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捉蟲) 本世界完結……
101
是否把貨物賣給白馬商行?
雖然之前和對方打過商戰, 但商人們也得確定,掛著白馬牌子的,屬于你不伸黑手, 他也老老實實的情況。正經商人, 還是很喜歡他們的。
大多數人接受了合作, 可白馬商行要的(貨)越來越多……看著大車哐哐哐地跑走,商人們一開始是高興,后來就是著急了, 他們供不上貨了!白馬商行都拿著合同來了, 但只能婉拒。
誰都不想把錢退出去,那就只能擴大規模, 可有些商家一擴大規模,質量就下降了。也不是新找來的匠人不規矩,不同商品不同人的磨合,都需要一段時間。白馬商行可不收差品, 有些商家不但把原來賺的賠進去了, 甚至家底都要賠光, 還欠了一屁股債。
于是, 白馬商行又找上來了:“賣嗎?招牌、鋪子、工坊、匠人一塊兒賣的那種!
商人:“……”
蘋果醋【……】也不能說敖昱缺德,他教給下屬的,都是在對方徹底完蛋前, 找上門,這是救了他們一家子的命, 有命在, 還有余錢,假如有能力,總能東山再起。
買下來的這些產業, 白馬商行也不是徹底吃掉的。而是拿出來,在商會(白馬教)內部,打包賣掉。
與此同時,也有成功擴大產能的商人,其中還包括學習了白馬工坊流水線模式。一般這種學得很成功的商人,也是已經加入了白馬教的,詳細學習觀察和體驗過流水線的。
除了簽訂單,白馬商行也會找上這種商人:“買嗎?招牌、鋪子、工坊、匠人一塊兒的那種。也可以拆分買!
商人:“……”
白馬商會倒手賺差價賺的不多,甚至可以免費,讓對方用未來幾年出貨的貨款抵。唯一的要求,就是分店售價和總店必須相同,但賣給白馬商行的批發價必須低一成。
這種先商戰后合作的過程中,當地的鏢局,小作坊,已經完蛋。剩下的基本或被迫,或自愿,白馬商會的一部分,或至少也是合作商。順著白馬商行牽線搭橋的商人,已經過來建工坊了,當本地人大量走進白馬教的工坊后,白馬商行就徹底成了自己人了。
與此同時,凡是被白馬商行入住的地區,治安都快速變得良好。凡是讓他們碰上的黑.道人物,從綠林大盜,到街邊開賭檔的惡霸,全都剿得一干二凈。
在穩定之后,白馬商行開始做糧食買賣了,大量白馬豆,以及豆制品被鋪開。糧食和工作,這就是硬貨,雙管齊下,越來越多的百姓成了“魔教”信徒。
通過這種模式,白馬商行不止自己起來了,還拉扯起來了一群巨商人。甚至在白馬商行快速擴張的最后幾年里,作為釘子的鏢局還沒過去,一群彪悍的商人已經提前在當地買地置產,跟當地商人有來有往地打起商戰來了。
白馬停下擴張的蹄子后,還引來了許多大商人的不滿。然后……他們當然不敢找白馬的麻煩,他們自己建了個百烏鏢局,大半個商會出錢,按照白馬的模式,朝剩下的郡鋪開。還真有不少原本白馬的鏢師因為高額傭金跑過去干的。
敖昱和樂希的做法,卻是什么都不做,反而下達了命令——兩年內離職者,通過當年考試,可職務降一級,薪俸降兩成,重新聘用。歸職五年后,或有重大立功表現者,薪俸恢復。
這不是沒阻止,反而鼓勵他們了?
“大祭司!圣子!我聽說好多人都走了!”急吼吼跑來的,是小公主,她一頭撞在了樂希腿上,緊緊抱住——老白已經退位,如今是他娶的那個寡婦的女兒,女王白承嗣(她自己改的漢名)繼位了,這是她的女兒。
“他們撐不了兩年!睒废E呐男」媚锏陌^。
她黑發黑眼,頭發是明顯的自然卷,能看出來是個混血小姑娘。穿著一身短打男裝,現在跑了一路,小臉蛋像是紅蘋果一樣,紅紅得很可愛。
“為什么?”
樂希把小姑娘抱了起來,放在膝頭:“忘了?白馬鏢局不賺錢啊!
“!”小姑娘大叫一聲,“我、我想起來了,母親好像講過!”
她跳下來,風風火火跑走了。
樂?聪蚺赃呉恢睕]說話,但已經把繡花繃子放在一邊的敖昱,紅著臉撓了撓耳朵:“現學現賣,阿昱‘老師’不要怪罪!
敖昱笑著把人抱過來,也放在自己腿上:“學以致用,大善,為師要獎勵。剛才還沒說完,其實,我還是很盼望他們把這個百烏鏢局開起來的,可惜,數百家的商人,分崩離析,只在朝夕!
樂希想了想:“讓武林盟把百烏接過去?”
“確實可以試試,找蘇爺爺要些丐幫,回去幫忙!卑疥疟攘藗大拇指,“樂希想得周到!
“走!正好蘇爺爺在玩無人船!”
蘋果醋:呵呵,兩個不行的……獎勵還是懲罰,反正都不需要我進小黑屋。
——整個龐大的白馬商行,只白馬鏢局是賠錢的,甚至擴張越大,賠錢越多。
白馬鏢局是軍隊、警察、物流、保鏢,集合起來的暴力機關,就不是以賺錢為目的的。
要賺錢,過去的鏢局模式才是。
龐大的白馬鏢局網絡,構筑了和平繁榮的生活與商業環境,許多底層江湖人的生活目標,從吃喝隨意的流氓混混,變成了白馬鏢師。老百姓受了江湖人的欺辱,求告有門。甚至江湖人還沒開始找麻煩,已經讓白馬鏢師給揪住了。
有了他們的存在,才能說其他。
白馬鏢局的穩定,因為有個國家在后邊不斷補貼。兵刃、甲胄、弩箭、機關、毒.藥、車輛、馬匹等等,這是只有國家的體量,才能持續穩定低價提供的,其中很多都沒算進鏢局的盈虧里,否則白馬鏢局得虧得更嚴重。
一群商人,即便是各行各業的數百商人,或正因為是數百商人,但這些人都是以賺錢為目的去的,結果還沒撐過兩年呢,半年之后,這組織就開始崩了,一年半后,飛絮鏢局建立,一開始頗有些江湖人集結在飛絮鏢局的大旗下,但很快就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飛絮鏢局,堅定走著白馬鏢局的老路。
“死了個烏鴉了!飛絮這柳樹也要枯!”
謝毅這次卻頂住了來自親爹的壓力,多年來,飛絮樓已徹底被他掌握,丐幫過來的那群人雖然來意存疑,但他們確實撐起了鏢局。他知道百烏是怎么死的,也做好了朝里邊投錢的準備,讓他欣慰的是,還是有些門派世家看得明白,站在了他的身邊。
蘋果醋挺喜歡這個世界的天道,常常跑去看祂,他們倆就一塊兒看著世界的變動。
這些年的擴張里,白馬鏢局其實也有坎坷的時候,白馬鏢局卻也干脆,一旦惹麻煩就搬,蓋廠房時能拿走的東西都拿走,愿意跟著走的工人也都帶走,拿不走的都燒掉。
他們當時走了,總有一天還是會被請回去的,不過那個時候,白馬可就沒這么客氣了,當年吃了他們的,都得連本帶利地割肉還。
變化最大的是隴西四郡來,窮困的四郡,現在多數人都擺脫了過去的貧困,即使不富裕,可至少不會隨時面臨餓死的局面。官府和白馬教的農司商量著,部分土地退耕還林,甚至挖地成湖,山林湖澤的旁邊立著碑,卻不是什么神仙之言,只是寫明以林護山,以湖護地。林毀了要山崩,湖沒了田地要變焦土。
大人們感覺,氣候是不同的。
“這些年風沙是一年比一年少。”“關外都種草方格,樹長起來了是有用。”
“我都算著呢,不止風沙少了,雨水是一年比一年多!
