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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老安, 還要多久才能到?”

    “按飛船上的時間,還需要四個小時,我們抵達寄生者實驗星的時候, 大概是白天。”

    “這樣啊,那上面的回復下來了嗎?”正在看直播間的男人抬頭,“能盡早抵達嗎?”

    老安查看了一下, 十分確定道:“可以, 星際種族聯盟對于您上報的消息十分重視, 并在外交部的敦促下, 將這件事記錄在案。”

    “據悉, 在接到您的消息后,星際種族聯盟第一時間進行內部消息封鎖, 然后請求八大文明聯合派軍前來,杜絕了星際種族聯盟內部的軍隊如果出現腐敗,會給這些人通風報信的可能。”

    莊晏明微微點頭:“上報的文件你是怎么寫的?”

    老安微微一笑:“以您的繼承人為主, 您只是在接到繼承人的消息后, 經過多方確認, 最終決定上報而已。”

    這種事一般莊晏明是不會管的, 星際種族聯盟內部出的紕漏,關他們九星共和國國人什么事?

    要不是這次牽扯到兒子以后生活的星系, 還夾雜著想讓兒子領一份功勞的私心,老安敢用芯片保證, 家主別說上報,哪怕親眼目睹都不會吭聲,最多回頭報告給國家以防萬一, 剩下的就不管了。

    果不其然, 得到這個答案后, 莊晏明十分滿意:“很好。”

    他看著已經被兒子拋之腦后的直播間,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后便把光腦交給老安盯著,他們需要靠這顆直播球發射的信號,在偌大的第四象限確定最終定位。

    莊晏明交代好后,自顧自休息去了,一會到了實驗星免不了跟其他人打交道,其中還有親家公親家母,他得先養養精神,好好捯飭一下自己。

    老安接過光腦,繼續從信號發射范圍推算精準的定位坐標,同時還一心多用思考這件事發生之后,星際種族聯盟會怎么處理。

    畢竟當初說要保持星際種族多樣性,一定要留下植物生命種族的是他們,如今監管不力,發生駐守軍隊聯合寄生者這件事的也是他們。

    雖然導致塔里星系發生階級割裂的是寄生者,但是如果沒有點底氣,估計寄生者也不敢明晃晃弄出一個機械城來。

    老安想到即將被一起清算的機械城,十分人性化地嘆了口氣,總覺得不應該這樣。

    從一開始出現,就是為了服務人類,與人類互幫互助的機械智能,怎么可以成為對準人類的一把刀呢?

    因為種族特性,記生者與寄生者族群都有實驗星,這是它們從其他文明中得到某條進化道路后,進行實驗必要的場所。

    老安一邊推算莊滿所在的實驗星的位置,一邊與八大文明派來的軍隊保持聯系,免得這群鮮少離開文明所在地的軍隊在第四象限迷路。

    兩個小時后,安靜的直播間再次有了人影,莊滿看到這顆被他關了收音,又被祁斯理關在門外一晚上的直播球,立刻地查看后臺實時觀看人數,隨后心虛地打開收音和彈幕投屏。

    “大家早上好啊,新的一天又開始了,讓我們看看今天會發生什么呢?”

    這句話一出,從昨天守到現在的觀眾忍不住吐槽起來。

    「喲,這是想起我們這群素未謀面的網友了?」

    「昨天關了收音跟老公說悄悄話,后來又跟老公摟摟抱抱喂我們吃狗糧,現在是老公沒時間陪你,才意思意思敷衍一下我們?」

    「啊?原來直播間沒關嗎?昨晚我掛直播睡覺,剛才突然聽到聲響,才發現一直開著誒!」

    看著彈幕投屏,莊滿眨了眨眼,又偷摸把投屏關上了。

    算了,就當自己沒看到吧。

    觀眾對他這邊的操作一無所知,調侃幾句后就開始議論起來,想從他這里得到一個答案。

    「莊部長,昨晚出現的那幾個人是我想的那幾個人嗎?」

    「肯定是,我不會把錢博軍團長認錯的!他這么多年不見,第三軍團的人都以為他……聽說他在直播間出現之后,第三軍團十分大手筆買了好多自然果蔬給士兵加餐!」

    「只有我好奇那個銀色短發的男人嗎?是不是第九軍團前任的軍團長啊?和小滿部長老公長的挺像的。」

    「哈哈哈哈哈!爹像兒子,倒反天罡了屬于是!」

    「啊?!還真是前任軍團長啊?」

    「是他們!你們退出直播間,在宣傳板塊里找一下軍團人員介紹,無論是退休的還是沒退休的,只要不是保密部門的,剩下那些有軍銜有職位的軍官,你們都能在對應軍團里找到!」

    看到這條彈幕,直播間實時觀看人數銳減,不少觀眾還真找到了軍團人員介紹的板塊。

    只能說這個地方藏得太隱蔽,有一種不能不公布出來,又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的矛盾感。

    甚至有不少人第一次知道,原來軍團在職人員是可以在網上查到的,前提是所在部門不涉密,負責部門也不涉密,否則只能看到照片名字和軍銜,其他信息的空白一片。

    林家的事被爆出來后,很多人憤怒居多,還摻雜著對信息封鎖受害者的同情與心疼。

    但是此刻他們發現,哪怕軍政雙方已經不再對信息設限,他們也很難意識到原來這些信息也是有來源可查的。

    可惜莊滿關了彈幕投屏,不知道網友們的唏噓,因為此時正在哄小寶掏存糧的他,被晨練回來的祁連域三人逮住了。

    “你這倉鼠到底進化出了多少種特殊能力啊?”

    祁連域做夢都沒想到,昨天跟自己對打的小倉鼠除了以速度織網和變大狂暴的本事外,還是個行走的倉庫。

    “這個,我也沒仔細研究過。”莊滿捧著小寶,看到幾人灼灼目光,下意識抬手,把自己的伴生獸擋了起來,“不好意思,小寶有點怕生。”

    這只小倉鼠怕不怕生祁連域不清楚,但是眼前這個青年護短,他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別護著了,我又沒那么小心眼。”祁連域看到桌上的各色果蔬,頗為稀奇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有錢,林家倒臺后,這玩意兒現在可不好找了吧?”

    錢博和梅爾林一臉贊同,甚至錢博已經暗自懷疑,這小子能拿出這么多水靈靈的果蔬,該不會是夏啟光派兵捉拿林家人的時候,順手牽羊了吧?

    祁連域短短一句話,莊滿都不知道該從哪里先開始吐槽。

    說他們身在敵營,對塔里星系最近發生的事一概不知,偏偏他們知道前不久林家倒臺的事。

    要說他們知道吧,可是看著又好像不清楚林家為什么倒臺,也不清楚如今塔里星系各個軍團都已經能成功種植一些種植流程不復雜的蔬菜。

    所以莊滿只能干巴巴道:“這是今天的早餐,幾位不嫌棄的話……”

    他話才說了一半,錢博就擺了擺手:“不用,我們在那伙人的飛船上天天吃,這些留給你們小的吃吧。我和梅爾林去打點變異動物吃。”

    法拉·梅爾林點頭,也不肯吃這些在他們眼里還屬于有價無市的果蔬。

    等錢博和梅爾林離開星艦后,祁連域才開口詢問:“那混小子呢?還沒醒?”

    大清早的,莊滿都醒了,自己小兒子還沒醒,祁連域有一瞬間懷疑自己兒子的屬性。

    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祁斯理,莊滿愣了一下:“他身體有點不太舒服,我讓他多休息一會,”

    祁連域:“???”

    不是,懷疑成真了?

    不能夠吧?他兒子那個性格,那個體格,能為愛做到這個份上?

    就在他懷疑人生的時候,斯瑞安也出來了,不過她是從莊滿他們的房間走出來的。

    看到丈夫,她頗為不確定道:“親愛的,小理精神識海有些混亂,好像是要蘊養出第二只伴生獸了。”

    “第二只?”祁連域瞬間不淡定了,“咱兒子這么出息?”

    在沒見到莊滿之前,他只知道塔里星系擁有雙伴生獸的人,是前后兩任第一軍團長。

    結果現在不僅莊滿有兩只,連祁斯理也快了?

    “我去看看!”祁連域興奮道,“我還沒見過蘊養出第二只伴生獸的情況。”

    “去什么去?”斯瑞安一把拉住他,沒好氣道,“兒子在休息,你去吵他干什么?”

    連莊滿叫她進去,她都輕手輕腳地,要是讓丈夫進去,說不準兒子會被直接拉起來問問感受。

    祁連域討好道:“我這不是好奇嘛。”

    斯瑞安警告道:“收起你的好奇,親愛的。”

    再怎么說那間房也是兒子和他對象的,她們當父母的進進出出是怎么回事?

    “實在沒事,你就去檢查星艦,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問題。”

    祁連域嘆了口氣,轉頭看向一直安靜的青年:“小滿。”

    旁觀看戲的青年瞬間回神:“到!”

    “走,陪叔叔去檢查星艦。”

    莊滿:“???”還有他的事?

    不過祁連域都開口了,不管對方是前任軍團長,還是祁斯理的父親,于情于理他都得跟著去一趟。

    去駕駛室前,他不忘轉頭對斯瑞安道:“阿姨,這是我們今天的口糧,那些果蔬清洗一下就能吃了。”

    對于這個青年,斯瑞安還是很喜歡的,聞言含笑點頭:“好。”

    與此同時,正在四處找變異動物的法拉·梅爾林卻發現了不對勁。

    “這些變異動物都奇奇怪怪的,不會全都是實驗產物吧?”

    錢博“嘖”了一聲:“確實都是,專門給這里的變異植物培養出來的口糧。”

    剛才光想著打點獵物吃,卻忘了這顆實驗星上已經沒有正常的動植物了。

    “算了,回去啃草吧。”錢博感慨道,“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這么奢侈。”

    以前得加高價才能搶到的東西,來到那群人的飛船上后就天天吃,現在甚至想吃幾口原汁原味的烤肉。

    這日子也是好起來了。

    錢博感慨完正打算回去,眼角余光瞥見一些奇怪的現象。

    他指著植物林外圍道:“梅爾林你看那邊,那些變異植物是不是枯萎了?”

    聽到他的話,法拉·梅爾林走過去仔細觀察,最終確認了:“確實,全都枯萎了。”

    明明昨天他們過來的時候,無論是外面還是里面,植物在自己的地盤上長勢茂盛,這顆實驗星也沒有到秋冬季。在氣候適宜且雨水充足的情況下,一顆植物怎么會突然枯萎?

    “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干了一樣。”錢博蹲下來仔細翻查泥土,“沒有寄生的東西,也沒有蟲害,根系沒有折斷,植入芯片的地方也沒有出現腐爛。”

    實驗林的植物都是為了寄生者特別培養的,為了觀察它們的生長形態和性狀,在確保移植成活后就會被打入芯片,以便隨時觀察它們的狀況。

    只有極小的可能會出現芯片植入的地方,因為破口出現腐爛的情況。而且這種枯萎的植物,那些人都會定期派人來清理,不可能會留在原地。

    所以眼前這片突然枯萎的植物,總讓人心里不安,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悄悄改變。

    “先通知你的副官隨時接應,我們回星艦找祁連域說一聲。”

    法拉·梅爾林看著周圍已經出現衰敗之色的植物,神情凝重地點頭:“行。”

    星艦上,外駕駛室的祁連域也察覺到了不對,不過不是因為看到植物突然枯萎,是發現星艦周圍的植物長勢,比昨晚他們過來的時候高了許多。

    今早出去晨練時,因為是在這些植物底下行走,所以他沒有注意到這個變化。但是如今站在駕駛室里,輕易就能發現這些原本只比星艦高一點的植物,已經長高了一大截。

    不過他們當初一直被關在飛船上,也沒有實地來過實驗星觀察,祁連域也不確定這些植物的生長速度是不是正常的。

    能被放到A區的變異植物,怎么也不可能過于普通吧?

    盯著操作面板數據的莊滿久久沒有聽到說話聲,下意識轉頭:“祁叔叔,怎么了?”

    “沒事。”祁連域搖了搖頭,沒有把不確定的事說出來嚇唬莊滿,“你那邊系統有沒有問題?”

    “沒有,雷達掃描系統和能源面板的數據一切正常。”

    “行,那就沒問題。”祁連域拍了拍手,“既然檢查完了,就去吃早餐吧。”

    莊滿猶豫了一下,最終抵不過心中的好奇,把直播球的收音關掉,對轉身準備離開的男人開口:“祁叔叔,你們在那些人的飛船上,待了很長時間嗎?”

    “差不多也有十多年吧。”祁連域問道,“怎么了?”

    十多年,那他們離開塔里星系后,有一大半時間都是待在這群人的飛船上。

    “那你們有收集到什么信息嗎?”莊滿忍不住開口,隨后又連忙找補,“涉及機密的話您就別說。”

    祁連域檢查了一下直播球,又看了眼自己的光腦,隨后說了一句:“你光腦有信號嗎?”

    這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讓莊滿意識到什么,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被小翠青盤在中間的光腦信號標是灰色的。

    “我的光腦沒信號。”

    祁連域爽快道:“行,那就沒什么不能說的。”

    莊滿:“嗯?”

    祁連域拉出椅子坐下,臉上露出一點笑意:“坐,剛進軍團沒多久吧?”

    “也有一年多了。”莊滿一邊坐下,一邊斟酌道,“有幾個月時間是在太空中度過的。”

    祁連域又問:“寫過檢討嗎?”

    聽到“檢討”二字,青年肉眼可見緊張起來:“寫過。”

    “怕什么,我又不罰你寫檢討。”祁連域以過來人的語氣傳授他的經驗,“你們年輕人就是太老實了,有些檢討其實是能躲過去的。”

    莊滿一臉懵逼:“這還能躲?”

    雖然信防系統三不五時觸發,一些與泄密無關的行為也被警告,但是該寫的檢討他也一次沒落下,如果這都能躲信防系統不就如同虛設?

    “怎么不能?”祁連域滿不在乎道,“信防系統和軍團智腦一樣不會變通,太老實就被罰檢討。”

    “你自己想想看,普通人沒離開過塔里星系,也不了解異族,高精神力者大多都在軍團,否則就進政議院,在異族沒有攻破防線的情況下,你們能給誰泄密?”

    “其他軍團的?”祁連域搖了搖頭,“別看各家軍團三不五時安插點小探子,但是最多只是盯著研究院和制造部,想看看軍團研究出什么好東西,如果有人敢賣軍團的作戰計劃,他們第一個舉報你。”

    第九軍團如今一些規則,還是當初他卸任離開,察覺塔里星系以后一定會進入宇宙,或許會和異族建交,也有可能和異族作戰,所以才定下不能在戰前泄密作戰計劃的規矩。

    實際上以塔里星系的民情來說,普通人壓根不可能和異族有聯系,能進軍團的高精神力者也不會因小失大,不想進軍團的更不想惹事,所以在塔里星系沒有踏入宇宙前,幾乎不可能有人會做出泄密這種事。

    每次都是信防系統被觸發,隨后直接扣上違規的名頭,糾察處大多數是按違規名頭的輕重來做出處罰。

    只有很小一部分人有閑心去聽錄音內容,但是為了讓新兵長個教訓,依舊會讓這些人寫一份檢討。

    “就比如你跟那個混小子跑出去約會,說了一些在信防系統里,信息重要程度超出夫夫關系權限的話,或者只是在光腦上跟不同部門的人討論戰事,又或者只是在聊其他部門的八卦,為了這種事寫檢討,不甘心吧?”

    看到青年點頭,祁連域語氣微揚,得意道:“這個時候,只要你們隨便接個軍功任務,離開軍團駐星,關掉光腦的信號收發就可以暢所欲言了!”

    “想當初我還沒跟你阿姨結婚時,就是用這法子約會的。”

    莊滿聽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軍團長帶頭躲信防系統,看對方這么得意的模樣,估計從來沒有因為這種事情被罰寫檢討過吧?

    “所以現在光腦沒信號,信防系統只會錄音,等回復信號后,錄音會自動發給糾察處,到時候他們聽完錄音,自有分辨是否違規。”

    因為光腦不聯網,信防系統無法連接軍團智腦,也無法被觸發,更無法直接判斷行為是否違規。

    在這種情況下的錄音,等回復信號后會第一時間上傳糾察處,讓糾察處檢查沒有做出處罰的錄音,等他們一一聽完,一般只要不是真的違規,這份檢討壓根不需要寫。

    “那個……”莊滿吞吞吐吐道,“您沒有被罰過寫檢討,有沒有可能是因為,糾察處知道軍團長不會泄密?”

    而且為了聊個八卦就接任務跑出去,未免也太興師動眾了吧,什么八卦值得兩個人大老遠去做任務也一定要聊的啊?

    “是嗎?”祁連域琢磨了一下,隨后大手一揮,“那你想問什么就問吧,就算回頭錄音被糾察處聽到,你也不會被罰的。”

    看他這么自信,莊滿很想提醒一句,如今第九軍團的軍團長是祁斯理。

    但是他實在好奇祁連域幾人掌握的情報,便開口道:“您知道星際種族聯盟的事嗎?這是個什么樣的存在?他們為什么會和寄生者合作?”

    “星際種族聯盟啊……”在青年好奇的目光中,祁連域摸了摸下巴,“這個聯盟算是替中低文明,和各個種族做裁決的裁決者吧,你把他們當法官就行,專門給中低等文明和種族調解矛盾,以及保護這些文明和種族的。”

    “至于星際種族聯盟會和寄生者合作,這個可能性不大,這里的實驗室,只是監守這顆實驗星的小隊自己的決定建造的,與寄生者合作也是。”

    “讓我想想,該怎么跟你說這兩者的關系呢。”祁連域思考片刻,“應該說,是那群人在監控寄生者的同時,還在利用寄生者。”

    “雖然這場合作中,寄生者無法從他們那里獲得等價的好處,但是在一些不會鬧到星際種族聯盟上的事情里,可以獲得一些方便罷了。”

    比如允許寄生者做一些,稍微超出星際種族聯盟劃定紅線的事,只要不被查到,這些人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植物生命發展的文明類似于寄生與共生,其中涉及智慧生命與無智慧的植物生命。

    它們的種族發展注定會牽扯到其他文明,星際種族聯盟自然不可能放任它們壯大,但是他們又不能打自己的臉,讓人覺得偌大的宇宙容不下一個文明,所以必要的限制是肯定要有的。

    這些由星際種族聯盟派來的軍隊,就是十分重要的限制之一。

    每個種族與文明都對這個族群抱有一定的忌憚,只是因為自身文明強弱原因,這個忌憚的程度高低不一而已。

    讓各種族進入聯盟的軍人來負責監督植物生命的星系,能最大程度杜絕該文明聯合軍隊一手遮天的可能。

    可是星際種族聯盟忘了一件事,植物生命發展出的文明,會因為其獨特性被容忍,也會因為其獨特性被覬覦。

    記生者算是這個族群里比較老實的一批,哪怕進入其他文明,也是老老實實偷摸著來,老老實實跟隨這個文明發展的腳步,不會冒出想走歪門邪道的心思。

    但是寄生者就不行了,至少以前不行,所以即使它們是同一個種族,星際種族聯盟對于寄生者的監管也更加嚴格。

    祁連域解釋道:“這個族群的兩個分支有些許不同,但是它們受到的限制是一樣了,都不允許它們去其他文明的時候,做出很多限定的事,比如無法將其他文明的文件記錄等帶回來。”

    “你應該知道,文明發展不一樣,文字也不一樣,哪怕同一個字詞,在不同的文明里代表著不同的含義,讀音和寫法也全都不一樣。”

    “如果它們把該文明的資料帶回來,其他人只需要學習這個文明的文字,就能讓更多族人幫忙一起分析這個文明的歷史進程,從而加快族群進化的腳步。”

    “但是在星際種族聯盟有所限制的情況下,一個文明只能同時存在記生者與寄生者最多兩人,又不能直接帶該文明的文字影像回來。這就很考驗那個潛伏在該文明的寄生者,對這個文明的了解深不深。”

    “這顆實驗星背后的寄生者可能學習能力不行,無法準確把其他文明的歷史,翻譯成寄生者能理解的文字,所以選擇和這伙駐軍合作,以此換來他們稍微放松一點的監管。”

    “哪怕無法帶回相應的文件影像,但是可以把一些翻譯好的資料拿回來。”祁連域聳了聳肩,“機械生命種族在翻譯這件事情上,擔任了很重要的角色。”

    把寄生者族群的文字輸入,再輸入想竊取文明的文字,讓對方轉換出大差不離的文件就可以了。

    以機器人的學習能力,這簡直再容易不過了,而且帶回來的都是自己種族的文字,加上這顆星球的駐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想渾水摸魚簡直不要太容易。

    莊滿越聽越覺得,寄生者之所以沒有老師看上去那么成功,應該跟機器翻譯有很大關系。

    歷史不是竊取就能懂的,自己都不了解的東西,哪怕把一整個文明的發展史喂給智能AI,也會因為兩個文明的文字不同,從而出現生硬且錯誤的翻譯。

    畢竟某些詞可能寄生者文明壓根沒有,又或者某些詞搭配不同的主語或者語境,所代表的含義也有不同的解讀。

    想靠機器人翻譯的話,出現生搬硬套或者錯誤含義的字詞概率直線飆升,要是寄生者想通過這種依舊不準確的信息摸索進化的道路,那可就有苦頭吃了。

    “它們可真……”莊滿話才說到一半,剩下的吐槽立刻就被震動的星艦打斷了。

    他和祁連域第一時間扭頭去看主舷窗,才發現外面的變異植物不知何時起,已經從每一株都有領地意識,變成了親密無間的模樣。

    樹林中不再有空隙,上方的空間不再有光,莊滿和祁連域僅僅聊了幾分鐘左右的時間,這些變異植物好像在不知不覺間,成功進入了下一個生長階段。

    莊滿不自覺攏起手心,把小倉鼠握緊,喃喃道:“是輻射吸收過多,再次變異了嗎?”

    這一幕有些眼熟,但是他不敢確定是不是,畢竟這里的變異植物,都不是正常進化出來的。

    在星艦震動的同一時間,被莊滿留在房間守著祁斯理的胖胖嚇得一激靈,直接從回籠覺中睡醒,朝著不停震動的星艦發出威脅的低吼。

    掌心炙熱的大手按住熊崽子的后背,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來:“別怕。”

    沉眠中的男人睜開了雙眼,當他扶著額頭坐起來時,一道若隱若現的虛影出現在昏暗的墻上。

    胖胖回頭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歪了下腦袋:“嗷?”

    作者有話要說:

    胖:讓我康康是什么東西.jpg

    小滿:讓你守著他,不是讓你跟著睡:)

    胖:嗷?(聽不懂.jpg)

    ◇ 第122章

    “這些變異植物瘋了嗎!”錢博跑回星艦的第一句話就帶著極重的火氣, “那些人就沒打算讓咱們活著離開!”

    還說什么能修好星艦他們就自由了,看看外面那些來勢洶洶的藤蔓,這像是讓他們自由的樣子嗎?讓他們自由地爛在泥里, 做這些變異植物的花肥?

    斯瑞安看著舷窗外的植物,眉心微皺:“咱們在他們飛船上呆了這么久,哪怕他們什么都不說, 我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能讓我們離開才奇怪。”

    同是人類, 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第四象限的人類生活, 他們在飛船上生活這么久, 吃的用的都和第四象限的完全不一樣。

    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沒想瞞著她們,也從沒打算讓她們有朝一日能活著離開。

    法拉·梅爾林換上星艦門, 看著從駕駛室走出的青年,問了一句:“莊滿,你們是用什么身份過來的?”

    此話一出,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定格在青年身上。

    錢博立刻反應過來:“對啊, 就是要給你們修星艦, 那群人才把我們趕出來的!”

    視線中心的青年肉眼可見心虛:“他們人多勢眾, 我和祁斯理人生地不熟,就把來歷編得夸張了一點點。”

    聽到這句話, 祁連域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連忙追問:“有多夸張?”

    捧著小倉鼠的青年眼神游移, 語氣虛浮道:“就是,高等文明的世家唯一繼承人,婚后獨自跑來落后的第四象限蜜月旅行。”

    高等文明, 世家唯一繼承人, 獨自出行。這三個詞讓祁連域等人兩眼發黑, 有種頭暈目眩的錯覺。

    星際種族聯盟的軍隊和監控對象勾結,利用職務之便進行生物實驗這件事曝光出來的影響,可比世家繼承人意外身死來得大。

    “你們可真是……”斯瑞安喃喃道,“什么話都敢說啊。”

    高等文明出身的人見識自然不短,一眼就能發現這里的不對勁,那伙人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如果莊滿他們裝成是落后文明的人,那伙人就算想殺了他們,也不會用這么大的陣仗。

    甚至他們成功逃了,那伙人也會覺得低等文明的人什么都不懂,不會費心追殺。

    可偏偏這兩個孩子順自己是高等文明的人。

    “那個時候也沒想這么多啊。”微微震動的星艦中,青年心虛的聲音響起,“他們人多勢眾,還拿著槍呢,那個時候祁斯理的伴生獸召喚不出來,為了安全我才這么說的。”

    結果前腳剛說完,后腳就被押到實驗室了,還在那里住了一晚上。

    “從發現不對勁后,我和祁斯理就沒想過能安全離開。”莊滿垂眸道,“反正我們經歷過的,都被直播球拍下來了。”

    幾人看了眼一直懸浮在他身邊的直播球,都沉默了。

    他們從發現這里,來到這里之后,又何嘗不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如今他們又有什么理由怪這兩個小輩?

    “行了,準備逃離吧。”祁連域活動了下手腕,“星艦修好了,這么多能源,夠我們撐一段時間。”

    “除非他們打算把這顆星球所有的實驗林都毀了,否則這些植物攔不住這艘星艦的。”

    雖然艦體破損進不了太空,但是在星球里自由翱翔還是能做得到的。

    “那就走吧。”錢博率先開口,“這星艦是分區操作對吧?我主攻。”

    “有我在用得著你?”祁連域率先轉身往駕駛室走去,“親愛的,你來幫我報點。”

    斯瑞安笑著跟上去,錢博罵罵咧咧,還是和梅爾林一起過去了,它們四個人,正好能負責四個分區。

    想到一會戰斗時星艦會不停搖晃,莊滿快步跑回臥室,祁斯理還躺在床上!

    “唔!”房門向左滑開,著急忙慌的青年猝不及防撞上男人的胸膛,鼻腔瞬間涌上的鈍痛惹得他紅了眼。

    “急什么?”男人沙啞的嗓音好像還未完全蘇醒,帶著一絲微不可聞的笑意,“疼不疼?”

    莊滿揉了揉鼻尖,悶聲道:“還行吧,我還以為你沒醒,想給你扣個防護帶。”

    看到愛人回來,祁斯理也不急著出門,反手拉著青年回房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

    “沒事,就是那些植物有點問題。”莊滿把看到的景象說了出來,隨后道,“祁叔叔他們說,那伙人沒想過讓我們活著離開。”

    變異植物是為了寄生者特別培育的,每一株植物都被植入了芯片,尤其是這些植物之前還算正常,但是一夜過去就跟進化了似的,一看就是有人在后面操控。

    看到祁斯理陷入沉思的模樣,莊滿抬手碰了碰他的額頭:“先別管外面了,有祁叔叔他們在,星艦只要不進入太空就還能用,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今天睡醒就發現男人體溫高得不正常,他把人扶進醫療艙躺了一會,檢測結果居然只是正常發熱!

