心鋪子便能開起來,人手也找齊了。”說罷,林掌柜一拱手,等著那小廝將車中的東西搬完后,才從寬大的袖口取出一只精致的木匣。

    “這是禮單與分紅,小娘子收好!

    “既您有事,那我便不留您了,勞煩您代我向夫人與阿瑩問好!鄙蛑塘⒃谖蓍芟,沖著林掌柜福了福身,瞧著馬車不見了蹤影,這才轉(zhuǎn)身回到屋中。

    她打開匣子取出禮單,除開一些布匹衣物首飾,竟還有幾本啟蒙用的書,顯然是特地為沈之安準備的,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古時的書本也是極為珍貴之物,且不是價格高,能不能買到又是一回事。

    此時王家。

    一少年將半掩著的窗關(guān)上后,扭頭望向王娘子,“阿娘,王招娣如今就在那女子家中?”

    第49章 小年

    暮色沉沉,天邊黃澄澄的落日猶如腌得流油的咸鴨蛋,沈之禾招呼著扈娘子將周家送來的節(jié)禮搬回房中,快步朝灶房走去,全然不知自己被人暗中窺視。

    王家屋中一片昏暗,王娘子面色蒼白的坐在桌前,瞧著眼前這個自己自幼放在心尖上疼的幼子,心中滿腹委屈,她抬手抹了把眼角,“你阿兄命苦,那小娘子勾引你阿兄,最后還反咬你阿兄一口,如今這大過年的,他還在在采石場賦役!

    聞言,少年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出言打斷,“阿娘,你手中可有銀錢?”

    “你要銀錢做什么?先前你欠的賭債我不是替你還了?”王娘子眉頭緊皺,疑惑地望著王乾。

    瞧著抿著唇一言不發(fā),目光游離閃爍地王乾,王娘子心中驚惶,難不成他又去賭了?瞬間眼睛一紅,坐在地上哭天搶地,“你又去賭錢?你是不是忘了,你那死鬼老爹就是因為跟著沈家大郎賭錢,欠了一屁股債,為了躲債跌入河里淹死,前些年才還干凈,你怎么又步你爹后塵,都是沈大郎那個王八蛋,若不是他,我王家如今還是好日子!

    原以為自己的幼子會聽話,誰料他一把推開王娘子,快步走到屋內(nèi),拉開柜門,取出藏在里頭的荷包,惡狠狠道:“別以為我在書院,便不知道,你跟著隔壁那小娘子賺了不少銀錢,如今王招娣又在跟著她做活,沒錢你就去尋王招娣要啊,”

    他掂了掂手中荷包的重量,心中一喜,估摸著有個五兩的樣子,如今書院中的人皆愛斗雞,他若不參與豈不是不合群,往后他還如何在書院中做人,王乾躲開王娘子的手,不顧她的阻攔就朝門外走去。

    “阿娘今日不用等我回來了,我同窗今日在萬花樓設(shè)宴,阿娘今日便早些休息吧!蓖跚瑨佒种械暮砂那闃O好,暗道一聲阿兄真是廢物,連一個孤女都搞不定,且看他來。

    木門緩緩關(guān)上,王娘子臉上一片木然,她這大半生都在為兩個兒子籌謀,大郎孝順,如今卻身在采石場,生死不明,幼子聰慧,自幼送去書堂,卻染了一身陋習(xí),如今還將家中僅有的銀錢拿走。

    本該在家中替他們做吃食的閨女,如今卻跟著沈之禾似乎賺了不少銀錢,這幾日她透過窗戶看著她,臉上多了不少笑容,身上還添了新衣,今年她都沒穿上新衣,從不敢抬頭看人的臭丫頭,如今倒是與另外兩人有說有笑,真是白養(yǎng)了她這么些年。

    自己得尋個機會讓她把沈之禾手上的方子偷回來,另外還得把她手上的銀錢交給自己,她一個未婚的小女娘手中捏這么些銀錢做什么,大郎從采石場回來要交贖金,阿寶又染了賭癮,一時半會也戒不掉,家中正是用錢的時候。

    與此同時,正與沈之禾一同包著團子的王二娘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背后起了一層白毛汗,她猛地抬頭掃過四周,卻見門窗緊閉,因沈之禾怕冷,減重的門窗皆有厚厚的毛氈擋住。

    除非平日里拉開透風(fēng),否則一絲寒意都鉆不進來,為何自己會無緣無故打了個寒戰(zhàn),王二娘搖了搖頭,再抬頭就瞧見沈之禾跟前的桌子上擺了不少圓滾滾的憨態(tài)可掬的團子。

    “二娘子這是受寒了?”沈之禾手中動作不停,只見她隨手取過一個劑子,放在手心,拇指按住中心一轉(zhuǎn),隨后用筷子塞入肉餡,指尖靈活的揉捏幾下,一個胖乎乎圓滾滾的團子便出現(xiàn)在她手中。

    無論看幾次,王二娘都十分驚嘆,沈小娘子的手太巧了,先前她與扈娘子瞧著這做法有意思,都上手學(xué)了學(xué),手中的面團卻像不聽使喚似的,且不說能不能將肉餡包進去,連初時的劑子都揉不好。

    于是她與扈娘子還有沈之安便攬下了包餃子的活。

    瞧著王二娘盯著自己手上的動作,出了神的模樣,沈之禾目光落在另一側(cè)奇形怪狀的面團上,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這一下才算將王二娘的思緒拉了回來,她順著沈之禾的目光望去,頓時紅了臉。

    “倒是沒有受寒,只是方才不知為何忽然打了個寒戰(zhàn),似乎是有人在背后念叨我!蓖醵锸种袆幼饕活D,忽而想起明日便是除夕,這些日子一直在沈家舊宅,倒是忘了她那在書院念書的幼弟該回家了。

    “二娘子這是怎么了?方才還好好的,如今怎就憂心忡忡?”坐在沈之禾身旁的扈娘子瞧著王二娘驟變的臉色,心中好奇,雖說自己最為年長,但這丫頭可比自己還要老成,究竟想到了何事,讓她這般憂心。

    聞言,沈之禾抬眸望去,心中亦是詫異,這些日子在自己有意的引導(dǎo)下,王二娘比先前自信了不少,瞧著她的神色,應(yīng)當(dāng)是王家的事,“二娘子可是在想王家?”

    王二娘深吸了口氣,手中動作不停,一個接一個地包著餃子,思索著該如何開口。

    見此沈之禾也不催她,繼續(xù)包著手中的團子,心中暗自思忖,之安怎這般安靜,扭頭望去,只見他身前的小桌上多了一排用面團捏出的小玩意兒,瞧著倒是十分有趣。

    沈之禾不自覺笑出了聲,幾人循聲望來,頓時哄堂大笑,方才沉寂的氣氛一掃而空,沈之安則是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阿姐,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餃子,明白了過來。

    嘴巴一癟,眼眶頓時變得通紅,眼見著眼淚就要滾落,沈之禾趕忙開口哄道:“安安包的很可愛,等今日煮了,我們每人都要來上一碗!

    說著,她瞧了王二娘與扈娘子一眼,眼中滿是求救的意思,兩人相識一笑,皆開口附和,連腳邊打轉(zhuǎn)的阿黃見著熱絡(luò)的氣氛,也不甘寂寞地叫了兩聲。

    “當(dāng)真?”沈之安歡快地抬頭,臉上哪有半點淚水的痕跡,圓圓的眼中滿是笑意,“阿姐答應(yīng)了就不能反悔!”

    “是,阿姐何時騙過你。”沈之禾心中暗嘆一聲原本呆呆的弟弟,竟學(xué)會詐自己了,不過也好,往后在外頭也不會被人欺負。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沈之禾瞧著餃子包的差不多了,便使喚這扈娘子去燒水,取過一早洗好的蒸籠,估摸著幾人的飯量拾

    了八個團子,天色不早了,這團子又是糯米粉所做,吃多了不好克化。

    再煮上一鍋餃子剛好。

    剛出鍋的團子潔白軟糯,一口下去滿嘴糯米的香味,鮮嫩的湯汁順著口子流出,滿嘴鮮香,團子皮軟糯柔韌,還有些粘牙,幾人皆是吃的滿嘴流油,萬分滿足。

    幾人團子剛下肚,沈之禾下鍋的餃子也好了,不同于平時的菘菜豬肉餡,今日她還調(diào)了玉米豬肉餡,若是食材充足甚至還可做冬菇馬蹄鮮,那滋味清清爽爽的半點不油膩,是她極愛的餡料。

    扈娘子搟的餃子皮極薄,煮熟后便可瞧見那餃子變成半透明狀,里頭的肉餡若隱若現(xiàn),勾人得很。

    沈之禾快步走到灶臺前,取過擺在架子上的調(diào)味料,用醋與醬汁簡單調(diào)了一些蘸料,幾人忙了一日,早便餓了,雖說方才吃了兩個團子,但那團子個頭小,幾人食量又大,她才將餃子端上桌,扈娘子就迫不及待夾了一個。

    略吹了吹就塞入口中,才咬了一口,鮮甜的滋味在口中爆開,那滋味與菘菜豬肉餡全然不同,眼見著她一個接一個的塞入口中,沈之禾趕忙將調(diào)好的蘸料放到桌上。

    “娘子快試試著蘸料,蘸著吃更有一番風(fēng)味!

    聞言,幾人皆不約而同夾起一個餃子伸到那蘸料中,沾了沾,王二娘倒是覺得那滋味不錯,沈之安與扈娘子更愛餃子原本的味道,故而之后并未蘸料吃。

    夜色沉沉,屋外一片寂靜,端著泡腳盆領(lǐng)著沈之安回到臥房的沈之禾,一眼就瞧見扈娘子替自己搬到房中今日周家送來的節(jié)禮,轉(zhuǎn)身將房門落了鎖,取過矮凳讓沈之安坐著泡腳。

    自己則拉過一張凳子坐在一旁細細的翻看著周家送來的東西,如禮單上所寫前頭是有些料子不錯的布匹,深色淺色皆有,奈何自己一雙巧手唯獨對著女紅一竅不通。

    放下手中的布匹,沈之禾瞧見一個精致的木匣,打開一瞧竟是幾朵絹花,瞧著似乎是州里的樣式,估摸著那位在州中做官夫人的大娘子送的,她一件件瞧過去,又是一只木匣,瞧著還要比先頭那只精致幾分。

    心中好奇,她探著身子取過那只木匣,剛一打開,瞧著里頭那做工精細的銀簪,滿目震驚,思前想后也不該是周夫人送的,難不成是阿瑩,待到年后見了面問問,這簪子過于貴重,她不能收。

    沈之禾小心翼翼地將發(fā)簪放回木匣中,收好放在一側(cè),心中惦記著禮單上所記錄的那幾本開蒙的書,翻了半天,總算是在壓在最底下的一掌高的木匣中尋到了。

    烏木匣子中的書籍瞧著有些舊了,但保存的極為完好,瞧著便是主人極為愛護,頭一本就是《千字文》,這應(yīng)當(dāng)是周老讓人送來的,她翻了幾頁,好在自己上學(xué)時學(xué)過些古漢字,總不至于到了大鄴成了文盲,但總還要再多看些書。

    反正自己總要為之安請先生,到時自己帶著王二娘一起跟著那先生學(xué)一學(xué),無非多付些銀錢的事。

    帶著對往后日子的期盼,忙了一整日的沈之禾鉆入暖呼呼的被子中,捏了捏沈之安的臉蛋,陷入沉睡中。

    第50章 除夕

    次日一早,沈之禾便起身準備今日除夕所需的吃食。

    她瞧著家中的食材,又想著前世自己與外婆過年時,通常是十個菜,講究一個十全十美,旁的不說,魚必然是要有的,只是天氣嚴寒,紅葉鎮(zhèn)僅有的一條河冰厚三尺,平日里也鮮少瞧見有人賣魚。

    好在她們運氣極好,昨日去集市時恰好瞧見一名老翁在賣鯽魚,魚的個頭不大,但聊勝于無,自打那次在周家殺過一次魚,她似乎對殺魚這件事有些得心應(yīng)手。

    伸手掐住鯽魚的兩腮,手一提,便將它從盆中拎起,放到案板之上,利落的刮去鱗片,魚腹上拉了一刀將它處理干凈,隨后取過鹽罐,挖了一勺將鯽魚里外都抹了一遍。

    與此同時,晨練結(jié)束的扈娘子額頭帶著些許細密的汗珠,推門而入,左右瞧了瞧,似乎并未瞧見王二娘,順手取過一側(cè)的架子上的布巾,略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小娘子,怎不見二娘子?”

    聞言,沈之禾手中動作不停,將今日要做的羊肉,抹上調(diào)料腌制好,放在一側(cè)備用,抬頭望了望屋外的日頭,沉吟片刻道:“今日一早她說出去買些紅布來做紅封,瞧著時間也該回來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耽擱了,眼下我在料理晚上的吃食,走不開,要不娘子去瞧瞧?”

    “行!闭f罷扈娘子抄起一旁的棉外套披在身上,推門而出,還未走出幾步,就瞧見王二娘被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攔在路上。

    瞧著王二娘滿臉怒意的瞧著身前的少年,扈娘子只以為她遇到了無賴,皺著眉頭就要上前,哪知早早便瞧見自己的王二娘沖著自己試了個眼色,腳下步子一頓,拐到一處離二人不遠的角落,背靠著墻站定。

    兩人的交談順著寒風(fēng)落入耳中。

    “聽阿娘說,阿姐這些日子賺了不少銀錢,近日我手頭緊,拿些來用用。”那少年也就是王乾,吊兒郎當(dāng)?shù)卣驹谕醵锔埃氶L的眼睛中滿是貪婪之色。

    王二娘抬頭看了眼跟前,與自己一般高的少年,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你瞧這便是她的家人,許久未見面不問自己為何不在家中,開口便是要錢,這種親人還有何留戀。

    “我手頭沒錢,如今我跟著小娘子是替阿兄贖罪的。”

    “你放屁,你身上這件新衣就少說得要二百文,你若沒錢,怎還能穿新衣,以往你在家中穿的可都是阿娘以前的舊衣服!甭勓裕跚劬Φ纱,繞著王二娘走了一圈,怒道。

    “更何況你替阿兄贖什么罪?分明是那臭娘們兒用計陷害阿兄。”忽而王乾頓了頓,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王二娘,摸著下巴道:“她能提前布置好陷阱,等阿兄踩進去,必然是有人通風(fēng)報信,是不是你!

    聽著他辱罵沈之禾,王二娘心中大怒,心想反正她那阿娘也不打算認自己了,自己也不打算再回那個家,怒從膽邊生,快步上前抽了王乾一個大嘴巴子,“你以后若是再敢對沈小娘子出言不遜,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躲在角落的扈娘子,心中暗道一聲痛快,若不是王二娘抽了他一巴掌,恐怕她要忍不住出去揍那臭小子一頓。

    ……

    隨著木門被推開的聲音,蹲在門口陪著阿黃玩球的沈之安猛然抬頭,瞧著王二娘滿身積雪的躲在扈娘子身后,他心中一驚,將手中的布球丟下,飛快撲向王二娘。

    抱著她的腿,仰著頭,又圓又大的眼睛中滿是擔(dān)憂,“王姐姐,你在外頭摔跤了么?痛不痛?安安給你呼呼!

    幼童軟軟的身子貼著自己,將王二娘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她抬手想捏一捏沈之安的臉頰,卻怕自己凍到他,“安安莫擔(dān)心,方才姐姐在路上不小心……”

    “咳咳!甭勓裕韨(cè)的扈娘子對上沈之禾探究的目光,咳嗽幾聲,打斷了王二娘順口而出的謊話。

    一時間屋內(nèi)一片寂靜,扈娘子心中焦急,瞧了瞧這個,又瞧了瞧那個,連一向?qū)η榫w感知比較遲鈍的沈之安也覺得有些不對,正要開口,卻被扈娘子一把撈起,抱著往臥房走去,她還順手帶走了阿黃。

    眼下灶房中只剩沈之禾與王二娘,沈之禾瞧了眼站在門前的人,并未開口,只是將手中腌制好的羊肉放在早就準備好的面團上,又取過另一塊面餅蓋在羊肉上,兩塊面餅?zāi)罅藗花邊將羊肉封住。

    兩面刷上油,隨后取過一個鐵架子,將那面團放在爐子上烤著,抬頭看了眼王二娘面上帶著恐慌,不由嘆了口氣,“二娘子先去換身衣服吧,若受了風(fēng)寒便不好了。”

    聽著沈之禾關(guān)懷的話語,王二娘心中酸澀,她眼眶一紅,沖著沈之禾就跪了下來,“小娘子方才路上是我阿弟攔住了我,他讓我將你的方子都偷回去,否則就讓阿娘與我斷絕關(guān)系,我不答應(yīng),他本想將我綁了送給他那同窗的父親當(dāng)小妾,我自是不從,但我沒打過他,好在扈娘子及時出手,我不想讓你跟著糟心,便……”

    “快起來!鼻浦苯庸蛟诘厣希差櫜坏檬种械拿姘蛲龋w快走到她跟前,將她攙扶起來,皺著眉頭,“以后遇到這種事,不管對錯先打了再說,若打不過便不要硬碰硬,跑便是了,實在跑不過,身邊又沒人,你就將那方子交給他,方子不過是死物,而你是個活生生的人,孰輕孰重,還需我多說嗎?”

