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尾聲（一） “真是敗給你了。”……
尾聲（一）
其實在尹維在說‘如果你愿意’的那時候, 楊淞大概就猜到了他要說什么。
或許還更早一點，也許是當她的余光落在他手上的絲絨盒子的時候。
經常看小說或者電視劇的人都知道，戀愛順利以后就是結婚, 結婚以后就是生子，育兒，托班童話故事的結尾總是令人艷羨，但至于沒有寫出來的那部分, 因為0人愛看，所以無人提及。
楊淞眨了眨眼，睫毛微微顫動, 腦海里浮現出很多畫面。
有兩個人的畫面。
雪花紛紛揚揚落下的時刻, 護住她的人是他。寂靜夜空下燃起火堆, 身邊有他。柔和的黃昏, 橘色與藍調交融的時刻，戀人的影子是他。
也有只屬于自己畫面。
無數抬頭望天仰視設備的日日夜夜，于晨曦中出發，于霧靄中堅守, 有雙手觸摸大地肌膚然后再把他們化為圖紙的興奮
很多畫面交織在一起，看似雜亂無章的拼圖卻遵循著詭異的邏輯。
“我——”楊淞頓了頓，又覺得這句話不怎么通順，改了口, “你想好了？我覺得我還要花時間想一想。”
尹維皺了皺眉，準備把盒子收起來, 被楊淞制止住。
他不懂她話里的意思：“想什么？”
楊淞把車窗打開, 風吹著她額邊的碎發，她迎著風答：“我這個工作還是挺辛苦的，經常一年到頭不在家。”
“我有私人飛機, 我可以來看你。”
“”
“我休息時間不固定，你很少能找到我。”
“我也經常007。”
“”
“我也沒法做賢妻良母，和我生活在一起我都怕你得胃病。”
“我有手能自己做，有嘴能自己吃，再說了我還可以請阿姨。”
“”
“我”楊淞右手撐著窗沿，感覺憑她單身多年的實力實在很難撐過這一關，咬牙說道，“我有點沒做好思想準備。”說完，她又按住了尹維的手。
“怎么，又想賴賬？”
“”
“嗯？”尹維垂眼看了她一眼，眸子里閃著某種莫名的光芒，“你的意思是，等你做好思想準備了，我還得再來一次？”
然后抬手，為她帶上了戒指。
戒圈閃耀著純粹的銀白色光澤，流暢的線條環繞著中間的藍鉆，像繁星墜落指尖，又似一團跳躍的冷焰。
“”
沒人能拒絕llb型藍鉆，如果有，那么一定是她不懂礦石。
下車時，尹維走到她的身邊，輕輕為他拉開了車門，楊淞習慣去簽他的手，發現他沒在原地停留。
先走了幾步，尹維忽然停下來，驀地轉頭，眼睛凝視著她。
他突然自嘲似的放低下巴，往后退了一步，緩緩屈膝。
這是楊淞沒有想到的。
本以為他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其實他不明白。真的看到他單膝下跪時，又感覺心情很奇妙，心臟狂跳，眼睛莫名開始發酸。
不知不覺，窗外已經是春天。早櫻的氣味是帶著清冷的微甜，混合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他們是那么不一樣的兩個人。
而此刻，楊淞感覺心跳到了嗓子眼，接下來的那句話，讓又一次體會到了堅定選擇的感覺。
“真的敗給你了。”
“是你的話，什么時候都好。”-
亦小路和尹雨澄的婚宴設在五月初。位于東南沿海的夏季風導致雨水增多，江城一連下了幾天雨，說來也巧，婚宴當天放了晴。
婚禮當天，楊淞早早地起了床。
最好的朋友結婚，她這個當伴娘的怎么好懈怠。頭天晚上陪著亦小路聊了整整一個晚上，從大學說到工作，越說越興奮，甚至眼睛都沒閉上一下。
前兩天忙得事情也很多——布置新房，接親，紅包和伴手禮，一套流程下來，楊淞本來還有點好奇，親自經歷一遍后，幾乎快要對結婚流程ptsd 。
大家都是第一次結婚，尹雨澄沒什么經驗，亦小路也手忙腳亂地，還好團隊靠譜，楊淞被安排到禮金臺登記，身邊站著的便是接待來賓的一對新人。