“這可得好好給孩子們講,把這些事兒傳下去,可不能毀林,壞湖了。”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若遭了旱災,至少林子里的草根書皮都能讓人多活幾個月。水下來了,有湖盛著,反而成了好事。即便是未來又有了蝗災……它們啃林子都能多啃一陣兒!
眾人紛紛點頭,又有說某村過去水都喝不上,如今村子腳下就是湖,湖里都能見著雨了。
孩子們從小就唱著童謠,敬畏地叫著“樹爺爺、湖奶奶”。
女子們變化也是巨大的,江湖世界中的她們,即使是平民百姓家的束縛也比主世界的同時期小得多。
如今的她們,很多都會如男人那樣扎單髻,甚至戴帽,戴冠,與男子一般的上衣下褲,衣是緊袖的,且不穿裙子。這樣的衣著最早在女工身上興起,工坊中女子要戴頭巾,戴套袖與圍裙的,尤其是做食物的工坊,大裙子來去實在不便。她們開始在工坊中換成褲裝、單髻,當有人如此打扮上街后,便越來越多的人也這樣的。
白馬商行中女性的領導者越來越多,全女子的工坊中,還是女子管女子更方便。而紡織工坊,可是白馬商行對外輸出商品的大頭。
原本在白馬鏢局里也有女鏢師,甚至很多全女子的門派直接全體下山加入白馬鏢局。這些全女子的門派,要么都是出家人,要么就是其他門派選老婆的首選地……女俠極少有自己建功立業的,像鄭妔那樣的女俠,最后嫁人了,名聲也都歸了丈夫的。
——在江麟兒康復后,鄭妔也前往中原成了一處鏢局的鏢頭,如今是一郡的鏢頭了。
她們職務的提升,與男人共事也是理所應當。她們對外介紹自己時,不需要說自己丈夫是誰,只需要說自己是誰。
但女子穿男裝,真的只是為了方便,不是為了“像男人一樣”,她們就是她們。若到了乞巧、中秋與元宵,街上便又是大袖搖搖,裙裾翩翩的時候了。
男子的衣著,除了富貴人家也多穿窄袖外,反而比女子的衣襟略長了,許多都過了膝蓋,還有人干脆在衣裳外頭套了個皮圍裙。這也是和他們的工作有關,許多人在工坊中都要打磨零件,如此一來防著磨了衣裳。
這里的大街上,很少見到成群打鬧玩耍的小孩子,外鄉人來了之后好奇詢問,當地人答曰:“廠子里有幼托所。白馬教有慈幼院!
所以蘇老爺子當年四處亂逛時,白天見不到孩子。
其他地方的慈幼院,是為了安置無家可歸孤兒與孤寡老人的,但也基本形同虛設。白馬工坊內部的幼托所與白馬教的慈幼院,只針對八歲以下的幼兒。其中教導簡單的算數、文字、紡織與木工活。
八歲接受考核,合格者可以進入鏢局幼訓營(男女都可)。
幼訓營教導更多的文字,更進一步的算數,開始習武,另外幼訓營有自己的紡織以及木工作坊,學生們可以帶薪實踐,一直到十五歲左右,孩子們畢業,成績優良者可優先進入白馬教的相關產業。
隸屬于白馬教的這一套教育體系,培養的是工人和工匠。當然,其中各方面極其優秀有天賦的,若恰好也遇到了可以識得千里馬的伯樂,也還是有上升空間的。
蘋果醋問過敖昱,為什么不弄點高等教育出來。
敖昱答【不需要。也無處安排。】
白馬教如今需要的是更多的可以生產商品的工人,高級人才已經足夠,高等教育?讓他們科考去,還是讓他們全都設計機器去?與木甲世界不同,這個世界的發明創造,還支撐不起那么大的攤子。每年各地推薦上來的,脫穎而出的天才,已經足夠了。
其余人若是學得多了,心氣也上去了,到后來卻發現自己的生活與幻想不符,反而要升米恩斗米仇了。
平民百姓想不了這么多,對于這個時代的他們來說,這是最好的生活了。有余糧、有余錢,甚至還能有余閑,這不是做夢一般的神仙日子嗎?
蘋果醋【……】大黑魚完全是統治者的心態,有用則用,無用則棄啊。
白馬商行明明是和這個世界在同一個緯度的,可又完全是降維打擊啊。
在之前的擴張過程中,也有想用江湖規矩——比武,來對付白馬鏢局的。
因為白馬鏢局的鏢局完全是按照小規模群戰培養的,毒.煙、弩箭與機關暗器,簡直是天克江湖人(其實大規模“群戰”他們也很擅長,就是沒機會實踐證明一下)。有人想過夜襲,但親身實踐的,基本上都有去無回。
白馬鏢局道:“我們大祭司和圣子愿與諸位英雄比試。哦,護法蘇無名也于白馬城恭候諸位前往!
江湖人:“……”
一萬多人出征西域都九死一生,就他們這些小趴菜跑過去干啥?給人家的戈壁沙漠添一份肥土的材料嗎?
偶爾也有各地派駐的白馬教人員發生貪贓之事,可很快這些人就消失了——白馬教每隔半年會向各地派出巡查使,誰都不知道這些使者的姓甚名誰,甚至連他們是男是女都只有圣子、大祭司和國主或女王知道。
如今白馬教停下了擴張的腳步,江湖和朝廷都松了一口氣。
皇帝:說好的只是鏢局呢?這分明是攻城略地!
滅佛的成果,都讓皇帝感覺不到香甜了。反而日日如坐針氈,他曾詢問過凌侯,他的士兵是否可以成功剿滅各地的白馬鏢局與白馬教會。
凌侯嘆氣,問:“陛下可想改朝換代?”他們若勝了,自然是不可能改換的。
“!”皇帝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可指著凌侯卻說不出話來。
“陛下,非是臣在此危言聳聽。也非臣得了白馬教的好處!彪m然他確實得到了好處,但皇帝能因為這件事把他召進宮來,就說明皇帝很清楚他的站隊,“陛下,我晉國的大部分可戰之士,皆在西北四郡。其余各郡官兵……說句難聽的,白馬商會所在十二郡的官兵,調動了個耗子,當地白馬商會都可在兩日內知曉。以他們的能耐,這些士卒不是半路上調轉刀兵,直接反了,就是……消失個一干二凈,生死不知。陛下,感悟寺可滅,因為感悟寺與白馬教,終究是不一樣的!
“……”
感悟寺是松散的,俗家弟子建立的基業,就是人家自己的基業,即使和感悟寺有著親密的關系,但大難臨頭,冒著全家掉腦袋的下場繼續保護感悟寺的是有,卻不多。白馬商行之下的各處組織卻不同,它們更像按照郡縣制分派到各地的官府,通過鏢局日日來往的線路,龐大的組織被緊密地聯系到了一塊兒。
打一個郡的白馬鏢局,其他地方都會動。若直朝著白馬國去了?請想象把十幾個馬蜂窩捆在一塊兒打一棍子。
皇帝坐回到龍椅上,他本以為聯合白馬教滅了感悟寺,最多是迎來了又一個在發展中的感悟寺,甚至想著武林盟的飛絮樓若是爭氣,說不準能在白馬教之前,填補感悟寺的位置。
可他想多了,飛絮樓的發展很好,可白馬教已經不是感悟寺可以比擬的了,F在飛絮樓又去搞了個飛絮鏢局……此情此景,讓皇帝覺得,他是個被武林高手當作戰場的倒霉蛋,刀劍都朝他身上招呼,要將他分而食之。
細想一想,“白馬教”這個“教”的名頭,委實是誤導了他。
白馬教從未在神佛的領域爭過,雖然陸陸續續建立分教,但分教后來只管著教育了,倒也是“教”——商行和鏢局徹底分割走了政和軍。
但對多數百姓來說,能讓自己吃飯的東家,其實是比佛祖神仙的地位高那么一點點的,若這東家還免費教給孩子本事,孩子好好學以后就有飯碗,那佛祖神仙算個屁!