    后面他扶著男人回房間時被斯瑞安看到,對方進來看了一會,又用醫療箱里的小儀器取血取唾液,最后得出結論是可是祁斯理的第二只伴生獸要蘊養成功了。

    想到這里,莊滿還挺不解:“小寶出現的時候我好像沒有發燒啊。”

    祁斯理把手中的熊崽子塞進愛人懷里,拿過床頭的水杯喝了一口,聞言道:“感冒呢?或者腹瀉之類的?”

    感冒?

    莊滿蹙眉想了一會,記憶中小寶是突然出現的,他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只是小寶出現后,他才感受到精神識海里的情況,在此之前胖胖幾乎是放養在外面的。

    不過那段時間邊陽星氣候比較多變,他和莫安安三天兩頭感冒,夏女士愁得門都不出,天天讓醫生往家里跑。

    聽完他說的話,祁斯理了然:“那就是了,伴生獸從蘊養成功,到出現在外界的那一刻,需要身體提供足夠的能量,這段時間或者某一天,身體會虛弱很多,出現的癥狀也各不相同。”

    “曾經就有過一個例子,那個人的癥狀是腹痛,當時醫生給診斷是急性闌尾炎,立刻送進了醫療艙,也沒有進行全身檢測就選了手術,結果動了刀子才發現闌尾沒問題,醫療艙又給縫合了,不過身體受了傷需要更多能量去恢復,導致那個人的伴生獸推遲了出現的時間。”

    “第二只伴生獸應該和第一只差不多,想蘊養成功,都需要主人的身體提供能量。”

    “那個人還挺慘的。”莊滿嘀咕了一句,“所以你的癥狀是發熱?”

    他一邊問,一邊不停在男人身邊尋找,既然人已經醒了,那第二只伴生獸應該也出來了吧?

    祁斯理按住他四處轉悠的腦袋:“還沒出來,估計還得等一會。”

    他能感受到精神識海里的棕熊陷入沉睡,把多余的精神力都讓給即將到來的小家伙,爭取讓它一次性成功出現,但是他沒辦法探知第二只伙伴會是什么動物。

    或許是基因的選擇,伴生獸是地球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動物,這點毋庸置疑,但是曾經存在過的動物太多了,他也沒辦法猜出精神識海多出來的那團能量是什么。

    “那一會要是打起來,你就別沖那么快了。”莊滿提醒道,“否則你受了傷,誰知道第二只伴生獸還能不能出現?”

    塔里星系的人目前只有他和第一軍團長有雙伴生獸,可參考的樣本也太少,而且他們不是專業研究人員,都不清楚第二只伴生獸出現的條件和情況。

    至少他不知道,只知道某天,房間里突然出現一只小倉鼠,那個時候他還以為是外面跑來的,美滋滋拿來當寵物養。

    “叩、噠。”

    夫夫二人正仗著有長輩在,自己偷個懶,門外就傳來了奇怪的聲響。

    “我去看看。”莊滿抱起又在打瞌睡的熊崽子,起身走過去,“可能是你媽媽。”

    這么輕的敲門聲,除了斯瑞安女士,他想不出另外三個大男人會這么體貼地擔心驚擾他們。

    金屬制成的門再次滑開,被抱在胸前的胖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結果在看到門外場景的下一秒,嚇得直揮爪子!

    “嗷!汪!”

    “砰!”

    門外,舉著光能槍的錢博眼疾手快射斷一根藤蔓,心有余悸道:“開門干什么!快點躲回去!”

    “要是讓這玩意兒爬進房間,你倆都得被吊起來打!”

    莊滿立刻關上門,在祁斯理疑惑的目光中,趴在門上詢問:“不是,錢軍團長,這是怎么回事啊?”

    “外邊的變異植物順著星艦破裂的縫隙爬進來了,反正你倆弱的弱,小的小,別隨便出房門!”

    祁·弱的弱·斯理:“?”

    莊·小的小·滿:“……”

    “我們那里弱,那里小了?”莊滿無奈道,“外邊嚴不嚴重啊?要不我出去幫您吧?”

    “不用不用。”錢博干脆背靠房門,一邊說話一邊射殺伸進來的藤蔓,“也沒進來多少,你就留房間里照顧祁小子得了,一會清理完星艦就能起飛了。”

    聽到這句話,莊滿看了一眼房間里的舷窗,能拖住星艦起飛的藤蔓,肯定不止這么點。

    果不其然,原本因為遮光膜的原因暗下來的臥室,又暗了幾個度,當時他和祁斯理都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祁斯理走到窗邊靜靜聽了一會,除了門外偶爾響起變異植物被灼傷燒斷的聲音外,還想十分輕微的窸窣聲透過艦體傳來。

    “變異植物爬上來了。”

    也不知道這些藤蔓什么時候開始進攻的,星艦上的人都沒有察覺到,當他們發現的時候,艦體里已經出現黑灰色的枝條,如蛇一般在努力爬行。

    祁斯理透過遮光膜,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糾結在一起的藤蔓,當機立斷開口:“情況不太對,先出去幫忙。”

    軍團長發話,宣傳部長還能說什么呢?

    莊滿把背包里的幾節金屬管拿出來,祁斯理三兩下拼組后隨手一擰,原本的縫隙消失,變成了一把窄刃長刀。

    他們倆朝門外提醒了一聲,在錢博罵罵咧咧的警告中拉開了房門。

    胖胖頂著小寶爬上背包,兩只后爪架在主人肩膀上,看著主人手握尖刺開始收割雜草,偶爾有不長眼的漏網之魚爬過來,也被胖胖眼疾手快一爪子抓斷。

    “你們出來干什么!祁小子不是身體不舒服嗎!”

    莊滿背著半人高的背包跟在祁斯理身邊,聞言義正辭嚴道:“那不行,我不做逃兵。”

    錢博看到祁斯理帶著病氣的臉,就一陣頭疼:“你們老老實實待著算什么逃兵?量力而行懂不懂?”

    本來被變異植物入侵就煩,這兩個小的還來逞能,他們一時半會都解決不了的事,兩個小的能干嘛?喂變異植物嗎?

    錢博覺得這兩個人太不自量力了,星艦上四個人里,就祁斯理和莊滿年紀最小,戰斗經驗最少。

    就在此時,戰斗經驗最少的莊滿削斷眼前的藤蔓,隨手扔出一柄尖刺,小臂長的尖刺打著旋從錢博眼前飛過,直接釘在變異植物最密集的地方。

    正中目標的青年看到四處攀爬的枝條齊齊頓了一下,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找到了!”

    還不等錢博想明白他找到了什么,就看到他從背包側面的袋子里掏出一支兩指粗的藥劑管,看也不看,直接朝尖刺扔去。

    兩頭尖的武器破開了細碎的玻璃,酒紅色的液體以尖刺為中心潑灑出去,如數灑在變異植物上。

    流動性極強的液體如同水銀一般順著藤蔓流下,一直從潑灑的地方流到星艦外,深扎在泥土的根部里。

    整個過程十分迅速,錢博還沒看清楚,那些液體就已經消失在視線中。

    隨后不到兩秒的時間,周圍的枝條猛地一抖,緊接著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狂亂地揮舞起來。

    錢博見狀都要氣暈過去:“你扔的什么玩意兒?別是液體肥料吧?”

    這管藥劑一灑下去,這些植物跟吃了興奮.劑一樣,當時進A區實驗林的時候,斯瑞安灑的藥劑可不是這樣的,人家一邊灑,地上的藤蔓一邊退!

    “那不能,這是能要它命的東西。”僅剩一柄武器的青年笑瞇瞇躲在愛人身后,任由那柄長刀替他斬落追上來的藤蔓。

    在他說話期間,發瘋的藤蔓仿佛過了那個瘋勁,又像是耗光了所有力氣,隨著一陣輕微灼燒的氣味傳來,爬滿過道的藤蔓抽動兩下,隨后灰黑色的枝條仿佛褪色般變成枯黃的顏色。

    莊滿從祁斯理身后探出頭,騎在他脖子上的胖胖抱住主人的腦袋,興奮地看著宛如變魔術的一幕,開心得“嗷嗷”亂叫。

    蹲在它腦袋上的小寶緊緊抓住熊崽子頭上的毛,發現不好抓,干脆直接跳到祁斯理肩膀上,冷漠看著兩個傾斜身子看熱鬧,一點也不顧鼠活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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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博看到這一幕,也不怪夫夫兩跑出來添亂了,反而厚著臉皮湊過來:“剛才你灑了什么?給伯伯也來一管?”

    莊滿兩手一攤:“沒了,就那一管,還是我舍友配的。”

    “你舍友還會配藥劑啊?”錢博嘖嘖稱奇,“這玩意兒醫療系都不學了。”

    “對啊,所以都讓我們后勤系的學唄。”莊滿無奈笑了一聲,走到那叢植物旁,把尖刺拔了出來。隨后開票清理枯草。

    這玩意兒不扔出去,一會還有其他的藤蔓會順著“前輩的尸體”爬上來。

    “他說什么?”錢博掏了掏耳朵,轉頭看向擦刀的男人,“你對象什么系的?”

    他是被變異植物入侵腦子了嗎?怎么聽到那個反應還不錯的小伙子是后勤系的?

    什么時候后勤系也能培養出這種人才了?他記得自己還沒有退休的時候,各大軍校的后勤系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年年撥款年年沒個出挑的。

    祁斯理收起長刀,干脆吐出兩個字:“后勤。”

    錢博回頭去看已經開始給縫隙封口的青年,聲音飄忽道:“……還真是啊?”

    在他離開塔里星系的這二十多年里,各大軍校的后勤系都這么爭氣了嗎?

    看到莊滿動作利落的模樣,錢博涌起一股自豪,幸好當初他也沒有同意撤掉后勤系!

    “錢軍團長!你那邊處理好了嗎?”梅爾林的聲音遠遠傳來,錢博立刻扯著嗓子回應:“好了好了!你們試試能不能開!”

    一分鐘后,星艦顫動一下,胖胖乖乖抱住主人的腦袋,探頭去看舷窗外的逐漸變小的植物。

    莊滿把縫隙堵好后,看向錢博:“錢軍團長,咱們現在要去哪里啊?”

    “低空飛行,等你爸過來,或者等梅爾林的副官駕駛星艦過來。”錢博站在舷窗邊,看著天空中隱約浮現的東西,熟悉的輪廓讓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隊長,他們好像要離開A區實驗林。”

    “他們還真會修星艦?”哈默走到監控臺,果然看到一艘星艦在藤蔓的拖拽下緩慢升空,“他們不是研究人員嗎?為什么還會修星艦?”

    隊員試探道:“畢竟是研究人員,什么行業都懂一點,應該很正常吧?”

    “反正不能讓他們離開這顆星球,把他們打下去。”哈默想了想,叮囑道,“別讓星艦墜毀,最好讓他們被變異植物殺死。”

    到時候那兩個繼承人的家人追究起來,他們也能說自己只負責外圍監控,不清楚他們怎么進入這顆星球,又怎么遇上這群人,然后在突然發狂的變異植物圍攻中死去的。

    聽到命令的隊員二話不說切換模式,對著星艦旁邊的位置按下了噴射按鈕。

    一道沖擊力度極大的水流從飛船下方射.出,直接擦著星艦的舷窗而過,看著模糊一片的窗戶,剛把直播球收音打開的莊滿就說了一句:“看來他們是不想讓我們離開這里啊。”

    「什么什么?是那伙人嗎?」

    「那伙人不是已經被唬住,都讓人來修星艦了嗎?」

    「你也不看看被派來的是什么人,塔里星系的軍團長,醫療部長,政務處長,這是他們的人嗎?」

    「他們抓了咱們的人,又想綁架小滿部長他們,現在該不會是想把他們都殺人滅口吧?」

    「啊啊啊啊!第二軍團長他們怎么還沒到啊!有人欺負咱們塔里星系的人啊!」

    「唉,這里又沒有和第二軍團長交好的人,人家接了任務出發,趕不趕時間還兩說。」

    眼看直播間的觀眾已經開始陰謀論,懷疑第二軍團長遲遲不到,是想借機除掉其他軍團長的時候,直播間里傳來響亮的破裂聲。

    錢博看著數道水流沖擊下,已經爆裂的舷窗,狠狠罵了一句:“這群王八犢子!”

    “你們自己注意安全,我去駕駛室看一眼!”

    這艘星艦檢查的時候問題不大,但是當它啟動升空后,大家都發現了問題。

    由于一邊的艦體被撞凹,同一邊的側翼也出了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星艦無法平穩飛行,就連星艦防護都無法開啟。

    等他們上手操作后又發現,雷達和炮口的控制面板不只是外層玻璃開裂,觸感也出問題了。

    他們無法心隨意動地控制炮口,只能手動拉桿調整角度,但問題是,被撞一側的炮口擋板變形卡住,完全沒辦法滑開。

    斯瑞安看著操作臺的數據,十分不解:“八個炮口只能單發,無法齊射,親愛的,你今早到底檢查了什么?”

    這些小問題單獨出現都不會妨礙什么,偏偏它們在敵人的攻擊中一起出現了,這讓她們的操作難度直線上升。

    “那就單發吧,當時光顧著檢查中控和能源輸送是否正常,其他系統也看到沒異常,誰知道小問題這么多。”祁連域冷靜道,“不過老錢能把能源供應管修好,我已經覺得很幸運了。”

    誰知道雷達系統和炮口能源輸送正常,結果出問題的是控制面板的觸屏?

    據說這還是最新型號的星艦,這也太不經用了,也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么,居然能出現這么多問題。

    錢博進門就聽到這句話,沒好氣道:“檢修星艦是制造部的活,我能修能源艙已經很了不起了!”

    “也沒說你不行啊。”祁連域控制著速度,盡量不讓星艦在提速狀態下失衡,“你快點去看看能源情況。”

    這艘新型號的星艦他們都沒有用過,不過在看了幾分鐘基礎操作后,大家都選擇在實戰中去熟悉。

    接下來,和祁斯理呆在外面休息廳的莊滿,就見識到了軍團大佬是如何駕駛這艘破破爛爛的星艦的。

    “唉。”他裝模作樣嘆了口氣,“也是沒想到,有一天面臨敵軍,我還能站在后方看戲。”

    這星艦駕駛的,比他們601四人駕駛的平穩多了,還能在星艦失衡的狀態下發射炮彈,就這控制能力,反正短期內他趕不上。

    祁斯理站在他身側,聞言笑道:“你本來就是后勤。”

    后勤一般不需要上戰場,各大軍團的人都知道。

    莊滿撇了下嘴:“胡說,據說古地球時期,后勤是戰場上必不可少的存在。”

    祁斯理十分認同:“對,所以在后勤職能被智腦取代的今天,我們依舊沒有取消后勤系。”

    莊滿:“???”

    總感覺哪里不對,但是他說不出來。

    短短幾句話間,一直懸浮在上方的飛船終于從隱隱約約的輪廓中,按耐不住地伸出了自己的獠牙。

    一發又一發冰藍色的炮彈射出,在星艦幾米外墜落時,帶動的氣流卷得星艦搖搖欲墜。

    莊滿皺眉看了一眼:“準頭這么差?”

    “很顯然,他們不敢直接殺死我們。”祁斯理抬手放在他后頸,捏了捏緊繃的肌肉,“如果我們再不降落,估計下一秒他們就要往星艦某個地方打了。”

    只有逼他們降落,他們才能死在變異植物手中。

    祁斯理話剛說完沒多久,就在星艦已經飛到這片植物林邊緣,準備進入另一片安靜的植物進林時,上方一發炮彈,直接把星艦一側完好的側翼打了個對穿。

    完全失衡的星艦瞬間瘋狂抖動,有一種患上帕金森綜合征的無力感。

    莊滿被震得站都站不穩,踉蹌地被祁斯理抱進懷里。

    當看到星艦開始朝下方狂亂的植物林降落,而另一片安靜的植物林就在百米之外,但星艦卻沒有恢復上升的跡象時,他忍不住暴躁起來:“他們是想讓我們死?”

    那他就拿這些人所有的實驗林陪葬!

    看到他的表情,祁斯理眉心一跳,只見自家伴侶從他肩膀上把小倉鼠薅過去。

    “小寶。”語氣平靜的青年,眼中帶著一絲窮途末路的瘋狂,“把它給我。”

    “吱!”

    這次不用莊滿再說什么,一向對“管制品”盯得很緊的小倉鼠,在目睹全程后,也知道了主人的處境。

    它把兩只爪爪伸進嘴巴掏啊掏,掏出一團拳頭大的植物,然后在主人的配合下,從碎裂的舷窗扔了出去!

    如果只有莊滿一個人,它肯定會磨磨蹭蹭不同意,因為莊滿可以踩著懸浮滑板逃,但是這里不止有莊滿一個人。

    直播間觀眾已經預感到什么,無法駕駛的星艦,無法逃離的植物林,上有虎視眈眈的敵人,下有發瘋的變異植物。

    既然星艦問題解決不了,不會降落的敵人解決不了,安全的地帶也去不了,那就只能解決下方躁動的變異植物了。

    當看到那團熟悉的綠色時,觀眾紛紛發出各種意味不明的彈幕:

    「唉,身為環境保護協會會長,這次我真的沒話說了,小滿部長確實沒辦法了。」

    「對啊,身為植物學家的我也十分惋惜。」

    「小異植啊,如果有下輩子,你們就投胎到上面那伙人的家里吧,我們塔里星系全體網友都支持你們去折騰那些壞人。」

    「喔!梅麗莎在上,愿您能讓這些喪心病狂的壞人自食惡果,他們不該把莊部長逼到這個份上的。」

    「前面那幾個裝學者的我就不說了,你這個梅麗莎是誰?是你們星球的信仰嗎?」

    「不,梅麗莎女士是我們菲特斯軍校作戰系的系主任,據說當年她在第二軍團任職時,曾帶領作戰部士兵完美完成多次以暴制暴的退敵任務。」

    「對了,梅麗莎女士從來不聽敵人求饒,都是打死完事。」

    直播間觀眾看到這兩條彈幕都覺得,如果這位系主任在場,可能就是她親自讓那些人自食惡果了。

    也不對,這里還有好幾位大佬,觀眾們把目光從彈幕上移開,重新投入直播里。

    駕駛室里,法拉·梅爾林探出半個身體:“星艦控制不住了,你們準備一下,落地還有一場惡戰!”

    莊滿聽到這句話已經來不及回應,在星艦即將落地之前,他拉著祁斯理找了一處全封閉的儲物間:“就這里了,你去祁叔叔那邊,等星艦落地就立刻把他們帶過來!”

    剛才還一臉狠厲的青年急切道:“我沒有跟你開玩笑,一定要盡快!”

    這一大片變異植物,這顆特意為種植變異植物挑選出的星球,他都不敢想在肥沃的土壤和“食物”豐富的環境里,這株菟絲子能長得有多快。

    而從他把變異菟絲子扔出去扔出去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一分多鐘了。

    祁斯理顯然知道小寶剛才扔出去的是什么,他摸了摸莊滿的腦袋,轉身朝駕駛室走去。

    莊滿趁這點時間,把儲物間整理出一小片空間,等祁斯理將一頭霧水的祁連域等人帶進來后,他直接將門口鎖死。

    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莊滿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咱們在這里等著吧,那些人不敢下來,咱們等援軍抵達,就可以了。”

    無論是莊晏明成功抵達,還是對方忍不住跑下來檢查,這些人一個都別想跑!

    作者有話要說:

    嗐,小滿的菟絲子已經所剩無幾了,后面上戰場就要掏出其他的小異植了。

    ◇ 第123章

    “隊長, 那艘星艦沒動靜了。”

    “人死了嗎?”

    “不知道,星艦附近變異植物的監控芯片都斷聯了。”

    斷聯了?

    哈默看著操作臺的顯示屏,那艘破破爛爛還冒著白煙的星艦, 深陷在一片郁郁蔥蔥的綠色里,瘋長的變異植物幾乎把它纏得密不透風。

    “可能那些變異植物被壓死了,所以芯片也失效了。”說完他又覺得不對, “A區實驗林有綠色的植物嗎?”

    隊員連忙打開實驗林的種植記錄文檔, 粗略掃完所有植物的圖片, 隨后詫異搖頭:“沒有, 整顆星球, 上百個實驗區,只有S1區的實驗林有一些綠色的變異植物。”

    綠色過于明顯, 寄生者比較傾向于選擇黑灰色的植物植入身體,只有寥寥無幾的寄生者選擇了綠色植物。

    不過這些寄生者是自主選擇共生,非二次人為植入, 所以樣本不足, 族群也不會同意植入某種綠植的實驗。

    過于惹眼的植物, 并不利于它們潛伏在各初生文明里, 灰撲撲的藤蔓類植物正好。

    所以看到A區實驗林的植物出現大片綠色,哈默十分不解, 尤其是這片綠色還在大規模蔓延,在短短的時間里侵占了A區實驗林四分之三的面積。

    “應該是我們控制芯片放電流刺激它們的時候, 發生了變異吧?”隊員猜測道,“也可能是被我們或者對方的炮彈打中,直接基因突變了。”

    剛才不止他們發射炮彈, 對方為了星艦平衡, 也朝不同方向發射炮彈。

    這些本來就是特意往易變異方向培育的植物, 瞬息之間發生基因突變也不奇怪,否則他們也不會給每一株植物都打入監控芯片。

    哈默一想,覺得十分有可能,便叮囑道:“那就著重觀察這些綠色植物,看它們的變異方向是否一致。”

    “對了,等A區實驗林的植物恢復平靜后,再派個人下去,給這些新植物打上芯片。”

    隊員點頭應下,不過他盯著顯示屏看了二十多分鐘,越看越不對勁。

    這些綠色植物布滿了整個A區實驗林,還朝隔壁的A1區,B區以及其他實驗林蔓延。

    更可怕的是,他打開植物監控芯片的控制板塊,通過其他植物看看這是什么情況時,卻發現那些密密麻麻的光點,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消失。

    而監控芯片消失的范圍,和被綠色植物侵襲的范圍,基本一致。

    “隊,隊長。”他咽了咽口水,“情況有點不對。”

    “這些新出現的變異植物,好像在吞噬其他的實驗體。”

    每個實驗區的植物都是他們按照寄生者給出的特性,特意培育出來的,不僅具有獨特性,還具有很頑強的生命力。

    可就在短短半個小時內,這種新出現的植物,不僅占領了A區,還侵占了與A區相鄰的其他幾個區。

    按目前這個速度,最多不過幾天時間,這顆星球上數百個體驗區的所有變異植物,都會被它吞噬殆盡。

    要知道這顆實驗星,可是他們和寄生者打配合,冒著其他小隊的情況下,耗時幾百年才弄成這個模樣的。

    植物生命這個種族里,可能都沒有哪個族群,能擁有這么多可實驗異植的實驗星!

    “你說什么?!”聽到隊員的話,正在向總隊匯報今日已經“例行巡查”的哈默兩眼一黑。

    他一把推開站在顯示屏前的隊員,看到代表芯片的光點信號不斷消失,各區灰黑色的植物林被一抹綠所代替時,哈默突然體會到心梗的感覺了。

    他們小隊冒著其他駐守軍辛辛苦苦種的變異植物,他們用了數百年時間,才根據寄生者手中的文明特性培育出這么多非自然進化的變異植物。

    可是現在那抹綠色宛如一場大火,無情地吞噬著他們嘔心瀝血才形成規模的成果。

    “快,快點派人下去!”哈默說話聲音都帶著些不知是氣還是急的顫抖,“帶上阻生劑下去阻止這些綠色的植物!”

    隊員也慌了神,二話不說就叫人跟他一起出發了。

    小型飛行器從飛船腹部滑出,朝著下面的植物林飛去,最后停在綠色即將侵襲到的C2實驗林邊緣線內。

    哈默放大焦距,緊緊盯著那些細細的綠色藤蔓,這種植物有些眼熟,但是他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不過不要緊,很快它就囂張不起來了。

    他看著這些藤蔓一根又一根搭上他們的變異植物,等植物被完全覆蓋后,相對應的監控芯片信號也消失了。

    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變異植物是是被殺死了,還是這種新出現的植物擁有隔絕信號的能力,但是他不敢賭。

    已經降落的小飛行器走出四個人,他們的身影被枝繁葉茂的變異植物所遮擋,踏出飛行器的隊員都背著一個巨大的罐子,手中拿著一根連接罐子的噴灑管。

    “走走走!快點!”

    “在哪里啊?我們是不是停太遠了?”

    “遠?你是不知道這玩意兒長得有多快!”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跟著領隊往C2實驗林邊緣走去。

    “我看到了!”其中一任指著某顆變異樹木上纏繞的植物,震驚道,“怎么長得這么快!”

    從空中看,這些東西想抵達C2實驗林邊緣,應該還有幾百米的距離,他們從降落到現在不過幾分鐘,這玩意兒居然已經長過來了?

    此次作為領隊的隊員看到這一幕,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快點噴阻生劑!”

    那些變異植物真的被殺死了,可能是被吸收營養,可能是被寄生,也可能是地下的根被絞斷。

    這種新出現的變異植物,生長速度實在太恐怖了。

    四人對著還在攀爬的植物,按下噴灑管開關,淡黃色的液體噴灑到附近的植物上,不管是什么植物,都出現了萎靡的跡象,包括那些綠色的藤蔓。

    “有用!”領隊的隊員松了口氣,“分頭行動,把它們全都給我攔住!”

    “是!”

    分頭行動的四人還在為能制止這場無妄之災高興,卻沒發現萎靡的植物里,新的綠色枝椏從其他區伸了過來。

    沒有被噴上阻生劑的它們異常活躍,渾身都透露著吃不飽的信號,一點也不像其他變異植物一樣,被噴上阻生劑后,連根部都放緩了吸收養分的速度。

    它們在這片滿是食物的新場地不停尋找食物,不停壯大自身的能力。

    泥土里的,河水里的,樹林里的,還有四個可以當成小零食的血肉之軀。

    飛船上的哈默站在操作臺前,盯著顯示屏看了許久,這片綠色只在一開始暫停了一下,隨后又恢復了氣勢洶洶的模樣。

    眼看C2區實驗林也即將被占滿,他忍不住打開隊內頻道,直接連線下去的隊員。

    “喂?科里?你們處理得怎么樣了?”

    “剛才綠色植物的長勢只減緩了一點,是阻生劑濃度不夠嗎?那你們不要用稀釋液了,直接用濃縮液吧。”

    “喂?科里?能聽到嗎?”

    “沃納?艾爾曼?你們能聽到嗎?”

    一只落在地上的光腦靜靜躺在堆滿枯枝敗葉的地上,哈默疑惑焦急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在光腦的上方,一張輕飄飄的人皮被數根藤蔓穿過,而藤蔓卻不再留戀,枝條向著其他有營養可以汲取的實驗林伸去。

    這個景象在C2區實驗林出現了四處,大概是后面光腦傳出的聲音過于尖銳,引得空氣振動不已,最后一處人皮底下,一根細細的新藤蔓卷起光腦,用力一絞——

    “咔嚓!”