大廳門口，水晶吊燈的燈光傾瀉而下，亦小路穿著一襲緞面婚紗，簡約卻柔和。
她裙擺如絲，雪色的主紗像珍珠一樣在燈光下暈出珠光，尹雨澄也改了往日不太穩重的形象，翩翩有禮又不乏君子風度。
“路路今天真美。”楊淞歪了歪因為登記來賓而僵硬的脖子，帶著欣賞的眼光豎起大拇指。
轉頭看向尹雨澄，有種自己最好的朋友被拐跑了的感覺，帶著調侃意味地說道：“小尹……嗯，也像個人樣。”
尹雨澄：“”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尹世衡領著一家疾步走來。
葉瀾欣挽著尹世衡，還是如從前那般優雅。兩人旁邊站著尹維，中間隔著點距離，襯得尹維像個恩愛絕緣體。
“”
“我大侄子結婚，我高低得說兩句。”尹世衡拍著尹雨澄的肩膀，語氣間頗有種大器晚成的感慨，“人生還真是有點奇妙，雨澄剛回國不久就干了件大事，不是我說，現在年輕人的速度真是——”
“杠杠的。”尹世衡笑著，掏出一摞厚實的紅包，“百年好合，白頭偕老。”說完，又回頭瞥了自己不爭氣的兒子一眼，幽幽地說。
“我們尹家倒也是后繼有人了。” 尾音的聲音很大，且這句話明顯有特定受眾。
而尹雨澄還以為伯父在夸自己，樂顛顛地告訴尹世衡會場的座位安排。
尹維默默在后面排隊，眼里淡淡的，沒有任何情緒。
葉瀾欣樂得吃瓜，
看著這父子倆一副兩虎相爭地架勢，食指微微捏了一下手里的包，忍不住嘲諷尹世衡道：“人年輕人自有他們的時區，你再著急能替他們結？”
楊淞拿著描金鋼筆的手微微顫動，微笑著打了聲招呼，等他們走后，抬起頭，迎上尹維直勾勾的目光。
“嗯？”尹維把紅包遞到楊淞面前，“想什么呢？現在后悔可有點晚了。”
“”
后悔不至于。
她不是貪心，只是一想到那顆藍鉆石，心里就會涌起一些不一樣的感覺。行業內一直流傳著做測繪如化緣的傳說，也有人說，地質類專業最好的出路就是轉行當寶石鑒賞，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畢竟，藍鉆石形成的地質深度比普通鉆石更深，需要在極端的條件下，微量的硼元素才能和碳原子交織形成，而在符合要求的地質條件下，硼元素與碳原子結合的難度極大。
僅僅只是看一眼，楊淞也覺得很滿足了，其實也沒有什么不答應的道理。
“來吃飯。”
儀式結束，掌聲如雷鳴般響起，尹維在手機那邊輕輕地說。
楊淞貓著腰，繞過掌聲雷動的人群，墊起腳讓自己的腳步盡量輕些，以免踩到地上的音響和燈光設備連接線。
為了婚禮效果，開場后觀眾席和側面成出入口的燈光就暗了下來。
出發點是好的，但腳一落，就感覺踩到一雙綿軟的登山鞋。中傷的似乎是側門處邊桌的人，楊淞低頭趕緊道歉，藍黑色的燈光下，映入眼前的是一張膚色如墨的臉。
“陸北？”
大學校友坐成一桌，只是楊淞沒想到自己踩人能那么精準，還有點不好意思。陸北心大得很，擺了擺手，兩人寒暄了一陣就各自吃席。
婚禮現場司儀開始新郎新娘互動，楊淞坐在尹維的身邊，前兩天幫亦小路本身就花光了不少力氣，終于到了她最喜歡的環節。
她夾起一片松茸正準備往嘴里送，就聽見司儀穿得像個柯南，拿著話筒cue流程。
“今天站在這里，我滿心歡喜，見證新郎尹雨澄，新娘亦小路的幸福時刻。”
“回想起他們在工作中遇到的點點滴滴，為了項目一起熬過的夜、加過的班，那些忙碌的日子和鼓勵的話語，仿佛就在昨天。”
“在一個個任務的協作中，他們漸漸發現彼此身上的閃光點，興趣相投、靈魂相契，工作上的默契升華為戀人的愛意”
說到第三句，楊淞終于放下了筷子，眨了眨眼睛，臺上的二位演的很投入，臺下的她一臉懵逼。
她把筷子放在骨碟里，一臉認真地搖了搖旁邊的尹維：“什么鬼東西？他們不是社交軟件認識的嗎？”
“是嗎？”尹維端起高腳杯里的酒抿了一小口，“是就是唄。可能不好意思說吧。”