    “好了莫哭,今日除夕,高興些,先去換身衣服,再來幫我做暮食,這可是我們幾人在一起過得第一個年,總得做的豐盛些!鄙蛑膛牧伺耐醵锏募珙^,心中暗嘆一聲,還好自己沒有看錯她,果真是歹竹里頭出好筍,一家子壞心眼就出了這么個實心眼。

    若非遇到自己,恐怕早被那一大家子扒的連皮都不剩,瞧著她往臥房去的背影,忽然一陣焦香傳來,沈之禾心中一驚,大呼一聲,“我的羊肉!”

    著急忙慌地回到爐子前,好懸,差點就烤焦了,此時她無比懷念后世可以設(shè)置溫度與時間的烤箱,她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面包羊腿翻了個身,爐子火旺,一個不留聲就能將外頭那層面皮烤焦,她只得專心致志地烤著羊肉。

    心中暗道,年后這道菜必定要賣得貴些,且不說羊肉價高,這做起來也太費手了,就這一小會,她舉著的胳膊就十分酸澀。

    不多時,換好衣服的王二娘掀開簾子從外頭踏入,“小娘子,我們養(yǎng)的雞個頭大了不少,估摸著要不了多久就能下蛋了!

    “哦?那可真是不錯,二娘子來的正好,快些幫我把雞與排骨處理了,對了去把扈娘子還有之安喊出來,讓他二人幫著把栗子和筍剝了!鄙蛑谭瓌又姘蛲,生怕將它烤焦。

    一時間幾人分工明確,到了日落時分,滿滿的一桌菜總算是做好了,幾人在灶房中圍桌而坐,桌上蘑菇豆腐燉鯽魚,面包羊腿,糖醋排骨,紅燒栗子雞、櫻桃肉、醋溜番薯絲、酸辣菘菜、涼拌蘿卜絲、蘿卜燉臘鵝,再加上一碟團子,正好湊了個十全十美。

    幾人正要動筷,沈之禾忽然想起周家送來的節(jié)禮中,似乎有一壇屠蘇酒,她在幾人疑惑的目光中起身,回到臥房中,將那壇屠蘇酒抱出,“今日除夕,當(dāng)喝屠蘇酒,辭舊迎新。”

    沈之禾抱著酒壇一人倒上一碗,連最小的沈之安也分到了一碗,本想著等著阿姐先喝,哪知幾人皆是眉眼帶笑地望著自己,“阿姐,為何不喝?”

    聞言,沈之禾點了點沈之安額頭,笑著道:“這屠蘇酒啊,與旁的酒不同,要從年歲小的開始喝,要安安先喝!

    酒落肚中,升起一股暖意,瞧著正中間的面包羊腿,沈之禾用刀從中間化開,頓時香氣四溢,金燦燦的酥皮里頭露出鮮香四溢的羊肉,幾人頓時食指大動,酷愛羊肉的扈娘子夾起一塊,送入口中。

    烤得有些焦黃的外皮極為酥脆,內(nèi)里軟糯帶著些雞蛋的香味,羊腿肉質(zhì)鮮嫩多汁,入口那鮮香粘稠的湯汁似乎都要將人的嘴巴糊住,扈娘子一口酒一口肉,半晌之后,感慨一句,自己前半生風(fēng)餐露宿過得是什么日子。

    而沈之安與沈之禾一樣獨愛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滋味,排骨軟爛,用嘴巴一吸就能脫骨,琥珀色的湯汁裹在排骨上,晶瑩剔透,就那酸甜可口的湯汁就著白米飯都能多吃幾碗。

    與幾人不同的是,王二娘更愛紅燒栗子雞,板栗軟糯,摻雜著板栗香甜的雞肉味道極好,大約是燉得時間久,雞肉軟爛脫骨。

    幾人吃飽喝足后,王二娘將那未有人動的魚湯端到柜櫥中放好,瞧著幾人癱在椅子上的模樣,心中好笑,“諸位可還吃得下餃子?”

    聞言,沈之禾臉色大變,連連擺手,“眼下我可吃不下了,再等等,今夜總歸是要守夜的!

    屋外夜色漸深,不多時燦爛的焰火在天邊綻放,見此,沈之安高興地抱著阿黃想要往屋外去,卻被沈之禾攔住,“外頭冷,就在屋內(nèi)看吧。”

    說著她將擋住窗子的毛氈拉開,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在屋外炸開,沈之禾坐在搖椅上抱著沈之安仰頭望著天空,雖說如今的焰火不如后世那般花樣多,但自己也有好幾年未瞧見這么熱鬧的場景了。

    直到子時的打更聲響起,沈之禾才下了餃子,待到幾人吃完后,沈之禾從腰間取出三個紅封,“望二娘子不再為家中所累,隨心而活;望扈娘子一世平安,自在人生;望之安平安喜樂!

    “望小娘子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窗外炸開的焰火,照亮了屋中幾人臉上對新一年滿是憧憬的笑意。

    第51章 贖回鋪子

    轉(zhuǎn)眼間,新年已至初五,沈家?guī)兹擞^財神之后,便準備收拾收拾,繼續(xù)小食攤的營生。

    她坐在桌前盤算著手中的食材,胡辣湯恐怕是做不成了,豬肉倒是還有不少,天氣嚴寒,屋外正如一個天然的冰箱,沈之禾一邊想著一邊推門而出,從架子上取了一條肉下來,放在熱水中化凍。

    化凍要些時間,她瞧著正在熱暮食的王二娘忙前忙后的樣子,心中暗道,雖說紅葉鎮(zhèn)不大,但每年在此落腳的商人極多,故而紅葉鎮(zhèn)要比鄰鎮(zhèn)富裕一些,過年時多少能吃上些葷腥。

    尤其是富裕人家,多半日日肉菜不斷,幾日下來估摸著是有些膩味了,自己正好可以把握這等機會,推出茶飲子,為日后自己開食肆做準備,想到此處,她翻看著柜子中的食材,解膩的茶飲,山楂必不可少。

    先前買來泡水喝的山楂倒是還省了不少,年前自己還買了紅棗與陳皮,再加些老姜,剛好可以做一壺消食暖胃的山楂橘皮姜棗飲,沈之禾小心翼翼的裝著山楂等物的罐子中倒出些許,放在盤中,又取過一只小巧的瓦罐加水置于火爐之上。

    站在桌子另一側(cè)揉面的扈娘子,瞧了許久,心中好奇,忍了又忍,“小娘子這是在做什么?”

    聞言,沈之禾嘴角帶起一抹笑意,“自然是茶飲子,我見集市上的食攤似乎無人買茶飲,既無人賣,那我們便做第一個。”

    “哪能人沒人賣,小娘子不知,這茶飲要么是專門的茶水鋪子,要么是茶樓中,茶水鋪子價格便宜,一般來說鋪子里也就是苦丁茶,或是一點茶葉就泡一大壺,通常都是干力氣活的人,渴了就去喝上一碗,一文錢大約可以喝上四碗,以往我走鏢之時便常去,茶樓只聽說過,倒是還未有機會去見識一番!膘枘镒邮种腥嘀鎴F,笑著道。

    “茶樓價格確實昂貴,先前我還在秦家時,便聽秦婆婆提起過,里頭賣的都是從京城來的好茶,我依稀記得有個茶名叫雀舌!闭谠钆_前忙活的王二娘,笑著接話。

    從兩人言語間沈之禾大致了解,紅葉鎮(zhèn)的茶飲無非就是普通的茶水,或是名貴的茶,像后世那些飲品估摸著是沒有的,這倒是一個巨大的商機,她心中暗自想著,順手將盤中的山楂紅棗倒入瓦罐中。

    她摸著下巴盤算著明日收攤后,去阿爹的鋪子瞧瞧,若能早日贖回,那是最好,若事情不順利,自己還可想其他法子,雖說食攤每日也能賺上不少,但地方總歸還是小了些,施展不開。

    爐火極旺,不過一刻鐘,瓦罐中的水便咕嘟咕嘟冒著泡,沈之禾將一塊方巾蓋在上頭,隨后捏起蓋子,生姜的味道混雜著山楂的酸甜味,瞬間涌出,片刻之后,紅棗淡淡的甜香與陳皮的苦澀才緩緩飄出。

    “小娘子,這味道怎與我先前喝過的茶飲不同?倒是有些像夏日里在州里賣的果飲子。”扈娘子聞著味兒抬頭,心中驚訝,原本還在奇怪,沈之禾從未買過茶葉,如何能煮出茶來,眼下倒是有些明白了。

    此茶飲非彼茶飲。

    “果飲子?那是何物,與我說說!鄙蛑虖墓褡又腥〕鲆恢恍∏傻牟璞ǔ鲆簧诅晟牟杷谷氡校勓蕴袅颂裘。

    還以為這北疆出了茶水再無其他飲品了,如今瞧著倒是自己狹隘了,這大鄴歷史上并無記載,也不知有何水果,要是如后世那般豐富就好了,不過價格應(yīng)當(dāng)不便宜,據(jù)她了解嶺南的荔枝運到京城便是價值千金,尋常人哪能吃得起。

    沈之禾端起茶飲,輕啜一口,頓時皺起了眉頭,心中暗道著玩意兒也太難喝了些,估摸著不太好賣,還好煮的不多,目光掃過其余幾人,眸子一轉(zhuǎn),一個壞心眼油然而生。

    抬手抹了把臉,方才略顯痛苦的表情消失不見,她將瓦罐中剩下的茶水逐一倒在杯中,取過一杯走至扈娘子身旁,再度催促,“娘子還未與我說那些果飲是何物?”

    瞧著她略顯焦急的模樣,扈娘子笑了笑,擦了擦手才接過茶杯,“小娘子應(yīng)當(dāng)知曉,這北疆不光冬日嚴寒,夏日也熱得很,州里的集市上時常有人擺攤賣果飲,最常見的便是紫蘇飲和酸梅飲。”

    說罷她便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忙了一下午還未喝過水,本著沈之禾做的吃食味道都不錯的想法,并有半點懷疑,奈何那茶水的味道著實詭異,山楂的酸甜中夾雜著生姜的辣味還有陳皮的苦澀。

    剛好開口去被沈之禾的眼神阻止,于是她眼睜睜地瞧著沈之禾哄騙著另外兩人將那茶水喝下后,王二娘還好些,只沈之安包子臉蛋整個都皺在了一起。

    “阿姐壞!”沈之安被生姜的辣味沖的不停地吐著舌頭,圓潤的眸子中滿是控訴。

    “安安,這飲子味道雖然不太好,但可是個好東西,可消食暖胃,昨日你不還同我說肚子漲嗎?”聞言沈之禾臉上笑意不減,“過一會你肚子可就不漲了!

    “真的嗎?是我錯怪阿姐了!鄙蛑蚕乱庾R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似乎確實沒有先前那么漲了。

    只是他忘了,今日午食吃得不多,自然不會漲肚子。

    “小娘子可是忘了放糖?”等著沈之禾慢慢止住笑意,扈娘子才無奈地問出心中的疑惑,以往她在州中喝過果飲,那滋味算不上極好,但大多都是甜滋滋的味道,而方才那飲子除了帶著些紅棗與山楂的甜味外,便只有生姜的辣與陳皮的酸澀感。

    聞言,沈之禾一拍手,贊許地瞧了扈娘子一眼,原說自己先前忘了什么,她瞧了瞧瓦罐中,還剩了不少,起身從柜子里取出一塊糖霜,丟入罐中,攪拌至化開后,又舀了一勺,略嘗了一口,雖說比先前好上一些,但也沒好多少。

    她肉痛地瞧著那瓦罐,山楂陳皮倒是不貴,但方才丟進去的糖霜,價格比普通的糖還要貴上不少,總共買了十塊糖霜,便花了自己一百文,原本打算用來鹵肥腸的。

    于是,幾人吃完暮食后,一人捧著一碗山楂橘皮姜棗飲,且不說三個大的,沈之安的表情極有意思,肉乎乎的臉蛋上,兩條眉毛皺在一起,閉著眼,捏著鼻子一飲而盡,隨后吐著舌頭四處尋找溫水喝。

    大約是隨了沈之禾不愛吃姜的緣故,這飲子姜味極重,瞧著扈娘子與王二娘倒是適應(yīng)的不錯,她倆也喝得多。

    年后第一日開業(yè),幾人推著小車朝集市走去,沿路瞧見不少熟客,皆是滿臉笑意地打著招呼。

    幾人剛在固定的攤位停下,還未來得及將桌椅擺好,就瞧見吳永鬼鬼祟祟地從人群中鉆出。

    “小娘子來一碗餛飩加四個鍋貼。”說罷,他做賊似的瞧了四周,隨即壓低嗓音道,“你可知德勝樓賣起了豆腐腦?我記得先前小娘子將豆腐腦的生意交給了一位姓王的娘子,后來她便漲價了,沒過多久我便再沒瞧見過她,莫不是此人將你的方子賣給了德勝樓?”

    “郎君慎言,那方子是我賣給德勝樓的!鼻浦鴧怯勒痼@的目光,沈之禾將餛飩下入鍋中,隨后又將鍋貼蒸上,“若郎君再無別的事,去尋個空位坐下吧。”

    見她似乎并未被欺負的模樣,吳永提起的心略微放下,這才尋了一處空位坐下。

    躲在推車后頭的扈娘子,見此眸光一閃,心中劃過了然。

    一如往常,不出片刻沈之禾攤位前的桌椅便坐滿了人,外頭還站了不少沒有座位的食客,沖著她打趣兒道:“小娘子,這攤位小了些,何時擴大啊!

    聞言,沈之禾只笑了笑,并未答話,眼下鋪子未定,不宜張揚,等鋪子定下來了,重新修整之日,再宣傳也不遲。

    因家中食材所剩無幾,今日準備的吃食不多,不過一個時辰就賣空了,還有不少食客未曾買到,沈之禾只好笑著道歉,讓諸位明日再來。大約是過年吃了不少肉食,今日倒是無人預(yù)定櫻桃肉。

    沈之禾瞧著天色還早,也不急著回家,四人坐在推車后頭的避風(fēng)處,從懷中取出一個荷包與一張泛黃的紙。

    “今日還得勞煩二娘子去買這些食材,推車便先寄放在德勝樓,扈娘子隨我去城南的林記面館!闭f罷,沈之禾牽著沈之安領(lǐng)著扈娘子就要離開,忽而又想到一事,腳下步子一頓,扭頭道,“食材分量重,你尋德勝樓的王大廚,讓他分個人陪你一同去,回頭我們便在德勝樓匯合!

    林記面館位置極好,卻十分冷清,沈之禾立在門前瞧了許久,周邊的包子鋪、酒水鋪子、雜貨鋪等倒是客人絡(luò)繹不絕。

    看來林乾并未將這間鋪子經(jīng)營好,也許自己今日就能將鋪子贖回。

    定了定心,沈之禾抬腳踏入鋪子,坐在柜臺后的掌柜聽得動靜,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又低下頭自顧自地看著手中的怪事雜談,鋪子內(nèi)的小二則雙手環(huán)胸靠在門邊發(fā)呆。

    見此,沈之禾便明白為何這間鋪子生意這般差,做吃食的自然是要熱情,這兩人死氣沉沉的模樣,哪怕來了食客都要把人嚇跑,她與扈娘子對視一眼,快步走到柜臺前,曲指瞧了瞧桌面。

    “林乾林官人可在?”

    “你找東家何事?”那掌柜疑惑抬頭,他從未見過沈之禾,自然不知她是來贖回鋪子的,只以為是借錢的,揮了揮手道,“若要借錢后日再來!