“愛卿……朕是個無能之君嗎?”
“陛下言重了!绷韬顓s沒因為這個問題惶恐跪拜,他只是嘆了一口氣,“您只是生不逢時!
皇帝真的不算差了,沒那兩個橫空出世的怪物,他或許真的能給大晉帶來一個盛世。只是他帶來的盛世,對百姓來說,完全比不上白馬之一毛罷了。
皇帝苦笑,不想承認自己竟然真的被安慰到了。
凌侯退下了。
皇帝很清楚,能打贏感悟寺,還因為這件事得到了清源宗與諸多在滅妖之戰中損失巨大的江湖門派的支持。
但他們會動手,固然是為了報仇、泄憤、權力之爭,也有利益在里頭。幾次和白馬教的沖突,追根究底都是感悟寺的人打頭,最早的神拳莊劉家,追其淵源也是感悟寺俗家弟子,其實在一次次敗于兩個夭族之手的過程,早已經將他們的威望消耗殆盡了。而感悟寺之人占據的好處太多,也太久了。
他們其實更恨白馬教,卻也怕,怕到能分食感悟寺時越發賣力,只為了讓自己更強壯些,在面對白馬教時,能多堅持些時辰。他們也想加入的,但是,江湖門派想加入也成,卻是要被拆分了的,訓練考試——分配。不服從分配,那就滾蛋。
江湖門派:“我們有秘籍!”
但這些年從白馬教傳出來的消息,他們也有武功秘籍,還有特殊的合擊之術,人越多,和其他人在一起訓練的時間越長,威力便越大。這些年人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白馬鏢局的外物上,竟然忘了,當年夭族之亂的時候,抬轎奴對陣追擊之人時,就用過合擊陣法……
皇帝自問,若方才凌侯說“可戰”,他就又真的敢了嗎?
停止擴張后的第二年,從長舟郡傳來消息,大祭司和圣子買了一大片鹽堿荒地,準備在此處建一座樂游園。
“樂游園?他要在長舟郡建宅子?”
長舟郡,羊齒嶺銅礦之爭起源之地。緊挨著磐安郡,自然在白馬十二郡之內。當年吞了劉家銅礦的各家,也未曾逍遙幾日,如今已在長舟郡內煙消云散。
又過了半月,白馬教大祭司與圣子入關督建樂游園的急報,與白馬國作為屬國上交的奏折一起放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不同來源的消息,都是一個意思——自家買的地,想在此處建個宅子,日后他倆進入中原,最多也只是到這個地方;实勰茉趺崔k?他說不許人家就真回去了?
皇帝氣病了……或者是怕病了。他怕,再過兩年,大祭司和圣子跑到京城來建園子。
敖昱站在河邊,看著高大的水車。
“阿昱,想什么呢?”樂希拿著根棒棒糖問。
“在想除了水力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東西,可代替人力。”
蘋果醋給自己做了個馬賽克拉鏈特效,他連珍妮紡紗機都不能提示給宿主,蒸汽機這種大殺器就更不能提及了。
他也終于發現大黑魚的一個弱點了,大黑魚不是一個能靈光一現的發明家。這一點從做飯上也能看出來,大黑魚很少能正經發明什么,他都是排列組合的。觀眇宗世界在木甲上的制造,和做飯一樣,同樣是在已有基礎上進行排列組合后的優化與組裝。
所以,大黑魚應該不會弄個蒸汽機革命……吧?
天道祂快快樂樂地看過來了:發明了也挺好。一口氣幫我都解決了吧~
蘋果醋:嗚嗚嗚,你不能盯著一條魚薅鱗片!我家大黑魚發明創造真不行!
“機簧不夠用了?”樂希道。
機關銷器,他們在京城被暗殺時,遇到了不少這類的襲擊。還是那些家伙提醒了敖昱,回去后就畫了連弩的機關圖,幾經修改后,現在連弩發射的已經不是弩箭,而是細長的三棱箭頭,一弩可連發六箭——裝填箭頭十分方便,和□□.械比起來,甚至還有了靜音的優點,只是每次給連弩上勁,需要花費的時間長了點。
敖昱想了想各類機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想用在紡織上,且得是大規模的,能帶動多架織機的。水力是可以,但只能在水邊,而且會隨著漲落帶來力量波動。畜力則只可小規模使用,不可能一臺織機配一頭驢。”
其實他已經苦思了很久了,只是這一次讓樂希看出來罷了。
畢竟,敖昱也是太愁了。
他愁到白天和樂希說完,夜里就去折騰火藥去了。
蘋果醋【宿主,你是從古代史得到的靈感?】
【嗯,從蒙元那段得到的。‘火.藥炸開了西方的城堡和城墻,敲碎了中世紀’。鳥銃就是火.藥更精密的使用?那么,這玩意兒能用在日常生產上?】
用的是疑問的語氣,但同樣是他們倆都知道無須回答的。
因不是用毒,樂希也在一旁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看著:“焰火確實能升天,力氣夠大,阿昱要用它的力量嗎?”
“是有這種想法。”敖昱點頭,“可火.藥的的力量太爆,不可控,我在嘗試降低火藥的威力。但是……總不能一直炸,一直提供威力吧?那也太危險了。”
樂希把糖葫蘆含在嘴里,也跟著一塊兒琢磨:“阿昱,焰火能升上天,是被空氣頂上去的,所以,你要的就是讓空氣頂東西,對吧?”
“對!
“那……煮開水呢?直接用火燒,就行吧?”
敖昱:“!”
蘋果醋【!!】大黑魚不善于發明創造,但他有個小月亮啊。
主世界的現代科技,歸根到底就是煮開水,用各種能源,各種方式,不停煮開水。
天道:哈哈哈哈哈哈!
祂太開心了,但不能在敖昱頭頂上炸雷,那也太明顯了。又不是修仙世界要渡劫,也不想讓敖昱誤會祂不高興,所以……天道就去皇宮上頭炸雷去了。打了半天的旱天雷,燒了兩座宮殿。
樂希一句話,在敖昱的腦袋里,炸開了一朵焰火。
他揮袖子,無數螢火蟲從樂游園的各處飛了出來,在天空中,為樂希組成了絢爛美麗的煙火,一如當年敖昱在樹林里,為樂希承諾的那樣。
還在炸雷的天道:哈哈哈哈哈!
蘋果醋:你是真的占大便宜了。大黑魚在你的世界里獲得靈感,做出的發明,不過,離開這兒之后,我家宿主就要面臨超多的限制了。
天道:知道!知道!功德!功德!
【宿主,蒸汽機你大概只能在這個世界使用了。你的想法,會給文明帶來奔跑的發展。】
人類即將進入各種姿勢煮開水的時代了。
【要被限制了?】
【從下個世界開始,很多很多的限制。但是,友情提示一點,工業革命的工人待遇,以及污染……】蘋果醋給敖昱講解了一下,工業革命時期工人面臨恐怖生活境遇,以及污染帶來的長期災難。
這些過去都是對敖昱保密的,可當他在這個世界點亮蒸汽機的瞬間,禁令解除了。
敖昱挑眉【明白了?磥砦磥韺ν鈹U張尋找市場和奴隸貿易尋找廉價工人會成為必然。】
【……】大黑魚為什么總會想到奇怪的方向去?這些我可沒科普啊,哭唧唧……
【別擔心,樂希的存在,簡直就是這個世界為了更平穩度過工業革命所準備的!
【???】
雖然不明白,但既然大黑魚這么說,蘋果醋選擇躺平去喊666。
“樂希,除了糧食之外,我要請你培育些新的植物了!
“什么植物?”
“抓捕粉塵,吸收毒.氣,與細微金屬的!
已經在喊666的蘋果醋,直接喊到破音!