    沒有營養啊……細細的藤蔓把這塊硬硬的東西絞碎,確定沒有營養后,也不再碰同樣硬硬的鐵罐子。

    等沒有吃的了,再來開鐵罐子吧,體型已經十分巨大的菟絲子模糊地想,它要先去吃其他東西,要吃得飽飽的,把自己養得胖胖的。

    這樣下次再被關起來,它也不會擔心挨餓了。

    沒有與其他前輩碰面的它,天真地以為等自己吃飽后,那個壞壞的人類,會再次把它塞進黑黑的空間,一直餓著它,但是它卻一點也動不了。

    實際上以它如今的體型,莊滿確實奈何不了它,甚至不敢把胖胖放出去尋找菟絲子的那團根。

    躲在星艦里的青年正想辦法在門板上鑿開一個洞。

    法拉·梅爾林靠在處置物架旁邊,看著站在門后不停比劃的青年開口:“莊滿,你折騰什么呢?”

    “我怕一會缺氧。”他無辜道,“雖然星艦降落后沒有關閉中控,依舊能制氧,但是別忘了,這是儲物間,只有門沒有窗也沒有通風管道,僅靠門縫的話,空氣流通性也很差。”

    而且隨著變異菟絲子的長勢越發兇狠,處在中心地帶的星艦說不定會出現問題。

    要是操控臺被菟絲子搞短路,到時候星艦無法制氧,他們僅靠星艦破的那幾個洞和這扇門的門縫來獲取氧氣嗎?

    他不說還好,說完之后,眾人才反應過來有些心口悶。

    “直接開門出去得了。”錢博頗為不屑,“你說的那株植物能有多厲害,我們幾個人還收拾不了?”

    祁連域和斯瑞安沒有開口,反而看了安靜的小兒子一眼,當看到對方直接抽刀,對著青年指的方向捅出幾道狹長的口子后,夫妻兩就不說話了。

    能成為軍團高層,膽氣和自知之明都要有,錢博他們確實對變異菟絲子的力量一無所知。

    但是當看到祁斯理沒有選擇開門,而是選擇給門開縫時,他們就知道那株植物至少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否則作為一個軍團長,對方沒理由選擇躲在儲物間里。

    等祁斯理收刀入鞘,莊滿看著房門上透光的刀口,這可比他打算用尖刺扎洞好多了,至少不用擔心菟絲子會順著洞伸進來。

    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抱著胖胖守在門邊,打算有菟絲子企圖進來時,就直接解決。

    不過這顆星球的“食物”這么多,尤其是全都是積蓄了很多營養的同類,想必一時半會,菟絲子也不會想到來“開盒”。

    他靠在門邊坐下,祁斯理也跟著一起,男人炙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作訓服傳來,莊滿才驚覺自家男人身體不舒服。

    “你先休息一下。”他湊到祁斯理耳邊小聲嘀咕,“好好休息,餓了我就去掏小寶的庫存,一定要節省身體的能量。”

    蹲在熊崽子頭上的小倉鼠也輕輕“吱”了一聲,仿佛在跟他們說有它在。

    忍著不適的男人低聲笑了一下,在伴侶擔憂的眼神中輕輕頷首:“嗯,讓我靠一下。”

    靠一下?

    莊滿看了眼自己跟男人的肩高,在把背包當椅子坐著,和讓對方直接靠墻睡之間,選擇直接把人按到腿上。

    “睡吧,要不要給你拿一床被子?”

    只是想靠一下肩膀的軍團長:“……拿吧。”

    伴生獸的蘊養需要的不止是精神力,還需要主人有一個比較好的狀態,在醫療艙檢測不出異常的情況下,身體的每一處不適都可能是在提醒主人,它要出來了。

    有的人不懂,所以在醫療艙檢查無異常后,選擇去看醫生,最后難免會在各種人為治療后,因為身體虛弱而導致伴生獸蘊養失敗或者延遲出現。

    祁斯理不是第一次蘊養伴生獸,所以他知道,此時一個良好的休息條件,是自己最需要的。

    莊滿聽到他的話,直接戳了戳小寶,當著一眾上司/長輩的面,這只小倉鼠十分懂事地掏出厚厚的被子、枕頭、功能性營養劑,還有沾著泥土的果蔬。

    祁連域等人:“???”

    等著一床被子的祁斯理:“……”

    “你先起來。”莊滿把自家男人扶起來,完全沒注意到其他人的驚訝。

    然后像只勤快的機器人一樣,把一床被子放在地上鋪好,再把營養劑和果蔬放在隨手可觸的地方。

    等把東西放好后,他才坐在被子盡頭,把枕頭放在自己腿上拍了拍,“好了,快點躺下來,我給你蓋被子!”

    祁連域等人看到青年一副邀功的模樣,而祁斯理只是頓了一下,便聽話躺了上去。

    有點酸,又不知道哪里來的酸,反正靠著冰冷置物架的他們,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你們繼續聊。”已經被伴侶蓋好被子的男人還十分體貼說了一句,“我睡不著,只是想閉目養神而已。”

    說完這句話,他就閉上了眼睛,莊滿也不說話,拿著光腦開始玩單機小游戲。

    胖胖抬頭看了看儲物間的門,偷偷摸摸鉆到被子里,把自己團成一團,打算悄悄睡個覺。

    結果下一秒,一只大手把它抱到肩膀處,祁斯理把被子微微拉下,讓熊崽子的腦袋露出來:“這樣不悶。”

    黑色的小眼睛可憐兮兮往上看,看到主人平靜的側臉后,立刻心安理得趴在男人肩膀上睡起覺來。

    莊滿無奈搖頭,抬手摸了摸蹲在枕頭上的小倉鼠,他們家果然還是小的懂事。

    等躺在腿上的男人呼吸逐漸綿長,緊繃的身體也放松了下來,莊滿懸著的心才緩緩落地。

    高熱畢竟不是感冒,難受起來是真的難捱,當初小寶出現的那段時間,他只以為自己感冒了,夏女士幫他請假后在家休息了幾天,睡得舒舒服服的。

    所以哪怕現在環境不合適,他也希望祁斯理能好好睡一覺。

    看到他這副模樣,祁連域實在好奇,他挪到門邊看了一眼透光的刀縫,當看到滿眼的綠色后,又蹲在青年旁邊:“小滿啊,你這些東西……”

    他往自己兒子身邊比劃了一下,隨后道:“一直都帶著?”

    “嗯。”莊滿關掉光腦,把手搭在男人肩膀上,低聲道,“以前放假在家,偶爾跑去城郊。”

    祁連域想過對方可能喜歡野營,喜歡旅行,甚至連夫夫二人喜歡野戰都想過了,就是沒想過這個答案。

    “去城郊干嘛?”他好奇道,“你們后勤系還有野外作業?”

    “我們后勤系沒有作業。”莊滿神秘兮兮道,“但是我想去種點東西,在家里不方便。”

    在學校宿舍偷摸種,出了事還有舍友幫忙叫人,在家里種,萬一控制不住,傷了夏女士她們怎么辦?

    可是后勤系又沒作業,放假一直呆家里也無聊,所以偶爾他也會裝作有朋友約的模樣,帶上東西跑去城郊住一晚上。

    這些被子和營養劑也是那個時候買了,讓小寶一起帶上的,不過當時他去了一趟城郊,發現變異植物太多了。

    除非他種下之后一直盯著,否則下次再來,很容易找不到自己種的那一株,于是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只不過家里有被子,這套臨時買的也沒地方用,所以一直被小寶收著。

    祁連域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吐槽后勤系居然沒作業,還是該吐槽他為了種點東西跑到城郊,最后只干巴巴吐出一句:“家里院子挺大,如果以后你們倆回祁家的話,可以不用跑城郊。”

    莊滿仔細一琢磨,發現好像確可以,畢竟進出祁家的人,沒幾個是普通人,自然也不怕遇上會動的變異植物。

    不過他又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謝謝叔叔好意,我在軍團里也有一片地。”

    祁連域/梅爾林:“你在軍團里有地?!”

    莊滿下意識捂住祁斯理的耳朵,低聲道:“有的有的,小聲點。”

    “是費洛少尉給宣傳部批的,已經全軍團通知過了。”

    這幾個人呆在外面太久,每次聯系塔里星系都是為了傳消息,但是關于塔里星系的消息只能順帶挺一點,更別說關于自己軍團的事情了。

    不過驚訝過后也就習以為常了,其實拋去伴侶的身份,莊滿能拿著他們傳回去的資料,被派出來探索,估計也是得到了第一軍團長的點頭,是可以培養的人。

    祁連域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等回去后我們再去你的地里看看。”

    種植物誰不會啊?變異植物可太好養活了,連普通人都能把變異植物種活。

    不過眼前這青年種的變異植物顯然不一般,一直安靜圍觀的錢博正琢磨著,到時候他也去第九軍團逛逛,要是莊滿那里有什么厲害的變異植物,也給薅點回第三軍團,全部種在前線星上!

    儲物間一時安靜了下來,除了數道呼吸聲,只剩下門外輕微的摩擦聲,不像是發現這里有食物,反而像枝椏在努力生長時,發出拉伸的聲音。

    直播球一直懸浮在半空,觀眾們看到他們都在休息,便轉頭去第二軍團的官方號底下一個勁追問行程。

    星艦外面的變異植物林是什么情況,他們并不清楚,但是他們十分清楚變異菟絲子有多恐怖。

    這是一種不知饜足的植物,它們的枝椏伸到哪里,哪里就會寸草不生,無論是庫諾蟒還是異獸人,無論是有毒的變異植物,還是和它一樣會動的變異植物,都會被它敲骨吸髓。

    所以,當外面的東西都吃完了,這些藤蔓就該轉過頭來,撬這艘還有動靜的星艦了,哪怕這些人說話很小聲,也不行。

    莊滿也清楚,現在他們還安全,是因為相比起外面更多的食物來說,他們并不值得大肆擴張領地的菟絲子回頭。

    但是如果這顆星球都再也沒有一點“食物”后,他們就是這株菟絲子最后的儲備糧。

    這是一種十分好用,但是一個不慎,就會失去掌控的植物,但是沒辦法,從把它們種出來的那一刻,他就沒辦法舍棄。

    它們的能力就像深淵的惡魔一樣引誘著他,長時間培育的沉沒成本也在給對方加碼,讓他舍不得將它們全部銷毀。

    幸好有小寶,莊滿看著蹲在枕頭上打瞌睡的小倉鼠,目光柔和且慶幸。

    他永遠忘不了菟絲子吃完其他花盆的變異植物后,把枝條轉向他時,小寶沖上去將它拔出吞下的模樣。

    迎著光沖向陽臺的小寶,像一只身披金甲的小戰士一樣勇敢。

    “嗡嗡嗡——”

    手腕上的光腦突然震動起來,打斷了青年的回憶,他抬手按下接通,莊晏明的聲音傳了出來:“兒子,爸爸到了。”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在上一次通訊結束直到現在,莊滿以為或許梅爾林長官的副官先一步抵達時,莊晏明來了。

    他揉了揉鼻尖:“嗯,我們被困住了。”

    “爸爸在直播間看到了。”莊晏明平靜道,“別怕,一會老安下去安裝牽引繩,爸爸把你們的星艦拉上來。”

    “安叔下來會不會太危險了?”

    “不會,這種殺傷力的異植,對老安沒有威脅。”

    莊滿恍然大悟,他差點忘了,安叔是機械生命,但是它的生命在于芯片和能量,與尋常生命的一身血肉不一樣,它完全不會吸引變異菟絲子的注意力。

    “嗯,謝謝……爸。”

    謝謝你能來,莊滿無聲道,在他自己都不確定掛斷那通通訊后,這位親生父親一定會拋下手頭的事情,第一時間趕過來的時候。

    對方確實是第一個抵達這里的人,在祁斯理身體不適,在他無法將外面的攤子收場的時候,莊晏明跟他說別怕。

    其實莊滿從不擔心逃不出去,大不了拼一把罷了,只是突然在這里遇到伴侶的父母,對方也知道他的父親會來,他難免有些露怯而已。

    如今這通通訊,把他的害怕給堵住了,這種有人兜底的感覺,就像他以前被叫家長時,夏女士踩著高跟鞋到學校,得知前因后果后,寧愿幫他轉一所中學,也不讓他道歉一樣。

    “謝什么,怪肉麻的。”通訊那頭的莊晏明笑著說了一句,“等著啊,一會就能見到爸爸了。”

    如此順其自然,沒有僅僅見過幾面,只通訊第二次的陌生感。

    通訊掛斷后,老安收到消息,直接拉住牽引繩,從飛船腹部一躍而下,莊晏明則點開了另一個通訊號。

    “莊家主?”

    “古少將,聽說這次星際種族聯盟請求咱們國家派兵,是您帶隊是嗎?”

    “是的,怎么了?”

    莊晏明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一會你們抓住那些人后,先別急著復命行嗎?”

    通訊那頭的男人立刻否定:“抱歉,我接到的軍令是抓到后立刻返回,片刻不得耽誤,相信其他文明的軍隊也是這樣。”

    莊晏明十分誠懇道:“我知道軍令難違,可是我想讓我兒子去認個人,看是誰想殺了他,回頭好去星際種族聯盟指控對方。”

    “也不需要你們等太久,大概半小時后我兒子就成功脫困了,你們那邊用的時間也差不多吧?您就等我一會就行,可不可以?”

    開拓者和軍人并不是一個職業,一個自由自在,一個令行禁止,但是在不違反規則的情況下,自己人肯定偏向自己人的。

    因此,當帶隊前來的古少將聽到,這位獲得九星共和國勛章的開拓者唯一的子嗣,不僅被這群人綁架,還差點被殺,如今想自救脫困還被這群人堵在實驗星上面后,略微思索就做了決定。

    “一會將人抓住后,我這邊還需要和這里的駐軍打聲招呼,整個過程大概需要四十分鐘。”

    從抓人到清點名單,從拷貝證據到收集資料,他還多給了十分鐘時間。

    莊晏明笑得十分開心:“感謝古少將的理解。”

    “莊家主客氣了。”

    古少將掛斷通訊,想起這件事情的參與者,原本都是星際種族聯盟軍隊里,來自各個文明的人,他就十分支持莊晏明帶兒子來認認綁架犯。

    能成為開拓者的人,搜刮能力一等一的強,這些人背后的文明或者家族,要是不被莊晏明扒下一層皮才叫奇怪。

    “少將,抵達實驗星了,其他文明軍隊詢問是否開始抓捕。”

    看著那些懸停在星球上方的飛船,古少將冷聲道:“開始!”

    這些人身為駐軍,敢在所有文明三令五申的情況下,不僅和寄生者攪和在一起,還敢對他們九星共和國的人下手,真是嫌命長。

    ◇ 第124章

    “派人下去噴灑阻生劑!不敢下去就把飛船開低一點直接倒!”

    “它已經往S區去了!攔住它你們聽到了嗎!”

    “2號飛船給我攔住它!”

    哈默看著顯示屏上大片變綠的地面, 暴躁地錘上操作臺,站在他身后的隊員們面面相覷,一聲不吭地裝死。

    隊內通訊頻道傳來其他飛船上隊員的應和聲, 倒是聽話地降低飛船,去執行哈默的命令。

    只不過地面上的藤蔓對于會動的東西有極強的興趣,飛船降得低一點, 它們就會伸起長長的藤蔓, 像受到威脅直立而起的蛇一般。

    一旦被它搭上, 如果沒有其他飛船及時發射炮彈截斷它的枝條, 這艘被枝椏搭上的飛船很難脫身, 最終只有被拽下去的下場。

    但是這顆實驗星不能再任由這種陌生的植物生長下去了,哈默看著另一邊還被埋在地下的研究所, 還在猶豫是去接那些人離開,又或者先按兵不動,說不定一會就能解決。

    “隊長, 萊昂長官的通訊!”

    哈默眉心緊蹙, 不情不愿點了接通, 上司那副討人厭的模樣瞬間出現在半空。

    令人奇怪的是, 這次萊昂沒有給他下什么無理取鬧的任務,只是平靜說了句:“哈默, 剛才接到星際種族聯盟消息,我們需要配合新來的軍隊換防。”

    哈默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要換防?我們都在這里守了寄生者數百年了, 新來的軍隊未必有我們熟悉這里。”

    “這是聯盟的決定,你我干涉不了。”萊昂長官的臉被絡腮胡遮住一大半,讓人看不清表情, 只能從他的語氣中探尋原因。

    “總之聯盟的命令已經到了, 我們配合就行。”

    哈默急忙道:“那其他小隊呢?他們也換嗎?”

    其他小隊會不會和植物生命勾結他不清楚, 但是一旦換防,他們在實驗星上的布置必須全部銷毀!

    否則等回到第一象限,等待他們的就不是嘉獎,而是漫長的監禁與苦力生活。

    萊昂長官深深看了他一眼:“其他小隊我不清楚,但是我已經接到了通知,準備一下交接吧。”

    說完這句話,萊昂長官平靜地掛斷通訊,哈默卻在心中警鈴大作。

    這不對勁,十分不對勁!

    這顆實驗星歸他們小隊管,他們做這些事都是萊昂那個家伙授意的,聽說那個家伙手底下的其他小隊也在做這種事。

    如今突然說要換防,這個家伙怎么一點也不驚慌?難道他就一點也不怕被人發現這里的一切嗎?

    “隊長!駐守在實驗星另一頭的隊員說,他們那邊也發現了綠色植物的蹤跡!”

    “隊長!阻生劑對這種植物的作用太小了,需要找到它的根系噴灑才行!”

    “隊長不好了!去噴灑阻生劑的飛船,有一艘被拽下去了!”

    隊員的匯報聲接連響起,沒有一個是哈默想聽到的好消息,他雙眼赤紅地看著占滿顯示屏的綠色。

    這種奇怪的植物還在瘋狂擴張領地,而他們原本的變異植物已經不見蹤影,連監控芯片的信號也消失不見。

    “是不是聯盟發現了什么?可是他怎么這么冷靜?”哈默對于耳邊焦急的匯報聲置若罔聞,不停回憶著萊昂長官和他通訊時的語氣。

    他喃喃道:“他是不是想推我出去頂罪?是不是早就決定把罪名推到我的頭上了?”

    這樣就說得通了,只有這樣,對方才會這么平靜,只有這樣,對方才不怕被新來駐守軍隊發現,因為從頭到尾都是他們這些隊長在負責,對方只是介紹了一些相關的人而已。

    無論是來這里的研究人員還是醫生,又或者是帶出去的異植,對方都沒有經手,都是他和那些研究人員做的。

    一旦他沒有把這些痕跡清理干凈,新來的駐軍發現這里的不對勁,也是由他們這些隊長去頂罪,萊昂最多就是個監管不力的罪名而已。

    停職反省,記個過,最多被通報一下,然后對方出來道了個歉,降個職,這件事就過去了。

    只有他們這些小隊長會被釘在恥辱柱上,讓高等文明的所有人唾罵一輩子,連同他們的家人也逃不過這場追責。

    “隊長,我們要不要下去救那艘飛船?”

    “隊長,那株植物已經瘋了!它和S區的植物打起來了!”

    “S區所有植物的監控芯片失去信號,它往S1區實驗林蔓延過去了!”

    所有哈默小隊的人都知道,底下這顆實驗星是他們發家致富的重要渠道,這種規模的實驗區是他們辛辛苦苦,花了數百年時間才弄成的,但是這種植物入侵的速度太恐怖了。

    在它長起來后,那些比九星共和國“會繁殖”的面條數量還多的枝條,能在短短數分鐘內迅速侵略一片實驗林。

    一以A區實驗林為點,向相鄰的其他實驗林蔓延,又從這些實驗林向其他區域輻射,實在太恐怖了。

    研究所特別培育出的,有可能和寄生者共生的植物,完全不是它們的對手!

    嘈雜的匯報聲里,隊員們沒有聽到隊長的回復,他們茫然回頭,只見隊長在光腦上發送著什么,離得近的對員還看到了萊昂長官的名字。

    “不用管了。”發完消息的哈默平靜說了一句,“無論是這顆實驗星,還是其他的,都不用管了。”

    “那底下的研究所……”

    “等新駐軍自己去救吧。”哈默冷漠道,“失聯的飛船也不用管了,大家準備一下交接工作。”

    那些人能不能回來,就自求多福吧。

    至于萊昂,想讓他當替罪羊,也得看他愿不愿意乖乖伸脖子!

    一分鐘后,接到星際種族聯盟發來的消息,古少將看著一臉平靜的萊昂,漠然道:“你的手下都已經把所有證據上報,以求戴罪立功,萊昂,別做無謂的抵抗。”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抵抗。”萊昂惱怒地看了周圍的人一眼,“所以古少將可以讓周圍的屬下放下槍了嗎?”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數支抵上身體各處要害的槍支,他從一開始就已經失去了抵抗的權利。

    被人逼著讓手下親自送上自己的罪證,在負隅頑抗被就地擊殺和乖乖聽話爭取活久一點,萊昂在看到這位來自九星共和國的少將時,就已經有了決斷。

    “星際種族聯盟連你們都請到了,想必其他文明的軍隊也一起來了吧。”

    萊昂看著以往拿槍的手被扣上電子手銬,有一種說不出是無力還是塵埃落定的感覺。

    “能讓八大文明的軍隊聯合出兵,我還真是感到十分榮幸。”

    只是還不夠小心,雖然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哪里出了紕漏。

    “剩下的話,你可以留到星際法庭上說。”古少將看了一眼時間,“把他押走,讓新的駐軍過來接管這艘飛船。”

    這邊的抓捕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另一邊,莊滿也等到了老安的到來。

    “小主人,您還好嗎?”

    “我沒事。”莊滿隔著門板道,“安叔,外面那些植物多嗎?”

    “星艦里的已經清除完了,您注意一下安全,家主那邊準備就緒了。”

    老安話音剛落,星艦輕微震動了一下,失重感從腳底傳遍全身,等適應后,祁連域等人拉開儲物間的門,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老者。

    “你們是……?”看到小小的儲物間擠了這么多人,老安也傻眼了,“小主人呢?”

    “安叔我一會就出去。”莊滿攙扶著自家男人,一邊催促道,“胖胖快點收拾,讓小寶裝回去。”

    被晃悠醒的熊崽子坐在被子上生悶氣,直到小倉鼠把枕頭塞進頰囊,它才不情不愿爬起來卷被子,這背影看著,跟被人奴役的小可憐似的。

    “哎喲,安叔是吧?”祁連域一胳膊搭上老安的脖子,“我是祁斯理的父親,之前正想找個機會和親家見個面呢,正巧有這個機會。”

    “您跟我說說,小滿的爸爸喜歡什么東西?要不回頭去塔里星系一趟吧?兩個孩子登記了這么久,辦婚禮的事也該提上議程了。”

    老安一臉懵逼,不知道怎么從救援轉到辦婚禮去了,但是它又不可能對祁連域動手,畢竟這是莊家的親家。

    “我是祁斯理的母親,我也是這個想法。”斯瑞安也走了上去,笑吟吟道,“早就聽小滿說您是他父親的左膀右臂,要不咱們先討論討論婚禮的章程?”

    看到祁連域夫妻兩拉住老安,錢博和梅爾林像是不想打擾他們聊天,火急火燎地離開了這里。

    仿佛身后有猛獸在追殺他們似的,急促的腳步在滿地被燒成碳的菟絲子上匆忙走過。

    莊滿剛剛把祁斯理扶起,男人就睜開了雙眼,清明的眼中無一絲睡意,但是精神看上去倒好了不少。

    “你感覺怎么樣?”莊滿還是不太放心,“要不去房間休息?”

    祁斯理輕輕抱了他一下,又很快放開:“不用,睡一覺舒服多了。”

    “出去看看吧,還不知道你的菟絲子鬧成什么樣了。”

    說起這個莊滿還挺心虛,但是沒辦法啊,是那些人先逼他的,如果那些人不在高空堵著他們,不讓他們去另一片安靜的植物林,他也不至于扔出變異菟絲子。

    “要不是他們想要我們的命,我也不至于用這個。”他心疼道,“當初我只種出幾株變異菟絲子,如今都快用光了。”

    這玩意兒種子不僅不好找,還特別難養。

    變異菟絲子一旦寄生成功,就會把根部進化掉,想要它的種子,還得讓它吃飽喝足,成熟后才能結籽。

    當初他從研究變異植物的普通人研究院手里買來這些種子時,對方的負責人就說過,這是在一顆廢星上檢到的。

    等種出來,發現這就是書上說的變異菟絲子后,莊滿才知道后怕。

    有能讓一顆星球成為廢星的本事,估計當時那株菟絲子到了最后實在沒東西吃,只能自己吃自己,才讓那個普通人研究員能安全踏上那顆星球,撿了它的種子后又安然離開。

    祁斯理安慰道:“沒事,他們自找的。”

    莊滿嘆了口氣:“我不是可憐他們,我是心疼我的菟絲子。”

    等胖胖和小寶收好東西,他才關掉直播球,拉著祁斯理走出了儲物間。

    當走在過道上,聽到腳底傳來碳化枝條被踩碎的聲音時,每一聲都讓他心疼。

    當初為了種這些植物,他可是花了不少星幣,甚至三不五時問莫安安借點,結果變異菟絲子培育出來后,一點經濟產出都沒有,每次出場的后果都是死無全尸的下場。

    無論是敵人還是它,反正有去無回,沒有一次是不虧本的。

    心痛得無以復加的青年索性抬頭不看,快步離開這里,雖然其他地方也有菟絲子的殘骸,但至少空間大一點,顯得他的損失少一點。

    當他們路過休息廳時,看到祁連域夫妻兩正拉著老安在聊什么,莊滿沒在意,他跟著祁斯理走到舷窗邊,看到密密麻麻的藤蔓時,第一次知道自己會暈綠色。

    “怎么這么能吃啊!” 不僅能吃,還能長!

    能吃能長也就算了,可是都長成這幅規模了,怎么一點結籽的跡象都沒有?

    難不成它們要吃完所有東西才結籽?還是說這顆星球太小,所擁有的能能量沒辦法讓它們成熟?

    一想到變異菟絲子長這么大,自己卻連幾顆籽都收不回來,莊滿就痛苦地移開視線,緊接著他就看到了什么。

    “那幾艘是那群人的飛船嗎?”

    他們所在的星艦被四根兩指粗的牽引繩交纏,另一端在莊晏明的飛船上。隨著對方一點點收回牽引繩,星艦的可視范圍也越來越高,之前在云端懸停的幾艘飛船也越發清晰。

    如今這幾艘飛船好像是忌憚莊晏明,也可能是改變主意想放他們離開了,反正沒有再對著他們的星艦開炮。

    “去駕駛室看看。”祁斯理用力閉了下眼,緩解身體不適的情況下,失重感帶來的頭暈,“駕駛室的雷達圖像應該還能用。”

    “要不我自己去,你回去休息?”莊滿認真道,“我感覺你真的很不舒服。”

    祁斯理沒同意:“沒事,我有分寸。”

    無論是已經抵達的莊晏明,還是空中突然靜默的敵人,此時都不是他應該休息的時候。

    “如果你確實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莊滿嚴肅強調,“否則我會生氣的。”

    他們兩人自從登記之后,就沒有真的吵過架,這個警告確實對祁斯理帶來了一絲危機感。

    “好,我會跟你說的。”他鄭重應下。

    駕駛室里,錢博正和法拉·梅爾林低頭說著什么,一看到夫夫二人進來,不約而同停下了討論的話題。

    “你們倆跑來這里干什么?”錢博不滿道,“小祁不是身體不舒服嗎?你也勸他去休息?”