    “我不是來借錢的,我是來贖回鋪子的!鄙蛑虒㈦S身攜帶的契書拍在桌案上,上頭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

    掌柜的立馬坐直了身子,接過那契書細細瞧了一番,確認無誤后沖著那小二使了個眼色,那小二頓時匆匆忙忙朝屋外趕去。

    “小娘子稍坐會,我去替你沏壺?zé)岵琛!闭f著不待沈之禾說話,步履匆匆朝屋后走去。

    第52章 獅子大開口

    留下三人面面相覷,沈之禾心知那掌柜的做不了主,又怕自己為難于他,故意到后頭藏了起來,方才離開的小二顯然是被他派去尋林乾的。

    一時半會兒人也不會來,沈之禾自顧自地尋了一張凳子坐下,目光掃過四周,整個店鋪重新修整過,先前不過是兩層矮樓,灶房就在右側(cè)小屋中,方才瞧見那掌柜鉆入后院。

    沉吟片刻,她站起身子,探著頭朝那扇開著的門望去,后頭添了一個院子,估摸著是給這掌柜與小二的住所,沈之禾心中一喜,如此到是極好,自己這一大家子往后倒是可以直接住在鋪子中,正好可離王家遠些,無非再多付些銀錢,將后頭的院子一并買下來。

    正想著,忽然沈之禾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輕輕拽了兩下,她順著力道望去,只見沈之安滿臉慌張,估摸著是想起那日被林乾逼著討債的情形,她抬手摸了摸沈之安的腦袋,安撫一笑,“安安莫怕,今日我就是來贖回阿爹的鋪子。”

    自打進店起便再未開口的扈娘子,瞧著沈之安有些瑟縮的模樣,瞧出了些門道,估摸著先前之安在此處受了委屈,心中不滿,猛地一拍桌子,沖著后頭道:“這就是爾等的待客之道?客來了這么久,連杯熱茶都不上,就讓我們坐在這喝西北風(fēng)?”

    扈娘子嗓門極大,外頭來往的路人聽得動靜,不

    由自主地在門口駐足,片刻便有那好事者,探著頭朝鋪子內(nèi)望來,沒成想竟是熟人——王七。

    “沈小娘子怎來了此處?快些出來,這家鋪子的面味道可不太行!蓖跗甙侵T框探著腦袋,做賊似的掃過鋪子內(nèi),并未瞧見那掌柜的,壓低著嗓音道。

    哪知話剛落音,那掌柜就拎著一壺?zé)岵鑿暮箢^出來,剛巧就將王七的話聽了個完整,他將手中的茶壺放下,雙目一瞪,一手叉著腰,指著王七的鼻子就罵,“小兔崽子,成日在我門前胡言亂語,瞧我不撕爛你的嘴。”

    說著抄起一側(cè)的雞毛撣子就要往門口去,王七見勢不對,扭頭就跑,臨走前還不忘對著沈之禾道:“小娘子你信我,這家的面著實難吃,你手藝這般好,無需委屈自己!

    “小畜生,再敢來我鋪子前搗亂,來一次打一次!蹦钦乒裾驹陂T前,原本白皙的面皮泛著紅暈,他手中握著雞毛撣子,將門框敲得哐哐作響,頓時圍在門前的路人作鳥獸狀散開。

    而此時鋪子內(nèi)的沈之禾滿是驚異地瞧著此人,心中暗道原說這鋪子生意為何這般差,就此人的行事作風(fēng),換做是她的手下,早被掃地出門了,莫不是這人與林乾沾親帶故,猶疑地目光在那人身上掃過,果然從古至今關(guān)系戶到處都有。

    總算是罵過隱的掌柜,反手將雞毛撣子放在門口的桌上,轉(zhuǎn)頭踏入鋪子打算應(yīng)付一下沈之禾幾人,無意間對上她審視的目光,心中一驚,這丫頭的目光怎這般唬人,瞧著好似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錯事。

    片刻又鎮(zhèn)定了下來,坦然自若地走到沈之禾身旁,心道自己不過是罵了個人罷了,人活著誰能保證自己不罵人?很快,他便將自己說服,順勢坐下,提起茶壺,替三人各倒了杯熱茶。

    “小娘子請用茶!

    “多謝。”沈之禾端起茶杯,輕啜一口,茶倒是好茶,不過眼下自己無心細品,喝了兩口便心焦地望著門外。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林乾帶著那小二匆匆踏入鋪子,方一瞧見沈之禾,便拱了拱手,“如今小娘子可算是我紅葉鎮(zhèn)的大紅人,出門在外誰人不夸贊一句小娘子的手藝好!

    “您謬贊了,今日我來所為何事,想必您身邊這位郎君也告訴您了!痹谒と脘佔幽强蹋蛑瘫銖牡首由险酒鹕碜樱⒏A烁I。

    “此事不急,這娃娃怎見我就躲?”林乾上下打量著沈之禾,兩月不見,原本就姿容姣好的少女,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一身藕粉色夾襖更是襯得她如初春的花朵,含苞待放,心中暗嘆一聲可惜,目光下移落在沈之安臉上,瞧著整個都藏在扈娘子身后,心中不喜。

    黏膩的目光如蛇信子般舔過,沈之禾皺了皺眉,按住心中不喜,正要耐著性子開口解釋,誰料扈娘子微微側(cè)過身子將沈之安擋了個嚴實,笑著道:“林爺見諒,家中孩子膽小,未曾見過幾個生人!

    聞言,林乾冷哼一聲,倒也未再計較,起身走至柜臺前,取出一把算盤,指尖隨意撥弄了幾下,“小娘子今日是來贖回鋪子的?先前是因為你阿爹欠了我三十兩銀錢才將這鋪子抵押給我,如今兩月過去了,算上利錢一共三十二兩。”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沈之禾臉上,嘴角噙著一抹惡意的笑容,“小娘子也瞧見了,這鋪子我修整了不少,還買下來后頭的地契,添了座小院!

    先前他多少也聽說了沈之禾智斗地痞無賴的事,來之前本想著就加個一二十兩銀子意思意思,畢竟這鋪子在自己手中日日虧本,可眼下瞧見她這張妍麗的容貌,瞧得見卻吃不著,心癢得很,又聽聞這些日子她憑著自己的手藝賺了不少銀錢。

    不如借此機會將她牢牢捏在手中。

    只見摩挲著茶杯,沈之禾對于加價一事,心中早有預(yù)料,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抬頭望著林乾,“您也不用同我繞彎子了,直接說個數(shù)吧!

    “小娘子爽快,一百兩,你若能給出一百兩,今日這鋪子連帶著后頭的小院一并給你。”林乾豎起一根手指,沉聲道。

    “什么?”扈娘子驚呼出聲,滿目擔(dān)憂地望向沈之禾,卻見她神色如常。

    “您這是欺我年歲小,不了解市價格,先前我們簽了契書,您也說得好好的,待我攢夠銀錢便能贖回,如今這是獅子大開口了?確實,后頭添了座小院,但按照紅葉鎮(zhèn)的市價,算你五十兩,最多八十兩頂了天了!鄙蛑汤湫σ宦暎迷谧约翰⑽创蛩氵@棵樹上吊死,他若不肯讓自己贖回,那自己去牙行重新再尋一處便是。

    眼瞅著沈之禾扭頭就走,林乾心中焦急,這不是她阿爹留下的鋪子么,怎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這小娘子怎不按常理出牌,“小娘子留步,我還有個法子。”

    聞言,沈之禾步子一頓,原處站定,也不開口,就這么瞧著他。

    “我這鋪子不收你銀錢,你來當(dāng)掌柜,賺得銀錢每月給我三成如何?”自認為讓了一大步的林乾,站在原處等著沈之禾上前感恩戴德。

    卻見她冷笑一聲,領(lǐng)著扈娘子等人扭頭就走,任憑林乾在后頭喊破喉嚨也不搭理。

    她沉著臉,腳步極快地往德勝樓趕去,落在身后的扈娘子瞧著她情緒不佳,彎腰將身后倒騰著小短腿的沈之安撈到肩頭,一言不發(fā)地跟在沈之禾身后。

    不多時,三人便趕至德勝樓,沈之禾是熟面孔,周瑩一早便打過招呼,自然無人攔她,她領(lǐng)著兩人直直朝后院走去,買完食材的王二娘早便侯在此處。

    見到幾人,笑著迎上前,“小娘子此行可還順利?”

    話音未落,就瞧見扈娘子沖著自己擠眉弄眼,王二娘心中一沉,暗道一聲不妙,估摸著不太順利,正要開口安穩(wěn)。

    “先回家。”

    幾人匆匆忙忙回到家中,才將推車上的食材卸下,沈之禾便沖著扈娘子招了招手,“勞煩娘子再跑一趟牙行,讓牙子幫我留意一下帶院子的鋪子!

    “好!膘枘镒狱c頭應(yīng)下,正要離開,卻被沈之禾攔住。

    “吃過飯再去。”

    今日在外頭奔波了許久,不如就做一鍋水煮肉片驅(qū)驅(qū)寒,再配上豬油渣炒菘菜,沈之禾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將案板上的豬肉當(dāng)做林乾,狠狠地剁了一刀,那模樣將完全不知情的王二娘驚了一跳。

    她扯了扯扈娘子的衣袖,踮著腳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小娘子今日在外頭可是受了委屈?”

    溫?zé)岬耐孪湓诙,帶著一些癢意,扈娘子不自覺拉開兩人的距離,揉了揉耳朵,壓低著嗓音道:“那人就是個無賴色胚……”

    “二娘子,幫我將這菘菜洗了,炒個豬油渣菘菜!膘枘镒釉掃未說完,就被沈之禾打斷。

    “來了。”說罷,王二娘飛快壓低著嗓音道:“晚上再與我細說!

    沈之禾將豬肉切成厚薄均勻的肉片,倒入碗中腌制,隨即挖了一勺潔白晶瑩的豬油放入鍋中,瞧著它滿滿化開,沈之禾這才倒入早就備好蔥姜辣椒與豆瓣醬,炒香后加入一瓢清水。

    大約過了一刻鐘,水煮肉片總算是做好了,咸鮮的肉相中夾雜著辣味,聞著就讓人食欲大開,今日未蒸米飯,她便在水煮肉片中下了粉條,晶瑩的粉條裹著鮮紅的湯汁,入口軟滑,令人驚嘆。

    豬肉在湯汁中裹滿帶著辣味鮮香四溢的湯汁,一口下去,嫩滑無比,幾人那吃的是滿嘴流油。

    水煮肉片吃膩了,來上一口菘菜,藏在甕中的菘菜雖說沒有現(xiàn)摘的脆爽,但浸潤著豬油的香味,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菘菜特有的清甜中和了豬油渣的油膩,不過半個時辰,桌上的吃食便一掃而空。

    四人摸著肚子癱在椅子上,正打算休息片刻,忽然一聲犬叫從臥房傳來,沈之安頓時面色一變,心道壞了,今日出門忘帶上阿黃了,它今日還未如廁。

    他飛快起身,跑到臥房前,一把拉開房門,阿黃飛快從里頭跑出,連自己的食盆都顧不得看上一眼,飛奔到門前,抬著爪子撓門。

    正巧扈娘子打算去牙行,推門而出,阿黃見著縫隙便鉆了出去,尋了一處角落便蹲了下來。

    第53章 租賃鋪子

    直至未時,扈娘子才匆匆從牙行回來,她一

    手撐腰,快步走至桌前,撈過桌上的茶壺便給自己倒了一杯,牛飲過后,這才緩過氣來,撐著桌子,笑著對沈之禾道。

    “小娘子,大喜事,方才我去牙行詢問鋪子一事,剛巧牙子手上就有一間待租的鋪子,我打聽到那鋪子先前也是做吃食的,好似是因為那店主年紀大了,兒子要將他接走,所以才將這鋪子租賃出去!

    聞言,沈之禾手中動作一頓,心中大喜,抓著扈娘子的胳膊就問,“可有去瞧瞧?那鋪子位置在何處?”

    “自然是瞧過了,說來也巧,那鋪子與林記面館正好隔了一條街,門對門,鋪子不大,但也不小,帶了個院子,瞧著有三四間房的樣子,那老翁便是同老伴一同住在后院。”扈娘子探手從腰間取出一張從牙行帶回的圖紙,平鋪在桌面上。

    幾人細細瞧著,正是那牙行尋人畫的那間鋪子的圖紙,沈之禾取過那張圖紙,細細一瞧,正如扈娘子所言,整間鋪子分前后兩處,前頭是一座二層小樓,后頭便是一處小院,住下她們四人綽綽有余。

    瞧著那圖紙,沈之禾摩挲著下巴,心中暗道若是自己能將這鋪子租下來,倒是不用想著如何擴建的這舊宅,她一拍手,當(dāng)即決定,立刻去找那牙子,若能趁早將鋪子定下來,自己便了了一樁大事。

    將調(diào)好的肉餡放到一旁,瞧著王二娘似乎已經(jīng)將餛飩皮準備好,“勞煩二娘子將餛飩包好,我與扈娘子去瞧瞧那間鋪子。”、

    說罷,在二人震驚的目光中,披上一件灰色的斗篷就要出門,去被扈娘子攔住,“小娘子莫急,今日我與那牙子約好明日午時再帶我們?nèi)タ翠佔,況且如今天色不早,那對老夫妻恐怕是休息了!

    冬日的北疆,白日極短,如今才過未時,天色便擦黑了,昨夜下過雪,院子內(nèi)的積雪雖已鏟除,但天黑路滑難走,稍不留神就會滑上一跤,最近路過醫(yī)館,時常能瞧見一瘸一拐的行人踏入醫(yī)館。

    眼下正是開鋪子的要緊時候,自己可不能受傷,既然扈娘子已約好,那自己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她按住心中的急躁,眼下自己最要緊的事,便是快些將明日擺攤要用的食材準備好。

    因著午時林記面館那檔子事,沈之禾一下午都情緒不佳,做什么都提不起興致,如今鋪子多少有了著落,自然是要好好準備明日的吃食,心情大好,便想著不如明日準備個新的吃食,再吸引一波食客,為自己開食肆準備。

    正想著,睡眼朦朧的沈之安松松垮垮套著一件夾襖,揉著眼睛掀開簾子,"阿姐,之安肚子餓了。"

    “餓了,那先吃些糕點墊墊,阿姐一會就做暮食。”瞧著他晃晃悠悠走到自己身旁,沈之禾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睡得通紅的臉蛋。

    抬手取了一塊梅花糕塞入沈之安口中,梅花清冽的香味瞬間在口中彌漫開來,將他原本的睡意驅(qū)散,只見他眉眼一彎,露出甜甜的笑容,“阿姐,好吃!”

    “汪!

    “阿黃莫叫,我?guī)愠鋈ネ嫜!贝蠹s是瞧出了幾人的忙碌,沈之安摸了摸阿黃的腦袋,將松垮的夾襖穿好,便領(lǐng)著阿黃朝屋外走去,“阿黃,你是不是胖了呀!

    小少年的嗓音逐漸飄遠,緊接著傳來阿黃不滿的叫聲。

    “扈娘子與之安一同去吧!彪m說在自家院子,但隔壁的王家不懷好意,自己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讓沈之安一人在屋外呆著,瞧著扈娘子腳邊的竹筒越來越多,趕忙招呼她去陪之安一同玩耍。

    透過窗子,瞧著一大一小兩人玩得暢快,沈之禾心中亦是高興,原本病殃殃的娃娃,如今個子高了不少,性子也開朗了許多,再也不如初時那般膽怯,待將食肆的鋪子解決了,便去尋周瑩幫忙找個先生吧。

    次日巳時三刻,沈之禾讓王二娘守著推車,自己則領(lǐng)著沈之安,跟著扈娘子朝牙行行去,牙行距離自己攤位極近。

    還未走近,就瞧見那牙子候在門前,遠遠瞧見兩人便迎了上來,卻在瞧見沈之禾時愣了愣神,片刻神色如常,“我道是何人要租賃鋪子,原是沈小娘子,可是推車小了些,小娘子施展不開?”

    聞言,沈之禾笑了笑,“您猜對了,只是也不算施展不開,您說哪位攤販不想著擁有一間自己的食肆?”

    說著話,一行四人便走到那間鋪子前,果真如扈娘子所言,這鋪子與阿爹的鋪子只隔了一條街,自己站在門口就能瞧見對面鋪子的狀況,心中頓起一臉微妙的情緒,大概是有些暗爽。

    “小娘子快些進來!

    “來了。”聽著牙子的聲音,沈之禾收回目光,快步踏入鋪子,只見鋪子內(nèi)十分整潔,桌椅光潔如新,可見主人極為愛護,只是瞧不出這鋪子原先是賣什么的,進來前自己好似也沒瞧見門口有什么牌匾,心中疑惑。

    “錢老,正是這位小娘子要租您的鋪子。”

    說話間,一位頭頭發(fā)花白的老翁從后頭繞出,面色紅潤,身姿矯健,快步走到沈之禾跟前,上下打量著她,片刻才道:“可是沈二郎之女?”

    沈之禾心中一驚,抬頭望著眼前的老翁,“您認識我阿爹?”