敖昱先開始觀察茶壺,繼而研究起了鐵匠用的風箱。
樂希則用豆藤對上了炭盆,煤炭燃燒的產物,樂?床灰娒恢,但植物能感知到。
當樂游園的水力旋轉木馬完成時,敖昱的第一臺蒸汽機也做好了。
這玩意兒很小,密封效果很差,卻有一人多高,極其笨重,而它能做到的,只是在填充了半爐子的煤炭后,推動一根笨重的杠桿,緩慢且無意義地旋轉。
老虎:“大祭司這是又要做什么玩具了?”
趙九:“反正是玩具,等做出來咱們就知道了!
但沒有,敖昱把他拆了。
樂希種出了一種小花花(這些植物的培育,比糧食作物的選拔倒是輕松得多)它看起來很像水仙,味道卻近似于茉莉,可以有效吸收大量有毒氣體。
更多的工人來到了樂游園,更多的設施拔地而起。
敖昱又向樂希求救了,這次他拿著“杜仲”:“密封情況太差,我需要柔韌性更好,產量也更大的膠!
樂希:“好!”
兩個月后,密封用杜仲膠沒培育出來,但敖昱和樂希發現了另外一種很好用的杜仲膠。
蘋果醋看見敖昱抖弄成品的一瞬間,就跑去找這世界天道了:你又雙叒便宜占大了!
天道:我給功德,我認!我給給給!哈哈哈哈!
新品杜仲膠樣品——雨衣塑料布,厚的那種。
被樂希培育出來的新品杜仲,變成了藤蔓形態,生長速度極其瘋狂,無需割皮取膠,直接砍藤榨汁過濾即可。
這玩意兒可以取代塑料,但它是純天然植物提取物,無毒,五年內可降解。加入其他材質后,它會發生軟硬的改變,保持時間也會延長。這代表著,硬塑料,不對,硬杜仲各類制品即將發生井噴,更豐富多彩的日用品。而軟的,更便宜的人造纖維布料和毛皮出世,也只是時間問題。
即便真塑料出現,杜仲也依然會保持自己的領先地位。未來可能出現的龐大白色污染,直接于江湖世界消失于無形。
果然,敖昱和樂希雖然折騰了大半年,意識到這一次的杜仲依舊不符合敖昱對于密封材料的需求,但它依然是一種極好的材料。
次年,白馬鏢局的鏢車篷子,就開始用這種杜仲布了。鏢師們也用上了杜仲雨衣,它可是比蓑衣輕便多了。成批的杜仲布出現在了各地的市場,這玩意兒便宜也確實用處多多,一些地方的窮人甚至用厚實的杜仲布糊房頂,悶是悶了些,可總歸是比稻草結實。
又是一年過去,樂游園建了六成,兩個夭族好像真的把精力徹底放在了建園子上,白馬教從各地搜羅的人力、物力與財力,都投進了園子里,白馬鏢局依舊只占著十二郡不動,仿佛再沒有了擴張之心。飛絮鏢局艱難擴張到了兩郡,即使有部分江湖人支撐,可反而問題越來越多。甚至少數地區的飛絮鏢局,走回了舊鏢局黑白勾結的老路。
謝毅意識到了問題——白馬鏢局的模式,就是來打碎江湖的,飛絮鏢局想踩在江湖上建立起來,無異于漂泊之人不斷砸碎自己的獨木舟。
但依舊有很多人認為,白馬商會的強,只是因為他們有錢,他們甲胄武器精良“罷了”。
白馬鏢局的連弩,他們也偷盜出來,試圖復制過。可因為弩箭的鋼材十分珍貴,因此想大規模制造,只有朝廷有能力。使用時,弩箭又出了問題。一部分弩箭放不進去,另外一部分雖能放進去卻卡住了機簧。而一旦有一個零件壞掉了,整把做工精致的弩就全廢了。
這些連弩自身的質量,更是無法和白馬教的連弩比較。放了幾天不用,都可能會出莫名其妙的故障。甚至有人在調試弩箭時,自己被弩箭.射.死的。
他們后來只能安排炮灰,拿著這玩意兒突然襲擊鏢隊,運氣好,能帶走鏢隊幾條人命,也僅此而已。多數情況下,只是傷到幾人。這種炮灰死干凈后,突襲也沒人干了。
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蟄伏”,盼著自己的子孫后代能等到薛拂驚和樂希壽終正寢的時候。
“轟隆!轟!轟!”一艘帶著巨大噪音的“輪”船,行駛在長舟郡南清河上。
這條河橫跨樂游園,如今許多游人都站在岸邊,看著這條轟轟亂響,且樸實無華的怪船。
“此乃舟船吧?我聽說過,是有人于艙中腳踏,這才可使木輪轉動。”
“可那煙囪是為何物?”
“濃煙滾滾……不知。”
正議論著呢,就聽“哐哐”兩聲,許 多人從船艙下跑了出來,紛紛跳進了水里。突然岸邊竄出來一群樂游園的工作人員,抱住看熱鬧的人群就朝遠處跑,還有工作人員舉起巨大的鋼傘。
“轟——!”船炸了。
半個煙囪飛過了河面,插在了河岸上,游客正想抗議,這時候乖乖閉上了嘴巴。
敖昱和樂希從水下浮了上來,兩人面對面一看,無奈笑了起來——兩個大黑臉。
從敖昱的角度來說,研究這個蒸汽機,可是比研究木甲、真元麻煩多了。蘋果醋看著他們的狼狽捂臉笑,能不麻煩嗎?真元的消耗,能量轉化的損失只有不到一成。他現在這個破蒸汽機,能量轉化能達到三成嗎?而且這是徹底的從無到有。
總算有除了不行之外,能讓蘋果醋私下里偷偷嘲笑他家大黑魚的東西了。
話雖如此,敖昱還是在許多工匠的配合下,漸漸制造出了可用的蒸汽機。
一年后,大型蒸汽紡織機出現時,敖昱已經在折騰蒸汽火車頭了。與此同時,白馬教在隴西四郡的學校終于升級了,教材是敖昱和樂希編的,他們需要有著更高學識的學生了,文、理都需要。
蘋果醋:……好吧,不嘲笑了。
又過兩年,鐵路在晉國各地飛速擴張,茍延殘喘的江湖,也徹底隨之崩潰——白馬商會依舊止步于十二郡,但火車公司在擴張,白馬鏢局護路隊必須保護自家的鐵路,所以……沒建鏢局,建的是火車站。
艱難存續的飛絮鏢局,徹底……不,在倒下去之后,白馬商行來人注資了。
來者的是鄭妔,她人到中年了,但依舊英姿颯爽,神采奕奕。
謝毅比她還要年輕些,現在看起來卻如一個小老頭:“為什么?”
“‘孤陰不長,獨陽不生’,搶著吃的東西,才更好吃。若未來幾十年只此一家白馬鏢局,那幾十年后,也就到了白馬給人分食的時候了!
飛絮鏢局在白馬商行的幫助下,開始快速擴張,數年內就達到了和白馬鏢局競爭的地步。
謝毅:“……”
潘良思和他的小伙伴們:“……”
“夜白,清亭……我原本的夢想,是澄清江湖!睒O少飲酒的潘良思飲盡了一杯酒,“但今日我方才發現,江湖只要存在,就不可能澄清。還是老話說得對,俠以武犯禁啊……呵呵!