    莊滿聳了聳肩:“勸了,沒勸動,所以來找您勸勸。”

    錢博一哽,總覺得自己一拳打在海綿上,“你都勸不住,我還能勸出朵花兒來?”

    莊滿也不搭腔,轉而去看他們身前的操作臺:“你們二位在看什么呢?”

    剛才儲物間的門一開,這兩位就著急忙慌跑出來,一路直奔駕駛室,腳步聲就沒有中途停過。

    這副表現不像劫后余生,不像忙著檢查星艦受損情況,反而像急著銷毀作案證據一樣。

    “在檢查炮口。”法拉·梅爾林淡定地拉動操縱桿,看著顯示屏上的炮口標志不停轉動,“想看看那些植物有沒有在炮口殘留。”

    錢博十分鎮定地跟他一起檢查,嘴里還嚷嚷道:“就是,否則萬一遺漏了一點,等回到塔里星系,又讓它長起來怎么辦?”

    他們說的確實有道理,畢竟老安把牽引繩安裝好后,直接進了星艦,清理的也都是爬進星艦里的菟絲子,雖然莊滿不清楚兩手空空的老安是怎么清理的,但是看這滿地的碳狀物也能猜出來。

    他們星艦外部早就已經破損,如果當時老安沒有清理外面,那些菟絲子還真有可能爬在星艦夾層或者炮口里。

    隨著星艦越升越高,顯示屏上不停轉動的炮口對上了一艘編號05的飛船,錢博和梅爾林對視一眼,一個方大焦距,一個調整炮口。

    正在這時,老安從外面走了進來:“小主人,家主他……別!”

    “轟——”

    在聽到老安聲音那一瞬,炮口終于對準了05號飛船的能源艙位置,錢博眼中劃過一抹狠厲,決絕地按下發射鍵。

    能源充足的光束炮疾射而去,在所有人都反應不及時,成功引爆了那艘飛船。

    通體金黃色的飛船如同隕落的太陽一般,徑直從高空墜落,在離地十幾米的地方,被四面八方循聲而來的藤蔓纏住,拖入了它們的領地里。

    破裂的舷窗被藤蔓入侵,里面的人被纏繞,或是拖出來,高高掛在枝椏上,從一個立體的軀體,變成一張薄薄的人皮。

    又或是還沒來得及逃離,就已經被四五根不同的藤蔓纏緊,在它們的爭奪下,身體四分五裂。

    這艘曾經也對著他們開炮,逼得他們逃不出這片植物林的飛船,就這么因為能源艙爆炸,最終得到了這個結局。

    云層中那些飛船里的人好像慌亂了一下,懸停的飛船有變動的軌跡,可是好像被什么威脅,又像是在顧忌什么,最終他們也沒有啟動飛船,像是在賭這艘星艦不會把炮口對準他們一樣。

    莊滿愣了一下,正想問怎么突然開炮,卻不經意間瞥到梅爾林臉上如釋重負的表情,回想起那些傳回塔里星系的文件,他好像懂了什么。

    做完這一切的錢博滿是歉意回頭:“不好意思,剛才檢查炮口的時候發現有異物,我覺得可能是那些植物的殘留,為了我們大家的安全,所以不假思索就按下了發射。”

    “唉。”老安嘆了口氣,在幾人的目光中閉上了雙眼。

    莊滿小心翼翼道:“安叔,您在干什么啊?”

    “小主人,我在刪除芯片里前一分鐘的視覺儲存信息。”老安無奈道,“就當我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

    如果它遲一步進來,錢博這個理由很容易讓下來調查的人放過,偏偏它進來了,還親眼目睹了。

    與人類相處這么久,還轉化成機械生命的它,不僅擁有人類的情感,也擁有機器的精密計算。

    所以只要下來調查的人調出它的儲存芯片,錢博發射光束炮的那一瞬間,到底是蓄意還是無意,數據都會分析得一清二楚。

    錢博和梅爾林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莊滿緊抿著唇,不知道這個舉動會不會出現什么無法預估的風險。

    幾秒鐘后,閉上眼睛的老者睜開了與人類無異的雙眼,瞳孔中滿是笑意:“小主人,家主他說一會上了飛船后,他送您回塔里星系,順便和祁家商量婚禮的事。”

    莊滿怔怔點頭:“啊,知道了,謝謝安叔。”

    老者笑著點頭:“那我就繼續去陪祁先生夫妻聊天去了。”

    等它轉身離開,莊滿才發現自己在發抖,一只炙熱的手握住他的肩膀,像是在鼓勵,又像是在陪伴。

    “我第一次這么清晰地意識到,安叔是機械生命。”莊滿喃喃道,“它失去了那一分鐘的記憶。”

    錢博熟練地點出星際航行錄像,把剛才那一段監控刪除,聞言頓了一下:“它不是人類,這些記憶對它來說可有可無,但是如果留下,反而對我們有害。”

    “為什么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動手?”莊滿有些不理解,甚至有些生氣,“為什么要在我爸來接我們的時候?”

    哪怕想銷毀人證,或者因為氣不過想報仇,就不能再等一等嗎?

    萬一莊晏明被懷疑跟他們是一伙的呢?萬一那些高等文明的人想借這個理由針對莊晏明呢?萬一他們的行為要由莊晏明買單呢?

    “你別把你爸想得那么沒用。”錢博嗤笑道,“這里是植物生命的地盤,也是被星際種族聯盟派兵駐守的地盤,你爸作為高等文明的人,肯定明白過來這里意味著什么。”

    “既然他敢過來這里,也能成功出現在這里,就說明他有不被問責的底氣和能力。”

    “但是我們塔里星系沒有。”錢博看著他,冷靜指出這個問題,“一旦高等文明從我們待過的飛船上找到我們存在的證據。找出我們收集資料的證據,塔里星系需要面對什么,你想過嗎?”

    讓莊晏明面對麻煩,和讓塔里星系面對麻煩,他會選擇前者。

    無論是錢博還是他的兒子錢良國,都如祁連域所說,這一家子都有點問題。

    只要不傷塔里星系,只要對塔里星系有幫助,他們可以犧牲任何人,無論是曾經的莊滿,還是如今的莊晏明,甚至可能是未來的自己。

    不涉及塔里星系的時候,錢家人或許可以談談交情,一旦涉及塔里星系,無論好壞,永遠是塔里星系為重。

    所以祁連域才會以軍團長的身份和錢博共事這么久,直到兩人都退休后,才能成為一起結伴探索的隊友。

    “別搭理他,老錢就是有點瘋,以前挨我打過好幾次也改不了這性子。”祁連域從外面走進來,顯然猜到那一炮射出之后,駕駛室里會發生什么。

    “你別擔心會連累你的父親,我們作為無端出現在寄生者實驗星,又被這里駐軍企圖圍困謀殺的受害者,肯定會受到星際種族聯盟派來的調查組詢問的。”

    “你父親只是來救你而已,我們是借著你的光向他求助的,是他順手救的受害者而已。”

    “剛才那一炮只是因為制造工藝落后,星艦受損故障導致控制鍵失靈。也可以是因為在炮口里發現下面那種侵略性極強的植物殘留,所以為了清除隱患才開炮,唯獨不可能故意向那些人開炮。”

    “記住了嗎?”

    祁連域看著沉默的青年,輕聲道:“你要知道,其實高等文明,也在對不夠發達的低等文明,進行另一種意義上的信息封鎖。”

    “第四象限其實有很多富含資源的星系,它們都屬于來自其他象限的高等文明。”

    所以莊晏明會前往礦場星系時撿到塔里星系的大商人,所以第四象限其他人類聚集能知道高等文明的存在,所以有些人類聚集地能離開這里,遷往其他象限。

    所以第四象限僅剩不多的人類聚集地里,塔里星系飽受異族入侵的挑釁和威脅。

    只有塔里星系,因為不夠發達,過于落后,信息十分閉塞,沒人愿意主動告訴他們,所以他們活該承受這一切。

    沉默許久的青年看著地上碳化的植物,輕輕頷首:“嗯,知道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無關對錯與得失。

    ◇ 第125章

    祁斯理是在星際種族聯盟調查組面前倒下的, 誰也不知道他撐了多久,誰都不清楚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在他倒下時,不僅祁連域等人臉色驟變, 就連一臉公事公辦的調查組都慌了神,手忙腳亂把他扶進了調查組飛船上的醫療艙里。

    “他的身體數值好低,不對, 他在進行二次激發伴生獸!”

    “我的天!萊昂他們到底干了什么!這是一個正在經歷二次激發的人!”

    “據說那些士兵交代, 哈默讓變異植物變得更加瘋狂, 這些人想逃離的時候, 被他們用炮彈阻止了。”

    “太殘忍了, 如果他們沒辦法等到莊委員的救援,失去自救能力的他會不會被同伴拋棄?”

    “肯定不會, 莊委員的兒子不可能是那種拋棄同伴的人。不過這也證實了我的猜想,這群人肯定是無辜卷入的。”

    “是的,我認同你的觀點, 畢竟沒有人會在這么重要的時刻, 為了陷害毫不相識的聯盟駐軍, 而放棄另一只伴生獸, 不過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完。”

    “當然。”

    八個來自不同文明的調查員,一起圍在醫療艙旁邊討論, 當聽到后面兩句話時,門外身體緊繃的青年總算放下了心。

    “你不擔心?”莊晏明接到他們之后, 連敘舊的時間都沒有,立刻帶他們來調查員的飛船,從祁斯理倒下開始, 他就一直擔心兒子的情緒。

    可他的觀察結果是, 對方有點擔心, 但是沒有太多驚慌,仿佛早就知道對方會暈倒一般。

    被問到的青年低頭看著地板,含糊應了一句“擔心”,多的就不肯說了。

    祁斯理確實做到了之前答應過他的話,在走過艦橋的時候,對方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身體不太舒服,一會別擔心”的時候,他就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

    錢博的做法,站在塔里星系的立場上,他無可指摘,但是站在莊晏明為了救他而來的立場上,在沒確定對方完全不會受牽連之前,他過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所以祁斯理撐到這一刻才暈了過去。

    從駕駛室里就一直安靜到剛才的男人,在悄悄告知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有了讓調查組不會揪著不放的辦法。

    第四象限的人類因為星艦故障,意外進入這顆實驗星,沒有被攔截在外,是負責駐守這顆星球的哈默等人的責任。

    這些人類因為撞破哈默等人的陰暗勾當,被這些人圍堵追殺,也是哈默等人的問題。

    這些人類里還有一個正在二次激發伴生獸,失去戰斗力的人。這件事往小了說,是駐軍小隊私人行為,往大了說,就是高等文明對低等文明的壓迫。

    尤其是調查組的組員來自八大文明,旁邊跟著記錄的還是星際種族聯盟的副秘書長,他們此行全程錄像,誰也不敢搞出幺蛾子,丟自己文明的臉。

    哪怕一開始萊昂和哈默所屬文明的調查員,還想追根究底,找出這些人的責任,以求讓屬于自己文明的人能少背一些罪名,他們也不至于那么丟臉。

    但是從祁斯理在記錄儀前暈倒,并檢測出正在二次激發伴生獸開始,這位調查員就改變主意了。

    秉公執法和大義滅親,總比藏污納垢以及沆瀣一氣來得好聽,他們文明不能背上這樣的指責,這對于他們以后的外交十分不利。

    所以他是第一個提出暫緩調查,等祁斯理醒來再說的人,他的提議得到了其他調查員的贊同,負責記錄的副秘書長也微微頷首,記下了他們的決定。

    據醫療艙數值顯示,祁斯理已經到了十分緊要的關頭,最早也要明天才有可能醒來,所以祁連域和斯瑞安提出要留在調查組的飛船上陪同,把莊滿他們趕回了莊晏明的飛船上。

    面對不想離開的青年,祁連域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我知道你擔心他,但是我也知道,或許你更想和你的父親聊聊。”

    莊滿抬眸看了他一眼,從他眼中看到了理解與包容,祁連域笑道:“去吧,你知道的,雖說立場無關對錯,但是確實有些對不住親家公。”

    對方一直知道他的想法,莊滿暗暗嘆了口氣,覺得年紀大就是好,一眼就能看穿別人心里的想法。

    “從你倆躲在后來說悄悄話時我就知道了。”祁連域低聲道,“那小子心里有成算著呢,反倒顯得我和老錢他們有點不擇手段了。”

    莊滿微微垂眸,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您也說了,立場無關對錯。”

    如果他是塔里星系土生土長的人,莊晏明也不是他的父親,又或者莊晏明對他并不親近,那他會十分贊同錢博等人的做法。

    可是沒有如果,莊晏明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缺失了他的前二十多年,在他已經成年后,依舊愿意履行身為一個父親的義務。

    在他已經不需要父母養育時,對方就耐心地給他領路,給他鋪路。甚至把他放在第一位,第一時間給他保護,做他情緒的依托。

    前者還能說是身為父親應盡的義務,后者就不是一句義務可以無視的付出了。

    所以他才會糾結,會難受,會覺得對不起莊晏明。

    不過祁連域這么說,或多或少會讓他心里好受些,至少對方沒有以“為了塔里星系”的名義,阻止他想把剛才駕駛室發生的事告訴莊晏明的決定。

    “去吧,好好休息。”祁連域道,“等事情結束后我再給你父親賠禮道歉。”

    “嗯。”

    離開調查組飛船時,莊滿靜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依稀聽到送他們到艦橋的調查員,在按著耳麥跟人聊些什么,當聽到植物之類的字眼時,他不由得放慢腳步,努力去聽。

    被對方察覺時,他還露出一個擔心的表情:“我的丈夫在這里的安全能得到保證嗎?畢竟之前想殺我們的也是你們高等文明的人。”

    “他是你的伴侶嗎?”這位調查員頗為不忍地看著他,連耳麥都忘了關收音,“可憐的孩子,你們這么年輕,是出來結婚旅行的嗎?”

    “我們已經登記了,這次算是婚禮前的旅行。”黑發青年神情有些低落。

    “在被那些植物圍困的時候,是他一直陪著我,我們為了躲避飛船上的炮彈,還丟失了很重要的東西,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

    他的話讓這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十分心疼:“我能理解,那一定是你們愛情的信物,你可以放心,你的丈夫在調查組的飛船上絕對安全,有記錄儀拍著呢。”

    但凡記錄儀的錄像有一秒對不上,整個調查組連同負責記錄的副秘書長都會被押上星際法庭,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所以來自不同文明的調查員們會互相監督,也不敢做出規則之外的事,他們只是調查員,所能做的只有取證和詢問相關人員。

    “那等調查結束后,我還能回去當初星艦迫降的地方,尋找我丟失的東西嗎?”莊滿誠懇道,“它對我真的很重要,我花費了很多時間精力和金錢才得到它的。”

    “或許在其他人眼里它并不貴重,但是對我來說意義不一樣。”

    這可是第一次讓他看到小寶出手,第一次在戰場上幫他殺敵的植物,到底擁有不一樣的意義,所以如果有機會的話,莊滿多少還是想下去看看它有沒有結種子的。

    畢竟都吃了這么多植物了,眼看下面的綠色還在蔓延,這株變異菟絲子結幾顆種子,并不過分吧?

    這位調查員沉吟片刻,斟酌道:“按理說這個族群是聯盟嚴令禁止各種族進入的地方,你們只是意外迫降在這顆星球上,在被救出來后,是無法再次進入的。”

    “不過考慮到你們夫夫兩受了這么大的委屈,我們調查組可以試著幫你向這里的新駐軍申請一下,等這顆星球的植物處理好后,或許你還有機會下去找回那件東西。”

    “再多的我就幫不了你了。”

    “這已經是天大的幫助了。”青年滿臉感激,“十分感謝您的善意。”

    調查員有些心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這個青年踏上艦橋,往另一艘飛船走去。

    這件事追根究底還是星際種族聯盟的責任,如果不是聯盟監管不力,讓駐軍內部出現這種事情,這對年輕夫夫根本不會受到生命威脅。

    所以在艦橋關閉后,這位調查員就回去和其他人商量這件事,最后他們一致決定,替這位丈夫躺在醫療艙里的年輕人,向新駐軍申請一下。

    回到莊晏明的飛船上后,老安領著錢博和法拉·梅爾林去房間休息,莊晏明則拉住莊滿,給古少將打了一通視訊。

    視訊請求被接通,一位身穿深綠色軍裝的男子出現在投屏中,對方嘴角緊抿,不怒自威的模樣,讓莊滿第一次意識到九星共和國的軍人,和塔里星系軍人的差別。

    “古少將,這是我兒子,我們剛剛從調查組那邊回來,不知道有沒有耽誤您的時間?”

    “時間正好。”對方說,“再過三分鐘我們就要啟程返回。”

    “那確實正好。”莊晏明笑道,“我兒子說,企圖綁架并且殺害他和丈夫一家的人,就是這顆實驗星的駐軍。”

    “那你讓他認認都有誰。”古少將點了一下光腦,投屏中的身影被一列證件照代替,“這顆星球的駐軍照片都在這里,我們抓捕時一一核對過了。”

    “麻煩您了。”莊晏明立刻捅了捅發愣的青年,“愣著干什么?別怕,那些人已經被抓了,你放心大膽地告訴爸爸,是誰把你們抓去研究所的?”

    莊滿看著那些穿著各色軍裝的人,最終只點出幾個:“他們當時蒙著臉,我只能看到眼睛和鼻梁,不確定有沒有認錯。”

    聽到他的話,古少將的聲音從投屏中傳來:“莊家主上報時,把直播錄屏一起上交了,經過數據對比,確實是這幾個人。”

    莊滿:“???”

    知道還問?不會是想看他會不會胡亂指證吧?

    不管是不是,古少將都沒有對此多說一句,莊晏明也一樣,在莊滿確認完后,兩人客套幾句,便掛斷了視訊。

    “行了,沒事了。”莊晏明長出一口氣,“等爸爸把礦場星系這邊的數據采集完,就立刻去找星際種族聯盟提告,一定讓他們的家族給你賠償。”

    “不急,您先忙自己的事。”莊滿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特意趕回去。”

    兩個象限之間,一來一回也挺折騰的。

    “沒事,我算著時間呢。”莊晏明得意道,“星際種族聯盟從取證到提告,然后星際法庭開啟審判,這個時間可不短,以第四象限的時間來說,少說也得幾個月才能結束。”

    “你不用擔心,如果這件事與其他象限無關,爸爸還不太好管,現在既然是駐軍的問題,爸爸肯定要給你討個公道的。”

    “別想太多,去洗個澡好好休息。”莊晏明道,“明天還要接受調查組的詢問,你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就可以了。”

    莊滿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嗯。”

    實驗星晚上時間九點,洗完澡的青年,猶豫了一會,看著還興奮得睡不著的熊崽子,干脆帶它一起出門了。

    “一會見到我爸,記得撒嬌哄哄他,說不定他心情一好,就沒那么生氣了。”

    被抱在懷里的胖胖眨了眨眼:“昂?”

    “對啊,我怕他會生氣。”莊滿忐忑道,“我怕他罵我。”

    然后自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會忍不住,條件反射開口嗆回去,那可就有點傷人了。

    懷里的小熊若有所思,最后在主人敲開某處房門時,它朝門內的人伸出雙手:“嗯嗯~”

    胖要抱.jpg

    “這么晚還沒睡?”莊晏明接過胖胖,“你這像什么知道嗎?”

    莊滿跟著他走進房間,聞言想了想:“像什么?”

    莊晏明抱著胖胖在書桌前坐下,忍不住笑道:“像不聽父親的話跟人私奔,結果搞出個孩子后被渣男拋棄,只能可憐兮兮帶著孩子回來找老父親的迷途知返的少年。”

    正要在沙發上坐下的青年頓住,隨后認真道:“兩個男的生不出孩子。”

    “這不是打比方嗎。”莊晏明看了眼書房的空間,最終把自己的伴生獸放出來,“去跟竹溪玩吧。”

    胖胖仰頭看了他一眼,又茫然地看向斜對面的主人:“嗷?”

    不哄了?

    還沒等熊崽子從主人那里得到回應,已經縮成正常體型的竹溪走過來,直接叼住它的后頸肉,慢吞吞走到書房一角攤著,把精力旺盛的熊崽子圈在這個地方,任由它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

    莊晏明看了一眼兩只熊,才回頭端起手邊的茶杯:“說吧,怎么突然來找我了?”

    莊滿躊躇著不知道怎么開口,在他左邊的墻壁上,突然打開一個方形口子,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被一根機械臂送到他手邊的小茶幾上。

    老安的聲音從方形口子外傳來:“小主人,喝杯牛奶吧。”

    “謝謝安叔。”莊滿拿起杯子,熱度適宜的牛奶緩解了他的緊張。

    他慢慢地,把今天駕駛室里發生的事實一一說出來,又把祁連域幾人為了塔里星系離開二十多年的事說出來。

    他不確定莊晏明會不會生氣,但他也不希望莊晏明因為不了解,所以對祁連域等人的行為有什么誤解。

    “事情就是這樣,祁叔叔說等事情結束后,他會給您賠禮道歉的。”

    “老安刪除了那一分鐘的儲存記錄,如果你不告訴我,我也不會發現。”莊晏明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所以為什么還要跟我說?”

    “因為不想瞞著您。”坐在沙發上的青年,后背挺直,捧著一杯牛奶看著很乖,語氣卻說不出的執拗,“這件事會給您帶來影響,您應該知道。”

    莊晏明看著這個與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青年,忽然笑了:“嗯,爸爸應該知道。”

    “所以,您會特別生氣嗎?”青年小聲道,“畢竟這算先斬后奏對吧?”

    “他們只是基于自己的身份立場,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我為什么會生氣?”莊晏明覺得有點好笑,“你就是因為這件事,糾結這么久的?”

    他就說怎么兒子見到自己,第一時間不是激動得喜極而泣,而是眼神閃躲,一副心虛的模樣。

    感情是替別人心虛呢?年輕就是這點不好,學不來那幾個老油條的厚臉皮。

    “您不覺得這樣……”莊滿糾結道,“有點不道德嗎?”

    “哈哈哈哈哈!”

    他的這句話過于天真,莊晏明忍不住笑了起來,要不是發現手中茶杯里的茶湯差點灑到桌面上,他還能再笑一分鐘。

    “傻孩子,這種選擇無關道德。”他道,“弱小不是原罪,因為弱小而想方設法強大,也不是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

    “在信息不對等,自己無法確定這件事后果時,盡最大的努力,將自身損失減到最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看到青年一副不解的模樣,莊晏明真的很想給當初的自己一巴掌,如果不是自己把事情想得過于簡單,眼前這個孩子也不會被耽誤這么多年。

    他把茶杯放下,說起了一段莊滿不曾聽過的歷史:“九星共和國也不是一直都這么強大,它的前身也曾弱小到被人侵略得千瘡百孔,有人為了救它,把所有道路都試了一遍了,最終才出現了后來的新中國。”

    “這段歷史等以后我慢慢講給你聽,不過當初有一件事,和現在你遇到的情況有些相似。”

    莊晏明雙手交叉放在腹部,淺灰色的睡衣在暖色燈光下,襯得他像一副復古畫卷里的人。

    “九星共和國的前身也面臨過來自強大者的威脅,那個時候我們的先輩還沒有擁有核武器,也無法抵抗來自核武器的威脅。”

    “先輩們甚至不清楚,那句威脅只是威脅,還是一個提前預告,所以他們以最壞的結果想了個辦法。”

    “什么辦法?”莊滿緊張道,“先下手為強嗎?”

    “什么先下手為強哈哈哈哈!”莊晏明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們和那個國家隔著一片海洋,那個時候的我們甚至沒有一艘像樣的軍艦,甚至建國后面對強者的威脅,能做的就是把陸地炮搬上甲板,以此表示我們不退一步的決心。”

    莊滿想象不出來這種景象,軍艦沒有,唯一能在海上對抗的手段,居然是把陸地炮搬上船,這是他不曾看過的歷史,卻是古地球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說遠了。”莊晏明端起半涼的茶湯喝了一口,“說回剛才的話題吧。”

    “那個時候面對不知真假的核武器威脅,我們的領導人想出的辦法是,帶領所有人民跑到另一個同樣強大的國家。”

    “如果對方真的轟炸我們的領土,至少我們的人還在,如果對方想殺了我們所有人,那就得對那個國家發動攻擊。”

    “很奇怪對不對?”莊晏明問道,“但這是在先輩們無法判斷這個威脅是真是假的情況下,所想出的辦法,或許這個辦法帶著玩笑的成分,但是按當時的國情來說,如果真的發生了,我們先輩肯定會想辦法拉另一個國家下水。”

    “當人力無法抵抗時,不妨拉另一個強大的國家下水,讓這個強大的國家為了自身利益不受到威脅,而去震懾對方,以此保全弱小者的存活。”

    “當然,最后我們沒有真的跑到另一個強大的國家,那個霸權國家也沒有真的對我們發動核武器攻擊。”

    “但是從這件事里,你就能知道,為什么塔里星系的軍團長會這么做了。”

    莊晏明看著沉默的青年,輕聲道:“因為用剛才那件事里的國家,身份轉換一下,在錢博他們眼里,我就是可以震懾其他高等文明的一方。”

    “他們是土生土長的塔里星系人,不了解九星共和國,不了解外面星際的形式,無法上桌吃飯分資源,甚至因為我來自高等文明,所以對我的身份有很大濾鏡。”

    “他們不敢賭自己的行為會不會被追責,不敢賭塔里星系會不會被牽連,但是他們只是想用自己能想到的辦法來幫助塔里星系,這算做錯了嗎?”

    “別的星系不愿意跟他們交流,那他們就想方設法,明明身為當權者,卻把自身安危放在一邊,哪怕當臥底也要獲取其他象限的信息。”

    “當可能東窗事發時,他們無法揣度其他文明對他們的做法是何種態度,所以他們用最壞的結果來做選擇。”

    “事情或許會發生,或許不會發生,但是在沒有塵埃落定前,誰都不敢賭一定不會發生,所以他們只是做了一個當權者應該做的選擇。”

    “無論是拉我下水,讓我為了自身利益不受損害而幫他們掩護也好,還是利用你的存在,讓我不得不幫他們一把也好,他們的做法很正常,很符合他們這個位置的想法。”

    “無論何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莊晏明淡然道,“拉我下水,讓我和調查組,和星際種族聯盟抗衡,至少我身后站著九星共和國。”

    “他們身后的塔里星系還需要依靠他們,成不了他們的依靠。”

    “錢博他們的做法,就像當年我們領導人開玩笑說的那句話一樣,如果對方真的對我們國家領土進行核武轟炸,我們就跑到另一個大國的領土里。”

    “無論是為了利益還是交情,那個大國被迫下水,就能給我們爭取一絲生機,只要人不死光,我們就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莊晏明嘆了一聲:“兒子啊,種族與文明的發展,不要說道德,要說延續性,能讓塔里星系在可能面臨的危險中安然無恙,保留火種的辦法,你就不能用道德標準來看待他們的選擇。”

    “當塔里星系成長起來后,錢博他們的做法不會被人指摘,但是如果塔里星系,真的因為他們在駐軍飛船上拿了那么多資料被牽連。”

    “你應該知道,沒有未來與火種的種族,他們沒有為自己辯論的機會。”

    “卑鄙,無恥,下作,不擇手段,狼心狗肺,害了所有塔里星系人民等等罪名,都可以冠在他們頭上。”

    “那個時候沒人去思考他們為什么會潛伏在駐軍飛船,為什么會偷偷拷貝資料,哪怕那些資料不涉及駐軍機密,僅僅只是一些其他象限的星際種族都知道的事。”

    “當最壞的結果出現,高等文明要對他們清算,到時候所有人都會說是他們害了塔里星系,而不去想他們當初為什么選擇通過潛伏來獲取信息。”

    莊晏明站起身,走到兩眼通紅的青年身邊,蹲下來看著他:“記住,星際時代弱肉強食,如果背后的星系無法成為你的依靠,要不你就成為它的依靠,要不你就努力地幫助它發展,但是不要牽連到別人輕易可以奪取的它身上。”

    “爸爸不會怪他們,因為我知道,要是按道德來說,他們肯定會被指責,可是如果事情如他們所想的最壞結果發展,難道要讓他們為了自己的道德,讓塔里星系所有人共沉淪嗎?”