    “自然是認識的,沈家二郎機敏能干,僅靠著自己就在這集市中買了間宅子,奈何有個偏心的娘。”老翁目光幽深,似乎在透過沈之禾的面孔望向她早逝的阿爹。

    沈家那老婆子偏心,紅葉鎮(zhèn)人盡皆知,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故而沈之禾并未覺得有何不對。

    “昨日我聽說,你是準備租下我的鋪子開間食肆?”老翁收回目光,問道。

    “是,我那攤位有些小了,且許多吃食都做起來不方便!鄙蛑虖碾S身攜帶的包裹中取出一盒糕點放到老翁跟前,“這是我自己做的糕點您嘗嘗!

    接過糕點匣子,老翁瞧著里頭精致漂亮的糕點,再抬頭瞧瞧眼前的沈之禾,忽然她的面容便與二十年前的沈二郎重合,那小子也是這般取了自己做的吃食送到自己面前,求著自己將那鋪子租給他,果然是女肖父。

    罷了,自己年歲大了,本就是要將鋪子租出去,如今這丫頭是故人之女,便與她吧。

    想到此處,老翁沖著沈之禾招了招手,領(lǐng)著她往另一頭走去,在西南墻角站定,瞧了眼較遠的幾人,壓低嗓音道:“丫頭,看在你是沈二郎之女的份上,老頭子給你提個醒,你那大伯絕非良善之人,你父親染病前一日還在與我吃酒。”

    聞言,沈之禾雙目瞪大,心中有了個不好的猜測,原說為何大房說阿爹阿娘染了疫病,可家中與鎮(zhèn)子上除了他因病去世,再無人因那場病身死,可眼下并無證據(jù)證明,她藏住自己的情緒,笑著對老翁道謝。

    兩人在牙子的協(xié)助下將租賃契書簽好,沈之禾將簽好的契書收好,對著老翁行了一禮,這才跟著牙子離開,心中琢磨著那老翁所言,自己阿爹是個普通人,且為人和善,并未得罪過人,且沈大郎沒有理由害他,畢竟他所用的銀錢都是阿爹所掙。

    她搖了搖腦袋,心中暗道原以為自己拿的是美食經(jīng)營劇本,如今卻發(fā)現(xiàn)阿爹的死撲朔迷離。

    “小娘子,小心!膘枘镒忧浦蛑绦牟辉谘芍敝背桓幼踩,當(dāng)即高聲提醒。

    奈何為時已晚,只聽一聲悶響,沈之禾捂著腦袋蹲在了地上,沈之安著急地甩開扈娘子的手,直直跑到她身邊,溫?zé)岬男∈仲N著她的額頭,“呼呼,痛痛飛飛!

    她回想著方才的事情,捂著臉蹲在地上,心道自己一世英名盡毀于今日,忽然一道極輕的腳步聲停在自己跟前,感受到那人探究的目光,沈之禾實在沒法裝死。

    只好一手捂著額頭,一手撐著柱子緩緩站起身子,恰好對上陸今嶼探究的目光,“可要去醫(yī)館?”

    “要去!”不待沈之禾拒絕,身側(cè)的沈之安,紅

    著眼眶仰著頭大聲喊道。

    那模樣仿佛只要沈之禾拒絕,他就會嚎啕大哭,無奈只好點了點頭。

    幾人從醫(yī)館出來,沈之禾沖著陸今嶼行了一禮,心中暗道這人不是嫌人多,很少到集市上去么,為何今日會出現(xiàn)在那處地方?

    “周瑩與周夫人外出拜佛,托我去瞧瞧點心鋪子,不想出門就瞧見沈小娘子撞上了柱子。”瞧著她如玉的面容上,凸起的鼓包,有些礙眼,唇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小娘子在想何事,想得這般入神?”

    聞言,沈之禾柳眉蹙起,不可思議地瞪了陸今嶼一眼,心中暗道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勞陸郎君費心,奴家還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說著頭也不回,帶著兩人就跑,落在身后的陸今嶼眸子微沉。

    “公子好像被人討厭了呢!鼻浦鴰兹讼Р灰姷谋秤埃阍陉幱疤幍年戨x才施施然走到陸今嶼身旁。

    “閉嘴,你若再胡言亂語,就去西北軍中!

    豁,這是惱羞成怒了,陸離瞧著他的背影心中暗道,卻顧及他方才的威脅不敢多言。

    此刻回到家中的沈之禾,被幾人按在凳子上,她百無聊賴地瞧著扈娘子坐在灶臺后生火,王二娘則是一邊煮著雞蛋,一邊準備著今日的暮食,她正要起身幫忙。

    低頭對上沈之安烏黑的眸子,只要訕訕坐下,試圖講道理,“安安,阿姐不過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如今沒事了。”

    哪知沈之安也不說話,就這么盯著她,她只好無奈嘆了口氣,在腦子想著今日租下的那間鋪子該如何修整,順道明日起便該宣傳一下自己的食肆了。

    第54章 食肆

    轉(zhuǎn)眼三五日便過去了,這幾日沈之禾為著食肆整修一事,忙得腳不沾地,雖說老翁那些桌椅都還算完好,但皆是常見方桌,四人一桌。

    倘若只有一人獨自前來用餐,他便要占據(jù)一張方桌,尋常時候還好些,若是到正午時分,食客多了起來,若這人再不愿與旁人拼桌,那便是一件麻煩事,倒不如將墻壁重新粉刷一遍。

    貼著墻放上一排固定的桌椅,另外再加上二人桌,四人桌,原本二樓堆放雜物之處,清掃干凈,辟出幾間包間,屋中皆是放了一張圓桌,專供人多時使用,沈之禾瞧著鋪子墻壁空空蕩蕩的模樣,摸著下巴思索了片刻。

    她同正在打掃衛(wèi)生的幾人說了一嘴,抬腳就朝外頭走去,尋到先前自己買碗筷的鋪子,挑了幾只略有些瑕疵的煙青色柳葉瓶,央著店主便宜了些許,這才心滿意足拎著瓷瓶往回走。

    鋪子后頭的院子里有一顆梅花樹,如今開得正旺,沈之禾回到鋪子中,尋了一把剪刀,剪下幾枝梅花,插在那柳葉瓶中,擺在桌案上,整間屋子瞬間多了幾分生氣,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沈之禾尋了一處椅子坐下,心中盤算著手中的銀錢,這鋪子每月租金十兩銀錢,自己交了半年總計六十兩,外加那牙子的手續(xù)費還有修繕?biāo)玫你y錢,這幾日七七八八用了近一百兩,她暗嘆一聲花錢如流水,索性花得值。

    “小娘子,這食肆取何名字?”正擦著桌子的王二娘,瞧著她一手撐著頭,一手握著毛筆,正在紙上寫寫畫畫,心中好奇,探著頭問道。

    聞言,沈之禾手中動作一頓,筆頭戳著自己的臉頰,這才想起,自己忙活了這么久,竟連店鋪名還未起,尷尬一笑,沉吟片刻,“古人云酸甜苦辣咸五味乃人生無味,我們做吃食的自然離不開這五味,不如就叫五味齋吧!

    “五味齋?這名字聽著有些像賣素齋的,不如叫唯鮮閣?”扈娘子皺了皺眉,雖聽沈小娘子所言五味齋此名有些深意,但尋常食客不過就是來點些吃食,哪管你鋪子有何寓意,不如起個好記的。

    “唯鮮樓,唯我獨鮮,倒也不錯,二娘子可有何想法?”沈之禾摩挲著筆桿,思索片刻,覺得扈娘子所言甚是有理,點了點頭,又望向身側(cè)的王二娘,她自幼在紅葉鎮(zhèn)長大,自然是要比她們這兩個外來人口更了解紅葉鎮(zhèn)人的想法。

    聽著沈之禾喚自己,王二娘將手中的抹布放下,抬頭憨憨一笑,砸吧了一下嘴,“我覺著二位起的名字都不錯!

    “那便聽扈娘子的叫味仙居,畢竟我們這小鋪子還算不上樓!鄙蛑檀蠊P一揮,三個字躍然紙上,今日還需將鋪子的菜單定下。

    她坐在柜臺后頭瞧著兩位娘子忙前忙后打掃著衛(wèi)生,沈之安也捏著一塊小抹布跟在兩人身后,那其樂融融的景象,沈之禾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總算是將鋪子收拾干凈,沈之禾也將食肆的菜單訂了下來。

    屋外丁零當(dāng)啷響個不停,還未回到書院的王乾不堪其擾,推開窗子一瞧,只見他阿姐正站在沈家門前,往推車上裝著東西,眼見著只有她一人站在門前,他眼睛一轉(zhuǎn),與王娘子說了一聲,便推門而出。

    還未走近,便瞧見那日把自己痛打了一頓的扈娘子,兩人對上視線,王乾不自覺縮了縮脖子,硬著頭皮走到王二娘身旁,“阿姐這是準備逃難去了?”

    “都搬完了?”哪知王二娘像沒瞧見他似的,接過扈娘子手中的包裹背在肩頭,探頭望著她身后的姐弟二人,問道。

    “都搬完了,剩下的那些都是用不著的,小娘子便說不用管了。”

    “怎不帶爐子?”王二娘掃了眼推車上的物什,有些疑惑。

    “哦,小娘子說那頭有炕,無需將爐子帶上!膘枘镒禹樦哪抗馔ィ。

    此時無人打理的王乾心中不滿,但又害怕扈娘子再揍他一頓,只好摸了摸鼻子扭頭回家,心中越想越不對勁,瞧著他們幾人的架勢,似乎是要搬走,頓時著急忙慌地去尋王娘子。

    “阿姐,沈家那小娘們好似要搬走!

    “什么?”王娘子心中一驚,飛快撲到窗邊,透過半掩著的縫隙,只見幾人身形漸行漸遠,她不由握緊拳頭狠狠砸在了窗棱上,片刻,“阿娘出去一趟,你在家中好好呆著!

    說罷,腳步匆匆朝屋外走去。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王娘子站在街頭的沈家門前,她吸了口氣,抬手敲響了木門。

    與此同時,味仙居內(nèi)。

    才將東西歸整好的沈之禾,灰頭土臉的到井邊打了盆水,瞧著天邊日頭漸漸落下,餓了一下午的肚子不自覺發(fā)出一聲叫聲,她抬手摸了摸肚子,心中暗道不知不覺竟忙到了這個時候。

    屋外炊煙裊裊,淡淡的飯香順著寒風(fēng)飄入沈之禾鼻尖,她心念一動,似乎是腌肉的味道,正好自己做的腌肉還剩了不少,不如晚上就吃腌肉吧,她捧了一抔水撲到臉上,將倦意洗去。

    腳步輕快地朝灶房走去,與先前在沈家舊宅不同,如今這鋪子的灶房單起一間,她推門而入只見自己帶來的那些腌貨,都好好的掛在梁上,連自己常用的刀具都擺好了,可見是扈娘子所為。

    她取下一塊腌肉,切得薄薄的,心中暗道此刻若是有大蒜便好了,將新鮮的肥肉丟入鍋中煸出油,倒入臘肉煸炒出香味,讓俺干癟的肉片吸滿豬油,逐漸變得松軟,最后加上清脆鮮嫩的大蒜葉子,大火翻炒幾下便可出鍋。

    吸滿湯汁的臘肉配上油汪汪的大蒜葉子,打住可不能再想了,再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沈之禾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可惜眼下這個時節(jié)并沒有新鮮的大蒜。

    她將臘肉上的灰塵洗凈,剔下一塊新鮮的肥肉,丟入熱鍋中,只聽“滋啦”一聲,雪白晶瑩的肥肉受熱蜷縮在一起,逐漸在鍋中變得焦黃,片刻,鍋中便開始出現(xiàn)淺金色的豬油,濃郁的豬肉香味彌漫在整個灶房之中。

    剛踏入灶房的王二娘,循著味就過來了,雖說這段時日跟著沈之禾補了不少油水,如今整個人瞧著也不像初時那般干癟,但這豬油的香味誰能頂?shù)米。靶∧镒咏袢赵踉诎矩i油?”

    她挽起袖子,自覺坐到灶臺后頭幫著燒火。

    “本想做個臘肉炒番薯,結(jié)果油罐里沒油了,這不只好先熬些豬油,正好熬聲的豬油渣,拌上些先前讓扈娘子磨得辣椒粉,亦是一道美味的吃食!鄙蛑绦⌒囊硪淼卦阱佒袛嚢琛

    瞧著鍋中的豬油熬得差不多了,沈之禾先將豬油渣撈起,正巧這是扈娘子與沈之安兩人推門而入,阿黃跟在兩人腳邊,尾巴打著轉(zhuǎn)要跟進來,卻被扈娘子攔在外頭。

    今時不同往日,先前舊宅的灶房只用一塊簾子隔開,攔不住阿黃,只好讓它隨意進出,如今的灶房有門,且食肆最要緊的就是衛(wèi)生,自然不能再讓阿黃進出灶房。

    “阿姐,豬油好香啊!”沈之安鼻尖一動,嗅著滿屋的香味便撲到沈之安腿邊,仰著頭臉上揚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小饞貓!甭勓裕蛑舔v出一只手捏了捏沈之禾軟乎乎的臉頰,夾起一塊豬油渣,略微吹了吹塞到他口中,“嘗嘗剛出鍋的豬油渣!

    濃郁的油香瞬間在口中炸開,咔嚓咔嚓酥脆的感覺與那日的豬油渣炒菘菜完全不同,沈之安頓時眼睛一亮,三兩口嚼了嚼就咽了下去,“阿姐,好吃!”

    亮晶晶的眸子,像是染上了星光,沈之禾唇角泛起一抹暖意,將鍋中的豬油舀出,留下鍋底一層,倒入切好的臘肉,暗紅色干癟的臘肉被豬肉浸潤,漸漸變得飽滿起來,直到每一片都裹上豬油,她將一早備好的番薯,滾刀塊切入鍋中。

    快速翻炒幾下,加入調(diào)料后,最后加上一碗清水,蓋上鍋蓋燜煮片刻。

    兩個菜自然是不夠的,且不說扈娘子食量大,就是沈之安如今的食量也比初時大了不少,她目光掃過家中的食材,思索了片刻,從舊宅搬來的甕中撈出先前腌制的酸菜,正好燉個豬棒骨。

    “勞煩娘子幫忙剁一下豬棒骨!鄙蛑虒⒋蠊穷^洗干凈后,拎著菜刀試圖將骨頭剁開,險些將刀口劈卷了邊,頓時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片刻回過神來,望向正在給沈之安用稻草編螞蚱的扈娘子。

    瞧著她手腳利落地將筒子剁開,沈之禾不自覺沖著她豎起大拇指,她將骨頭洗干凈,丟入砂鍋中燉煮,轉(zhuǎn)頭又取了三根臘腸,洗凈切好加入姜片與酒放入鍋中蒸上。

    直到明月高懸于空,幾人才吃上暮食,瞧著桌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某允常瑤兹嗣嚹c轆轆的肚子,難得顧不上禮節(jié),夾起一塊臘肉塞入口中,裹滿湯汁的臘肉咸香可口,五花的肥肉油被風(fēng)干,嚼起來韌勁十足,肥而不膩,瘦肉吸滿湯汁,瘦而不柴,越嚼越香。

    “小娘子這臘肉味道真不錯!膘枘镒訆A起一塊臘肉放入碗中,就著米飯狼吞虎咽,隨后又夾起一塊裹著晶瑩湯汁的番薯。

    臘肉中的番薯燉煮的極為軟爛,稍微用些力便能將那番薯攔腰夾斷,入口軟糯,沾滿臘肉的香味格外誘人。

    聞言,沈之禾笑了笑,夾起一塊臘腸放入沈之安碗中,方才她便瞧見之安一直盯著那盤臘腸。

    油汪汪的臘腸浸潤著酒香,臘腸奇特的口感,讓沈之安不由眼睛一亮,與先前吃過的煲仔飯不同,蒸熟的臘腸浸泡在湯汁之中,將它泡的松軟,一口下去,汁水四溢,柔軟鮮甜,那淡淡的酒味更是為它添了一分別樣的滋味。

    “阿姐,好好吃!”沈之安漆黑的眸子晶亮,催促著沈之禾再為他夾上一些。

    瞧著幾人愛吃的模樣,沈之禾心道明日食肆開業(yè)必然能賓客如云,暢想著明日的盛況,她不由自主嘿嘿笑了兩聲。

    第55章 開業(yè)

    卯初時分,街頭遙遙傳來陣陣打更聲,片刻外頭想起幾聲犬叫,忽然屋外傳來幾聲響動,將沉睡中的沈之禾驚醒。

    她下意識地摸向身側(cè)的沈之安卻摸了個空,這是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如今已不在沈家舊宅,之安如今睡在屋中另一張炕上,這間屋子極大,東西兩側(cè)各有一個土炕,中間用一盞簡陋的屏風(fēng)隔開,眼下正好沈家姐弟二人住下。

    屋外亮起燈火,估摸著是二位娘子起身了,沈之禾抱著被子懶了會床,想著今日是食肆頭一日開業(yè),頓時干勁十足,裝好衣服繞過屏風(fēng),趴在沈之安身旁的阿黃,聽得動靜,抬頭看了眼,又低頭挨著沈之安脖頸處。

    瞧著他睡得臉蛋紅撲撲的,沈之安探手在炕上摸了一把,還是溫?zé)岬?替他掖了掖被角,才轉(zhuǎn)身踏出屋外。

    吸了口寒冷的空氣,沈之禾的瞌睡蟲頓時消失不見,屋角的銅鈴隨風(fēng)搖曳,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她站在門前伸了個懶腰,心中盤算著今日的吃食,一邊琢磨著一邊朝灶房走去。

    眼下家中只有些臘肉與菘菜,還需去集市買些新鮮的食材,若是有魚蝦那便更好了,想到此時,沈之禾加快了手中的動作,想著吃過朝食便與王二娘一同去集市瞧瞧。

    眼下不用做朝食的生意,晨起的時間倒是空閑了不少,沈之禾琢磨了片刻,心道年前團子包多了,昨日才堪堪吃完,不如今日就攤個雞蛋餅,簡單且美味再煮上一鍋紅豆粥,天氣嚴寒,晨起喝上一碗熱粥,整個人便暖洋洋的了。

    她快步走至米缸前,掀開蓋子一瞧,暗道不好,年前買的米如今所剩無幾,今日還得買些米面,到時還等讓人送上門,上門費又是一筆開銷,心道不如過些時日買輛車,反正往后自己開食肆每日都要買些新鮮的食材。

    說起來自己若是要做面包羊腿,還得尋個瓦匠幫著在院子里砌個烤爐,不僅能烤面包羊腿,日后還能做烤鴨,心中想著后世那外皮油香酥脆,內(nèi)里鴨肉鮮嫩多汁的烤鴨,沈之禾不由自主地吸了吸口水。

    收回思緒,沈之禾挖了一碗米,用清水洗凈,倒入一側(cè)的砂鍋中,順手抓了一把洗凈的紅豆一同丟入砂鍋中燉煮。

    正巧此時,喂完雞的王二娘推門而入,瞧著沈之禾忙碌的身影,趕忙走到水缸邊,舀了一勺水,將手洗凈,“小娘子可有需要我做的事?”