蘋果醋:大黑魚以工業大發展的方式,統一了江湖。沒毛病,只是有些怪怪的。工業魔教?可江湖也不存在了。
蘋果醋原本還擔心出現類似于混亂西部的情況,但他想多了。敖昱一直十分重視保護工作。甚至把飛絮鏢局拉進來,就是因為品德還行的死腦袋江湖人,就是不愿意進白馬鏢局;疖嚿线@種狹小的空間,單打獨斗還是吃香。飛絮鏢局就不同了,這是江湖人的鏢局啊——雖然規章制度和白馬鏢局一樣……
火銃依舊沒被發明,但在大規模戰斗上,面對連弩大陣,江湖人的戰斗力,已經被大幅度削弱。
百姓都習慣了火車出行時,白馬國女王,求內附。
老白早十幾年前就已經退位,和他的老婆一塊兒享清福去了。兩人雖然是半路夫妻,但恩愛和美。
當年的皇帝,如今也已經是先帝了。畢竟日日生氣、憋屈又擔驚受怕,這日子實在是沒法過了。如今在皇位上的,正是三皇子。
白馬國以屬國名義送上來的奏折,依舊是卑躬屈膝,阿諛奉承。單看這圣旨,還以為是哪個嗟爾小國送上來的呢。然而,皇帝很確定,白馬國都不用打,他們只要想坐天下,一夜之間,南北便皆異幟。
他們沒那么干,是真的不想。
看到奏折的背后,皇帝驚訝地發現,女王會將她唯一的公主送來和親——在公主十五歲后。
白馬國確實是由大祭司與圣子掌控的,但名義上,這個國家依舊屬于王族。
皇帝可不認為這封信是女王私下里的行為,比如想和他聯手奪權什么的,這封奏折能一路送到他面前,這就代表著……大祭司和圣子也是同意白馬國重歸晉國的。
他聽說多年前這兩人確實與他的父皇談過這個,但沒想到這是真的。
這奏折拿到朝堂上議論后,自然又引來了一片非議。
但朝臣們盯著的地方,和皇帝想的地方不太一樣。
“白馬女王,蠻夷之女,公主其父不詳!
“白馬國女子赤腳露腰,形如畜生!
“蠻夷女王,私德不修,無貞無德。”
“陛下,白馬國此乃竊國之舉!”
皇帝:“……”
他父皇那時候,大臣還不是這樣的。但女子著短衫的風氣傳來,他們就變得陰陽怪氣了。
隨著鐵路的擴張,高門大戶簡直瘋了一樣。
但皇帝也知道為什么,因為來當官的……都是白馬教不要的。
朝廷依舊在各地有衙門,其實和過去相比,這些衙門沒什么改變,甚至還每年都足額交稅。
上戶口去白馬商會、找工作去白馬商會,買房買地去白馬商會,被偷被騙被搶了去白馬鏢局,甚至交稅也去白馬商會。商會和鏢局里的人,干活也管事。
白馬商會越發龐大,壞事的人不是沒有,但整體是向上的。且白馬商會要做事的人,不要夸夸其談的蹺腳酸丁。白馬商會選官是兩條路,考試和內部升遷。
過去朝廷評定官員等級,是看一地是否無事,說明吏治清明?砂遵R教卻看的是人干了多少事,什么都沒干,一旦做錯了事,還得朝下擼。
朝廷每年得到的稅比往年反而多,即使皇帝明知道大多數的事情都是白馬商會管著?沙⒒ǔ鋈サ腻X糧卻還是不少,因為他丟不起那個臉。皇帝也知道自己蠢,這些錢大多是讓大臣們塞進了自己的包里。
此時此刻,他們是真的覺得白馬國公主私德不修嗎?
不,他們是擔心兩國合并后,朝廷直接把他們擼下去,直接讓白馬商會頂替上來。
可皇帝要。
白馬國確實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誆騙他,就算他們是想竊國,那也是讓公主與他的兒子成婚,未來很可能是他的孫子繼承王位。和晉國的國祚依舊延續,有什么不同?
皇帝在朝堂上沒敢表態,但此時凌侯卻還在世,他也掌握著晉國最后的可戰之兵,皇帝用了,反對聲也就沒有了。
皇帝與白馬國的正式談判告訴他,還是有不同的——未來登基的也可能是孫女。
白馬國要求皇帝同意,未來國內公主也有繼位的可能,與公主婚嫁之人,不可納妾。進一步要求皇帝同意女官入朝。
女官這事,皇帝是有一定準備的,因為白馬國就是有女官。有從鏢局升上去的武官,也有從店鋪工廠升上去的文官,更有從學校走校內考核成為的官員。
閉嘴的大臣們又開始嚷嚷了,但對皇帝來說,千事萬事,唯有白馬國內附最重要。
他甚至已經命人開始向白馬使臣打探公主的喜好,并且讓兒子們開始給公主寫信,讓小男女們從現在開始認識。
說起這位公主,她的身世傳奇也簡單——她爹是潘良思。
現任女王叫做白承嗣,這是她給自己起的晉名。因為與弟弟的矛盾,她直接舍棄了生父的姓氏和家族,把她的弟弟和家族從白馬趕了出去。
當年潘良思在游樂園工作那半年,白承嗣與汪麟兒常常隱瞞身份,去樂園玩耍。
一來二去,潘良思竟然和白承嗣生了情愫。不過,白承嗣知道潘良思是來找他們白馬教麻煩的中原人,言談間也多次試探后,她很確定,潘良思的心之所向,是中原。甚至,這個少年人對于白馬國雖然越來越贊嘆,卻也越來越警惕。
而她,是白馬國的王女,未來這個國家唯一的繼承人,母后和父王待她甚好,大祭司與圣子也視她如妹,如徒。她的心之所向是白馬國。
“承嗣,與我一同回中原吧!
“你是中原人,我的名字代表著什么,你該比我更清楚!
“但……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潘良思,無論日常相處還是第一次,我都能感覺到你的溫柔。謝謝你,給了我一段美妙的初戀體驗,祝你未來能找到更適合你的姑娘!
“承嗣!”潘良思要追上白承嗣,但汪麟兒出現了。
他只能看著汪麟兒與白承嗣離開。
白承嗣原著中本該名為白羅莎,因家中母親被殺,被哥哥嫁給一個年長了三十歲的男人,她躲進母親相熟的商隊,流落中原乞討為生。
她先遇到冬瓜,后來遇到了巴爾撼,靠著精通五國語言,且精通算數,進入飛絮樓,成為了潘良思小隊伍中的一員。兩人最后攜手回歸飛絮樓。
汪麟兒原著中也是薛拂驚的藥人,但她是被強搶的。薛拂驚見她情況奇特,殺了帶著汪麟兒四處求醫的鄭妔。汪麟兒成了最強的蠱人,也是原著中魔教的圣女。但了解到出身的真相后,她逃離魔教,隱姓埋名進入飛絮樓,只為了利用飛絮樓誅滅魔教,為母親報仇。
汪麟兒本對余夜白動了心,但她的蠱蟲與眾不同,原著最后,薛拂驚一死,她也變成了幼年時的癱子。她知道,因此向來對余夜白不假辭色。余夜白帶走了她,隱退江湖。雇請了人照顧她,終生未娶,也未曾因汪麟兒失去意識對她有任何不敬。
但劇情已經被大黑魚魔改,白承嗣與潘良思算是了結了這段姻緣,汪麟兒卻對余夜白沒有絲毫的心動(這倆原著也是細水長流方才動心)。
當日的一段情,留下了一個女兒。
白承嗣后來是真的放下了,她雖未曾再迎王夫,更沒再生育,只是為了女兒,另外生育太過危險,她身為國主,不能再冒一次險。
她有干凈、年輕,聽話又強壯還喝了藥,不會惹麻煩的后宮寵兒,并且用得很開心。
一年后,白馬女王正式內附,封白王,公主被封世女,獲得了王位絕對的繼承權。
數年后,白王公主白建功遠嫁。
“嫁誰娶誰,嫁不嫁,娶不娶,你隨意!睒废_f給了她一串金鈴鐺,就是他和敖昱大轎上掛著的那一串,這丫頭小時候一直想要。
“圣子……”公主悄悄湊到了樂希耳邊,“其實我想娶你。”
她還對著敖昱挑了挑眉毛:“大祭司,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我這個討厭鬼要走啦!”
“有些部門,必須握在你手中。”
“知道,國家管理不能盯著賠錢賺錢,否則必定賠個大的!惫餍α似饋,這露著白牙的模樣,和樂希有三分神似。
他看起來就像是個被寵壞了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嬌嬌女,其實她十一歲就被扔到底層歷練了,無論心性還是武藝,都是一路摔打出來的,人情世故人間百態,她清楚得很。
她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高喊:“我要去建功立業啦!”