    “弱小者在無法抵抗可能出現的侵害時,要想方設法,努力地保留火種,保留發展的可能。”

    “只有強大起來,才能制定規則,才能讓當權者不再小心翼翼,不再揣度高等文明的心思,和擔心可能出現的最壞的結果。”

    眼眶中的淚水滾滾落下,說不清是感同身受,還是覺得自己過于清高,莊滿覺得自己也挺壞的,居然用道德來給錢博等人的選擇定性,可他卻忘了一件事。

    他有莊晏明這條退路,再不濟還有祁斯理和外公他們,但是錢博他們沒有,他們身后的塔里星系還需要依靠他們。

    “對不起。”

    “有什么對不起的。”莊晏明笑著抱住他,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年輕人總是一腔熱血,愛恨分明,這是很好的一件事。”

    “你不必自責,你如今站的位置和他們不一樣,你的目標和他們不一樣,你的責任和他們也不相同,所以才會覺得無法理解。”

    “等你長大了,就好了。”莊晏明摸了摸他的頭發,“你還小呢,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保持本心就好了。”

    肩膀的布料被滾燙的淚水浸濕,莊晏明美滋滋地安慰兒子,突然有些理解那些有了孩子就萬事足的人。

    不過有一說一,兒子的發質真好,又黑又亮,這點隨他。

    默默難過的青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說不出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自己幼稚的想法有人理解,有人包容,無論是莊晏明還是祁連域,都能站在他的角度去理解他的糾結,這明明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可是他就是開心不起來。

    莊滿有些難受,覺得自己有些卑劣,有些幼稚。

    為什么不能站在對方的角度,去看待問題,為什么不能想得長遠一點,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當好一個軍團長。

    他就這么胡思亂想,任由自己當一個幼稚的小孩,在這間書房里,對著自己的父親露出最幼稚的一面。

    直到莊晏明的手一直撫摸他的后腦勺,哭得難受的青年哽咽道:“爸,你別拔我頭發了,真的好疼。”

    摸兒子頭發的莊晏明:“……我沒拔啊。”

    “拔了。”青年吸了吸鼻子,悶聲道,“上次你就拔了,可疼了。”

    “嗐。”后腦勺上的手悄悄放回后背,莊晏明拍了拍他的肩膀,顧左右而言他,“你這發質挺好,這點隨我,讓爸爸稀罕一下怎么了?”

    上次還真讓兒子發現了,莊晏明心里百感交集,不愧是他兒子,真敏銳。

    莊滿想了想,悶悶點頭:“那行吧。”

    只要別拔他頭發就好。

    ◇ 第126章

    調查組進行調查詢問的時候, 祁斯理還沒有醒,雖然昨天就已經知道對方最快才可能在今天醒,但是再次來到調查組的飛船, 得到期待之外答案的莊滿,多少還是有些失落的。

    不過想起即將面臨的詢問,他還是打起精神應對。

    調查組由八個文明派出的代表組成, 還加了一個負責記錄的星際種族聯盟副秘書長, 詢問時也是分開進行。

    祁連域等人加上莊滿一共五個人, 每人都被一個調查員帶入單獨的房間, 房間里還有好幾個攝像頭, 拍下的影像會實時傳達給在外面等候的副秘書長。

    負責詢問莊滿的是一位看似年輕,但是眼里滿是時光沉淀的女子。

    進入房間后, 她和莊滿面對面坐在一張桌子上,確保周圍的攝像頭能把兩人都拍進去后,她才開口道:“莊滿先生, 我叫林虞, 是今天負責向你取證調查的專項調查員, 在詢問開始前, 我需要向你明確三點。”

    “第一,請你確保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句都真實有效。”

    “第二, 你接下來說的話會成為星際法庭審判的依據之一。”

    “第三,請關閉你身上所以的通訊設備, 在離開這間房間之前不得再次開啟,否則有涉嫌對本次問話內容錄音的行為,屆時我們會出于該行為妨礙調查詢問的考慮, 將本次詢問取證的內容全部作廢。”

    當她說完這句話后, 桌子對面的青年立刻摘下手腕上的光腦關機, 隨后放在桌面上。

    “可以了。”

    林虞看了他一眼,隨即右手碰了一下桌板背面,一道綠色光照從房間側面射出,從頭到腳掃過正襟危坐的青年。

    這道光線觸及地面后消失,過程中并沒有變紅,林虞見此松了口氣,慶幸莊委員的兒子沒什么花花腸子,否則這次詢問就得作廢了。

    接下來的問話十分公式化,林虞問一句,坐在對面的青年就回答一句,多余的交談一句也沒有,多余的動作也不曾出現。

    期間林虞換了個更為舒適的坐姿,坐在她對面的青年仿佛不會累一般,十分乖巧地把雙手放在桌面上,認認真真回答她的問題。

    “您和您的丈夫受到機械城的伏擊,隨機節點遷躍的情況下意外來到這顆實驗星,隨后被哈默等人綁架到研究所,最后在謊稱高等星系居民的情況下,騙對方放了你們,對嗎?”

    “是的。”

    “他們放了你們之后,又擔心你的父親到來,會發現他們的秘密,所以想把你們留在這里,讓你的父親因喪子之痛,忽略這里的異常,對嗎?”

    剛才一直回答的青年有些緊張,聽到這句話咽了下喉嚨,才開口道:“是的,實際上我不是高等星系的居民,我的父親才是,而且我和丈夫因為星艦故障迫降后,因為到了陌生環境,擔心出什么意外,所以一直開著直播,我的父親一直能看到我們的處境。”

    林虞點了點頭,在光腦上寫寫畫畫,隨后又道:“你們是在這里遇到同樣被綁架的塔里星系居民是嗎?”

    莊滿點頭:“是的,而且他們都是我們的長輩,已經離開塔里星系很多年了,很多人都以為他們出事了。”

    林虞看著光腦,語氣平靜道:“根據我們抵達實驗星之前調查到的結果,塔里星系常年遭受異族入侵,所以他們為什么會想離開塔里星系?”

    莊滿抿了抿唇,在林虞抬頭看他之后,才開口道:“因為他們原本都是軍團的人,但是已經退休了,所以想走出塔里星系,看看能不能多結交一些友好異族。”

    “只是我也不清楚,他們為什么會被困在實驗星上。”

    “沒事,這個其他調查員會詢問的。”林虞重新低頭記錄,“那些人讓變異植物瘋狂攻擊你們,并且開著飛船懸停在高空,阻止你們逃生是嗎?”

    “是的,他們很過分。”

    林虞眉峰一挑:“詳細說說?”

    坐姿筆挺的青年語氣里壓不住的怒意:“我們的星艦原本只是能源艙受損,但是被綁架到研究所的那天晚上,他們的人撬開并且進入了我們的星艦,導致后面能源艙被長輩們修好,卻因為外殼不再密封,無法進入太空航行。”

    “等變異植物發瘋攻擊我們的時候,大家都以為是這些植物出了什么問題,結果駕駛星艦想逃離這片植物林的時候,那些人的飛船就朝我們星艦開炮,不想讓我們離開!”

    “你們可以去看看我們的星艦,或者去調取我父親飛船的視頻,當時我們星艦被擊中后迫降的位置,只離另一片植物林幾百米遠而已,那些人分明是想讓我們死在這里!”

    林虞雙手往下壓了壓:“請冷靜一些,你們的遭遇調查組十分同情,星際種族聯盟和星際法庭也會給你們一個公道。”

    “不好意思。”對面的青年深吸一口氣,似是在緩解自己緊繃的情緒。

    “當時的絕望太刻骨銘心了,我的丈夫正處于身體不適期間,長輩們想盡辦法也無法帶我們逃離,如果不是我的父親來得及時,或許那些人所做的一切,都將隨著我們的死亡而被掩埋。”

    “這是不可能的。”林虞安撫道,“在你們遇險之前,莊委員就已經把你們被綁架的直播錄屏發給聯盟了,哪怕你的父親沒有及時趕到,我們的人最多晚一會也能趕到,哈默等人會受到相應的處罰。”

    “那真的太好了,不過……”青年眼里有些疑惑,“莊委員是我父親對嗎?否則怎么會有我的直播錄屏?”

    “是的,你的父親。”林虞眼中劃過一絲笑意,“能給星際種族聯盟的提案投票,決定是否通過的委員會成員之一。”

    “這樣啊。”得到答案的莊滿有些出神。

    昨天光顧著聽調查員談論祁斯理的情況,卻沒怎么在意他們口中的莊委員是誰。

    原來他爸不僅在九星共和國有身份,在星際種族聯盟這種文明種族錯綜復雜的地方也有身份啊。

    這一刻他忽然知道,昨天在星艦駕駛室里,錢博為什么會說出那些話了。

    不是因為莊晏明為了救他前來,所以干脆拉一個高等文明的人下水,而是莊晏明有本事進入被星際種族聯盟專門派駐軍監控的寄生者地盤。

    他和祁斯理是開啟了隨機節點遷躍,加上星艦受損,才直接出現在實驗星上,但莊晏明是直接從實驗星外面進來,光是這一點,就足以看出很多問題了。

    只是他沒有想那么深,或者說沒意識到,莊晏明來接他的這個行為,背后意味著什么。

    隨后林虞又問了一些問題,后面的問題就有些奇怪了,有些和這次事件相關,有些卻不著邊際,莊滿也只能老實回答。

    直到一個小時后,林虞才放下光腦:“在確認一次,莊滿先生,你能保證以上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真實有效,對嗎?”

    在她的注視下,青年毫不猶豫點頭:“是的,我保證。”

    林虞關上了光腦的錄音和文件,站起身朝他點了點頭:“本次調查詢問結束,我們可以出去了。”

    莊滿攥緊手掌,跟著她走了出去。

    一直等在外面的莊晏明看到他出來,上下打量著他,確認兒子沒受什么委屈,才對著上傳信息的林虞展顏笑道:“都問清楚了吧?不會再來個二次詢問吧?”

    “這個說不定。”林虞看了眼同樣等待在外面的副秘書長,“需要等其他人的詢問結束,多方證據核對后,才能確定是否開啟二次詢問。”

    只不過第二次詢問,就沒有第一次這么溫和了。

    畢竟此次事件涉及到星際種族聯盟的駐軍小隊,牽扯了寄生者和低等文明的人,為了聯盟的名聲,多謹慎都不為過。

    光是莊滿一個人說真話還不行,其他人也不能出差錯,否則只要有一個人的詢問結果對不上,肯定要開啟二次詢問。

    莊晏明了然,看來他兒子的詢問結果和目前的證據都對得上,現在只需要其他人那邊不出岔子就行。

    這次詢問確實不會出問題,連莊滿這么一個毛頭小子都能通過,更何況祁連域這些心思縝密的老油條?

    甚至斯瑞安還打起了感情牌,什么被綁架來這里,被迫和兒子分開多年,連兒子有了伴侶都不清楚,再次見面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一家人還差點被殺。

    女性的情緒感染力一向很強,而負責詢問斯瑞安的又是一位自詡紳士的老者,整場詢問結束后,有些細微對不上的地方,也被他自己腦補上了。

    自此,這場調查詢問全部完成,結果自不必說,當天下午他們就收到了副秘書長送來的回執單。

    “到時候星際法庭開啟審判后,會幫你們向星際種族聯盟要賠償的。”莊晏明端著一杯茶慢慢品著,“你們憑這張回執單簽收就行。”

    “我們不能去旁聽嗎?”錢博想了想,“或者線上觀看審判也行。”

    他們還沒有離開過第四象限,如果能趁此機會去其他象限,看看其他的文明也不錯。

    “很抱歉,應該不行。”莊晏明似是知道他的想法,輕輕搖頭,“你們的文明還沒有被納入星際種族聯盟的保護范圍,能有這份賠償,還是因為牽扯到了聯盟駐軍,否則你們哪怕被寄生者滅族,也不會有什么賠償的。”

    錢博也知道自己有些異想天開,其他象限的文明都不跟他們交流,又怎么可能讓他們去旁聽開庭?所以聽到這句話,他也沒有多失望。

    強大的文明,總有傲慢的資本。

    莊滿對那些駐軍的結果不關心,畢竟他們也是意外發現這件事,他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那寄生者呢?它們不會受到懲罰嗎?”

    莊晏明想了想,以經驗回答了這個問題:“會受到懲罰,但不多,和聯盟駐軍的下場相比,寄生者可能也就是個禁止離開自己星系幾百年的懲罰吧。”

    “才關幾百年,看來寄生者在種族聯盟那里的分量挺重的。”祁連域端起手邊的茶杯,淺淺喝了一口,隨后挑眉道,“還挺好喝。”

    “回頭送你幾包。”莊晏明回避了他的第一句話,“這茶還是我專門去林家包了一座茶山,你要是喝得習慣,以后小滿回來時,我順便讓他帶給你。”

    植物生命文明因為種族特殊性,所以被星際種族聯盟優待,這在其他星系都不是什么秘密,畢竟它們也只對初生文明下手,并不敢進入等級過高的文明搞事情。

    在星際種族聯盟眼里,一個具有稀缺性的特殊種族,和一些隨時可能出現,又沒那么容易成長起來的初生文明相比,顯然前者更重要。

    祁連域等人都聽出了他回避之外的意思,也紛紛打住了這個話題。

    莊晏明和其他人不一樣,有莊滿這條關系在,只要莊滿呆在塔里星系一天,他們就可以一直信任對方。

    “什么回來?”又被老安當成小孩,捧著一杯牛奶的青年有些茫然,“爸,你要我去哪兒?”

    莊晏明有些牙疼:“讓你有空就回家看看我這個老父親,行不行?”

    “啊?行啊。”莊滿不好意思道,“我還以為您讓我回去住。”

    “回去住干嘛?我自己都整天在外面忙,你回去當孤寡青年?”莊晏明無奈道,“我就是讓你趁我在家的時候,和你老公回家一趟,走親戚知道嗎?”

    “咱們家親戚多嗎?”在人情往來上,向來抓不住重點的青年道,“我是不是需要準備一些禮物啊?”

    莊晏明:“……”

    算了,年輕人是這樣的,主動走親戚的都少,起碼他兒子還知道要準備禮物。

    “小滿,這些事阿姨回頭給你準備就行。”斯瑞安溫柔道,“正好阿姨也退休沒事干,你們年輕人該忙就忙,其他的交給長輩就好。”

    莊滿確實不懂這種人情往來,畢竟夏女士就不愛走親戚。截止目前,除了外公外婆之外,他也沒見過夏家的親戚。

    所以斯瑞安這么說,他就點頭應下了:“好的,謝謝阿姨。”

    “去跟胖胖玩吧。”莊晏明開口趕人,“我和小祁的父母商量一下你們婚禮的事。”

    莊滿企圖掙扎:“都登記一年多了,不用這么麻煩了吧?”

    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和祁斯理的關系,再辦個婚禮感覺挺浪費時間的。

    “這件事你不能任性。”祁家夫妻還沒說話,莊晏明就先瞪眼了,“這種該有的典禮也是能省的嗎?”

    “去去去,沒事就去看看你老公,我們大人商量就行了,回頭你們倆有意見可以提,但是婚禮必須辦。”

    不辦婚禮他怎么把這些年給出去的份子錢收回來?不辦婚禮到時候兩人的關系怎么被各自的交際圈認可?不辦婚禮傳回九星共和國,他這張臉往哪兒放?

    到時候那些人不懂,還真以為祁家不重視他兒子,或者他兒子非要跟和不合適的人結婚,所以他這個當父親的不同意了。

    別看已經星際時代了,人類天性里的八卦還真沒有變少,甚至因為可以去的地方大了很多,來往的異族也多了很多,能八卦的事情就更多了。

    這次林虞代表九星共和國前來,就偷偷問過他,他兒子的喜酒什么時候能喝到了。

    當有一個相熟的人開口詢問時,那他的交際圈里,最少有一半人已經在私底下討論過了。

    看到不止莊晏明,旁邊的祁連域和斯瑞安也一副不贊同的模樣,莊滿就知道自己胳膊擰不過大腿了。

    “好吧,那你們商量吧。”他一口把杯子里牛奶喝完,“到時候記得問問我媽的意見。”

    莊晏明擺了擺手:“我知道,我和小祁父母先大概聊一聊,具體的流程等送你回塔里星系后,我們再跟夏女士一起商量。”

    就憑夏語茹對兒子的養育之恩,婚禮這件事就繞不過對方,莊晏明也沒打算繞過去。

    看莊滿的想法,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九星共和國的,那塔里星系這邊的關系他就要先打點好,免得他在外邊忙的時候,兒子這邊出了事也沒人幫一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莊滿也只能安慰自己,辦就辦吧,哪怕他爸不同意,夏女士也得按著他辦。

    反正不用他去制定那些繁瑣的流程就好。

    等他起身回房后,錢博和法拉·梅爾林也借口休息回房間了,剩下祁家夫妻兩和莊晏明聊天,至于是不是在聊小兩口婚禮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莊滿推開房門,看到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男人,忍不住嘆了口氣:“怎么還沒醒啊,再不醒,一天就過去了。”

    趴在床上的熊崽子看到主人回來,仰頭“昂”了一聲,表示自己這次沒有睡覺,有在好好守著。

    莊滿爬到床上盤腿坐下,苦惱地看著臉色不太好的男人。

    其實蘊養伴生獸即將出現的這段時間,身體所出現的不適都是為了給伴生獸提供能量,所以醫療艙并不能把這些不適壓下去。

    今天他們被調查組詢問結束后,就將祁斯理帶了回來,據說如果今天內沒醒,后面需要的時間就有三到五天不等。

    沉睡時間與伴生獸的強弱無關,但是與他近來的狀態有關,而從抵達這顆實驗星開始,祁斯理就一直是負傷狀態。

    坐著的青年抬手描著男人的眉眼,低聲絮叨著他昏迷后發生的事:“調查組就差你沒有問話了,如果三天之內你沒有醒,他們就決定不要你的調查詢問報告了。”

    “現在星際種族聯盟新來的駐軍在清理我的菟絲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清理完,要是留下一根枝條,那這顆實驗星最后也逃不過變成廢星的命運。”

    “好希望他們清理快一點,這樣我還能下去看看這株菟絲子有沒有結籽,這株菟絲子已經長得很大了,反正現在從上往下看,全部都是綠的,不知道這顆星球的另一邊是不是這樣。”

    “對了,那所研究所也被菟絲子從地下翻出來了,據說今天我們接受調查組詢問的時候。新的駐軍正忙著救人呢。”

    “對了,剛才離開調查組飛船的時候,我依稀聽到有寄生者也被叫來詢問了,不知道最后會是什么情況。”

    “我們好像無意中撞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但是我們又身處這件事情之外,一點也不知道前因后果。”

    “不過看我爸的意思,寄生者八成不會受什么大罪,真可惜。”

    坐在床上的青年絮絮叨叨說著,把趴在床上的熊崽子說得昏昏欲睡,但是躺著的男人依舊雙目緊閉,沒有一絲蘇醒的跡象。

    莊滿只是習慣了和祁斯理在一起時,有人能跟他聊天,有人能跟他說一些另外的看法。

    與夏女士和莫安安不同,與幾位舍友也不同,在祁斯理面前,他似乎更能坦誠地展示自己的情緒與糾結,也更能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就好像當初不敢詢問舍友伴生獸的事,卻敢抱著胖胖和小寶給祁斯理看一樣。

    想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給對方,想讓對方進入他的世界,想讓對方和他一起生活,想努力走到與對方所在的山巔,讓所有人看到他們并肩而立的身影。

    或許從他成功進入軍團后,就不再考慮用祁斯理的軍功給夏女士兌換基因營養液開始,他就抱著想跟對方長久走下去的期待吧?

    沒有利益牽扯,沒有應該與否,對方知道他的糾結,理解他的要強,細心地照顧他的自尊,從來沒有讓他有一刻覺得,在這段關系他處于卑微的地位。

    莊滿不得不承認,一開急著與對方登記,一是為了在他確認無法進入軍團時,讓對方成為夏女士的另一條活路,二就是他確實對祁斯理的顏值很滿意。

    相親大多是這樣,家里人打聽好條件后,家里人見一面,看對眼了,就能深入發展。

    不過他懷著其他的心思,一開始不敢坦誠,怕對方覺得自己別有所圖,到了后來就變了一個樣。

    在他的想法里,兩個人的關系截然不同,應該是公事公辦的,應該是各取所需的,應該是疏離陌生的。

    結果他習慣了對方的包容,習慣了對方的陪伴,習慣了跟對方說些有的沒的,或許是閑話,或許是自己遇到的事。

    這些都是他無法和夏女士她們說出的話。

    沉默許久的青年脫去外套,輕手輕腳躺在男人身邊,看著安靜沉睡的男人,輕聲道:“祁斯理,我也睡了,夢里見。”

    燈光調暗的臥室里,男人的側臉棱角分明,緊抿的薄唇不發一語,只有偏高的體溫從被子里一點點溫暖身側的人。

    希望他醒來的同時,對方也能早點醒過來。

    事實上直到調查組離開,祁斯理也沒有醒,莊滿嘆了口氣,看得莊晏明一臉恨鐵不成鋼。

    “他又沒事,你擔心什么嗎?沒有外界傷害的情況下,他還能出事不成?”

    “我就是擔心啊。”青年趴在書桌上,有氣無力道,“他都睡了三天了。”

    雖然知道三天也正常,但他就是忍不住胡思亂想,以往能安撫他情緒的男人正在睡著,他也只能跑來找老父親了。

    莊晏明從手中的星系坐標圖抬頭:“才三天而已,以往你們在軍團十天半個月都見不著,他還需要上戰場,怎么不見你這么擔心?”

    “你可別想糊弄我,小祁的爸媽可都跟我說了,塔里星系的軍團忙起來幾個月見不著也正常。”

    “那不一樣。”莊滿辯解道,“見不著也能聯系啊,他現在昏迷,我連跟他說句話都不行。”

    莊晏明無法理解小夫夫這種黏糊糊的情感,索性拿起光腦撥了個通訊。

    “喂?是實驗星新來的駐軍對吧?”

    “對,是我。”

    “我想問問你們那邊清理工作做得怎么樣了?我兒子想下去找點東西。”

    “下午是吧?行,辛苦你們了。”

    通訊掛斷后,莊晏明抬手摸了摸兒子的頭發:“有什么話就存著,等他醒來一起跟他說。”

    “實在無聊的話,新來的駐軍說,你們星艦墜落的地方已經清理出來了,他們還在這一片尋找菟絲子的那團根。”

    “星際種族聯盟派來的調查組之前也跟他們打過招呼了,所以下午你穿著防護服下去玩玩吧,他們會注意你的安全的。”

    莊滿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事情走向怎么留變了,他不是跑來找父親嘮嗑而已的嗎?

    莊晏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平靜道:“你爹我這輩子也沒愛過誰,沒辦法對你的苦惱感同身受,所以你還是去玩吧。”

    “等小祁醒了就行了,也沒幾天了。”

    不是他不想開導勸慰兒子,而是跟他一個孤寡單身人士說這些,他也沒辦法理解為什么明明確定祁斯理不會出事,自家兒子還能三句話嘆一口氣。

    再不找點事情給兒子消磨時間,他都怕等祁斯理醒過來后,他兒子情緒出些什么問題。

    只是想找人嘮嗑的莊滿:“……”

    他爸好像誤會了什么。

    莊晏明勸道:“去吧,去吃個午餐休息一會,下午就帶上胖胖和小寶下去玩玩,你不是挺愛種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嗎?”

    “到時你看上什么就拔一點,只要不是全部薅光,爸爸保證駐軍不會說什么的。”

    “什么都可以嗎?”莊滿語氣有些微妙,像是期待,又像是疑惑,“原本實驗星上的植物,我能帶走?”

    莊晏明想了想,道:“反正在駐軍清理出的范圍里,你拿一點就拿吧,他們不會說什么的。”

    新駐軍又要交接又要清理爛攤子,哪里有時間管這顆實驗星上的植物有沒有人要?

    更何況變異菟絲子的習性他們是知道的,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就是他兒子真要拿,也只能拿到一些已經枯死的植物,新來的駐軍可沒時間去管這種小事。

    想清楚后,莊晏明十分肯定道:“對,你就拿吧,他們不讓拿的話,爸爸就下去一趟。”

    剛才還趴在書桌上無精打采的青年,眼睛漸漸亮了起來:“爸,這可是你說的。”

    莊晏明覺得兒子這模樣順眼多了:“嗯,我說的。”

    “謝謝爸!”莊滿立刻站起來,迫不及待道,“爸我去吃午餐,一會就下去!”

    在實驗星是橫行霸道,侵占了這么多地盤的菟絲子,肯定已經結出種子了!

    莊晏明笑道:“去吧去吧,記得做好防護措施。”

    到底還是個孩子,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就好了。

    他就說嘛,已經確定沒事的情況下,怎么兒子還這么低落,原來只是沒有找到轉移注意力的方式而已。

    絲毫不知道自己兒子要去找什么東西的莊家主如是想到。

    ◇ 第127章

    莊滿行動力一向不弱, 上一秒跑出莊晏明的書房,下一秒處已經換上防護服,背上背包, 抱起熊崽子準備出發了。

    老安放心不下,想陪他下去,莊滿雖然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要下去找什么, 但是一想到當時老安二話不說刪除儲存的模樣, 他也沒拒絕。

    他們從升降梯下去的時候, 還能看到吊在飛船底下的星艦上, 錢博正在敲敲打打, 好像在修理變形的外殼。

    不過已經出現裂縫的星艦,無論怎么修, 也沒辦法進入太空里,最后他們還是得靠莊晏明拉回去。

    畢竟在新駐軍接管這顆實驗星后,法拉·梅爾林的副官壓根進不來, 更別提接他們離開了。

    “小主人, 您要找什么?”老安看著只清理出一片空地的包圍圈道, “這種變異菟絲子還挺危險的。”

    “我知道, 我之前也遇過。”莊滿不動聲色道,“安叔, 之前我爸也經常看我直播嗎?”

    “偶爾會看,怎么了?”

    “那我去雪綿族地盤的時候, 他有看嗎?”他試探道,“那個時候我們也用上了變異菟絲子。”

    用?