    “二娘子來的正好,快替我生火。”沈之禾將盆中的面糊攪拌均勻,撒上一把翠綠的小蔥。

    “好嘞。”王二娘擦了擦手,快步走到灶臺后頭,她本就是生火的老手,幾息之間便將火生起。

    挖了一勺豬油放入鍋中,乳白色的油脂漸漸化開,沈之禾取過一只筷子試了試油溫,瞧著周邊冒起細密的泡泡,她挖了一勺面糊放入鍋中攤平。

    只見淺黃色的面糊在油鍋中逐漸成型,最終變得金黃焦脆,整個灶房中都彌漫著雞蛋餅的香味,還隱約帶著些蔥花的香味。

    “好香啊,似乎是雞蛋餅的味道。”晨練結(jié)束的扈娘子,循著味踏入灶房。

    “娘子厲害,光靠聞就能聞出今日所做的吃食!鄙蛑绦α诵,身前的碟子中堆了好幾塊雞蛋餅。

    大約過了一刻鐘,幾人的朝食便做好了,沈之禾使喚著兩人將吃食端到前頭的桌上,她抬頭瞧了瞧漆黑的夜空,思索片刻,還是決定不喊沈之安起床去,取了兩只小碗,分出一部分吃食后,蒸在鍋中。

    “二娘子吃完朝食,同我去一趟集市,還得在買些食材!鄙蛑烫娑烁饕艘簧准t豆粥,遞給扈娘子時,恰好對上她疑惑的目光,沈之禾心中了然,又道,“之安還在睡著,娘子留在家中看家。”

    聞言,扈娘子點了點頭,倒是明白了她為何要將自己留在家中,她夾起一塊雞蛋餅塞入口中,一口咬下,這雞蛋餅外皮炸得酥脆,內(nèi)里卻軟和得很,咸香的滋味,再配上一口熱騰騰的紅豆粥,真是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晨練結(jié)束后的扈娘子本就腹中空空,如今更是胃口大開,那一砂鍋的紅豆粥大半都入了她腹中。

    幾人吃飽喝足后,便按照沈之禾的分工,扈娘子看家,她二人挎著籃子往集市去了。

    “小娘子昨日不是就將今日的菜定好了么?為何今日還要來集市?”王二娘跟在沈之禾身后,瞧著街邊寥寥無幾的幾個攤位,心中好奇,以往沈小娘子皆是隔日將第二日的食材準備好,怎么今日一大早出來采

    購食材。、

    聞言,沈之禾頭也不回道:“以往小食攤做的餛飩餡料比較麻煩,我們出攤時間又早,晨起調(diào)制餡料自然是來不及,如今我們不做朝食生意,只做午食與暮食,自然是早起準備一日的吃食最佳,二娘子記住,做吃食生意的,味道雖然重要,但食材的新鮮與干凈也十分重要!

    兩人說著話,便走到鄭屠夫的肉鋪前,瞧著他攤位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忸,心道果真還得早些來,不過今日自己倒是可以試著往后讓他給自己留肉,“鄭掌柜,勞煩豬肉給我切上十斤,牛羊肉各五斤!

    聞言,鄭屠戶頓時眉開眼笑,他說什么來著,這沈小娘子就是自己的財神爺,自打沈之禾擺攤開始,便一直在他鋪子買肉,故而不用沈之禾開口,他便手腳麻利地切了一塊豬五花與豬里脊,想了想又添了一塊豬板油。

    他將肉包好后,放到沈之禾跟前的籃子中,瞧著那本就不大的籃子,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即笑著道:“日后小娘子買的多,便不用自己跑一趟了,我與你送上門去!

    正費力將那二十斤肉拎起的沈之禾,聞言眸子一亮,心中暗道那感情好,這人真是上道,不枉費自己先前一直在他家買肉,她福了福身,臉上滿是笑意,“那就勞煩鄭掌柜了,往后我我提前一日與你說要多少肉,勞煩您晨起早些同我送過去。”

    “好勒,您記得同我說便行!编嵧婪驇椭蛑虒⒛腔@子拎起,本想著今日就替她送回去,畢竟這兩小娘子瞧著瘦瘦弱弱的模樣,拎二十斤肉還是有些費勁的。

    奈何剛走出一步,肉鋪前便來了人,他只好沖著沈之禾歉意一笑,回到鋪子前。

    而此時拎著二十斤肉的沈之禾,暗嘆一聲,原該帶上扈娘子的,先前想著以往自己扛四五十斤貓砂輕輕松松,忘了如今自己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女,往后還得跟著扈娘子好好鍛煉。

    買完肉食后,兩人本該回去,但沈之禾想著碰碰運氣,瞧瞧這集市是否有人買魚蝦,便與王二娘一人拎著籃子一邊,如螃蟹似的并排走在集市上,瞧了許久都未瞧見魚蝦,只好死心準備家去。

    忽而瞧見一位阿婆在街邊擺著攤,似乎再賣新鮮的蘑菇與胡蘿卜,心中一喜,領(lǐng)著王二娘,快步走到那阿婆攤位前,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顆蘑菇,那水頭足得仿佛一掐就能出水,鮮嫩多汁用來燉湯極好。

    正巧家中的榛蘑所剩不多,那胡蘿卜也是水靈靈的,還沾著土似乎剛從地里拔出來的,用來做魚香肉絲剛好,方才她就瞧見了,這阿婆的攤位上還有木耳,如今瞧著肉頭極厚,正好她也吃膩了干木耳。

    “阿婆這兩樣,還有胡蘿卜是如何賣的?”

    瞧著數(shù)量不多,沈之禾心想若是賣得不貴,自己今日便將這些全買。

    “這兩樣是老婆子從山里撿的,不值錢,娘子要的話就五文錢吧,胡蘿卜是自家種的,如今天氣嚴寒不好成活,賣得貴些,十文錢一斤。”阿婆瞇著眼,只見跟前蹲了個年歲不大的小娘子,面皮雪白一雙杏眼帶著笑意,瞧著就十分討喜。

    “勞煩阿婆都給包起來吧。”聞言,沈之禾在心中飛快的計算了一下,這價格倒是不貴,甚至木耳與蘑菇自己還是賺了,便直接讓那阿婆將這攤位上的都包了起來。

    那阿婆頓時喜笑顏開,自己來此擺攤數(shù)日,雖有人問但都覺得貴,動作飛快地將胡蘿卜與蘑菇木耳給沈之禾裝上,生怕她反悔似的,“小娘子,我家中這些菜還有不少,你若要明日我還來!

    聞言嗎,沈之禾心中大喜,自己本就卻新鮮的蔬菜,這阿婆倒是解決了自己一大難題,當(dāng)即笑著將銀錢遞給她:“那勞煩阿婆明日直接送到西南紅螺巷的味仙居!

    “好,老婆子明日這個點便與您送去!蹦前⑵沤舆^銀錢,歡喜萬分,總算不用瞧著自己那水靈靈的蘿卜爛在地里了。

    天色漸漸亮堂起來,兩人總算滿載而歸,在扈娘子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兩人剛進門就將滿滿的兩個籃子丟在地上,順勢癱在了凳子上,過了片刻,沈之禾惦記著今日食肆開業(yè)的大事。

    掙扎著站起身子,路過王二娘身旁抬腳輕踹了她一下,便瞧著她翻身而起,生無可戀地跟在沈之禾身后往灶房去了。

    “勞煩娘子去周家與阿瑩說一聲,今日我這食肆開業(yè),請她來吃暮食!逼,沈之禾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

    櫻桃肉是個費功夫的吃食,沈之禾將切得四四方方的豬五花榜上繩子丟入鍋中焯水,隨后放入砂鍋中燜煮。

    大約到了午初時分,街道上的行人愈漸增多,燉在砂鍋中的櫻桃肉香氣四溢,不少人循著味就來了,遙遙就沖著沈之禾道:“小娘子在燉什么吃食,竟這般香,聞著似乎是櫻桃肉?”

    “郎君好鼻子,燉得正是櫻桃肉,這小木牌上便是今日的菜單,郎君瞧瞧今日要吃些什么?”坐在柜子后頭的沈之禾聞言,站起身子一瞧,喲是個熟客。

    第56章 開張

    今日晨起慣常打算去沈之禾的食攤吃完餛飩的吳永,摸了個空,瞧著她以往擺攤的位置空空如也。

    愣在原地沉吟了片刻,這才想起前幾日沈小娘子便說自己在鎮(zhèn)子西南的紅螺巷租了一間鋪子,今日是第一日開業(yè),那鋪子叫什么名字來著?沈小娘子似乎未說,只說了那鋪子與林記面館隔了一條街。

    林記面館他自然是知道的,前頭本叫沈記面館,先前面館的味道著實不錯,以往他時;厝コ陨蠋谆,后來不知為何換了人,那面的味道一落千丈,自己便不再愛去,吳永一邊想著抬腳便朝西南的林記面館走去。

    剛走到紅螺巷口,一股熟悉的肉香隨風(fēng)而來,吳永鼻尖輕嗅,循著味就找了過去,走到鋪子門口,探頭往里一瞧,便瞧見沈之禾一身藕粉色夾襖,烏黑的發(fā)絲用同色系的發(fā)帶纏繞,發(fā)間簪著一支素銀簪子,露出一張如花的面容。

    他一時間看入了神,直到從周家送完信回來的扈娘子路過他時,意味深長地瞧了他一眼,輕咳一聲,才將他喚回神來,吳永雪白的面皮頓時爬上一抹嫣紅,他抬手假意咳嗽幾聲,抬頭望著沈之禾身后的小木牌。

    假裝自己在認真地選著上頭的菜單,藏住自己方才被人看破的尷尬,片刻他便被木牌上寫著的魚香肉絲吸引注意,自己還從未吃過沈小娘子做的魚,且紅葉鎮(zhèn)冬日極冷,鎮(zhèn)子上唯一的一條河凍得嚴嚴實實,冬日里的河鮮便成了稀罕物。

    他本就極愛吃魚,入冬以來,自己也就在過年那幾日吃上了魚,今日自然是要嘗嘗,“小娘子要一份魚香肉絲,再加豬油渣炒菘菜,再來一碗酒釀湯圓。”

    “好勒,您稍等!闭f著,沈之禾抬腳朝后頭的灶房走去,“勞煩扈娘子為郎君上壺?zé)岵琛!?br />
    且說那頭王二娘在灶房中蒸著米飯,搓著酒釀湯圓所需的面團丸子。

    只聽得一聲門響,便瞧見沈之禾推門而入,面上滿是喜意,“瞧著小娘子高興,可是有客上門?”

    “嗯,勞煩二娘子幫著把那木耳與胡蘿卜洗了,我來將那豬肉處理好。”沈之禾取過今日一早買回的豬里脊。

    切下一小塊,切成粗細均勻的肉絲,加入調(diào)料抓勻后放在一旁腌制。

    正要處理從舊宅帶回的冬筍時,灶房的木門被從前頭著急忙慌趕來的扈娘子推開。

    “小娘子外頭來了不少食客,眼下都要點吃食呢!

    聞言,沈之禾大喜,看來自己前幾日做的宣傳沒有白費,手中動作不停,麻利的將那焯過水的冬筍切成絲。

    要想筍絲又脆又爽口,首先就要焯水

    焯得好,若是處理不得當(dāng),那這筍吃起來便是一股子怪味。

    瞧著扈娘子還愣在原地,心中了然,“勞煩娘子用筆將食客要的吃食記下,讓之安送到灶房來!

    得虧這鋪子小,且灶房里前頭鋪子極近,也就幾步路的距離,也就如今之安還未去學(xué)堂,等他去了學(xué)堂自己還得再找個幫手,沈之禾瞧著手中水靈靈的似乎一把就能掐出水的胡蘿卜,心道也不知那阿婆用的什么法子能在這冬日種出一般水靈靈的蔬菜。

    待明日她來了問問,家中可還有種其他種類的蔬菜,若有一并給自己送來,沈之禾將處理好的青椒木耳與胡蘿卜切成絲,王二娘瞧著黑色白色與紅色擺成一盤,色彩鮮明。

    鍋熱挖了一勺凝固的豬油放入其中,片刻雪白如凝脂般的豬油逐漸化開,待到油熱后,將腌制好的肉絲倒入鍋中,瞬間肉香撲鼻,瞧著肉絲變了色,在王二娘疑惑的目光中,沈之禾飛快將它盛出。

    在鍋中下入蔥姜蒜末,將一早備好的青椒木耳絲倒入其中,鍋鏟飛快的鏟動幾下,待到這色彩鮮明的配菜上掛滿湯汁,沈之禾又將那肉絲倒入鍋中,翻炒一會后,倒入早先調(diào)好的料汁,頓時酸香撲鼻。

    只見鍋中的魚香肉絲,湯汁濃稠,黑白紅三種配菜的顏色摻雜在一起,竟意外的和諧,沈之禾將鍋中的魚香肉絲鏟起,留了點鍋底,瞧著朝萬豬油渣菘菜的王二娘正眼巴巴地盯著自己,她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意。

    取過筷子從鍋中夾起一條肉絲,遞到王二娘嘴邊,瞧著她愣神的模樣,揚了揚下巴,“快嘗嘗,我這魚香肉絲味道如何?”

    順勢含住筷子上的肉絲,鮮嫩的肉絲裹滿湯汁,入口那一瞬只嘗出一點酸甜,片刻一股辣味從舌尖傳來,王二娘眸子一亮也顧不得為何這菜中沒有卻叫魚香肉絲了。

    她飛快將鍋中剩下的魚香肉絲盛起,沖著沈之禾靦腆一笑,剛要就著昨日剩下的饅頭將它吃完,卻見沈之禾點了點盤子。

    “二娘子莫急著吃,先幫我將這些菜送到堂中。”沈之禾將魚香肉絲與豬油渣炒菘菜,放到木質(zhì)托盤中,隨后從一側(cè)的砂鍋中舀了一勺酒釀圓子,順手在上頭撒了幾顆泡開的枸杞做點綴。

    瞅著王二娘端起托盤就要朝堂中走去,“二娘子略等等。”

    沈之禾快步走向灶房另一側(cè)的爐子,上頭擺著先前她特意尋了趙鐵匠打得一口平底鍋,掀開鍋蓋,只見里頭臥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鍋小巧玲瓏,晶瑩剔透的拇指生煎,顧名思義這拇指生煎一個大約只有成人拇指般大小,外皮晶瑩,內(nèi)里的肉餡隱約可見,沈之禾取出略小的碟子,夾了八個放在上頭。

    “二娘子將這與吳郎君一同送去,同扈娘子說,來本店用餐的熟客,皆送八個拇指生煎!