白建功坐上的,不是輦轎,而是裝飾奢華的火車。隨著汽笛聲響起,火車快速地消失在了眼前。
火車站的兩邊種著形似放大水仙的花墻,當年的小水仙幾經修改,現在吸附煙塵和有毒氣體的能力更強了。
目送這一趟火車消失,敖昱和樂希去休息室換了衣服,卻換了個方向,坐上了另外一趟列車。
他們一路南下,在連珠港坐船,前往西方的亞寧港——海上商路,早已確立。
這些年敖昱和樂希,一個專心搞發明,一個專心搞栽培。
蘋果醋:……
天道:給給給!哈哈哈哈!
敖昱其實還是很偏科的,他朝著煤炭蒸汽機一往無前地就沖下去了,根本沒思考過發明電力的問題,于是江湖世界讓他硬生生給改造成了華夏古代版蒸汽朋克世界。現在街道上已經開始跑東方美感雕梁畫柱的小轎車了,燒煤的。
幸虧有樂希在,污染被控制住了,敖昱自己又培育了多種新的昆蟲,專吃各種重金屬富集的植物,這些昆蟲的糞便經過清潔處理后,可以用來燒磚、鋪路。這些昆蟲的腸胃特殊,即使不小心逃逸到了野外,被食蟲的鳥獸吃掉,也不會造成中毒。在生存能力上,并不比其他昆蟲強,不會造成大規模物種入侵。
此時的白馬相關勢力,早已不是敖昱和樂希的兩人堂,雖然他們倆毫無疑問有著無可比擬的威望,但權力早已下放。
“哇啊……”站在碼頭,樂希抬頭看著高大的游輪,張大了嘴巴。他和敖昱也是短衫打扮,各自提著個大箱子,后邊的馬車上還有托運的箱子。
看了一會兒,樂希笑了起來:“還記得當年炸……一眨眼,船都這么大了。”
畢竟這船是他們一會兒要自己上的,不好說些不吉利的。
蘋果醋:武功高手都是高工。不止手上有勁,還有分寸,夠穩當。這就使得很多需要精密加工的零配件,直接讓真·高手們手搓了出來。蒸汽船舶一共發展都沒二十年,這種鋼鐵怪獸就誕生了,變態的可不只是敖昱。這讓其他國家怎么活?
也就是晉國沒有太大的對外擴張之心,現在以及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內部發展才是主流。等內部發展得差不多了,大概科技就又上了一個層次了——就看什么時候有大佬把交流電弄出來了。
“走!”兩人手拉著手,登上了船。
夜里,一片黑壓壓的烏云飛過,值守的水手卻當沒看見,任由這群黑壓壓登船。
“嘭!”越發肥壯的翠翠掉落甲板上后,發出了十分扎實的聲音,它搖擺著身軀,向著船艙里爬去。
遠遠的,有幾方勢力的人馬看著游輪遠去,還有人起過炸掉游輪的想法,但是,這艘游輪最后安全地在亞寧港靠岸了。
樂希在當地發現,確實這地方全國上下有許多人不穿鞋,但原因是……他們買不起鞋。從小光腳的平民都磨出了厚厚的腳底板,他們對著東方來客腳上的鞋,露出了羨慕的目光。
樂?粗鴿M是塵土的地面,地上還有小碎石和各類垃圾,比如走過的驢、馬,和駱駝的糞便,徹底泄氣了——這是個貿易繁忙的港口,雖然旁邊也有工人打掃,但完全跟不上。
“你怎么看起來一臉的盡在掌握中?”樂希斜眼瞥著敖昱。
“因為就是盡在掌握中!卑疥艛偸,“我不相信目前的各國發展,有一個國家的光腳是因為道路干凈整潔的!
樂希泄氣:“是我天真了!
他都沒想這么多,“全國光腳”四個大字蒙蔽了他的眼睛。
但很快,樂希又鼓足了氣:“來都來了,去嘗當地的美食吧!”
兩人都是老爺爺了,但內力充盈,生活滋潤愜意(沒心沒肺),看來都是青春昳麗,頗吸引了些目光——這目光也為他們的旅行增添了許多樂趣。
“你們這些狗屎里長大的混蛋!怎么敢來招惹這些美麗的人!”某次“樂趣進行時”,一個少年跳出來大聲指責襲擊者們,“您好,美麗的人兒,我!拉索露的猛虎!阿萊索!愿意為您服務!”
敖昱和樂希對視一眼,顯然兩人都有似曾相識之感。少年看見敖昱嚇了一跳,一臉“你是什么時候冒出來的?”的表情,這可就更似曾相識了。
“……你爸爸是不是拉索露的倔驢?”敖昱問。
阿萊索:“……”
不是他爸爸,是他伯伯。
倔驢當天請小老虎吃了一頓巴掌炒肉,以感謝他把兩個“大善人”帶回家的善舉。
“我并不建議兩位繼續向西去。因為我這些年沒有再前往東方,就是因為一時好奇去了西方。”
巴爾撼撇撇嘴,一臉悔不當初的表情,“東方帶給了我多少美好,西方就帶給了我多少災厄。兩位尊敬的大人應該很清楚,我們對于神祇的看法,我們尊重所有的宗教。但西方顯然不需要我們的尊重,他們的神職者說我們是異教徒,異教徒就是魔鬼,在他們的教義里,殺人是有罪的,但殺死異教徒卻是無罪的,反而會讓他們升上天國。我親耳聽到他們的神職者宣揚著,‘異教徒的骨頭會搭起讓你前往天國的階梯!’”
他吸了一口水煙袋,將惡心的感覺壓了下去。
“其實,不過是貪婪罷了。那破地方沒什么東西是我們需要的。他們卻要用黃金、白銀和寶石,來交換我們運過去的商品。他們不甘心了,所以隨便冠了個罪名,以宗教之名行搶劫之實。兩位大人,如果說這世上有誰生下來便該享受最尊貴的生活,那必然是你們了。就算穿著鞋子,你們的腳也不該踏上那黑暗又骯臟的土地。”
但他們倆是聽勸的嗎?當然不是,然后……他們倆就跑回來了。
樂希:“有時候,還是要聽人勸的!
敖昱:“嗯,樂希說得對!
誰能想象,那地方連貴族也破衣爛衫,骯臟惡臭,頭發里虱子和寄生蟲橫行,臉上還起著奇怪的紅疹和水泡?這不是個別情況,這是普遍的。
只是想起來,敖昱和樂希都渾身發麻。
這種人還是交給他們的后代去應付吧,他們還是回家去游覽名山大川吧。
回去時,兩人走的是陸路,沒有跟著商隊,就他們自己帶著蠱蟲們。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他們騎在駱駝上,看著孤煙,映著落日……
夜晴星河出,耿耿辰與參。
無論多少次,樂希都要為漫天星斗沉醉。
“怎么不看星星?”他扭頭問,此時兩人各自裹著一條羊皮毯子,靠在一塊兒。
“漫天星斗,不及月兮(樂希)。”
“那你為什么離我這么遠?”
“怕我自己熏著你。”這次他倆可不是在沙漠中幾日,而是已經一個多月了,中途遇見綠洲補給,珍貴的水源也是絕對不可能讓人洗澡的,甚至弄一點水擦拭身體都要躲著,不能被其他人看到,那在當地人看來,可是嚴重的浪費。
“聞不到。”樂希皺著鼻子聞了聞。
敖昱笑了,伸手把樂希抱了過來,畢竟他再不動手,可就真是個傻子了:“樂!氵是蓮葉味道的。”清清爽爽,干干凈凈,他身上的味道都能讓人覺得清爽愜意。
“阿昱……你知道你在我鼻子里,是什么味道的嗎?”
正想親一親樂希大腦門的敖昱,頓時僵住了:“什么味道?”
“阿昱的味道!睒废Pχ鴵湓诹税疥派砩。
蘋果醋輕輕說:大黑魚要是咸魚味道,可就造孽了……
樂希并非說笑,敖昱在他的鼻子里,確實有著敖昱自己的味道:“很好聞,很喜歡,一直喜歡!