    老安察覺不對,立刻在芯片里調出直播球的錄屏, 快速滑到莊滿所說的地方, 緊接著就看到錄屏里的青年, 在雪綿族領地的一顆無人星的山谷里,用兩種異植獵殺了異獸人。

    老安:“……”

    “底下這顆變異菟絲子,是您放出來的?”

    莊滿第一次從老安臉上看到難以置信的表情,他擦了下鼻尖,心虛道:“嗯。”

    老安臉上表情不停變換,最終下了某種決心,它神色嚴肅對青年道:“不,下面那株菟絲子,是前任駐軍不小心帶進來的,小主人記得了嗎?”

    “不能讓人知道對嗎?”莊滿小心翼翼道,“變異菟絲子是什么違規的東西嗎?”

    “說不上違規,但是底下這顆肯定不是您放出去的,記住了嗎?”

    老安有些愁,它該怎么在即將抵達地面之前,用最簡短的語言告訴小主人,對方的星系和寄生者族群不一樣呢?

    “毀了這顆實驗星,寄生者可能會通過星際種族聯盟,向塔里星系索取賠償,因為這是它們種族進化的機會之一。”

    無論是寄生者還是記生者,它們都有屬于自己的實驗星,還不止一顆,彼此呆在同一個星系,卻又劃分出井水不犯河水的兩片區域。

    它們都在自己的實驗星上實踐自己從其他文明找到的進化道路,毀了一顆實驗星,相當于斷了最少一條進化的道路,往大了說,莊滿此舉斷絕了寄生者族群進化的可能也是合理的。

    而會不會鬧大,得看寄生者和星際種族聯盟知不知道。

    “這種變異植物其他象限也有,也有解決的辦法。”老安看著越來越近的地面,語速極快道,“要不就投入大量人力和裝備,要不就直接舍棄一顆星球。”

    以目前情況來說,星際種族聯盟選擇的是前者,因為萊昂負責三顆實驗星的駐守,這三支小隊都在寄生者的實驗星上與對方合作。

    所以這次責任在于聯盟監管不力,新派來的駐軍就要負責清理前一波人留下的爛攤子。

    如果讓人知道這個爛攤子是莊滿弄出來的,那可就要命了。

    賠償和負責清理是小,被寄生者扣上一頂截斷它們進化道路,企圖滅絕它們的帽子,以此來逼迫星際種族聯盟為它們的自由做出讓步,那就麻煩了。

    “星際種族聯盟不能讓一個稀有種族滅絕,但是因為這個種族的特殊性,也不可能給它們掙脫管控的理由,所以下面那顆菟絲子,一定是與您無關的,切記。”

    莊滿若有所思:“知道了,安叔。”

    如果這顆菟絲子是那個小隊長帶來的,也不過是星際種族聯盟和寄生者各打五十大板,甚至星際法庭也會偏向聯盟這邊,以小隊長和寄生者族群違規合作的原因,幫忙壓制寄生者。

    有小隊長私人行為在先,寄生者族群也賴不到星際種族聯盟身上,最多是向這些人所在的文明索賠,卻不能借此逃脫管控。

    但如果是他們塔里星系的人導致的,星際種族聯盟或許會犧牲一個有其他文明分支的塔里星系,也不會讓寄生者借此掙脫管控。

    畢竟一邊是一個初生文明,另一邊是許許多多初生文明。對寄生者族群讓步,就是讓其他文明受到威脅。

    抱著熊崽子的青年無奈嘆了口氣:“就不能只留下記生者族群嗎?”

    老安看著提示抵達的升降梯,語氣慈愛道:“小主人,它們本來就是一個種族,誰又能說如今這種截然不同的族群發展,不是這個種族另一種進化方向的結果呢?”

    就好像人類一般,同一個種族也能分成不同的文明,也能有不同的進化結果。

    只不過人類在惡劣環境下的生存繁衍能力很強,所以發展到今天,顯得宇宙中的人類族群很多,并不稀缺罷了。

    莊滿也無法理解為什么星際種族聯盟一定要保住這個種族,卻又監控著它們。明明他們也害怕這個種族會為了自身進化,使得很多文明斷絕,也依舊不肯徹底除掉。

    可能這就是星際種族聯盟能成為星際中,擁有絕對威信的原因之一吧,反正他這個小人物是無法理解的。

    這次過來接手三顆實驗星的新駐軍,在交接好后,就立刻分出三分之二人手過來清理這邊的菟絲子,截止調查組離開那天,也才堪堪清理出一處比星艦大的地方。

    老安帶著莊滿走出升降梯,看著依舊郁郁蔥蔥的植物,第一次感受到心虛的情緒。

    而它身后的青年已經把背包里配置好的藥劑拿出來放在防護服口袋,打算一會找到菟絲子那團根的話,就幫一下新駐軍。

    “小主人,您要找什么?”這是老安第二次問這句話。

    莊滿想了想,開口道:“找一簇一簇的白色小花,我想要這種花結出的種子,種子是黃棕色,大概只有芝麻大小。”

    這個描述……老安在系統中檢索之后,一副認命的樣子:“好,我去找,不過您以后種這種東西,要十分注意安全。”

    變異菟絲子對于星球生態的危害,其他象限的人都清楚,一般都是能滅殺就滅殺,否則就離得遠遠的,然后上報專門處理的管理機構。

    但是還真沒有人像他們莊家的下一任繼承人一樣,用來對敵清場的。

    不得不說,小主人還真是個……好戰分子。

    老安調整好眼睛數據,一只眼正常觀看,一只眼已經成了“放大鏡”,在這片空地上一寸寸尋找。

    莊滿也在找,但是在滿地泥土和枯死的灰黑色植物里,芝麻大小的種子確實很難找到,尤其是從上面到下來地面這段距離,他沒有看到這株菟絲子開了花。

    總不能掠奪了這么多能量,卻連一簇花都開不出來吧?這么沒用的嗎?

    莊滿有些苦惱地蹲在地上,看著包圍圈邊緣正拿著噴火器焚燒菟絲子的駐軍。

    他沒見過變異菟絲子真正的成熟體,不清楚它的花會開在哪里,這種植物在他手里都是用過就丟的一次性用品。

    當時他扔出菟絲子的時候,就在星艦附近,也不知道新來的駐軍是不是把種子給燒掉了。

    “小主人,我去深處找找,或許它的花開在枝頭。”老安把這片空地找了一遍,最終決定換個地方,“不過您要乖乖待在這里,不能離開駐軍的保護范圍。”

    為了自己安全,也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更為了老安能安心給他找種子,莊滿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安叔你放心,我就待在這里哪兒也不去。”

    聽到他的保證,老安才轉身離開,莊滿也確實沒有亂竄,只在駐軍清理出的空地四處溜達。

    其實被清理過的地方并沒有留下什么東西,這些駐軍分成兩撥,一撥從數量最少的一片開始焚燒,也就是直接被星艦壓了很久的地方。

    另一撥直接在菟絲子的邊緣阻止它的擴張——也就是駐軍來得快,否則這顆星球都得被它占領了。

    這就導致如今任憑它枝條舞得比天高,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情況下,它也沒辦法繼續擴大自己的領地。

    不行的,會死的。

    汲取了很多能量的菟絲子模糊中意識到這點,它已經沒辦法吸收新的養分,被砍掉燒掉的枝條也沒辦法重新長出來,太消耗能量了,而它所在的地方已經沒有新的能量了。

    它試圖攻擊駐軍,纖細的枝條卻沒辦法深入密不透風的防護服里,它沒辦法擴張,也沒辦法把這些人類拆骨入腹。

    不能浪費它汲取的能量,多番嘗試也無法突出重圍的菟絲子遵循本能,在一大片綠色中間,努力地把能量集中到一起,一簇簇花苞出現。

    就在它努力尋求生路的時候,駐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是不是快把它的能量消耗光了?”

    “應該是,它的枝條都不怎么動了,快點快點,趁他病要他命!”

    “咱們這么多人前后夾擊,它困在這片區域里,哪里還有能量汲取?遲早被困死。”

    有經驗的小隊長立刻提醒道:“都打起精神,一會清理的時候要注意看看它有沒有開花,如果有的話,要第一時間焚燒,包括那簇花所在的地面。”

    整齊的應和聲傳來,也被菟絲子捕捉到這道聲波。

    他們好像殺過同類,它隱隱意識到這點,不像之前那個人類一樣,只是餓著它們,卻沒聽說有同類被他殺過。

    大量的能量涌入花苞,使得菟絲子已經開始清晰的思維更加模糊,它不想死,它想回去找那個人類。

    種子重新種出來,它也不是它了。

    不知道為什么,這株菟絲子就是有這個想法,在自己還有能力,在這株星球還有能量的時候,它一點也不想開花結籽,然后能量耗盡而死。

    明明這里還有那么多能量,明明不用走到結籽等死這一步。

    該怎么辦呢,那個人類,在哪里呢?

    在菟絲子所在區域的中心,老安的手已經變成了一把砍刀,它面無表情地一邊開路,一邊低頭觀察附近的藤蔓和地面,把自己走過的路在系統中描繪出一副地圖。

    說實話,這種一邊開荒一邊尋找的工作量太大,不僅需要極高的眼力,還需要極高的耐心,所幸自己是個機械生命,不需要分心對付這株吸食血肉生命力的植物。

    老安的動作比起那些駐軍,可謂是不值一提,不過隨著它愈發深入,這種來自直覺的危機引起了菟絲子的注意力。

    是它啊。

    菟絲子對老安有印象,幾天前就是這個沒有能量給它汲取的機器人,手掌噴著能覆滅它的火焰,把那艘大鐵疙瘩帶走的。

    而那艘大鐵疙瘩里,有它的儲備糧,也有那個人類。

    那個人類……菟絲子斷掉了枝椏的能量供應,任由它們被駐軍砍伐焚燒,只有中心那簇花苞在能量的供給下緩緩綻放,而且開得極快。

    隨后在藤蔓的顫動下,花粉開始飄散,大概才過了半個小時,這些花朵就已經有了頹敗的跡象。

    還要再快一點,它想,那些人類太討厭了,明明它都沒有繼續為難他們了,為什么他們反而砍它的動作更快了?

    白色的花苞在充沛的能量下逐漸枯萎,黃棕色芝麻那么大的種子也進入了成熟的狀態。

    要活下去,菟絲子想,它不想失去意識。

    一根細細的藤蔓從宛如毯子的本體中升起,隨后結了種子的花朵,被它卷著,紛紛甩向它不曾抵達的地方。

    對了,還有后面,那片已經被人類認為安全的地方,它要躲起來。

    此時的菟絲子已經沒有太多的能量了,已經長出的枝條也不可能收回來,便只能斷掉那團根上的一株,卷著一簇花,向它一開始生長的地方甩去。

    它的動靜自然被駐軍發現了,但是大家無法判斷這根高高升起的藤蔓是有什么作用。

    這株菟絲子擴張得太快了,像八百年沒有吃過東西一樣,已經占領了這顆星球三分之二的地方。所以處于邊緣的駐軍,壓根看不清那根藤蔓上卷著的小花。

    “那根什么玩意兒?它不會還在找突破口吧?”

    “讓飛船上的隊員用雷達看一下,它想干什么。”

    一分鐘后。

    “隊長,喀什說它就是舉著枝條到處甩,沒有其他異常。”

    “行,那就不管了,繼續情況,爭取一周能處理完。”

    “是!”

    那些比指甲蓋還要小的花,帶著種子被甩到菟絲子未曾踏足的土地上。

    或許它們會休眠一段時間后,在適宜的氣候下生根發芽,也可能在短短幾天后,就成為駐軍們新的噩夢。

    不過這一切無人可知,除了意識幾近消失的菟絲子。

    老安正在停止伸展的枝條里認真掃描地面,就從空氣中捕捉到一絲波動,它抬起頭,伸出手,精準接住了那朵朝他飛來的花朵。

    “白色簇狀小花,種子呈黃棕色,是小主人要的東西。”

    檢索出的圖片和眼前這簇花對上了號,老安右手臂滑開,露出一個巴掌大的金屬空間,它把這簇花放進去后,又仔細掃描了附近十米的地面,確認沒有類似的種子,才轉身往回走。

    而最后一簇花從另一邊甩回被清理過的地方時,菟絲子還想著只要一落地,它就鉆進土里潛伏,等待下一個生長的機會。

    可是在看到那個蹲在地上的身影后,卷著花朵的細小藤蔓想也不想,努力控制方向,將花簇直直砸了過去。

    是那個人類,它被從黑暗中取出,又被扔出去的時候,都是這個身影在旁邊。

    現在它又找到他了。

    確認自己和干枯的花朵一起掉到青年眼前后,這根細細的藤蔓安心地保存下次發展的能量,徹底陷入沉睡中。

    或許下一次它再出來,就可以把這些種子的能量給吸收完,又有了一次發展壯大的機會。

    莊滿也覺得很離奇,他老老實實蹲在原地,想看看這些已經全部干枯的變異植物有沒有什么種子。

    結果剛把小寶叫出來,正哄著想讓小寶幫他一起找種子,就有一簇白色的花從高處墜落,徑直砸在他跟前。

    尤其是這簇花越看越熟悉,莊滿仗著自己穿著防護服,直接把這簇小白花拿了起來。

    “這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小寶也搓了搓臉頰:“吱?”

    不僅莊滿,小寶也沒見過菟絲子的花,胖胖就不必說了,熊崽子從落地的第一時間,就已經沖到駐軍身邊幫忙扯菟絲子去了。

    “這到底是不是啊?”莊滿十分疑惑,十分不解。

    簇生白花,可是又有一節宛如死物的細小藤蔓,不細看還以為是花萼下面的葉子一樣。

    尤其是從掉到他眼前起,這簇花就安安靜靜的,一點動靜也沒有,要不是外貌全都對得上,干枯的花蕊里還有類似種子的東西,真的不會讓人認為這是菟絲子的花。

    畢竟附近的菟絲子都被清理干凈了,如今駐軍背對著他清理菟絲子,形成了一個不小的包圍圈,這簇花無論怎么看,都不可能突然掉在他跟前吧?

    莊滿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挺空曠的,也沒有遮天蔽日的藤蔓,所以這簇花怎么掉下來的?

    “莊先生,你這邊找到想找的東西了嗎?”

    一道陌生的聲音傳來,蹲在地上的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這簇花懟到小倉鼠嘴邊,配合默契的小倉鼠嘴巴一張,爪子一推,這簇花就消失在嘴邊。

    莊滿心虛地回頭,對著來人道:“還在找,怎么了?”

    來人委婉道:“是這樣的,我們隊長那邊被變異菟絲子夾擊了,如今合理懷疑這株菟絲子已經遍布這顆星球,我們打算直接啟用飛船熱武器。”

    莊滿懂了,這是發現這顆菟絲子已經遏制不住,打算開炮把這顆星球轟一遍了。

    “所以現在我要先回去嗎?”他問道,“可是我的一位長輩還沒有回來。”

    “是那個機械生命嗎?”士兵不理解他把機械生命當長輩的想法,不過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安撫道,“這個問題不大,我過來也只是先提醒你一聲,只要你們在太陽下山之前離開就可以了。”

    看樣子也不是很急,莊滿不動聲色道:“可以的,不過你們隊長怎么會被夾擊啊?”

    說起這個,防護面罩后的男人也有些費解:“一開始我們以為這株菟絲子是哈默這段時間不小心帶回來,才讓它在這顆星球發展壯大。”

    “可是從前幾天抵達后,我們就分成兩隊處理這株植物,其中大部分人都在菟絲子入侵區域的邊緣降落,直接阻斷它的生長。結果剛才收到消息,隊長他們身后也有菟絲子的蹤跡。”

    如果是這樣的話,誰也不敢保證人力能解決這株植物,因為他們完全不清楚這顆星球上,在那些看似還沒被入侵的地方,有沒有菟絲子的存在。

    要是這次沒有清理干凈,以后無論是寄生者進入實驗星進行某種進化實驗,還是他們駐守這顆星球的隊員進入巡查,都有可能遇到危險。

    在這種情況下,駐軍寧愿把其他區域的變異植物一起焚燒干凈,也不能讓一株菟絲子遺留下來。

    莊滿有些好奇:“寄生者那邊會同意嗎?”

    辛辛苦苦弄了這么一個星球的變異植物,還沒挨個試一遍,怎么也不可能甘心吧?

    畢竟這個族群為了進化,可以去竊取和擾亂其他文明發展,莊滿不覺得寄生者會同意駐軍毀掉它們廢了這么大勁才折騰出來的這片變異植物。

    “不同意那它們就看著這顆實驗星變成廢星唄。”士兵語氣嘲諷道。

    “失去一顆實驗星,或者眼睜睜看著這些植物被菟絲子吞噬,然后還是變成廢星,它們不同意就自己看著辦。”

    他們只是來監視寄生者的駐軍,要不是考慮到哈默等人和寄生者勾結,菟絲子種子有可能是哈默等人帶來的,他們才懶得管這顆星球上的事。

    他們轟炸一輪,特別培養的變異植物雖然沒了,起碼實驗星還能重新使用,本來這些變異植物也是和前駐軍勾結之下,違法違規培養的。

    調查組之所以只拿研究所那邊的樣本,不就是覺得有菟絲子在,這顆星球的植物全都留不住嗎?

    如果不同意,那這顆實驗星除了變成廢星之外,還是變成廢星,這還需要選?

    反正這些植物沒有了還能重新種,星球廢了就是真的廢了。

    等星際法庭開庭后,寄生者種族最少也會被判呆在自己星系最少幾百年,被關禁閉的時間,還不夠它們把這顆星球種滿?

    到時候它們想種什么就種什么,至于重新種的植物和之前的不一樣?那關他們什么事?又不是他們和寄生者合作,培育這些變異植物的資料他們也不知道。

    真想找茬,要不就去找哈默那群人,如果它們能進入監獄的話。

    要不就怪一下自己,當初和那群人合作的時候怎么沒有多留個心眼,沒有把培育這些植物的資料和方法留一份。

    反正不管如何,都別想來他們這里鬧事。

    莊滿聽到這里也明白了,便點頭道:“好的,那我等到安叔回來,就跟他回飛船上。”

    士兵點頭道:“行,有危險就叫我們。”

    等這個士兵離開后,蹲在原地的青年長長舒了一口氣:“差點……”

    小倉鼠也從他的腳邊冒出頭來,看著士兵遠去的身影,心有余悸地“吱”了一聲。

    好險,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險,但就是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 第128章

    老安端著一壺熱茶走進書房, 聽到動靜的男人抬頭看了它一眼,百無聊賴道:“這么快就回來了?下面怎么樣了?”

    老安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還在清理, 據說其他區域發現了很多新生的菟絲子,駐軍打算把實驗星全部翻一遍。”

    “這么沒用?”莊晏明隨手把書放下,端起茶詫異道, “這么小一顆實驗星都搞不定?”

    老安無奈道:“再小, 也有數百個實驗林區, 變異菟絲子這東西, 不能把它的根一次性燒掉, 就得等它徹底寄生在能量足夠的東西上,根全部消失才能除掉了。”

    莊晏明一想也是, 便略過這個話題:“寶寶想找的東西找到了?”

    “找到了。”

    “那就準備一下明天啟程吧。”莊晏明抿了口茶,“夏家那老爺子在外面都快跟寄生者打起來了。”

    “是。”老安點頭,“我一會就去通知祁先生他們。”

    書房又安靜下來, 莊晏明端著茶杯, 任由水霧模糊了視線, 半晌才開口道:“記得把相關視頻刪掉, 免得那群人發現什么。”

    “調查不是完成了嗎?”老安疑惑道,“調查組好像只是來走個過場。”

    莊晏明看著杯中的茶葉, 平靜道:“同時被植物生命文明的兩個族群潛伏,還有九星共和國兩個開拓者扶持, 塔里星系未來總有一天擁有上桌吃飯的能力。”

    “高等文明不在乎,其他小文明未必愿意有人來分蛋糕。”

    除去自己發現的資源外,所有進入星際種族聯盟的文明都有分資源的資格, 區別在于高等文明的不會少, 其他文明的按人頭分。

    多一個人來分, 就意味著那些文明能分到的資源就少一點,難免會有些貪心不足的人,想從塔里星系身上找到理由,阻止塔里星系進入星際種族聯盟的席位。

    這次調查組著重調查的是駐軍和那群寄生者,莊滿他們只是受害者,順帶詢問一下,增加一些證據。

    但是如果被人把菟絲子捅出來,寄生者族群借機發難,再加上一些文明暗懷鬼胎的推動,塔里星系肯定會受影響。

    老安恭聲應下:“您放心,目前直播間和視頻的觀看信號源都在塔里星系,一會我就去把視頻處理干凈。”

    莊晏明點了點頭,頗為感慨道:“盡量把該處理的都處理了,等寶寶婚禮結束后,我未必有空天天跑第四象限了。”

    他是開拓者,天生就停下不來,在知道自己有個兒子之前,他也不敢想自己會在一個已經有主的星系呆那么久,甚至為此放下開拓者的事業。

    不過他也沒辦法真的一直陪伴莊滿,因為他是開拓者,天性和職責讓他喜歡冒險。所以他只能在離開前,把一切事情掃尾干凈,免得下次過來,面對的是千瘡百孔的塔里星系。

    老安頷首應下,十分理解他的想法,不過有件事他還是要問清楚:“如果小主人問起?”

    相關視頻可不少,甚至順著網絡刪除所有痕跡也是個大工作,莊滿不可能一無所知。

    “別說是我就行。”莊晏明垂眸笑道,“就當我不知道這件事。”

    老安點了點頭:“是。”

    他的決定老安一般不問原由,這次也一樣。

    身為機械生命的主人,莊家每一代人對它的一切舉動都了若指掌,擁有絕對的控制權。

    莊晏明也一樣,無論是它的控制程序中突然自刪的一分鐘儲存信息,還是它和莊滿說過的每一句話。

    它是莊家的機械生命,是在莊家家主出事后,唯一能對莊家做出決策安排的存在。但它也是有主的機械生命,它所經歷的一切,在主人眼中沒有任何隱藏。

    等書房的門再次開啟合上,坐在書桌后的男人輕輕吹著茶湯,忽然嘴角微彎,笑自己那個天真的傻兒子。

    “到底還是年輕,做事情還給人留下把柄。”

    還真以為只要不跟他說,就能瞞過他這個當爹的?

    不過沒事,雖然兒子年輕,但是有事也知道向人求助,哪怕不是跟他說也行。

    放下茶杯,重新翻開書本的男人,悠哉想到,可能這就是那些家長們喜歡陪著孩子成長,偷偷探聽孩子小秘密的樂趣吧?

    感覺確實不錯。

    莊滿正躲在房間里,把老安交給他的種子清理出來,然后再次讓小寶收好,打算回塔里星系后圈塊地來種。

    等種子處理好,他還抱著胖胖小寶,跑到床上挨著昏迷多日的男人睡了一個遲來的午覺。

    一向被熊崽子遺忘的小翠青抻了抻身體,慢悠悠從胖胖脖子上滑下,隨后沿著蓬松的被子一路爬行,最后纏上青年露在外面的手腕上。

    最后小腦袋往光腦上一搭,直接瞇眼睡了起來。

    等吃晚餐時,聽到祁連域等人聊實驗星突然冒出的新生菟絲子,莊滿就知道今天那朵花為什么掉到他面前了。

    “孤注一擲吧。”斯瑞安道,“行至絕境后,總要想辦法留下一條生路。”

    錢博不理解:“它把種子甩出去就能活了?重新長出來的又不是它自己。”

    莊晏明慢悠悠給旁邊的青年盛了一碗湯,看到他聽得津津有味的模樣,便忍不住開口:“異植初期只有生長的底層的欲望,實現之后,會隨著植株成長而出現繁衍欲望。”

    “它哪里有智慧生物這種血脈與與自身的概念?只有所有生物都有的繁衍的本能,遵循開花結果的規律罷了。”

    “都說人老成精,植物也差不多,生長到極致后,總會比普通異植多了點迷蒙的直覺,面對滅絕的危機,會下意識想繁衍留種。”

    聽到這句話,祁連域等人一臉認同,連剛才還吐槽的錢博,也一臉沉默。

    他們這副模樣讓莊滿更加好奇了:“它會成為智慧生命嗎?”

    “不會。”莊晏明否定了他的猜想,“寄生者和記生者都是植物生命發展出的文明,植物是異植,生命是智慧族群。單看這點你就知道,在宇宙中,異植單靠自己很難發展出智慧與文明。”

    在宇宙輻射下,更多的異植只想著適應環境,努力變異,努力成長,努力吸收和轉化那些輕易能致死的輻射。

    它們一生都在為“活下去”三個字努力,在生命沒有得到保障,種族延續沒能得到保障的時候,它們的基因只有“活下去”的想法,而不是開啟更高的進化道路。

    或者說從這些植物適應宇宙輻射開始,它們就沒辦法發展出智慧了。

    刻在基因里的繁衍和生存讓它們不停為了活下去而變異,變異的方向是努力長大,能經受更多輻射而不死亡,至少不能在開花結果之前死亡。

    它們終其一生都在為了延續而生根發芽,有的變異出巨大的體型,有的變異出更為奇怪的排毒方式,有的變異出更多的枝條,有的變異出捕食的能力。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它們活下去,活到開花結果之后。

    溫飽不足何談發展,生存環境惡劣,又何談種族進化?

    在這種環境下,基因只會促使它們為了繁衍而努力提高存活率,不會讓它們浪費時間去開啟另一個分支。

    因為這種顧頭不顧尾的行為,很可能會讓它們在成功踏入智慧生命行列前,就已經全部死在這個環境里。

    只有先保證在這個環境下的存活率,才能開啟更高一級的進化。人類如此,異族如此,變異植物也不能逃脫。

    莊滿好像懂了,又有些不太明白,尤其是祁連域等人都一副十分認同的模樣,這就很奇怪。

    按理說塔里星系這么封閉,高等文明知道的事他們未必知道,知道也未必能理解,可是如今他們都對莊晏明說的話沒有半分異議。

    信息封閉的苦莊滿吃過,但是他不想再體驗一次,尤其是在這種不涉及機密的事情上,他的求知欲出奇地旺盛。

    所以等飯后,祁連域等人又想去星艦檢修時,他也屁顛顛跟了下去。

    錢博看到他跟下來,還調侃道:“不去陪你老公了?”

    “我爸說他沒事,躺兩天就好了。”曾經擔心得話都不想說的青年,抱著熊崽子跟過來,“錢軍團長,剛才我爸在餐桌上說的,關于異植進化這些事,你們都知道?”

    錢博坦白道:“異植我們不知道,但是塔里星系有過相似的例子。”

    “能說說嗎?”莊滿眼巴巴道,“我挺好奇的。”

    聽到這句話,祁連域笑了起來:“這件事你問老錢可就問對人了,我們也就知道個皮毛,他們錢家的家史卻記得一清二楚。”

    聽到這句話,莊滿更好奇了,跟在錢博后面拍馬屁:“錢軍團長,錢叔,你跟我說說唄?”