    食肆的名字昨日下午才定下,指不定有不少熟客還不知曉自己的食肆開業(yè)了,說不準還在想著自己怎說都不說就不擺攤了,正好借今日來的食客宣傳一波,畢竟她的拇指生煎雖說個頭小了些,但用的都是實打?qū)嵉娜怵W,味道也是極好的。

    想著先前自己做這拇指生煎時,扈娘子與王二娘驚疑不定的模樣,她便不由自主輕笑出聲。

    “阿姐,這是扈娘子喚我送來的!鄙蛑淌种心笾粡埣,小跑著推門而入,順勢蹲下身子,擋住阿黃想要鉆進來的狗頭,輕拍了兩下,笑著躲開它要舔向自己的舌頭,“阿黃乖,阿姐現(xiàn)在忙,我們回臥房,不要給她添麻煩!

    接過他遞來的傳菜單,沈之禾正瞧著上頭的菜,瞧著多數(shù)都點了魚香肉絲,還有一小部分點了臘肉炒番薯,忽而聽到沈之安奶聲奶氣的嗓音,頓時心中一片柔軟,自己這幾日忙著食肆開張一事,確實有些忽略了他。

    抬手揉了揉沈之安的腦袋,瞧著他失落的神情,心道估摸著方才是之安睡醒后尋人,扈娘子才讓他將傳菜單送來,后頭應(yīng)當(dāng)是舍不得讓他跑前跑后。

    但孩子么,尤其是之安這般懂事的孩子,眼下家中所有人都極為忙碌,唯獨他一人無所事事,自然是失落的,總要讓孩子有些參與感,沈之安沉吟片刻,笑著道:“今日阿姐要辛苦之安,幫阿姐從扈娘子那頭將她記好的菜單送過來可好?”

    “好!”聞言,沈之安頓時眉開眼笑,挺著自己的小胸脯就朝堂中走去,心中暗道這是阿姐頭一次尋自己幫忙,他一定要做好。

    與此同時,味仙居堂中,吳永瞧著自己眼前的四盤菜,心中一驚,指著那多出來的八個拇指生煎開口,“這是何物?我方才分明只點了三個菜!

    “方才小娘子同我說,郎君是熟客,今日來食肆用餐的熟客,皆送一盤拇指生煎!膘枘镒訉ι纤苫蟮哪抗,回憶著方才王二娘在自己耳邊所言,心中雖有不解,但還是照著沈之禾所言,將她的意思復(fù)述出來。

    “原來如此,那便多謝沈小娘子!眳怯漓t腆一笑,心中歡喜,也不知自己在歡喜什么,大約是沈小娘子覺得自己是熟客,他夾起一筷子魚香肉絲送入口中,頓時睜大眼睛。

    鮮嫩的肉絲入口爽滑,咬上一口軟嫩多汁,搭配著香脆的木耳絲,胡蘿卜絲和冬筍絲,正好解了肉多的油膩,清脆爽口,再加上濃郁的醬汁,一瞬間酸甜辣咸豐富的滋味在口中炸開,吳永一時間愣在原地。

    他從未想過這四種滋味可以出現(xiàn)在同一道菜上,倘若以前有人同自己說這有一道菜囊括了五味中的四味,自己必然要覺得此人不懂做菜,但眼下沈小娘子將這四種滋味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口感豐富,層次分明,每一口都讓人陶醉其中,無法自拔。

    一時間竟忘了問這魚香肉絲為何只有肉絲,沒有魚。

    接連吃了幾口,估摸著有些咸了,吳永端起一旁的酒釀圓子,方才他便嗅到了淡淡的酒味,此時一瞧只見青瓷碗中,冒著熱氣騰騰的細圓子,湯汁清亮綿軟,周邊浮著白色的米粒,上頭點綴著幾顆紅色的枸杞,瞧著就讓人眼饞。

    趁熱連湯帶水地舀上一小勺細圓子入口,圓子爽滑香糯,酒釀溫潤綿長,霎時酒香、糯米香及甜味、酸味、酒味,于唇齒間纏綿后滑入腹中,將吳永身上的寒意驅(qū)散,他唏哩呼嚕不過幾口,那碗酒釀圓子便落了肚。

    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舌,沖著扈娘子靦腆一笑,“勞煩娘子同沈小娘子說一聲,再給我來上一碗酒釀圓子!

    “勞煩也給我們來上一碗。”方才點完菜并未點酒釀圓子的食客,瞧著吳永那副模樣,心中懊悔,正遲疑間,便聽到他開口又要了一碗,想著先前沈之禾擺攤時,她限量的先例,當(dāng)即開口,生怕自己晚了便吃不上了。

    “諸位稍等,一位位來,我且記好。”扈娘子取過紙筆飛快將食客所要的吃食記下。

    與此同時,王二娘端著沈之禾做好的吃食從灶房趕來,魚香肉絲將將放到食客面前的桌上,道了聲您慢用,扭頭要走。

    卻被那桌食客擒住腕子,一手拿著筷子挑起肉絲送到王二娘眼前。

    “為何這魚香肉絲中沒有魚?這不是在誆騙食客嗎?”

    第57章 盈利

    “對啊,我們皆是熟客,想著小娘子頭一日開張,來給沈小娘子捧場,為何這魚香肉絲中沒有魚肉,總要給個說法。”

    “是啊,總不能掛羊肉賣狗肉吧!

    起頭那人聽著眾人的聲討,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目光落在王二娘滿是心焦的臉上,心情大好,俯下身子,湊到王二娘耳邊,壓低著嗓音道:“阿姐,前些日子我問你要錢不給,如今后悔么?”

    聞言,王二娘眸色一厲,抬手就要給他一巴掌,卻被他避開。

    “瞧瞧,這便惱羞成怒想打人了,這不就是理虧嗎?”那人往后跳開一步,躲過王二娘的手,在鋪子內(nèi)大聲嚷嚷。

    扈娘子心道不好,賠著笑沖王二娘使了個眼色,讓她快些去灶房將沈之禾尋來。

    “郎君且坐下嗎,先嘗嘗這肉絲的滋味,畢竟天寒,吃食涼得快。”

    原來此人正是王二娘的幺弟——王乾,那日王娘子去了趟沈家回來后,手中莫名多了一筆銀錢,隔日她便去集市尋了幾個地痞流氓盯著沈之禾,三日前她忽然讓王乾去尋王二娘要些銀錢。

    他便趁著王二娘外出,尾隨在她身后,原想著用阿娘病重的借口將她騙回家,哪知她早有防備,根本不搭理自己,正好阿娘打聽到沈之禾的食肆今日開張,便讓自己來搗亂。

    本來自己打算假裝吃壞了,訛上一筆錢,沒成想這小娘子做了道魚香肉絲,且還是先吃后付,自己將把柄送到他手上,他若不好好利用一番,豈不是浪費了那小娘子的好意。

    而此時坐在角落的吳永,聽著眾人竊竊私語,只覺眼前形勢對沈之禾不利,趕忙站起身子,大聲道:“諸位且靜一靜,那位娘子身后的木牌將每一道菜的價格都寫明了,這一碗魚香肉絲不過二十文,各位且想想,冬日嚴寒,河鮮價格極貴……”

    “怎么?這位郎君的意思是價格不算貴,那沈小娘子便能糊弄客人了?”不待吳永說完,王乾飛快將他打斷,上下打量著吳永,方才此人還未進鋪子前,自己便瞧見他盯著那小娘子紅了臉,莫不是瞧上了那沈之禾。

    說來那小娘子長得真是不錯,比他在花樓見過的女子還要美上幾分,不怪他那色膽包天的阿兄,想趁夜輕薄他,只怪他太蠢生生鉆入那小娘子下的套中,他王乾可不一樣,他可是紅葉鎮(zhèn)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想到此處,王乾眼珠骨碌一轉(zhuǎn),摸著下巴猥瑣一笑,“郎君這般護著那小娘子,難不成是看上她了?也難怪那小娘子姿容妍麗,就是我也心動不已,若有機會,我自然是要嘿嘿!

    “你休要胡言,在此敗壞小娘子的名聲!

    “你自然是要如何?”沈之禾聽著有人鬧事,抬腳便朝堂前走來,并聽到此人在胡言亂語,心中暗道真是千年不變,這些男的便只會靠侮辱女子的聲譽來打擊她們。

    沖著方才幫自己爭辯的吳永點了點頭,扭頭望向王乾,瞧著他酷似王大郎的面容,一陣心煩,這王家真是陰魂不散,不過那王娘子倒是鍥而不舍,已經(jīng)在自己身上折了一個長子,如今竟還敢讓她的幼子來找麻煩,今日她必要好好教訓(xùn)這人一番,讓他們?nèi)蘸蟛桓以賮碚衣闊?br />
    對上沈之禾冷厲的目光,王乾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回過神來,氣急敗壞道:“小娘子何不先解釋解釋魚香肉絲一事?”

    來時路上,王二娘便前廳所發(fā)生的一切告訴了沈之禾,也將那日王乾敲詐自己一事皆數(shù)告知,沈之禾眼底劃過嘲諷,在準備這道菜時,她便知曉必然會有人對菜名有疑惑,她唇角帶著笑意,沖著幾位熟客道:“諸位且嘗嘗這肉絲,我同諸位說說這魚香肉絲的由來。相傳在蜀地有一位少年廚藝極好,又極愛吃魚,奈何每次吃完魚便會得風(fēng)疹,他不信邪,一日吃了兩頓魚,次日醒來渾身浮腫,痛不欲生,將他阿娘嚇了一跳,尋了大夫,說他往后不能再吃魚,那少年頓時痛苦萬分,日日情緒低落,好在遇到一位阿婆,教了他一個法子,將肉絲做出魚肉的香味,便是這道魚香肉絲。”

    有幾位聽著有魚香味時,飛快夾起一筷子魚香肉絲塞入口中,鮮嫩多汁的肉絲,與酸甜恰到好處的濃郁湯汁完美交融,每一口倒像是輕盈靈動的蝴蝶隨風(fēng)舞動,令人回味無窮。

    只是方才耽擱了一些時間,那魚香肉絲都有些涼了,好在不影響口感。

    瞧著眾人露出滿意的神色,身后的二位娘子不由松了口氣,心道小娘子這口才那日不做吃食生意了,去說書怕是也賓客滿堂。

    將食客心中的疑慮解除后,沈之禾扭頭正打算收拾王乾,卻見他早便趁人不注意遛出了鋪子,灰溜溜地鉆入人群之中,不見了身影。

    見此,沈之禾搖了搖頭,沖著鋪子內(nèi)的食客福了福身,“諸位慢吃!

    說罷,便扭頭回了灶房,瞧著鍋中燉著的排骨,心道還好,方才去的急,生怕鍋中的水燒干,翻著沈之安先前送來的傳菜單,自己還剩一道鐵板豆腐未做,她沖著王二娘招了招手,“二娘子將方才那人桌上未吃的吃食,熱一熱分給街上那些無家可歸的貓狗吧!

    “是。”王娘子應(yīng)聲,轉(zhuǎn)回堂前將王乾未吃的吃食端回灶房。

    與此同時,沈之禾從木盆中撈出一塊白嫩的豆腐,切成大小均勻的方塊放在一旁,取過一只空碗,在里頭打了兩個雞蛋,豆腐在攪拌均勻的雞蛋液中一滾,沾染上金黃的蛋液,快速撈出。

    再將豆腐放入面粉中,待到四面均勻裹上面粉后,沈之禾在爐子上架起平底鍋,在鍋底刷上油,她將裹著一層薄薄面粉的豆腐放在鍋底嗎,用小火慢煎,待到一面煎得金黃,再翻另一面。

    等到豆腐煎得差不多時,再四面均勻刷上一早調(diào)好的醬汁,將爐子的火撤出后,借助鍋底的余溫慢慢讓料汁滲透進去,瞧著差不多了,沈之禾便小心翼翼地將豆腐一塊塊夾起,撒上一把翠綠的蔥花做點綴,最后配上一小碟自己腌制的酸蘿卜。

    瞧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鐵板豆腐,沈之禾心中滿意極了,“勞煩二娘子將剩下的酒釀圓子一同端了,隨我去前廳。”

    前頭的食客等的不耐煩時,沈之禾端著木質(zhì)托盤快步從門后走來,還未走近,那點了鐵板豆腐的食客便嗅到一股濃香,似是豆腐的香味中夾雜著雞蛋的香味。

    一時間那人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沈之禾手中的托盤上,待到沈之禾走近,他才瞧見,托盤上擺著一盤煎得金黃的豆腐,淋著焦糖色的醬汁,點綴著嫩綠色的蔥花,瞧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不待沈之禾將碟子放好,那人抄起筷子,迫不及待夾了一塊沾著醬汁的豆腐送入口中,一口下去,酸甜咸香的醬汁溢滿唇齒之間,咔嚓咬碎酥脆的表皮后,內(nèi)里蘊藏的豆香味夾雜著蛋香味瞬間在口中爆開。

    再咀嚼,便是豆腐內(nèi)里最鮮嫩的部分,保留了豆腐最原始的口感,鮮嫩的醬汁與酥脆的外皮完美融合,只瞧著那人低著頭一口接一口的吃著碟子中的豆腐,可這豆腐畢竟是用油煎得。

    一時吃了太多,總歸還是會覺得油膩,此刻沈之禾配上的酸蘿卜便有了用處,切成長條的白蘿卜在碟子中擺放的十分整齊,不用湊近,便能嗅到酸酸的滋味,那人不由自主夾起一根酸蘿卜,試探性地咬了一口。

    脆生生的蘿卜咬起來咔嚓作響,酸辣的滋味在口中炸開,那人一不留神被嗆得直咳嗽,見狀沈之禾飛快倒了杯熱茶送到那人手邊,他接過茶水飲了一口,緩過氣來,朗聲笑道:“這蘿卜味道足,吃得過癮!

    說罷,那人便一口蘿卜一塊豆腐,最后再來上一口臘肉燉番薯,那愜意的模樣瞧著都能讓旁人再多吃上兩碗飯。

    “小娘子,可有飯?”

    “自然是有的!

    “與我來上一碗,算在賬上!

    “我也要上一碗!

    “我也!

    ……

    “諸位莫急,勞煩扈娘子將米飯搬來前廳!焙迷谏蛑逃邢纫娭髟诿罪堈艉煤蟊銓⑺⑵鸱旁谀就爸斜,如今正好將米飯搬到前廳,“米飯一份三文錢,各位吃多少盛多少!

    主打一個米飯自助。

    未處已過,鋪子中的食客漸漸散去,王二娘同扈娘子忙前忙后收拾著鋪子中的碗筷,沈之禾揉著今日炒菜炒到酸痛的胳膊坐在柜子后算著今日午時的進賬。

    心中盤算著要讓王二娘快些上手炒菜,否則她只會那些簡單的吃食,像今日的魚香肉絲與臘肉燉番薯只有她一人能做,著實有些累人,原還想著做完暮食后,再來一頓燒烤賣夜宵,眼下她覺得自己想多了,今日單單做個午食,便險些要了自己的命。

    她捏著自己酸痛的胳膊,心中暗道還是自己如今這具身體太弱了,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因失眠去看的那

    位中醫(yī)大夫,他同自己說,多練練八段錦是極好的。

    只是如今自己忙于生計,始終沒有時間,她嘆了口氣,揉了揉身側(cè)沈之安的腦袋,翻開賬本,記錄今日所得。

    今日午間一頓魚香肉絲賣了二十份,一份二十文總計四百文,臘肉燉番薯賣了十五分,同樣也是一份二十文,總計三百文,酒釀圓子一份十文,今日足足賣了五十份,總計賺了五百文,再加上其他的吃食賣得三百文,今日收入一千五百文,除開買食材所用的七百一十五文,總計賺了七百八十五文。

    倒是還不錯,沈之禾心道,今日頭一天開業(yè),還有不少熟客沒摸上門,等過些時日自己再將那麻辣燙推出,必然還能招攬不少新的食客。

    第58章 暮食

    夕陽西下,落日的余暉籠罩著整個紅葉鎮(zhèn),沈之禾掀開門口擋風(fēng)的毛氈布,立在屋檐下,瞧著街道兩側(cè)店鋪外掛著的旌旗,隨風(fēng)而動。

    轉(zhuǎn)頭望著自家除了檐下掛了塊牌匾再無其他,心中頓起一計,旁人皆是以旌旗作為鋪子招牌,例如酒肆旌旗上寫的便是“酒”字,糧鋪便是一個“糧”字,前頭自己阿爹的面館也掛著旌旗,那紅底白邊的旌旗正中央,用墨色書寫一個“面”字。

    這樣集市上的行人遙遙瞧見,便知自己要尋的鋪子在何處,但沈之禾覺得用旌旗作為招牌毫無新意,她轉(zhuǎn)身鉆入鋪子內(nèi),沖著扈娘子招了招手,“娘子隨我來!