蘇無名老幫主去世了。
他去世的時候,已提前給自己換好了一身干凈的藍色短衫,多數的工人都是這樣的穿著。
敖昱和樂希去參加他的葬禮時才知道,老爺子曾經立誓,他要做天底下最后一個情非得已的乞丐,老爺子的希望達成了。
——此時中原地區再加上白王的管轄地,總人口還不到兩億人,工業革命初期產能爆發,這樣的人口數量,不多不少,幾乎所有人都處在欣欣向榮時期。
許多曾經的江湖人來參加了老爺子的葬禮,人們都沉默地站在送別的人群里,看著那些眼熟的面龐,感慨良多。
佛道依然存在,但不過是信仰之一罷了。白馬教卻已經不復存在,因為教典都改成《商法》了,最后一本明確說是教典的《教典》上,有著大祭司的批示:都是假的,我胡謅的,沒神。任何以白馬神或我名義的造神行為,都是欺騙。
白建功嫁給了皇帝的第六子,對方小了她兩歲。
又過二十年,皇帝駕崩,登基的卻并非白建功的丈夫,而是白建功的女兒——她家的第一個孩子,都是女兒。白建功生了一個孩子后,和母親白王一樣,不愿再生育,她的丈夫也很乖巧,安于后院。
這個世界的第一位女帝誕生,開始了政體改革,她的女兒接手完成了改革,并退位,徹底終結了中原世界的帝制。
但那個時候,敖昱與樂希早已杳無消息了。
一輛掛著鈴鐺汽車開在荒野上,基建確實是好,這荒郊野嶺的,也有路。
到了一座荒山腳下,開車的老爺子把另外一位老爺子從副駕駛的位置上抱了下來。
“嘿嘿……”被抱著的老爺子嘶啞地笑著。
“怎么了?”
“幸好會武功,快死了你還抱得動我,否則這一下子你就得閃了腰。”老了也很帥的樂希笑著露出了白牙,他的牙口很好,到了現在依然牙齒堅固。不過,他說了兩句就開始氣喘,臉色發灰,汗如雨下。
他抬起顫抖的手,撫摸著敖昱的臉頰:“阿昱?”
“我在!
“阿昱!
“樂希!
“阿昱……我看不見了……”樂希委屈,老爺爺了也不能不讓人撒嬌。
敖昱摸著樂希的手,緊緊握。骸拔以谶@兒,你在我懷里!
“我好想……你……”他喘息越發艱難了,其實他早該死了,依舊停留在人間,不過因為真氣依舊在驅動著他的心和肺,他幾乎是個活死人了,“我……”
當樂希冰冷的手徹底失去力道時,敖昱只覺得天旋地轉,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心不疼,只是空了,仿佛從活著的血肉變成了一塊堅冰,送向渾身的血也變得陰冷。
本該是他先的,他親吻了樂希折壽,兩人甚至都快快樂樂地商量了很多次,敖昱快嘎了的時候,樂希該怎么先嘎了。但樂希忽然就倒下了,按照現在的說法——突發多器官衰竭。
幸好兩人已經選好了自己的長眠地。
敖昱輕輕低頭,這一次,他親吻到樂希的唇了,還是溫柔柔軟的。但這也代表著,樂希確實離開了,留下來的只是一副軀殼了。
他很不幸,未來不知道要面對多少次離別。他卻又很幸運,死亡也無法將他和愛侶分開。
敖昱從車子的后備箱里取出一個折疊擔架,開始組裝。翠翠頂著山楂從后備箱里爬了出來,在敖昱干活的時候,它用嘴巴去輕輕地碰了碰樂希的臉頰,山楂也蹦跶了下來去碰觸樂希的指尖——兩只藍色后代已經去世,山楂的顏色卻越發鮮亮了。
它們早已知道什么是死亡,并且創造過很多死亡,但現在的表現,卻是不接受樂希的死亡。
擔架組裝好了,敖昱把樂希放進去,用綁帶固定住,背著這個擔架開始前進。
在他背后,車底下爬出了許多小蟲子,開始咔嚓咔嚓地啃食老爺車與車上的一切物品,一個小時后,車被吃光了,小蟲子們也落在地上,紛紛死去,一陣風吹過,蟲子和蟲子邊吃邊拉的糞便在風中消失得一干二凈。
敖昱走進了一處山洞,這是一處人跡罕至的水洞,向里走三十步,就能看見一處斷崖,斷崖下方,是深不見底的地下水。
敖昱用繩子把樂希先放進了水里,翠翠也搭了個順風“車”,盤在了擔架上,被一塊兒放了下去。敖昱自己是跳下去的,把擔架的綁帶朝肩膀上一套,帶著擔架開始潛水。
他潛過一條條地下暗流,偶爾在水道中的氣室里休息,還會拍拍翠翠,讓它帶一下他們。
最終,敖昱在一個小小的地下洞穴里浮出了水面。他先在翠翠的幫助下,將擔架托上了洞穴中的一個小平臺,趴在平臺邊緩了一會兒,才把自己弄上去,他幾乎是用爬的,讓自己跌進了樂希的擔架里,與他依偎在一起。
他在發抖,可他自己已經感覺不到寒冷了。
“翠翠。”敖昱摸摸翠翠的大腦袋,翠翠一張嘴,山楂竟然也蹦跶出來了,只是身上裹著不少黏液。
敖昱能感覺到,瓜子就在外頭的一處蜂巢里躲著,很多年前,瓜子就已經死遁了,用一個和它形貌十分接近的后代的尸體,頂替了它自己,被敖昱帶了出來。畢竟它是萬千蠱蟲之母,被無數人所覬覦。
翩翩,蝗蟲王和多數蝙蝠已經壽終正寢,翩翩的后代已經和人類共存著,少數被敖昱培養出來的,性狀穩定且溫順的蝙蝠,成為了寵物。咭骨這種渾身都是毒的鳥類,前幾代也都已經壽終正寢,后幾代的毒性慢慢降低,直至消失,被敖昱放生了,成了萬千尋常鳥類的一員。
上個世界的五黑與貍奴,敖昱沒有管,因為那是一個妖怪生活很成熟的世界,它們還會有各自的未來。
但是這個世界不同,這些活下來的小家伙別看溫柔在失去他的絕對掌控后,很難說它們或它們的后代會變成什么模樣。所以,還是一起走吧……
敖昱的手臂垂落,翠翠高昂的頭顱漸漸下垂,臨終之前,它盡全力張開翅膀圈起身體,將他們圈住,蓋住。山楂也在哆哆嗦嗦地趴著,爬到了樂希被綁帶束縛住的手邊,縮在了他的食指指頭下面,縮成了一個團兒。
瓜子已經從暫住的蜂巢中出來了,它正在挖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也剛好弄塌了洞穴,將自己埋葬。
【宿主放心吧,天道會照顧這些小家伙的。畢竟,它們都是有功之臣。】
蘋果醋也在感慨,樂希真的將大黑魚改變了許多,上個世界他臨走的時候,可是干脆果斷毫無感情的。
【嗯,走吧。】
【宿、宿主……】蘋果醋卻有些不敢了,萬一他選擇的下個世界,沒有小月亮怎么辦?
【怎么,我可以自選了?】
【目前還不行,但第三個世界假如你也成功了,就能選擇了!
【草方格的一半功德,給出去了嗎?】
【給了給了!】蘋果醋瘋狂點頭。
【走吧!