    錢博趕蒼蠅似的擺手:“去去去,別妨礙我干活。”

    他事情那么多,哪里有時間陪個小孩兒嘮家常?就是祁斯理杵在他面前,他也沒時間聊這種久遠的事。

    可惜他低估了莊滿的執著,對方也不妨礙他的干活,就不遠不近站在,嘴巴一張就是“叔”,話一出口就是星艦修好也開不進太空,最后還得補一句吹捧的話。

    例如現在。

    “叔,你就跟我說說唄,祁叔叔都說你們家史寫有,那肯定是很值得記載的事情,我還沒見過家史呢。能有家史的人家,都是那種很有底蘊的人家吧?”

    “叔,你歇會唄,剛吃完飯不宜劇烈運動,你體格這么壯碩,就別鉆能源艙了,你跟我說說怎么回事,我幫你下去檢查好不好?”

    “之前在軍團聽老兵們說,前任第三軍團長那叫一個剛正不阿,嫉惡如仇,今天一看果然是這樣,但是錢叔,我又不是啥壞人,你跟我說一說唄。”

    清亮的聲音帶著一點撒嬌的軟糯,跟在和外公同輩的男人身后,哪怕特別想知道答案,也不隨便搗亂,就只是嘴巴一張一合央求,但是卻不會令人生厭。

    說實話,錢博一個糙漢子哪里經歷過這些?連兒子錢國良都是被他嚴厲帶出來的,結果現在有一個歲數能做他孫子的人,眼巴巴看著他,想跟他嘮嗑,沒一會錢博就受不了了。

    “行了行了,跟你說還不行嗎?”滿眼笑意的錢軍團長開口,嘴里的嫌棄一分不少,“一個大男人怎么比小孩子還煩人。”

    “嘿嘿嘿,叔您真好。”莊滿才不管他說什么,目的達成的他立刻打蛇隨棍上,“叔,您跟我仔細說說唄,到底發生過什么類似的事情,能讓你們理解我爸說的那些話啊?”

    “我自己都半懂不懂的。”

    錢博看了一眼確實沒法修復的艦體,索性直接在休息廳坐下:“我也不理解你爸說的變異植物進化什么的,但是我知道人類是這樣的。”

    “既然人類在某種情況下也會如此,那變異植物為了生存而繁衍也不奇怪。”

    莊滿立刻來了精神,抱著胖胖和小寶,一副聽長輩講古的架勢:“怎么說?”

    錢博一開口,就扔出一個信息:“塔里星系的歷史并沒有寫全,因為一開始能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

    本來就是信息封閉的受害者,身為最后一批得知消息后決定努力逃離的人,塔里星系最初的那一批人倉惶逃出古地球后,又怎么可能一帆風順地找到一處星系扎根?

    “漫長的宇宙流浪里,先輩們能吃的并不多,大家只能看到一顆星球就停一下,去上面找吃的。”

    “變異植物有毒,是他們用命試出來的,變異動物輻射數值多少以下才能無副作用食用,也是他們用命試出來的,就連路上遇到的異族是否友好,也是他們用命試出來的。”

    總有一批想要活下去,壽命又走到盡頭的人,再踏入宇宙后才發現自己等不到壽命突破上限的那一天,但是又不想這么憋屈地在成功逃離銀河系后死去,所以就出現了后來的這批為后人探路的人。

    有陌生的變異動植物,他們先吃,他們不僅先吃,還變著法子吃,同一株植物煎炸烤變著花樣來,常常花好幾個小時才能吃一頓。

    因為他們不知道這一頓吃完后會不會死亡,所以想一次性給其他人實驗更多的吃法。

    但是往往他們只吃了一兩種,就死亡了,剩下沒有嘗試過的,有其他人吃。

    錢博語氣有些沉重:“那個時候的他們,就跟華夏歷史里替他們皇帝試菜的人一樣,一定要把某種植物的所有做法都吃完,哪怕前面死的人足夠證明這種植物有毒,但是人總有僥幸心理,覺得萬一呢?”

    只是一頓飯,一種植物就要死幾個人,這種代價太大了。

    那群因為信息封鎖,被當權者拋棄的普通人,掙扎著逃出銀河系后,還要為了活下去而努力。

    “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總不能都死了吧?”眼尾皺紋折起,這個看似脾氣不好的男人苦笑道,“可是我們先輩這群人,其實是最沒有能力的一批人。”

    “在古地球時,這些人沒有一個護著自己的國家,甚至被當權者舍棄,直到社會體系全面崩潰,才發現末日將至的普通人。”

    “誰不想活下去?誰又甘心成功逃離后面對的還是死亡?”

    所以有的人選擇發揮余熱,以換取其他血親后面行程的安全,有人單純是生命剩余時間不多,想為這個普通人群體貢獻一把,玩一回個人英雄主義。

    有父母為了孩子,有老者為了后代。他們的飛船數量不多,他們的食物庫存也不多。

    他們甚至不能在有分歧時分開,否則遇到異族將毫無抵抗之力,所以很多人都在這種先決條件下認清了這片宇宙的環境。

    當一位年老者獨自走下飛船,在某顆星球上和遇到的異族企圖比劃交流,卻被對方直接擰斷脖子后,所有目睹這一切的幸存者,都在逃離這顆星球后,陷入了一種恐懼的狂熱。

    “恐懼的狂熱?”抱著伴生獸的青年有些迷茫,還有些說不出的害怕。

    直覺告訴他,接下來眼前這個中年男人說出的話,就是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因為害怕死亡,或者說基因害怕死亡。”錢博冷靜道,“當意識到沒有見多識廣的閱歷,沒有那些高智商者的存活概率,也沒有強大的武力和領導者后,那些人明白他們無法在這片宇宙活下去,基因也意識到了。”

    但是基因又怎么會允許自己徹底消失呢?

    “也可能不止基因,人類自己也受不了努力逃出來,最后依舊要走向被寫定的結局。”

    “所以他們如同今天的菟絲子一樣,努力繁衍,用身體前面十幾,幾十年所積蓄的能量,不停地繁衍后代,不為了自己活著,只為了逃出來的這一群人基因不斷絕。”

    如果連自己的基因都沒有留下,那他們拼死拼活從古地球逃出來,從銀河系逃出來,豈不是一個笑話?

    那還不如得知真相后,選擇留在地球等死的那群普通人,至少那些人只需要等死,不需要餓肚子和面臨未知的威脅。

    “據家史記載……”錢博像是想起什么,對專心致志的青年解釋道,“忘了說,我先祖在古地球,是在二十世紀就遷了外籍的華人,老一輩一直有寫家史的習慣。”

    “其實很多逃出來的人,大多數都有一些華夏人的混血,也有一些失去華夏國籍,在國外只是中低層的華夏人,你要知道,古地球時的華夏人遍布世界各地。”

    錢博說著就笑了起來,自己先祖是如今塔里星系寫在課本上的人類種族,顯然很讓他自豪,哪怕如今的他已經不知道混了多少個人種的血,但一個姓就足以證明他的來歷。

    說完自家先祖后,錢博又把話題帶了回來:“根據家史記載,那段時間的幸存者,可以說十分畸形,你能想象嗎?宇宙流浪才開了個頭,僅僅一百年時間,飛船上的人口翻了幾十倍。”

    僅這一句話,就讓專注傾聽的青年瞳孔驟縮。

    “在古地球經過那么多世紀才養成的專注自我,在那一刻,可能更基因的影響,也可能是自己的不甘,人類像返祖的野獸一樣。”

    “求偶,□□,繁衍。”

    “有不愿意因為基因和求生意志失去自我的人,無論男女,他們都選擇為這些努力留下基因的人去試毒趟雷,因為他們更注重自我,所以也知道放下那么多年形成的三觀,只為了繁衍而繁衍的行為犧牲有多大,又有多痛苦。”

    那段時間,勉強拼湊出的飛船漫無目的地前進,人類的生命延續也在不停前進,但是發展進化都停了下來,唯一的目標就是先保證自己的基因延續下去。

    “那些人如同今天的菟絲子一樣,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就干脆繼續保持自我,選擇為放下自我的那些人去試驗食物,為他們尋求一條生路。”

    “而另一群人則為了種族延續,殘忍地把自己分成兩半,人性與獸性拉扯,不想死,但也知道自己活不下去,干脆將一切自我的抗拒壓下,用盡所有力量延續后代。”

    錢博說到這里,深深看了一眼怔愣的青年,語重心長道:“當行至絕境的時候,給自己尋求一個寄托,是不會讓精神崩潰的辦法。”

    無論是把孩子當成自己生命的延續,還是讓新生命出來,再讓已經過半的生命去蹚一條未知的路,那些人沒有爭論利益。

    他們不約而同地拋去種族、國籍、性別等各種排斥與沖突,都在基因的驅使下,在那一刻找到了自己心靈的寄托。

    雄性瘋狂求偶,雌性幾乎剛生產結束半年,就開始尋找下一個伴侶。在錢家的記載里,甚至不敢用文明世界劃定的性別來形容這群人,只有最返璞歸真的雌雄之分。

    說不清是基因主導了人類,還是人類和基因達成了共識,總之塔里星系先輩宇宙流浪的那段時間,對于很多身處文明的人來說,是無法想象的。

    “或許你會覺得黑暗,或許你會覺得瘋狂,但是為了種族與基因的延續,至少塔里星系的先輩,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在渾渾噩噩地生活。”

    “不停有人去試毒陌生的變異動植物,不停有人求偶繁衍,沒有太多內部矛盾,只有一種說不出的瘋狂。”

    瘋狂到年幼的錢博在父親的帶領下,第一次翻開家史的時候,被嚇得肝膽俱裂,從完全了解那一段歷史后,他也變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什么事都可以發生,但是塔里星系不能有事,只要是對塔里星系的穩定有幫助的,不管有沒有隱患,他都能同意。

    他也如同一個瘋狂的囚徒一般,寧死不肯讓塔里星系這群人因為被異族入侵,而重新踏上宇宙流浪的歷史。

    他臉上的平靜看得莊滿背后發涼,真正的歷史肯定比說出來的還要殘酷,他沒有經歷過,沒有看到過,沒有體會過那種無助絕望中想出一個不算好的點子,就把它當成救命稻草的感覺。

    “那些人……”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緊得發啞,但是他顧不上這些,只想從錢博話里找到漏洞來告訴自己這是假的。

    “那些不愿意失去自我的人,為什么不能和那群被基因,被最原始的獸性主宰的人分開?”

    “這么多人,就沒有一個拎得出的領導者嗎?”

    “這真的太瘋狂了,從智慧生命變成滿腦子繁衍的獸類,還有人心甘情愿去幫他們試驗食物有沒有毒,前路危不危險。”

    莊滿干笑兩聲:“這聽著也太離譜了。”

    錢博看著他的笑容,平靜道:“離譜嗎?我也覺得,可是我們錢家的祖輩是記錄者,也是親歷者,”

    如果這是假的該多好,他們錢家人何必會因為一本家史,被影響這么多代人。

    他看著沉默的青年,認真問道:“如果我告訴你,那些更注重自我,擺脫了基因里繁衍本能的人,其實是基因更高級的一種進化,你會相信嗎?”

    青年不假思索回答:“當然,畢竟都能擺脫欲望的控制,更專注自我,怎么看也是一種進化吧。”

    莊滿不明白他為什么問這個問題,人類和野獸的區別除了會使用工具,擁有獨立的思維等等因素之外,更重要的是可以控制欲望,不讓自己成為被欲望支配的野獸。

    而錢家家史中記載的那些人,在生死面前依舊不被繁衍二字裹挾,肯定比只能在和平時期控制欲望的人更強。

    錢博輕輕一哂:“那這些人更注重自我,對伴侶和后代的需求大大降低,所以基因讓他們進化,又讓他們自己滅絕。”

    莊滿臉上的表情徹底維持不住,抱著胖胖的手縮緊了許多,熊崽子仿佛知道他的害怕,小爪子輕輕拍著主人的手臂。

    錢博感慨道:“那些人清楚地知道基因的卑劣,它讓他們進化到能擺脫本能的地步,可是又不能任由他們繼續進化下去,因為沒有繁衍的種族會滅絕,基因也會。”

    “這條進化道路,在人類無法解決種族延續問題前,就是一條錯誤的道路,因為這些人會因為不想繁衍而滅絕,根本不會走到下一個進化階段。”

    “飛船上的那些人也十分清楚自己的結局,他們掙扎著逃出銀河系,不代表可以放下本心,毫無自我可言地求一個基因延續。”

    “既然無法接受刻在基因里最原始的本能,那就用自己剩余的生命,去為其他人鋪出一條生路,那些人的后代如果能在這片宇宙繁衍生息,也算帶著他們的一份努力活下去了。”

    “直到今天,基因這片宇宙的影響下,找到了另一條進化的道路,所以高精神力者出現了。”

    錢博站起身,拍了拍莊滿的肩膀:“你看,塔里星系先輩的曾經,像不像今天用盡全部力量,也要開花結果,努力散播種子,讓其他沒有開花的藤蔓抵擋駐軍的清理,只為了留下幾顆種子的菟絲子?”

    “像。”莊滿喃喃道,“所以雖然你們不明白異植進化,卻能理解我爸說的那些話,也能理解菟絲子最后的瘋狂。”

    努力開花,努力結籽,努力讓自己的基因延續下去。

    沒有什么智慧與文明,一切都是為了種族的延續,為了刻在基因里繁衍的本能。

    “好了,今天的故事就說到這里吧。”錢博笑哈哈道,“別為了過去的事煩惱,向前走就對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周圍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祁連域等人都靠在艦體上,安靜聽著這段過往,莊滿看了一眼錢博走出星艦的背影,知道對方還有很多家史記載的那段歷史沒有告訴他。

    但僅僅是這些不夠詳細的話,就足以讓他徹夜難眠。

    作者有話要說:

    菟絲子那根須須,是本文最后一個情節里必要的東西,不是什么認主之類的。

    這里結束后,就差不多到最后一個情節了,看我能不能盡量在十萬字內寫完。

    ◇ 第129章

    在人來人往的飛船里, 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像是在恐懼,像是在逃離。

    他們好像面無表情, 又好像緊咬牙關在壓抑著情緒,莊滿看著這些面容模糊的人,在飛船上的生活了一天又一天。

    好像有人死了, 他感覺到飛船里一片悲戚, 好像出現了敵人, 他仿佛看到這群人明明身在飛船中, 注意力卻被舷窗外的某種東西緊緊抓住。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 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飛船上有人出現了爭吵。有人開始啜泣, 有人煩躁地走來走去,有人無助地看著舷窗外的飛船,最后深深嘆了一口氣。

    混亂的畫面一轉, 飛船還在行進, 與剛才憋悶的畫面一比, 如今的畫面好像更奇怪了。

    許多看不清面容的人都腹部高聳, 好像有上了年紀的婦女,還有堪堪成年的女孩, 有不少人拱衛在她們身邊,飛船上除了駕駛室里的人之外, 大家好像都沒事情做了。

    沒有矛盾,沒有爭執,沒有絕望的嘶吼, 沒有沉默的麻木, 人們好像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不停在那些女人身邊展示自己的體貼,展示自己的強壯,展示自己能給后代帶來的基因,他們自己就是樣本。

    當莊滿從舷窗向外看去,昏暗的太空里,其他飛船的舷窗像一個個圓形鏡頭一般,播放著如出一轍的默劇。

    很瘋狂,他想,這是發生了什么?

    飛船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依舊看不清臉,依舊是那種奇怪的氛圍,只是飛船上的孩子多了很多,顯得飛船原本寬闊的空間有點小了。

    莊滿陪著他們走了一天又一天,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只感覺飛船上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擠,讓他有一種會被擠出去的錯覺。

    那些孩子長成了大人,飛船每次落地,都會有一些年輕的人在各艘飛船里穿梭,最后進行了場地交換。

    不知怎么的,莊滿忽然想到這是為了防止近親繁殖。

    他又跟著這些人啟程,飛船上的人依舊不變,他們依舊努力求偶,她們依舊努力生育,飛船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新生命的誕生,但同時也有一些人悄然倒地。

    那些人一直默默無聞地站在飛船角落了,悲哀又無奈地看著飛船里的一切,他們吃著食材陌生的食物,在未知的某一天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離開。

    有人在記錄,有人在延續,有人在開拓,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可是他們卻沒有找到一顆能落腳的星球。

    他們是一群沒有家的人。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的時光,飛船上那些默默無聞的人越來越少,等莊滿再次回神,這些拼拼湊湊的破舊飛船已經在某一處落地。

    這里好像沒有人類,飛船上的人擠擠挨挨地湊到舷窗旁往外看,他們眼中的好奇和期盼,連模糊的面容都遮掩不住。

    駕駛室里出來一個人,他動作夸張地說了一句什么,緊接著,整艘飛船的人都手舞足蹈起來。

    他們狂亂地嘶吼,癲狂地擁抱,瘋了一般拉開艙門往外跑。

    人類在這里扎根,繁衍,發展,他們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家。

    莊滿感覺自己好像是個局外人,以上帝的視覺觀察著這些人類的生存動態。

    看他們建造,看他們狩獵,看他們利用飛船上儲備的知識,摸著石頭過河。一群在原本世界只是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人,他們開始努力學習,試圖理解這些知識的原理。

    工廠,房屋,星港。

    工作,成家,開拓。

    這群人重新建立了秩序,雖然他們對此一知半解,但是都在這個蒙昧的世界里,找到了各方都能接受的秩序。

    他們的繁衍步伐沒有停下,但是夭折的嬰兒,痛苦死去的女人,無助的男人卻越來越少。當然,那些不愿意一同瘋狂的人也所剩無幾。

    人口多了起來,新制造的飛船比匆忙拼湊的“前輩”們性能好了不少,他們開始向周圍星系探尋,像被一捧灑向人間的種子,在各處扎根生長。

    莊滿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沒有看到,他的視覺流轉在不同的人之間,他默默觀察著這些人的感情,那一張張模糊不清的臉上,各種情緒都能被他感知。

    直到有一天,一艘小小的飛船落地,一條條體型巨大的蟒出現了。

    是蟲族,它們一口吞下了莊滿身邊的青年,這是他陪著從孩童看到成年的人,也才短短一瞬,這個呱呱墜地的孩子已經要跟心愛的女孩結婚了。

    可是他死了。

    “嗬!”

    光線微弱的臥室中,一雙黑色的眼睛猛然睜開。焦急,茫然,憤怒等情緒一閃而過,最后腦海中的畫面定格在拿起武器反抗的人們。

    空氣中傳來拍打的聲音,不知已經回到現實還是繼續在做夢的青年有些回不過神,他目光微低,看到在小夜燈的光線下,一些奇奇怪怪的影子印在被子上。

    隨后又茫然抬頭,循聲望去,只見一只仿佛頭帶冠冕的灰黑色大鳥從半空疾馳而下,銳利的爪子抓起一條不停甩動的……蟲子?

    是蟲子嗎?

    躺在床上的青年有些不太確定,甚至覺得自己還沒有睡醒。直到那只大鳥發現了他的視線,轉頭那一瞬間,冰冷的目光緊緊攝住了他的心魂。

    “唳!”

    一聲清脆響亮的聲音響起,那只大鳥好像看到了新的獵物一般欣喜,碩大的翅膀展開,帶著令人恐懼的陰影,從房門方向朝他飛來。

    堅硬的喙,尖銳的爪子,一錯不錯的目光,和沒有錯過的路線,躺在床上的青年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比思維反應快。

    還不等他想好對策,身體就已經先一步將被子拉過頭,整個人背對著那只鳥的方向,趴在了沉睡中的男人身上。

    外面的怪鳥好像失去了目標,翅膀撲打的聲音一直在上方盤旋,被它抓在爪子的那條“蟲子”時不時在掙扎中打到被面。

    趴在男人身上的青年心臟劇烈跳動著,隔著胸膛與男人沉緩有力的心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無暇他顧,靜靜聽著外面的動靜。

    直到一聲茫然的“嚶嚶”聲響起,隨后是熊崽子憤怒的嚎叫,趴著的青年感覺自己的后背被熊崽子踩了好幾下,小家伙好像打算站在他后背上,與那只怪鳥決一死戰。

    剛才還算安靜的房間,徹底熱鬧了起來。

    胖胖醒了,莊滿微微松了口氣,至少他不用在穿著睡衣,沒有武器的情況下,拿著被子跟這只來路不明的怪鳥交手了。

    就在他慶幸期間,一只大手摟上他的腰間,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被子里響起:“怎么了?”

    “祁斯理?!”

    “嗯。”男人握住他扯著被子的手,腰腹用力一翻,將青年壓在身下,“趴在我身上,躲在被子里,第九軍團長的夫人,你想做什么呢?”

    多日未使用的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男人低頭輕輕蹭著愛人的側臉,惹得青年不自覺縮著脖子,小聲道:“外面有危險,你別冒頭。”

    那只大鳥還挺大,兇也是真的兇,他才看了一眼,和對方對視上那一瞬間,它就立刻向他俯沖而來了。

    “危險?”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明朗的笑意,“你確定?”

    被子外不知何時沒了激烈對決的動靜,只有熊崽子發出“呼嚕呼嚕”的,十分舒服的聲音。

    腦子終于從迷蒙中回到現實,莊滿忽然意識到一個可能:“你的伴生獸?”

    “嗯。”祁斯理低頭在他頸側親了一口,唇瓣抵住不停跳動的脈搏,含糊道,“是一只冕雕,還挺丑的。”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主人的嫌棄,撐起的被子被重重踩了幾下,祁斯理認命掀開被子,翻身坐了起來:“我去洗漱一下。”

    躺在床上的人坐起,房間的感應燈也亮了起來,莊滿眨了眨眼。冕雕?可是它的體型又小了許多,否則在室內也飛不起來。

    這是縮小體型了?他從被子里探出腦袋,目光朝床尾看去。

    只見胖胖四肢大敞趴在被子上,那只頭生冠羽的冕雕正抬起一只爪子給它撓后背。而它的另一只爪子底下,被扣住的小翠青一副放棄掙扎的表情。

    在一片灰黑色的羽毛中,一只金色的小倉鼠探出腦袋,開心地朝主人“吱”了一聲。

    莊滿坐起來,任由被子滑落腰間,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副相處和諧的場面:“誰能告訴我,這是怎么一回事?”

    胖胖攤在床上,一只前爪往后劃拉,像是告狀一般指著比自己還大的鳥,“嚶嚶嗷嗷”個不停。

    隨著它的聲音響起,站在冕雕背上的小倉鼠心虛地縮了縮脖子,而原本在黑暗中看似兇猛的冕雕,此時眼神一派天真,像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扣著小翠青的爪子并未放松。

    二十分鐘后,洗漱完畢的男人穿著浴袍走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背對這群伴生獸,把青年抵住親了個爽。

    “你瘋了?”目光瀲滟的青年擦了擦濕潤的唇,低聲訓斥,“胖胖它們還在!”

    男人笑了一聲,多日不曾活動的身體如今全部回到最佳狀態,顯然讓他十分愉悅:“看不到就是不在。”

    看不到?

    莊滿攀著他的肩膀探頭,只見往日好奇的熊崽子,被冕雕寬大的翅膀遮住了整個身體,而它背上的小倉鼠也被它輕輕晃得站不穩,一不留神摔在了滿目灰黑色的羽毛里。

    莊滿:“……”

    直到此刻,他才把那個因為錢博的話而出現的光怪陸離的夢境拋之腦后。

    祁斯理翻身坐在愛人身邊,抬手將人摟在懷里,仿佛得了皮膚饑渴癥似的,整個人貼在伴侶后背,雙手緊緊摟著青年的腰。

    “剛才在吵什么?”

    說起這個,莊滿神情微妙道:“小寶指使你的冕雕抓小翠青,胖胖睡醒發現小寵物被抓,又沒有看到小寶,憤怒之下……”

    就怒了一下,然后在冕雕降落,看到小寶之后,熊崽子就忘記了自己鬧著要從生態星帶回來的小寵物。

    莊滿側頭跟祁斯理咬耳朵:“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小寶居然怕小翠青。”

    伴生獸雖然有實體,有自己的思維,但本質上是依賴主人的精神力才能出現在外界,或者說它們的身體是精神力供養的,只要精神力來源穩定,它們就是不死不滅的存在。

    所以莊滿一直以為伴生獸并不怕有血有肉的生物,畢竟除非主人受了傷,否則伴生獸最多會被打散,然后回精神識海一躺,不久之后又是一只好獸。

    結果剛才他才發現,小寶指使冕雕嚇唬小翠青,是因為小翠青老是爬他手腕上,害得小寶不敢整天往他肩膀上爬。

    畢竟手腕離肩膀太近了。

    莊滿恍惚想起不久前,他們被駐軍攻擊時,小寶從胖胖頭頂跑到祁斯理肩膀上那一幕。

    怪不得以往也不愛回精神識海,總是和胖胖搭伴在外面玩的小寶,從九軍聯賽后就特別愛跑回精神識海睡覺。

    那個時候他只以為小家伙想換個地方睡覺,卻忘了小寶從出現開始,就很少跑回精神識海,哪怕睡覺都是在外面。

    “正常,畢竟蛇鼠是天敵。”祁斯理側頭親了伴侶一口,在對方炸毛之前提醒道,“你一出聲它們的注意力就轉過來了。”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窩在他懷里的青年立刻感受到幾道好奇的視線。

    “看什么看?”莊滿兇巴巴回頭,開始挨個馴獸,“冕雕,把小翠青放了,不能欺負它。”

    “胖胖,你就是這么保護我的?如果冕雕想傷害我呢?你也趴下讓人撓癢癢?也不怕冕雕的爪子把你的毛抓禿。”

    “小寶,你怎么還學會□□了?居然還知道雕吃蛇?看來平時功課沒少做啊。”

    在他一聲聲命令和詢問中,趴在被子上的熊崽子縮了縮脖子,金色的小倉鼠偷偷抓起冕雕的羽毛遮住了自己,丑兇丑兇的冕雕動作遲疑地松開爪子。

    只有小翠青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一被松開,立刻身影如電游了過來,細長的身體一圈圈纏繞在莊滿左手腕上,比指甲蓋還小的腦袋委屈地蹭著青年的手腕。

    越看越委屈。

    下巴抵著愛人肩膀的男人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想了想還是沒把棕熊放出來添亂。

    莊滿輕輕摸了摸小翠青的腦袋,無奈地看著心虛的熊崽子:“胖胖,鬧著要養小寵物的是你,小寵物遇到危險時睡得四仰八叉的也是你。”

    “你要是養不了,回頭就把小翠青送回生態星吧。”

    之前他還不在意,可是現在小寶明顯一直害怕小翠青,胖胖又是個管玩不管養的主,一點東西都能讓它把小寵物拋之腦后,而且他總不能為了一條蛇,讓自己的伴生獸天天跑精神識海里睡覺吧?

    更何況這條翠青鱗王蛇這么小,稍不注意就被人踩扁壓死了,怪無辜的。

    聽到他說的這句話,胖胖先是一愣,隨后眼淚汪汪地低聲嗚咽,不點頭也不搖頭,翻身坐在被子上,小爪爪不停抹眼淚。

    翠青鱗王蛇也收緊了身體,緊緊纏繞著青年的手腕。

    說實話,這戶寄宿的家庭氛圍還挺好,呆在這里幾乎沒有危險,它不太想走。

    小寶趴在冕雕的后背上,看了眼低頭抹眼淚的胖胖,又看了眼主人手腕上那抹翠綠色,最終“吱吱”開始幫忙求情。

    鼠有幫手了,鼠不怕蛇了!