    兩人快步走到后院的柴房,沈之禾雙手比劃著木架與木板,一時間扈娘子未瞧明白她所比劃的是何物,無奈她探頭朝外頭喊了一聲,“之安,將紙筆取來!

    不過片刻,沈之安輕快地腳步聲從屋外響起,只見他手中舉起紙筆,小臉帶著笑意,推門而入,“阿姐,取來了。”

    接過他遞來的紙筆,瞧著那筆正是自己慣常使用的炭筆,眉眼一彎,伸手捏了捏沈之安肉乎乎的臉頰,“之安真聰明!

    沈之禾回憶著后世的畫板,只幾筆那畫板躍然紙上,在扈娘子驚嘆的目光中,將手中的圖紙遞到她眼前,“我先前瞧見娘子似乎會些木匠活,勞煩娘子按照這圖紙上的模樣,做一個木架出來!

    “今日便與小娘子做出來!膘枘镒咏舆^圖紙,掃了一眼,那木架不難,不過是將幾根長條木棍按照沈之禾圖中所畫,用釘子將它釘起來,旁的倒是不難,就是家中大約是沒有釘子的。

    她同沈之禾說了一聲,便準備出門尋個鐵匠鋪子,買些釘子回來。

    巧的是,就在扈娘子掀開簾子準備出門時,周家的馬車在門口停住,陸離靈活地從車轅一躍而下,沖著扈娘子頷了頷首,飛快繞到另一側(cè),將車轅上的踏板取下。

    與此同時,周瑩迫不及待地撩開簾子從里頭探出腦袋,滿心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味仙居,只見門前一片整潔,拐角廊下的石階上擺著三四只小碗,圍著幾只極為瘦弱的小貓,正狼吞虎咽著。

    鋪子大門敞開,門上掛著一塊褐色的毛氈用來擋風(fēng),再抬頭一塊牌匾懸在屋檐下,上頭草草寫了味仙居三個字,一瞧便是時間緊,先做出來糊弄人的,周瑩掩唇一笑,一手扶著陸離,一手提著裙邊,小心翼翼地從馬車上走下。

    待她站定后,便瞧見周堯與陸今嶼掀開車簾,倒也不用借住那踏板,直接從馬車上一躍而下。

    走近瞧著扈娘子站在門邊似要出門的模樣,心中好奇,如今已過申時,正是暮食的點,鋪子內(nèi)應(yīng)當(dāng)忙得很,她伸著頭朝里頭張望,卻被嚴絲合縫的毛氈擋了個嚴實,當(dāng)即收回目光,落在跟前的扈娘子身上,“娘子這是要出門?”

    “周姑娘好,小娘子要用木條做上一個木架,只是家中沒有釘子,這不讓我去鐵匠鋪子去買上些!膘枘镒忧浦,后撤一步福了福身,抬頭瞧著天邊的落日,沖著幾人歉意一笑,“外頭冷,幾位貴客快進屋吧,小娘子正等著諸位呢!

    “阿瑩來了,為何不進屋?”沈之禾聽著外頭的動靜,掀簾而出,一眼便瞧見站在門前的四人,趕忙招呼著幾人進門。

    擋風(fēng)的毛氈落下,沈之禾沖著坐在柜子后頭的王二娘使了個眼色,隨即領(lǐng)著幾位朝二樓走去,周瑩好奇地目光掃過四周,瞧著與尋常食肆全然不同的格局,心中好奇。

    不止她,連跟在兩人身后的陸今嶼在瞧見那靠墻的木桌時,亦是十分好奇,他也算是見識廣博,還從未見過這種讓食客便朝墻壁的桌子,本打算開口問問,卻被周瑩搶了先。

    “阿禾,為何那排桌子朝著墻壁?”周瑩親熱地挽著沈之禾的手臂,好奇地開口。

    “那處是單人桌,例如有些食客是孤身一人道食肆吃飯,不愿與旁人同桌,那處便是為他們準備的。”沈之禾笑著解釋。

    說話間,幾人在樓上一間包間門口停住,推門而入,入目便是一張略大的圓桌,桌子正中心挖空,瞧著正好能放下三四個爐子,落在兩人身后的陸今嶼同周堯?qū)σ曇谎,心中好奇?br />
    待到幾人落座,王二娘拎著茶水推門而入,沈之禾當(dāng)即笑著對幾人道:“諸位先喝杯熱茶,我去將準備好的吃食端上來。”

    早在讓扈娘子請周瑩時,沈之禾便打算今日用火鍋來招待幾人,她拎著王二娘匆匆從樓上下來,便又瞧見吳永在鋪子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

    對上沈之禾疑惑的目光,吳永雪白的面皮瞬間漲得通紅,“小娘子今日可有暮食?”

    “郎君,今日家中有客……”

    “這位郎君若不嫌棄,不如上來同我們一起用餐?”沈之禾話未盡,便被跟在她身后的周瑩打斷。

    她疑惑扭頭望向周瑩,似是不明白阿瑩為何會邀請他上樓,卻見她沖著自己眨了眨眼,心下了然估摸著是覺得這人有意思,起了玩心,沈之禾扭頭憐憫地瞧了眼樓下的吳永,有心提醒,奈何身后的周瑩早迫不及待讓陸離將他請上樓來。

    原來是方才吳永那滿面通紅的模樣,恰好落在跟著沈之禾出來的周瑩眼中,她審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zhuǎn),那郎君分明是瞧上了阿禾,不過瞧著阿禾的模樣似乎還未察覺。

    推門聲響起,屋內(nèi)正交談的二人止住話頭,循聲望去,瞧著他二人身后多出的男人,難得露出一絲迷茫。

    “阿瑩,這位郎君是誰?”周堯隱蔽地瞧了眼陸今嶼,扶著額頭,滿是頭痛地望著周瑩,她不是不知世子不喜生人,她怎么還特地帶了一人上樓。

    大約知曉周堯心中所想,周瑩快步走到他身邊,湊到他耳邊輕聲道:“阿兄,那人好似瞧上了阿禾!

    聞言,周堯驚詫地望了吳永一眼,吳永頓覺尷尬,面色漲得通紅,一時間愣在門口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瞧著他局促不安地模樣,熱心的陸離拽著他在陸今嶼身旁落座。

    就在此時,沈之禾手中捧著一只銅鍋從屋外走來,身后跟著一手提著爐子,一手提著食盒的王二娘,還有個端著碟子跌跌撞撞的沈之安。

    沈之禾還未走近,幾人便嗅到一股濃郁的胡椒味,待到王二娘將手中點燃的爐子在桌子的凹陷處,她才將手中的銅鍋置于爐子上,只見那銅鍋亦太極的形式一分兩半,其中一半湯底奶白,另一半則是紅彤彤的辣鍋,上頭還浮著一層辣椒。

    說起來在制作辣湯鍋底時,沈之禾還有些猶豫,畢竟那日在周家的酸菜魚將幾人辣的直灌水,但瞧著周瑩又極愛吃,且冬日的辣鍋也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她思前想后,最終還是打算將辣鍋熬出來。

    片刻桌上擺滿了用來各種各樣片成薄片的肉類,沈之禾還搓了不少丸子,比如香菇肉丸,雞肉丸子,手打牛肉丸都是些廢手的東西,好在扈娘子臂力極好,幫了她不少,若單單靠她一人,今日半夜恐怕都吃不上這頓火鍋。

    爐子火旺,片刻銅鍋中便咕嘟咕嘟冒這泡泡,濃郁地香味彌漫在整個屋中,圍坐在桌邊的幾人早便迫不及待,奈何自己從未見過此等吃食,

    沈之禾瞧著幾人眼巴巴地模樣,心中好笑,將沈之安抱起,放到凳子上,這才取過另一個食盒,將里頭一早調(diào)好的蘸料分給幾人。

    “諸位直接將肉下到鍋中燙熟便能吃了,這一半的湯底是豬肚雞湯底,味道鮮美適合不愛吃辣的人!闭f到不愛吃辣時,沈之禾故意頓了頓瞧了眼陸今嶼,心中莫名想起那日他吃過酸菜魚后辣的嘴唇殷紅的模樣,那可真是秀色可餐,奈何長了張嘴。

    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那模樣落在幾人眼中,仿佛是在嫌棄陸今嶼吃不了辣,周家兄妹倆皆是促狹地望向他,而此刻最無眼色之人出現(xiàn)了,“這位郎君吃不得辣?那可真是錯過了美味,雖說我也從未吃過這鍋子,但經(jīng)沈小娘子手的吃食不說全部,我也算是嘗過十之八九,有些吃食就是得加些辣才過癮,,我想著鍋子也是如此,這辣鍋瞧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聞言,陸今嶼扭頭望著吳永,方才未注意此人,如今瞧著這人約莫二十歲上下,面色白凈,瞧著倒是個清俊的男子,"聽郎君所言,自己似乎是吃辣的好手?"

    “倒也不算,只是沈小娘子所做的吃食,我皆想嘗嘗!眳怯漓t腆一笑,今日那鬧事者倒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先前只是覺得沈之禾手藝好,自己日日來不覺得,直到過年那幾日沈小娘子未擺攤自己抓心撓肺地想著她。

    那時只以為自己是念著她的吃食,經(jīng)那鬧事者提醒,原來自己竟是瞧上沈小娘子了,不過也正常么,畢竟小娘子長得好,手藝又好,人又伶俐能干,吳永想通后便想著與沈之禾拉近些關(guān)系,再讓阿娘差人來提親。

    故而今日想借由暮食與沈小娘子多說幾句話,誰成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心中十分怨念。尤其是那模樣俊俏的郎君,莫名給了自己一種危機感,讓他不自覺的想要針對此人。

    “哦!贝蠹s是察覺到吳永的意圖,陸今嶼再沒了與他交談的興致,夾起一塊片得極薄的牛肉片放入鍋中正涮著。

    “陸郎君,那牛肉涮一會就好,您瞧著變色了就能吃!蓖狭艘槐P酒釀圓子的沈之禾推門而入,一眼瞧見陸今嶼一手撐著頭,呆呆地瞧著不停翻騰的湯汁,真是好一副美人圖。

    “多謝小娘子!标懡駧Z夾起那塊牛肉,在蘸料碗中過了一遍,塞入口中。

    他頓時眸子一亮,沾著蘸料的牛肉,入口先是一股鮮香,再咀嚼,牛肉鮮嫩多汁,嚼勁十足,搭配著胡椒豬肚的湯底,完美的呈現(xiàn)了牛肉最原始的鮮嫩,他倒是從未嘗試過這種吃法,抿了抿唇,又夾起一顆丸子放入鍋中。

    大約是瞧著陸今嶼占據(jù)了沈之禾大部分注意力,吳永心中頓感不安,從辣鍋中飛快撈起一塊煮熟的牛肉塞入口中,那牛肉吸滿辣香,入口極化,辣而不燥,麻而不苦。

    不過片刻吳永眼睛便紅了一圈,額間泛起細密的汗珠,他還是有些高估了自己吃辣的能力,他吸著鼻涕艱難地露出一抹笑意,淚眼朦朧間錯過沈之禾瘋狂對他使的眼色,“小娘子手藝高絕,難怪今日頭一天開張便有人來找麻煩!

    第59章 挑釁

    話音一落,屋內(nèi)忽然一片寂靜,方才挑起話頭的吳永卻一無所覺,端起沈之禾送來的酒釀圓子,猛猛地喝上一口,那酒釀圓子溫溫?zé)釤岬?口感正好,他砸吧著嘴,打算一會回家前再買上兩份帶回去給阿爹阿娘嘗嘗。

    片刻,他總算察覺到些許異樣,抬頭卻見那幾人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直勾勾地望著他,吳永心中慌亂,扭頭疑惑地望向沈之禾,哪知從來都是笑臉相迎的人,如今正一臉無語地瞧著他。

    半晌瞧著無人開口,周瑩終是按捺不住,“今日有人尋阿禾麻煩?”

    聞言,吳永松了口氣,還以為自己方才說錯了話得罪了幾人,原是因為這事,他抿了抿唇,覺得口中還是火辣辣的,又端起桌上的酒釀圓子喝了一口,這才將今日午食發(fā)生的一切,告訴幾人。

    曉得沈之禾并未受委屈,周瑩才算松了口氣,打量了站在一旁的王娘子一眼,心中忽然想到一個法子,輕輕扯了扯沈之禾的衣擺,湊到她耳邊道:“二娘子一日還是王家人,你這麻煩便不會少,眼下她還算爭氣,未偏著自家人,但那無賴日日來,對你這食肆的生意必然是不好的,我倒是有個法子,不若讓她與王家斷絕關(guān)系,如何?”

    此言一出,沈之禾驚詫地抬眸望向周瑩,這法子先前自己不是沒想過,但大鄴以孝為先,雖說按照先前王娘子將王二娘賣去孫家做填房一事,所為倒是可以斷親,且不說王二娘心中如何想,但王家那頭必然不會輕易松口。

    她抬頭撇了眼角落的王二娘,有心與她說上兩句,但如今人多,又怕傷了她的顏面,沈之禾恨恨瞪了眼,眼下吃得正香的吳永,此人身為男子怎地這般嘴快,自己方才給他使眼色,他都沒瞧見。

    哪知他全然未覺,方才說著的時候,吳永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著火鍋,瞧著方才自己放下去的肉塊變了顏色,飛快撈起,在蘸料中滾過,塞入口中,“小娘子可考慮過,在食肆中推出這種吃食?”

    “所說這火鍋辣了些,但十分過癮,若是小娘子再加上些解辣的飲子就更好了!眳怯莱缘每谥胁蛔〉厮构@著吸氣,顯然這辣鍋辣得他有些受不住,但架不住這火鍋實在太美味了些。

    如今沈之禾正為著王二娘的事煩惱著,壓根兒沒打算搭理他,不過倒是將他方才所言記了下來,若說解辣自然是牛乳最佳,明日去集市瞧瞧買些茶葉,到時候煮上一鍋奶茶,再搓上些紅糖丸子加上紅棗一起燉煮,便是一道美味又養(yǎng)生的紅糖牛乳羹,唔,倒是不錯的賺錢法子,不過眼下自己還沒閑錢去大批量定制銅鍋與爐子。

    一時間想入了神,直到周瑩又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回過神來,片刻壓低嗓音道:“晚些我問問她!

    瞧著沈之禾不搭理自己,吳永也不惱,只一口接一口的吃著鍋中撈出的肉片,根本停不下來,也不知這小娘子是如何處理這肉片的,十分鮮嫩,雖帶著辣味,但絲毫掩蓋不住肉食原本的鮮味。

    而此刻,陸今嶼正想著今日玄戈遞來的消息,似乎這小小的紅葉鎮(zhèn)也有人是京中那人的爪牙,大小還是個官員,不知是縣令還是縣丞又或是縣尉,不過他倒是聽陸離說那沈大郎似乎在幫著縣丞做事,他摩挲著手上的扳指,心中暗自琢磨著。

    他吃得歡實,半晌才發(fā)現(xiàn)陸今嶼許久都未動筷,吳永余光撇過他放在桌上指骨分明的指節(jié),心中一喜,“郎君怎的不吃,難不成是沈小娘子做的吃食不合胃口?”

    聞言,幾人瞬間抬頭,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在三人之間打轉(zhuǎn),“公子,你今日都未吃多少,難不成真是這吃食不合胃口?”

    陸離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難道瞧見一人敢直接與公子對上,當(dāng)即決定摻上一腳。

    盯著眾人看好戲的目光,陸今嶼瞪了陸離一眼,心道回去再收拾他,面上卻露出一抹笑意,咬牙切齒道:“自然不會,小娘子還不知曉么,除了你所做的吃食,旁人做的我都瞧不上,不過方才想到了些事情,一時間想入了神!