“怎么把我倆戲份搶了？”
“你干嘛生氣？”尹維把毛巾給她遞過去，“擦擦嘴，你要是想要這種婚禮，到時候安排。”
“”
楊淞瞇著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拿起餐刀比劃了一下，“尹維，你要是到時候跟我演這些，別怪我視而不見。”-
春天很快過去，亦小路和尹雨澄的婚禮結束后，很多事情也逐漸提上日程。
比如促使兩人相識的東北冰雪主題實景三維館迎來二次改造工程，比如阮康正終于頂不住種種壓力把經天緯地估了個好價轉手買給了業內最大的測繪儀器廠商，又比如楊淞和尹維約好要在雪花飛舞的季節舉行婚禮。
但有一件事的發生，似乎有點讓人出乎意料。
春末的某一天清晨，楊淞收到了陸北發來的鏈接。
鏈接的內容相當直給，標題內容直截了當地寫著：地球巔峰專項行動。
顧名思義，地球巔峰代表的是所有測繪人的夢想，也就是珠穆朗瑪峰。距離上一次公開測距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年，公告上寫著，歡迎曾經入營的成員回歸，在全面考察后，會挑選合格的成員入營。
說不心動是假的。
楊淞想了想，自從經天緯地被收購后，她作為技術骨干被新公司收編，再也不需要像從前那樣四處奔波，離結婚還有小半年呢，總覺得生活的挑戰少了些，有些索然無味。
晚上睡覺時，她輕輕拍了拍尹維的肩膀。
“尹維。”
尹維側過身，眉毛一擰，放下手里的書。
據經驗，不是有事相求，絕不可能喊他大名。
“嗯？叫老公。”
“”楊淞關掉那個快被她看得包了漿的網頁，放下手機。
她輕柔地給他捏捏肩膀，“老公，最近工作累不累呀？”
“累，不做。”
“”
本來只是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見，誰知道這人腦子里就只有那事兒。
楊淞憋著氣，擲地有聲地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中途不會回家，婚禮前我會回來回來你還會愛我嗎？”
楊淞平常不是個矯情的人，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里有十二分的認真。
“出差嗎？”
——“差不多。”
“和誰去？”
——“就同事唄。”
“去吧。”尹維頭輕輕地攬過楊淞的肩，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你什么時候回來，我都會在家等你。你就是逃到南極，我也有辦法找到你。”
“真的嗎？”楊淞將信將疑。
“真的。”尹維說完，楊淞迎上那深沉似海的眸光，“那老婆預支下？”
“”
總覺得，好像想算計他反被算計了-
翌日早晨。
尹維睡得很不錯，伸了個懶腰。伸手摸了模旁邊的枕頭，想起自己年休，對方好像要上班。
打開手機，就看到楊淞給他發了一條鏈接。鏈接內容是中文，他通讀了幾遍，但就是有一種自己已經快看不懂中文了的感覺。
他放下手機，發現床頭柜上還有一張字條。
“親愛的老公：老公當你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我已經不在家里了，因為當我聽見你說生活不容易，最近很累的時候，我非常的過意不去。所以為了給你減輕負擔，我準備去參加珠峰實測。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個了。愛你的老婆”
尹維：“”
別人是玩抽象，她是真抽象。
NND，剛到手的老婆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