    蛇不敢吃鼠,鼠能讓雕帶著飛飛!

    高精神力的煩惱大抵如此,伴生獸有智商,但是智商高低不一,如果是精神力特別高的,如夫夫兩這種雙雙蘊養出第二只伴生獸的存在,那更是不得了。

    小家伙們吵的時候是這么吵,好的時候也是真好,有時候莊滿都分不清它們之間的感情到底好還是不好,反正鬧脾氣的時候會好幾天不搭理對方,好的時候恨不得一起上山下水。

    莊滿嘆了口氣,正要說著什么,后腰就被男人輕輕點了一下,刻在骨子里的方位圖出現,他的視線轉過去,瞬間捕捉到熊崽子爪子微撇,露出兩只清澈的眼睛在暗中觀察。

    “……”以前裝聽不懂他的話,現在又給他裝哭,這熊崽子不能要了。

    就在青年一臉嫌棄,準備拆穿自家伴生獸的小伎倆時,門外傳來老安的聲音:“小主人,我們準備啟程了,家主讓我過來詢問,祁軍團長醒了嗎?”

    “醒了醒了!”

    莊滿立刻下床開門,身后的男人慢悠悠系好浴袍跟了上去。

    “安叔,我爸怎么知道祁斯理今天醒啊?”

    老安打量一眼站在青年身后的男人,確定對方機體正常,才笑著開口:“家主并不知道,只不過我們今天啟程離開,如果祁軍團長還沒醒,家主打算去找駐軍拿一筆賠償金。”

    莊晏明不止想找那些害他兒子的人算賬,連導致他兒婿伴迷的賬,他也都一一記上了。

    不管是星際種族聯盟,還是那些駐軍背后的文明,還是寄生者族群,反正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別想落下,算賬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

    祁斯理微微頷首:“讓莊先生擔心了,我沒事。”

    老安從二人之間的縫隙中看到物里的幾只伴生獸,最后滿意點頭:“沒事就好,對了小主人,一會離開植物生命星系的時候,您記得出來一下。”

    “我們接到消息,夏軍團長帶兵抵達星系外面,正跟寄生者族群對峙,看樣子要打起來了。”

    莊滿心下一驚:“我聯系一下外公!”

    老安阻止了他的無用功:“聯系不了,這是被駐軍監視的實驗星,在一定程度上是隔絕信號的。以塔里星系目前的科技來說,哪怕如今您在家主的飛船上,光腦有信號,也聯系不上植物生命星系外面的夏軍團長。”

    本來植物生命的科技就不是點得特別亮,但是誰讓塔里星系的發展慢,導致一同被駐軍的信號屏蔽給擋住了呢?

    除非夏啟光的光腦是其他象限的產品,還能保證信號穩定,否則即使他和莊滿僅僅隔著十來分鐘距離的飛船航程,也很難隔著駐軍的信號屏蔽進行通話。

    被老安這么提醒,莊滿才反應過來外公的星艦沒有被雪綿族強化過,光腦在太空中肯定信號不佳,刷個星網都能卡成PPT。

    “我知道了,安叔,現在就啟程吧。”

    “好的,那我就先去通知祁先生他們了。”

    等老安離開,莊滿關上門就去把睡衣換掉,剛才還委委屈屈的小家伙又鬧成一團。

    冕雕一點也不怕生,縮小后的體型依舊很大,搭著小寶在半空中飛來飛去,讓小倉鼠開心得不行。

    蛇不能飛,鼠能!

    等夫夫兩換好衣服后,冕雕一個滑翔,與自己的主人擦身而過,最后站在莊滿的肩膀上,低頭蹭著他的側臉。

    被冕雕頭上那簇羽毛搔得鼻尖發癢的青年打了個噴嚏,隨后無奈地看向已經破洞的衣服,這只雕的爪子還真鋒利,要是抓得嚴實點,他少不了脫層皮掉塊肉。

    冕雕好像知道自己的爪子不適合直接站在他的肩膀上,也只是短暫停留幾秒,蹭完就跑。

    莊晏明的飛船離開實驗星,行駛到植物生命文明的星系外面時,莊滿總算通過兩艘星艦的附近頻道聯系上了夏啟光。

    “外公,我沒事,您千萬別跟那群人動手,否則咱們就理虧了。”

    青年一臉乖巧地出現在顯示屏上,一點也沒有動手時毫不留情的狠意。

    夏啟光皺眉觀察著他,當聽到他們乘坐的飛船是莊晏明的,并且打算回塔里星系時,才稍稍放下了心。

    “為什么不能動手?”他問道,“這群人竊取了塔里星系的發展歷史,還綁架了你和第九軍團長,聽說就連第九軍團前任軍團長也在這里?”

    夏啟光出發的時候,祁連域他們并沒有在直播間出現,在宇宙信號不穩定的情況下,別說實時觀看直播,就連信息都有延遲。

    第二軍團一路上向著莊晏明之前給出的坐標不停遷躍,接收到的消息只有一些相關信息,具體內容他也無法從直播中獲取。

    只知道最后一條消息是莊晏明抵達實驗星,被菟絲子包圍的星艦也被拉了上來,后面外孫直播關閉后,塔里星系對他們的情況便一無所知。

    “對,星際種族聯盟的調查組已經取證記錄了,會給我們要賠償的。”屏幕里的青年乖巧笑道。

    “祁斯理已經醒了,還覺醒了第二只伴生獸,寄生者族群的情況比較復雜,它們之中又分出好多小族群,進入的文明也不一樣。”

    “當初那個進入塔里星系的寄生者,就是和實驗星駐軍勾結的人,聽說已經在回來的路上被抓捕了。”

    “所以您現在看到的寄生者,都跟塔里星系無關。”莊滿小聲道,“您一開炮,咱們肯定理虧。”

    也是在調查組還在的那幾天里,莊滿才知道所謂的植物生命文明,就是一個大族群里的小村落。

    無論是寄生者還是記生者,它們都各自分為更小的族群,有的以家庭血緣為單位,有的以共同目標為單位,分成不同的小族群。

    或許某個小族群只居住在一顆宜居星球,只擁有一顆實驗星,又或許某個族群規模比較大,擁有的居住星比較多,實驗星也一樣。

    它們各自認可的進化目標不同,各自獲取到的文明信息也不同,甚至各自培育出的,用以實驗的變異植物也不同。

    可以說在這個植物生命種族里,就囊括了最少一千個初生文明的信息,有最少一千條發展的方向。

    有點奇怪,但是細想又很正常。

    從一開始它們分為寄生者和記生者時,就是在實驗不同的進化道路,如今這兩個大類里又分出不同的小族群,就更好理解了。

    當時莊晏明說,這個族群進化十分難,因為它們是智慧生物與植物共生的種族,所以想進化,就必須不停地試錯,盡可能地嘗試更多的進化道路。

    否則它們最終的下場,就是被變異植物同化,完全失去智慧生物的基因,長此以往下去,在進化道路上止步不前的它們,會變成沒有智慧的“植物”。

    在刀尖行走的種族,不進則滅。

    莊滿心里唏噓,轉頭就在莊晏明寫的控告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它們再難又怎么樣?他們塔里星系也不容易的好不好?

    想起控告書后面滿滿當當的賠償標準,屏幕里的青年笑得更開心了:“外公您別跟它們計較,它們這是小族群犯事,咱們只找小族群算賬就行,否則您一開戰,塔里星系就被扣上入侵的帽子了。”

    他這副模樣逗笑了夏啟光,隨后屏幕中的中年人微微點頭:“行,那外公就不跟它們計較,咱們回家。”

    回家,莊滿默念這兩個字,燦然一笑:“嗯!”

    ◇ 第130章

    「我沒有違反星際種族聯盟的規定, 我們種族的特殊性你們知道的,不可能因為他們自己內亂,就抓捕我吧?」

    「請冷靜一下, 我們抓捕你的原因是與實驗星駐軍勾結,綁架攝取文明的居民。」

    「什么綁架?這是你們駐軍自己做的,我們族群只是出于對星際種族聯盟的信任, 選擇與他們合作, 把實驗星全權交給駐軍而已!」

    「貝亞先生, D區26隊駐軍的任務只有監視實驗星, 沒有與任何勢力達成合作, 進行種族研究的權利。」

    「從你們雙方違規合作開始,駐軍所做的事情都有你們的一份責任, 無論是綁架其他文明居民,研究各種非自然異植,又或者是為了違法行徑不暴露, 而對不知情的文明居民下殺手等等, 都是基于你們雙方合作而延伸出來的行為。」

    「請你不要逃避和狡辯, 否則星際法庭量刑時不會參考你的供詞。」

    隨著男人淡漠的聲音落下, 干瘦的老者終于不再辯駁,整個人顯得特別沉默。

    視頻播放到這里就結束了, 莊滿微微嘆了口氣:“您說這是為什么呢?”

    “自私,又或者自以為是吧。”莊晏明低頭給發來視頻的調查組回了一句感謝, “秩序混亂的地方會出現各種荒誕的規則漏洞,它能在塔里星系潛伏那么多年,也有塔里星系管理混亂的原因。”

    莊滿看著暗掉的投屏,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道理他都懂, 可是別看塔里星系的發展歷史時間跨度很長, 但是從反高精聯盟出現到現在,也才過去兩三代人的時間。

    塔里星系這么多星球,這么多人,彼此存在距離和經濟的差異,哪里是一句改革就能從亂中有序地前行,變成井井有條的模樣?

    一開始他以為只有各大軍團領導者不同,所以規則也不一樣。

    直到后面才發現,塔里星系作為一個星系,擁有這么大的經濟體系,依舊有一些星球上的人年收入不到二十萬。

    要知道在十分落后的邊陽星,作為事業有成的夏女士,和整天宅家里接單的莫安安,一周都不止這個數。

    這已經不是星球經濟發展的問題了,是塔里星系太大了,各方混亂的規則之下,只需要保證大體統一就行了。

    無論是稅收還是軍事,能達到目標就好,其余的就沒有能力去管理了。

    如果想整個星系統一一個標準,最起碼監管部門是必要的,否則僅靠接到舉報才靠警察和議員臨時成立的調查組來查詢,這么多星球怎么管得過來?

    可是看到剛才那段視頻,莊滿又十分清楚,塔里星系會這么亂,有寄生者一份“功勞”,而寄生者能做到這個地步,又因為塔里星系各方規則有差異。

    有的星球沒有光腦寸步難行,有的星球沒有光腦,僅僅只是無法從正規渠道購買星艦票離開,但是還能買二手票。

    也難怪這只寄生者能潛伏在這么多顆星球。

    “如今小祁已經蘊養出第二只伴生獸,塔里星系以后沒有寄生者敢進去了。”莊晏明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這是一個文明被納入星際種族聯盟保護范圍的最低標準。”

    各個種族的準入標準并不一樣,但是對于人類種族,并且走伴生獸進化路線的文明來說,擁有三位雙伴生獸的高精神力者,就是文明可持續發展的象征,也是最低的準入標準。

    寄生者膽子再大也不敢和星際種族聯盟明著來,而他之前申請對塔里星系的扶持,也能合理合規地進行。

    云松能拿到的扶持獎勵,他也能拿一份,莊晏明滿心感慨,培養得好不如運氣好。

    對方為了塔里星系辛辛苦苦那么多年,還需要顧及高等文明居民的身份,不敢過度插手塔里星系的發展,結果他就是出門認了個兒子,這份扶持獎勵就到手了。

    “那它還會被放出來嗎?”莊滿不太清楚星際法庭會怎么判,總覺得塔里星系從此可以安靜發展的結果有些不真實。

    一直潛伏著,挑動反高精聯盟,間接導致許多落后星球高精神力者陷入信息封鎖的寄生者,就這么被抓了?

    莊晏明想了想,肯定道:“放是肯定不會放的,就看它最后是在族地里永久拘禁,還是在礦場監獄里罷了。”

    “據說從那些駐軍口中得到供詞后,八大文明的軍隊都派人出去抓捕這只寄生者。好巧不巧,它居然正好從塔里星系出來,直接被逮了個正著。”

    “你外公的軍團如果慢一點出發,說不定還會看到一艘老舊的飛船和他一起離開。”

    也是沒想到,在塔里星系已經發現蹤跡,甚至有了各種面部特征的情況下,還能讓這只寄生者躲那么久,莊晏明再一次對這個文明各方混亂的秩序有了新的認識。

    九星共和國地盤上的每一顆星球,都裝有全套的檢測和監測系統,但凡有身份異常的人出現,系統就會同時上報當地官員和中央。

    從星球什么方向出現異常,就上報負責該方向的當地官員,同時上報星球長,一天之內這條報告沒有被解決,中央信息部的人就得打通訊來問責了。

    所以莊晏明對塔里星系的秩序和發展吐槽,完全是因為他真的看不上這種毫無規矩的管理體系。

    莊滿不知道他的想法,就算知道他也沒辦法反駁。

    時代的更迭不是他一個人可以改變的,不過塔里星系內憂解決后,他們只需要解決外患,就可以安安穩穩茍發展了。

    只要時間夠長,慢慢把秩序的時鐘撥到正確方向,也不是不可以。

    “對了,星際種族聯盟只抓寄生者和那些駐軍嗎?”莊滿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寄生者弄出來的機械城他們不管?”

    “不管。”莊晏明干脆利落道,“機械城能在第四象限發展起來,那是它們自己的本事,如果離開這個寄生者族群,它們還能繼續延續下去,就屬于正常的文明發展。”

    “這是第四象限的事情,除非保護范圍內的文明被機械城搞到瀕臨斷絕,否則星際種族聯盟是不會插手正常的發展和擴張。”

    莊滿明白了,說到底還是誰的拳頭大誰說話,并不是被星際種族聯盟納入保護就能安穩無憂。

    被納入保護范圍,只是在一定程度上保證種族和文明不會斷絕,但是文明和種族的發展所產生的爭斗,是被允許的。

    “夏軍團長不是要去打機械城嗎?”莊晏明道,“反正順路的事,要不你也去掙點軍功?”

    “去。”莊滿立刻來了精神,“外公說回去路上經過機械城,就先打一場,最好能把它們打得十年八年恢復不起來!”

    軍功這兩個字對于莊滿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以前是為了基因修復液,現在是為了能快速升銜。

    每一次升軍銜都有一場授銜慶典,他寧愿一次性升高一點,短時間內只參加一場就夠了。

    而這次他從那些駐軍手里,拿到了第四象限所有智慧種族的名單和坐標,除非他挨個去拜訪這些種族,然后促成建交,否則探索這方面肯定已經拿不了多少軍功了。

    但是打機械城不一樣,打機械城還有得賺。

    莊晏明低頭看了一眼光腦,笑道:“行,我看機械城的坐標已經離得不遠了,你去準備準備。”

    年輕人還是建功立業比較好,整天想那些老油條該操心的事干嘛?塔里星系的人又不是死絕了。

    聽到這句話,莊滿立刻起身告辭,看他背影匆匆的模樣,莊晏明笑了一聲,低頭繼續看報告。

    他確實在指點塔里星系的同時,給兒子鋪了一條路,但是這條路能不能走,還得看莊滿有沒有這個本事達到走上去的門檻。

    否則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塔里星系還有其他人可以走。

    莊滿剛離開書房,就在過道里看到了攔路的冕雕,它頭上還站著一只小倉鼠,就這么直愣愣杵在過道里,跟收保護費似的。

    好在莊晏明的書房在過道盡頭,兩只伴生獸呆在這里也沒有妨礙到別人,只是莊滿不知道它們在這里等了多久。

    “你們怎么在這里?”他走上前蹲下,“胖胖呢?”

    “吱吱!”

    “唳!”

    聲音尖銳的二重奏響起,莊滿無奈抬手:“停,我知道了,祁斯理把大胖放出來了是吧?”

    小寶點頭“吱”了一聲,隨后又瞄了一眼青年光滑的手腕,沒有看到那抹翠青色,便動作麻溜地從冕雕頭頂滑下,又迅速爬到青年肩膀上。

    終于又回到自己習慣的位置和高度,小倉鼠心滿意足地蹭了蹭主人的側臉。

    冕雕側著腦袋看向一臉無奈的青年,一步步走過去,低下頭,也跟著蹭了蹭青年的手背。

    它的冠羽輕輕掃過青年指尖,輕柔酥麻的感覺惹得青年忍不住用力搓了一下手背。

    “好了,先回房間。”莊滿站起身道,“我們一會要去打架了!”

    剛出現在外界沒多久的冕雕并不知道這個打架是什么意思,在它的記憶傳承里只有捕食和求偶這兩種情況。

    不過它還是老老實實跟在莊滿身后,把羽翅收在身側,兩只爪子一前一后邁開,像一位背手散步的老大爺。

    “真丑。”

    莊滿回到房間后,就聽到房間里的男人又在吐槽冕雕了,他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冕雕,發現對方平靜得不行,仿佛對自己主人的嫌棄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

    站在主人肩膀上的小寶一躍而下,整只鼠趴在冕雕的背羽上,小爪子拍了拍新伙伴的羽毛,無聲安慰被主人嫌棄的小伙伴。

    對于祁斯理的觀點,小寶無法理解,在它眼里,能飛上天的冕雕挺好的,而且還抓蛇吃蛇,可太棒了!

    “哪里丑了?這只鳥不丑啊。”莊滿一邊給冕雕辯解,一邊扒拉自己的背包,“鳥類走路都這樣的。”

    祁斯理看了一眼趴伏在腳邊的棕熊,又看了一眼老大爺似的冕雕,依舊覺得自己的審美沒有出問題:“眼睛傻傻的,羽毛顏色混雜,頭上還長了這么多羽毛,反正不好看。”

    如果飛禽屆弄個投票的話,他的冕雕肯定會在丑鳥榜上。

    莊滿把背包里的東西整理好隨后背上,聞言忍不住反駁一句:“你這話說的,讓那些伴生獸是禿鷹、鯨頭鸛或者禿鸛的人怎么想?”

    祁斯理回憶一番這些在現實中早已滅絕的動物模樣,最終沉默了。

    不得不說,在丑這方面,冕雕真不算什么,最多只能說一句縮著脖子的時候看著丑而已,但是伴侶剛才說的幾種飛禽是真的長得丑。

    就在他感慨時,一張帶著笑意的臉忽然出現在視線里:“一會我要去外公那邊分一艘星艦作戰,你去不去?”

    夏軍團長打算順路打一波機械城的事,祁斯理是知道的,不過他并不打算摻和。

    “我就不去了,你注意安全就行。”

    莊滿有些可惜,他還想著要是可以,能試試和祁斯理一起上戰場的感覺,不是上次那種各自在各自的星艦里,而是可以并肩而立,一同對敵的那種模樣。

    似乎是猜到他的想法,祁斯理扶著他的臉輕吻細啄,在腳邊的伴生獸抬頭之前,又往后退出些許。

    “這是你的機會。”他輕聲道,“我會站在后方等著你。”

    “真不去?”莊滿有些失望,“我還想著有你在的話,我能放心把后背交給你。”

    祁斯理忍不住笑出聲:“身為第九軍團的軍團長,我如果出現在第二軍團的作戰部隊里,你覺得合適嗎?”

    莊滿恍然大悟,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點離譜。

    先不說祁斯理的身份合不合適出現,就說他出現之后,第二軍團要怎么給他發軍功?發的話,給多少才符合他軍團長的身份?

    “真好,當了軍團長,上戰場都得先看看情況。”

    “想讓你上戰場,估計得第二軍團出現劣勢,你才有理由出現吧?”

    男人的指尖擦過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別貧,一會注意安全。”

    “行吧。”青年聳了聳肩膀,抬手把被棕熊擋在身后,一個勁想看熱鬧的熊崽子拎了起來,路過冕雕時又拎起藏在羽毛下的小倉鼠。

    “我先過去了。”

    緊閉的房門被打開,又再次合上,坐在臥室里的男人摸了摸蹲坐的棕熊,隨后把第九軍團宣傳直播間打開,靜靜等待它開啟。

    莊滿跟駕駛室里的老安打了個招呼,老安立刻向夏啟光所在的星艦發出艦橋對接請求。

    十分鐘后,穿著作訓服,背著背包的青年,在第二軍團士兵的帶領下,來到了書房外。

    半掩的門被敲響,書房里傳來一道嚴肅的聲音:“誰?”

    士兵一板一眼把來意說清,兩道腳步聲從門后響起,正在莊滿疑惑怎么會有高跟鞋聲音的時候,書房門徹底打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他眼前。

    “外婆?您怎么來了?”

    莫莉上下打量了一眼青年,確認他沒事后,一抹笑意才漫上雙眼:“最近沒事干,閑著也是閑著,就跟你外公過來接你了。”

    說著,她還伸手把青年拉進書房,夏啟光看了一眼呆滯的士兵,冷聲道:“繼續去做戰前準備。”

    士兵驟然回神,高聲應道:“是!”

    當書房門再次關上,走出幾步的士兵才緩緩松了口氣。

    從塔里星系趕來寄生者地盤的路上,星艦一直在進行遷躍,那個不知名的女人在這種高強度的遷躍下出現過些許眩暈,看得出應該是個普通人。

    等后來他們抵達植物生命的星系外,和寄生者族群對峙的那段時間,這個女人碰下一句“開打叫我”之后,就回房間休息了。

    也是這個時候大家才發現,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跟他們軍團長住一間房,雖然平時沒看到兩人有什么過于親密的行為,但是言語間的默契和熟稔是藏不住的。

    這是軍團長那位從不現于人前的夫人,大家一致確認,因為有好事者跑去詢問軍團長副官時,對方訓斥了好事者,卻沒有反駁。

    結果現在第九軍團那個宣傳部部長,居然叫他們軍團長夫人外婆?

    吃到一手瓜的士兵迫不及待跑回星艦休息廳,和正在檢查防護服的隊友們分享了這個八卦。

    “真的假的?你真聽見了?”

    “真的!莊部長叫咱們軍團長夫人外婆!”

    “對啊,咱們軍團長有一個女兒,只不過已經二十多年沒消息了,最近幾個月才偶爾傳出她在偏遠星球做生意的消息。”

    “所以莊部長真是我們軍團長外孫?那他怎么不來第二軍團啊?”

    “對啊,要是他來第二軍團,咱們肯定不會虧待他。”

    “嗐,可能是軍團長給的考驗吧,要外孫隱姓埋名從新兵做起,等到現在莊部長出頭了,再讓他回來。”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士兵紛紛點頭。

    “沒錯,肯定是這樣的。聽說軍團長的女兒是普通人,肯定沒辦法接任第二軍團長的位置,所以咱們軍團長讓高精神力者的外孫在外面摸爬滾打,等成長起來后,再回第二軍團來。”

    “唉,咱們軍團長也狠得下手,第九軍團才成立多久?聽說軍規都沒能寫滿一本小冊子,在這么亂的軍團里,指不定前期吃了多少苦。”

    “你老年健忘癥?莊部長是第九軍團長的合法伴侶你忘了?祁軍團長能讓伴侶吃虧?”

    “這你就不懂了,就是因為他們關系親近,祁軍團長更不可能偏心,否則莊部長在第九軍團寸步難行。”

    “就是,軍團里有諂媚的人,也有脾氣硬的人,祁軍團長真的因為莊部長是自己的伴侶,就明晃晃偏心他,那其他的士兵肯定會心里不滿。”

    “唉,如果是這樣的話,莊部長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氣,才能有如今的地位。”

    士兵們想起自己成為新兵的那段時間,不由得心有戚戚起來。

    每天的體能訓練,三不五時的突擊檢查,還有故意不提醒,導致不熟悉軍團的他們犯規寫檢討的那些老兵。

    但凡是個心里脆弱矯情的,在軍團里呆不到一個月就得跑。要不軍團里,怎么有很多高精神力者用不到的基因修復液呢?

    不就是怕人跑了,所以放根胡蘿卜在前面吊著,讓人為了患病的家人拼一把嗎?

    第九軍團那個在星網上名氣很大的宣傳部部長,原來是第二軍團長外孫這件事,如同一陣看不見的風一般,迅速傳遍了第二軍團所有的星艦。

    一起被傳過去的,還有莊滿“忍辱負重,砥礪前行”這種十分勵志的經歷。

    所以等莊滿跟外公外婆說完探索路上的事情,聽到即將抵達機械城,再次從書房出來時,就發現第二軍團的士兵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有些欣慰,有些贊賞,還有些說不出的憐憫。

    還不等他尋找原因,夏啟光的副官就走到旁邊開始匯報工作,當聽到戰前準備完成,是否開啟作戰時,他立刻眼巴巴看向夏啟光。

    剛才他向夏啟光申請獨自駕駛一艘星艦,被對方以不安全為由駁了回來,只打算把他安排在某一艘星艦里,和其他士兵一同作戰。

    一起作戰不是不行,但是他怕自己過于有主見,其他人卻只聽上官的命令。

    如果可以,他還是想獨立作戰,至少不會成為別人的阻礙。

    可惜夏啟光依舊沒有改變主意,一個人駕駛星艦可以,一個人駕駛星艦作戰不可以。

    一旦莊滿駕駛的星艦被打中,能不能應付得過來還兩說,更別提如果在雙方交戰中受傷,夏啟光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第一時間抽出身給外孫救援。

    “戰場上沒有個人英雄主義。”他吩咐完副官后,低聲對身旁的青年進行教育,“孤狼在戰場上的存活率太低了,現實不是電影,一個人改變不了戰局,卻有可能被戰局改變余生。”

    “你不想和士兵們呆在一起也可以,除非你有其他人陪同作戰,否則外公是不會同意你自己駕駛星艦上戰場的。”

    莊滿無奈解釋道:“外公,我知道你的擔心,我只是在做心理準備,看看一會怎么配合……”

    他話音未落,手腕上的光腦就瘋狂震動起來,在太空里,除了莊晏明的飛船之外,塔里星系的星艦因為信號發射器技術不行的原因,沒辦法這么絲滑地請求通訊。

    “外公我先接個通訊。”莊滿不好意思抬起手腕,當看到通訊顯示時,眼中迸發出一股驚喜的情緒。

    他點下接通,黎涼咋咋呼呼的聲音從對面傳來,站在旁邊的夏啟光都聽到了對面激動的聲音。

    “可算聯系上了!小滿你沒事吧?河族聽到你外公要打機械城,立刻帶著我們趕過來了!”

    “對了,我們的星艦也修好了,別的不說,河族對雪綿族工藝還是挺熟悉的,星艦性能恢復了七八成!”

    “星艦維修的時候關閉了信號發射器,河族的光腦也進不了軍事網,我們都看不了你的直播間。”

    “你現在在哪兒呢?要不我們現在去接你過來,說不定咱們還能喝口湯,掙點軍功?”

    相較于江姜和卡卡這兩條咸魚,601宿舍里,對軍功同樣熱愛的也就只有黎涼了。

    莊滿從來沒有一刻覺得黎涼的聲音這么動聽,他笑道:“在第二軍團1號星艦上,我一會過去跟你們匯合。”

    黎涼比他還要驚喜:“這么近?看來老天爺都想讓我們蹭上這場飯!”

    等通訊掛斷,喜出望外的青年回頭看向身旁的人:“外公,我的同伴來了。”

    夏啟光不由失笑:“去吧,我很期待你們的表現。”

    到底是年輕人,自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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