    陸今嶼本就長相極好,只是此人性子不好,平日里的笑意多半帶著些譏諷,難得露出一抹帶著些許討好的笑容,更是為他平添了幾分姿容。

    這人的長相本就是踩著自己審美所長,如今這一笑,如春風(fēng)拂面,沈之禾不由出了神。

    原本正懊惱著自己竟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段反駁眾人,眼下瞧著沈之禾出神的模樣,心中倒是莫名騰起一陣歡喜,片刻又理直氣壯起來,也對么,奪人廚子如殺人父母,他竟敢當(dāng)著自己的面,挑撥自己與沈小娘子的關(guān)系,此人居心叵測,難不成想把沈小娘子撬走,餓死自

    己。

    想到此處,陸今嶼輕飄飄地瞥了吳永一眼,心道今日回去要讓玄戈查查此人,莫不是京城那頭來的人。

    哪知就這一眼,落在吳永眼中便成了挑釁,果真男人的直覺是很靈敏的,今日第一眼瞧見此人,頓起危機感,瞧瞧果真如自己所料,沈小娘子不就被這人美色所惑,他瞧著沈之禾看呆的模樣,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咳嗽了一聲。

    回過神來的沈之禾,意識到自己方才竟盯著陸今嶼瞧了許久,瞬間面上飛起紅暈,扭頭對上周瑩促狹的目光,心中慌亂,將懷中的沈之安往凳子上一放,“我去瞧瞧灶房中的火熄了沒,諸位慢吃。”

    說著便著急忙慌往樓下趕去,走到一半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為何要躲,欣賞美人豈不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今日分明是他故意誘惑自己,這人平日里瞧見自己,從未露出過這種勾欄式的笑容,今日莫不是吃錯藥了。

    與此同時,樓上的包間中,周堯滿是不可思議地盯著陸今嶼,久久未曾開口,盯著幾人奇異的目光,陸今嶼坐姿穩(wěn)如泰山,從奶白色的鍋中撈出一塊雞肉,在沈之禾調(diào)制的醬料中蘸了蘸,塞入口中。

    醬汁鮮咸,雞肉鮮嫩,入口淡淡的胡椒味在齒間盈滿,他難得贊同方才吳永所言,這鍋子若是大肆推廣,必然能引得眾多食客喜愛,說不準還能引來紅葉鎮(zhèn)外的食客。

    畢竟這種吃食哪怕京中都未見過,也不知這小娘子從何處學(xué)來的,這鍋子的樣式瞧著就是大鄴之物,陸今嶼眸子閃了閃,先前讓玄戈查過她,可她從未離開過紅葉鎮(zhèn),身世干凈的如同一張白紙。

    先前從未有人見過她做吃食,好似是從她染了疫病后,被那孫琴趕出家門后才開始擺攤賣吃食,巧的是自己便是那時到的紅葉鎮(zhèn),聽玄戈說在沈家的沈之禾性子軟弱,惹人揉搓,可眼前這個可是一點虧都吃不得,瞧她對付王家那手段便知,倒不像是個小丫頭能做的,難不成生場大病還能讓人性情大變不成。

    他摸了摸下巴,順手撈起一塊豬肚,也不知這小娘子是如何處理這豬肚的,饒是他這種不愛吃內(nèi)臟的都吃不出半點異味,入口香軟爽脆,雖加了胡椒卻一點也不嗆人。如今他倒是不懷疑沈之禾是故意接近自己了,只是對他做的吃食十分感興趣。

    瞧著他旁若無人的吃著火鍋,周家兄妹二人心中抓心撓肺的好奇,從未見過他對除了他母親以外的人露出過這種笑容,想問卻又不敢問,憋在心里又十分難受。

    而吳永早在沈之禾下樓后便坐不住了,沖著幾人歉意一笑便跟著沈之禾下樓了,卻又不敢多言,只好打包了兩碗酒釀圓子匆匆回家,心中暗自懊惱,打算明日再來,他想著這幾人總不能日日都來。

    與此同時,灶房中沈之禾想著年前周家送了自己不少東西,周母似乎身子有些虛,不如今日燉上一鍋奶香紅豆圓子湯,正好家中食材都有,不過是在酒釀圓子的基礎(chǔ)上再加上牛乳與紅豆。

    她取過一早泡好的紅豆,倒入砂鍋中,燉得爛爛的,香甜的紅豆味彌漫在整個灶房中,她掀開蓋子便瞧見那紅豆燉的外殼都破了,鍋中的清水變成褐色,沈之禾這才將搓好的丸子倒入鍋中,因他們幾人回去,天色也不早了,故而她在鍋中加的丸子不多。

    想著周夫人似乎喜愛吃甜,她又在鍋中加了一塊糖霜,煮到鍋中的丸子一個個圓滾滾的浮了起來,沈之禾舀了幾勺牛乳到鍋中,畢竟扈娘子與王二娘還未吃,估摸著之安一會也要吃上些,便多煮了些。

    待到牛奶溫?zé)崧誀C些,沈之禾便將火熄了,舀了些許溫在鍋中的酒釀攪拌均勻,一鍋奶香紅豆圓子湯便好了,整個灶房都彌漫著一股香甜的滋味,讓她不由自主想到了后世的面包。

    等烤爐砌好了,自己倒是可以試著烘一下面包試試,沈之禾取過食盒,裝了滿滿兩個食盒的紅豆圓子,提著便準備往樓上去。

    恰好扈娘子推門而入,“娘子鍋中溫著紅豆圓子,快些吃,我去樓上將二娘子喚下來!

    “小娘子可吃過了?”扈娘子腳步一頓,側(cè)頭問道。

    “陪著他們吃了些火鍋,暫時還未覺得餓,你先吃著!闭f罷,沈之禾腳步匆匆朝樓上趕去。

    “原來公子竟這般滿意小娘子做的吃食?”陸離的嗓音穿過木門落入沈之禾耳中。

    她腳步一頓,停在門口,不知為何她想聽一聽屋中那人會如何說。

    哪知屋中幾人皆是習(xí)武之人,耳力驚人,一早便知道她站在門口,陸今嶼忽然便起了壞心眼,故意沉默了許久,等的沈之禾都有些不耐煩了,正要推門,他才施施然開口,“自然是滿意的,怎么你不滿意嗎?”

    此一招為禍水東引,陸離聞言頓時面色大變,還未來得及開口,沈之禾便推門而去,她瞧著桌上的火鍋吃得干干凈凈,滿意一笑,沖著幾人揚了揚手中提著的食盒。

    “阿瑩,這是我為周夫人準備的奶香紅豆圓子湯,溫牛乳可助睡眠。”

    第60章 招牌

    落日的余暉籠罩著整個紅葉鎮(zhèn),沈之禾接過扈娘子訂好的木架子,小心翼翼刷上一層桐油防潮。

    回憶著方才周瑩走時所言,抬眸瞧了眼坐在一側(cè)的王二娘,正琢磨著該如何開口。

    便瞧見王二娘將手中的碗筷放下,坐姿規(guī)整地望著沈之禾,片刻她才開口道:“小娘子,往后我的工錢可否放在你那處?”

    “為何?”沈之禾手中動作一頓,詫異地抬頭望向王二娘,卻見她滿臉嚴肅,眼瞅著便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坐下的決定,她扭頭望了眼她身側(cè)的扈娘子,瞧著她沖自己點了點頭,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測,卻還想聽聽她究竟為何。

    屋內(nèi)一片寂靜,只余爐灶內(nèi)火柴響起的噼啪聲,王二娘沉默片刻,苦澀一笑,又拿起桌上的筷子,一下一下戳著碗中剩下的圓子,“事到如今,也不怕二位笑話,我家中的情況,想必小娘子也是清楚的,如今雖住在小娘子這頭,若是那日阿娘他們再用法子將我騙回去,倒是將我身上的銀錢摸了去,那我才是真的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呢!

    “你……”沈之禾本想問問她可有打算與王家斷絕往來,轉(zhuǎn)念一想似乎又沒那般容易,只好嘆了口氣,對上她那殷切的目光,“那往后我先給你存著,你若是要用,來尋我取便是!

    與此同時,周家燈火通明,周瑩手中提著兩個食盒便朝后院趕去,那著急忙慌的模樣,落在身后三人眼中只覺好笑,周堯生怕她踩著冰滑倒,沖著陸今嶼尷尬一笑,趕忙跟著她的步子往周父周母的屋子趕去。

    落在周家兄妹二人身后的陸今嶼,雙手背在身后,仰著頭望著天邊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正打算回自己暫住的院子,忽然一位小廝手中提著一盞琉璃燈,踩著積雪朝他走來。

    “公子,老爺請您去書房一敘!

    估摸著是京中傳來了消息,他腳下步子一轉(zhuǎn)便跟上了那小廝的腳步,剛走到書房門前,便遠遠瞧見周堯也匆匆趕來,陸今嶼步子一頓,停在門前等到周堯走近,“你可知老師喚我們前來,有何事?”

    兩人站在門前,面面相覷,片刻陸今嶼才壓低著嗓音開口,原以為周堯會猜到些許,哪知他直接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阿爹喚自己來書房所為何事,當(dāng)方才在母親房中瞧著母親心情還不錯,估摸著無甚大事。

    “堵在門口做什么?還不快些進來。”周父的嗓音從屋內(nèi)響起,情緒如常聽不出半分異樣。

    二人對視一眼,這才推門而入,只見書房中燃著蠟燭,倒是比沈之禾的食肆亮堂了不少,周父坐在書桌后方,手中端著一杯熱茶,桌上攤著一張信紙。

    聽得動靜,抬頭瞧了眼兩人,周父唇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捏起信紙的一角,“來瞧瞧,我京中的老友來信,說寧安侯聽聞北疆大雪,邊塞的村子里壓死了不少牲畜,心中惦念著封地的百姓,央求陛下派人來北疆封地,開倉賑災(zāi),不日便要到北疆了。”

    順手取過那張信紙,略瞧了瞧便毫不在意地將它丟到一旁,隨意尋了張?zhí)珟熞巫,“賑災(zāi),真是笑話,估摸著是有人將我的近況傳到他耳中,他有些坐不住了。”

    “你可要回寧安侯府?”周堯撿起那信紙,快速掃了眼,心略定了定,來的倒是熟人,與父親也有些交情。

    “回去作甚,那府中半點人氣都無,不回!标懡駧Z取過一側(cè)的茶壺,替自己倒了杯熱茶,“老師,沈家那孩子如今到了開蒙的年紀,我瞧著那孩子十分聰慧,不如你辛苦些,再帶個弟子如何?”

    聞言,周家父子皆是一愣,半晌周父才回過神來,笑著開口,“你與阿瑩倒是有默契,前些日子她才來尋我提過此事,今日你也來開口,那沈家姐弟究竟有何魔力,竟能讓你開口?”

    那日沈之禾眸中含淚的模樣,在腦海中劃過,陸今嶼心底泛起一陣異樣,他閉了閉眼,如玉般的耳尖爬上一抹淡淡的粉色,“反正您如今在書塾上課,教一個是教,再多一個又如何,更何況您不是也挺喜歡那孩子么!

    竟還耍無賴了,周父撫著自己的胡須,心中寬慰些許,這些年倒是難得見他這般放松的模樣,不過這臭小子說得也沒錯,沈家那兩個娃娃瞧著就機靈,若不是沈之禾如今在做吃食生意,自己也是想收她為徒的,故而年禮自己送了她幾本開蒙用的書,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此事稍后再說,你不回寧安侯府,那欽差摸了個空,可如何是好?”周父眉頭一皺,憂心忡忡地望著陸今嶼。

    哪知他身子往后一靠,混不吝地開口,“摸空了不正如了他的意,反正京中皆知我招貓逗狗,是有名的紈绔,無外乎再加一筆不敬圣上的罪名,這世子之位我也不在乎,如今我只想將阿娘從那吃人的宅子中接出來。如此在這紅葉鎮(zhèn)買上一間宅子,養(yǎng)些貓狗,豈不是神仙日子?”

    “你這,若你有此想法倒也不錯!甭勓裕芨干裆蛔儯以為他被磋磨了心氣神,卻瞧見周堯與他兩人在不停地沖著自己使眼色,頓時意識到估摸著外頭有人偷聽,當(dāng)即話頭一轉(zhuǎn),“先前瞧著你日日飲酒,還怕你想不開,如今倒好了不用我再費口舌!

    忽然屋外傳來陣陣腳步聲,片刻書房門便被周瑩從外頭推開,“阿爹,阿禾送來的紅豆牛乳羹,阿娘吃著覺得不錯,讓我給您送些過來。”

    “哦,夫人覺著不錯的東西,必然是不錯的。”周父取過一側(cè)的布巾擦了擦手,端起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牛乳羹,勺子撥弄著深色的湯汁,牛乳的香味中夾雜著紅豆甜滋滋的香味。

    渾圓白胖的丸子漂浮在牛乳中,瞧著倒是有些憨態(tài)可掬,舀起一顆帶著牛乳送入口中,紅豆沙沙的口感令人驚奇,丸子軟糯香甜,順著喉嚨滑入腹中,柔軟香甜的滋味令人回味無窮。

    “果真不錯,牛乳口感綿長,里頭可是還加了酒?”周父抿了抿唇,竟還有些意猶未盡,心道這丫頭手藝著實不錯,過些日子欽差必然要到府上來,不如讓阿瑩,請她來府上做頓吃食。

    與人拉進關(guān)系,無外乎吃喝玩樂,紅葉鎮(zhèn)玩樂恐怕是不行,但吃喝總是沒問題的,總要為謹之鋪好路。

    與此同時,味仙居中。

    沈之禾總算是將那架子弄好了,她拎著那架子朝門口走去,用繩子將它固定在門口,站起身子瞧了片刻,忽然一抹額頭,從不遠處撿了幾塊石頭,壓在架子的四腳上。

    “小娘子,這是何意?”旁邊瞧了片刻的扈娘子,懷中攬著沈之安,心中好奇。

    而沈之安背靠著扈娘子溫?zé)岬男靥,又圓又亮的眸子中亦是好奇,瞧著兩人如出一轍的好奇,沈之禾不由輕笑出聲,抬手拍了拍手下的架子,笑著道:“往后每日的招牌菜便可寫在這牌子上,另外哪日家中有事,鋪子不開門也可寫在上頭!

    “阿姐,真聰明啊。”沈之安捧著臉,眸子亮如星辰。

    “哈哈哈!鄙蛑绦Τ隽寺暎帜罅四笾曹浐偷哪橆a,瞧著他滿心滿眼皆是自己,心頭一軟。

    次日一早,味仙居的大門被拍得啪啪作響。

    晨練結(jié)束的扈娘子挽著衣袖,露出流暢的肌肉線條,步履穩(wěn)健地朝門口走去。

    “何人?”

    “小娘子,是我,鄭屠來送肉來了!遍T外的人聽著嗓音似乎與昨日不同,心下意外,卻未多想。

    直到門從屋內(nèi)打開,對上扈娘子銳利的目光,鄭屠略愣了愣,心道原說這聲音聽著有些成熟,竟是以往時常跟在沈小娘子身邊的那位女子。

    他掀開跟前獨輪車上的簍子,提起一塊還滴著血水的肉塊,“昨日小娘子訂的肉,我送來了。”

    “快些搬進來!眱扇苏f話間,沈之禾從扈娘子身后探出腦袋,瞧著鄭屠手中的鮮肉,趕忙笑著拉開擋在門前的扈娘子。

    巧的是,那阿婆也挎著籃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從遠處走來,遠遠瞧見沈之禾便沖著她招了招手。

    見狀,沈之禾戳了戳扈娘子腰間,讓她將那阿婆迎進來。

    瞧著那籃子中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的胡蘿卜,心中歡喜,估摸著是那阿婆想做長久的生意,昨日還沾著土的蘿卜,今日洗得干干凈凈。

    令人驚喜的是,籃子下頭還塞著不少板栗,竟還有幾顆粗壯的萵筍,沈之禾頓時眸子一亮。

    伸手拿出一顆帶著泥的萵筍,竟有沈之安小臂粗,不如今日就燉個腌篤鮮!

    冬筍配上萵筍再加上年前自己腌制的臘肉,配上今日鄭屠送來的鮮排骨,燉上一鍋熱熱的腌篤鮮。

    收回思緒,沈之禾與兩人將銀錢結(jié)算好后,送兩人離開,在鄭屠離開之際,她忽然想起一事,伸手攔住鄭屠。

    “鄭叔可知鎮(zhèn)上何人賣河鮮?”

    聞言,鄭屠一拍手,笑道:“小娘子問我,可算是問著人了,我家大舅子便是做河鮮生意的,不過近日天寒雖有河鮮,但價格貴些,小娘子若要,我明日讓他同我一起來!

    “那便勞煩鄭叔!鄙蛑檀笙,沖著王二娘招了招手。

    會過意的王二娘,從柜子中取了一盒糕點,匆匆趕來。

    “小小心意,還望鄭叔收下。”

    “小娘子既叫我一聲叔,那往后便是自己人,有何事直接與我說便好。”鄭屠也不推脫,接過沈之禾手中糕點盒子,將自己結(jié)實的胸膛拍的啪啪作響。

    目送著鄭屠離開,沈之禾扭頭回了食肆,瞧著面前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氖巢模泻糁枘镒优c王二娘將食材搬回灶房。

    自己則坐在柜臺后,取過紙幣將腌篤鮮的樣子畫在紙上,最后在那吃食邊上,寫上腌篤鮮三個大字,將它貼在了門前的木架上,瞧著就十分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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