第102章 (捉蟲) 十五年來去……
102
敖昱睜眼又閉眼, 轉瞬之間來到了新的世界,這是個徹底的無靈世界,他的身份是當今皇帝的幼弟——碌王姜煥安, 如今剛剛離開京城, 即將前往封地碌州。
如今車馬已經到了京郊十里亭處。
“停車!”敖昱高喊一聲。
車還沒停穩, 他就從車上下來了,此時此刻外頭正下著大雪,這顯然不是一個適合趕長路的季節。赴藩的車隊, 有三百護軍在側, 仆役下人過百,其中包括宮中賞賜的十五名太監(在皇宮之外, 除了皇陵,只有藩王的家里才有太監了),另有行李、輜重過三十車。其余還有皇帝為他安排的王府屬官,及其家眷。
這看似頗為氣派的隊伍, 其實并不匹配碌王“受寵親王”的這個稱呼。這個年月, 富貴人家的公子出一趟院門, 也就是正經護軍儀仗因為規制的關系, 最多只有二十,但家奴、家丁,人數只會比這多, 不會少。
但也有和碌王身份符合的人,便是在那些在隊伍之外的, 送行的人。因疼愛幼弟, 因此皇帝點了數位公侯勛貴,又命自己十歲以上的兒子們,都來送行。但也只有這些得了皇命的人在這兒, 一個額外的人都沒有。未曾封王時,姜煥安這個紈绔,可是在京城交友頗多的。
突然,遠處傳來了馬蹄上,一個白色的身影,從遠處漸漸靠近。
送行的眾人間傳來了低聲的喧鬧,白色的人影越來越近了,那是個騎著白馬的少年,白馬無鞍無轡,少年只穿著雪白的中衣,頭發披散著,他竟然是騎著光背馬,卻一路疾馳。待離得更近了,眾人才發現少年受了傷,被風吹得膨起的中衣,暈開了片片鮮紅。鮮血滴落,白馬前蹄踏白雪,后足碾紅梅。
白馬到了敖昱的跟前,少年從馬背上滑落進了敖昱張開的臂彎里。敖昱將人緊緊抱住,卻終究因沖擊力后退了一步。
“……我想起來了……阿昱……大師兄……”上輩子臨死時,他就想起了前世,無奈最后那時候已經說不清話了,未能告知他真相。他是鉞息、樂希,是如今的悅溪,更是小月亮……其實他從未變過。他的記憶,是承接了之前了,他沒有隨著死亡而改變,他的阿昱也從來沒有成為過別人的,只是他的。
“別說話,別說話!”失而復得,敖昱卻顧不上與他互訴衷情 ,只匆忙將人抱上了車。
但他車里,炭盆也已經涼了。
敖昱直接抽劍在手,朝車隊后方走。
“嘭嘭!”車夫一個勁敲著車棚子。
碌王的貼身太監馮鵲在里頭裹著被子睡得正舒坦,聞聲只不耐轉了個身,即便是給馮鵲照看著火盆的小太監都連問都沒多問一聲,只是因為熱得舒服,打了個哈欠。
突然,簾子撩開了:“哪只小狗——”小太監被冷風吹了滿臉,人都沒看見就開始嚎,待看見了人,立刻臉色煞白閉上了嘴。
白光閃過,馮鵲連棉被帶人被捅了個對穿,他人還沒死,但這一劍傷了肺,他張大了嘴巴,卻進不了氣,說不了話。敖昱一把薅住他的頭發,將人拽了下來。
“嘭!”馮鵲被扔在了雪地上,污了方才的馬蹄血印。
“噗!咳!嗚噗!”他捂著脖子,想呼吸想說話,又朝敖昱伸出手,想向碌王求饒。
“去本王的車里燒火。”敖昱看著小太監,“換條褲子!彼麌樐蛄。
車夫縮在一邊瑟瑟發抖,他以為碌王最多惱羞成怒過去吵嚷一番。若真如此,一個王爺與個沒根的太監置氣,可實在是失了身份。誰知道,他直接將人給殺了(雖然還沒咽氣,但誰都看得出來,馮鵲是活不了了)。這可是從小陪著他長起來的貼身大太監,殺雞一樣就給宰了。
“王爺此舉,是否是不滿陛下……”送行的勛貴中,有人出聲。
“你說什么?”站在馮鵲身邊的敖昱一抬頭,滿臉都是淚,“皇帝哥哥,我被人欺負啦。我車里可冷了,腳趾頭都凍疼了,這些狗奴慣會踩低捧高的。我若是在碌州死了,你能把我接回來葬嗎?”
“……”之前說話的那勛貴讓人給拉住了。
何必呢?一個十八的孩子,給養得驕矜傲慢,無法無天,如今這情況看著倒像是身份驟變,已經被逼迫得有些神志不清了,送去碌州那地方,死活難料。繼續逼迫,過于咄咄逼人了。損人卻也不利己,反而壞了自己名聲。且他若真有個好歹,那皇帝那邊可就要找現在說話人的晦氣了。
這勛貴也只是想拍皇帝馬屁,外加在外頭凍了半天,生了怨氣,自己也想找姜煥安的麻煩。此時被人拉住,幾個眼神想明白了,趕緊閉嘴。
敖昱一甩劍上的血,淚眼模糊地看著十里亭的牌匾。
換了褲子的小太監來了,拿來了兩個熱乎乎的湯婆子,敖昱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隨他上車了,敖昱親自給小月亮塞進了被子下面,一個在腳底,一個在懷里。小太監手腳是真的利落,不多時便在外頭點燃了炭盆端了進來。隨隊的大夫沒聽召喚,也趕緊過來了。
小月亮背上,是家法的傷,他讓藤條抽爛了皮肉。敖昱聞了聞大夫的藥膏,確定了沒問題。
不多時又有人趕來了,卻是小月亮今生的大哥,悅澤。
“悅溪悅茂與!你今日既走,便從此不再是悅家的子孫!”
敖昱出來了,一把薅住小月亮騎來的那匹馬的馬鬃,騎著光背馬,朝著對方沖了過去。悅澤馬術不差,但可從來沒經歷過有人直接和他騎馬對沖的,他有鞍有鐙,卻讓敖昱給沖下去了,一屁股落在了雪地上。
“你!”悅澤摔得狼狽又渾身疼痛,他乃是文壇新秀,雖家里是寒門并無官爵可世代書香門第,公侯子弟見了他,不是遠遁也是規矩行禮的,頭一回被如此無禮對待。
敖昱的劍懸在他頭頂:“信不信……我把你褲襠挑了?讓人見見,悅大公子是如何說屁話的!
碌王就是拿他的命威脅,悅澤也能梗著脖子跟他對罵,但這個威脅……太惡毒了。
這鬧得想過來幫忙的眾人也不敢動手了,這位碌王可是個大紈绔,他現在看樣子有些瘋癲了,誰知道能干出什么事來?
敖昱又道:“呵呵,不是悅家子孫就不是唄,他既出來找我,難道還要悅家嗎?”
可剛聽他說話還強悍霸道,他一扭頭,看向一側的眾人,眼淚說來就來:“你們都欺負我們!
送行眾人:“……”
動靜不對出來看熱鬧的屬官們:“……”
他搖晃著手上的劍,劍身、雪地還有天上的太陽,這光晃得眾人眼疼,許多人不由得后退,倒像是弱勢了。
在馬車里伺候的小太監卻戰戰兢兢過來了:“王、王爺,公子說……”
“他想我了呀?”敖昱立刻又笑了,“我這就回去了。出發!”
敖昱一夾馬腹,馬兒蹦跶到了車邊,他直接從馬背跳到了車轅,鉆進了車里。
外頭眾人松了一口氣,只覺得悅家小公子雖然眼瞎,但還是很良善的,這該是聽見動靜,方才叫回了碌王,回護眾人吧?
敖昱從始至終都沒朝他的皇侄們看上一眼,但有數位皇侄,卻盯著馬車,直到沒了車影。
——這是個美麗的誤會,小月亮哪里在意別人,他是真的想敖昱了。
車隊行進了半個時辰,敖昱哄睡了小月亮,又出來了:“叫狄季安過來!
狄季安,碌王府護軍統領。
半個月之前,這是個好差事,到今日,這可是個頂差的差事。
“孤有法子,讓你五年內歸京。孤也不要你干什么殺頭的差事,你只給孤護好了王夫,可能做到?”
“屬下是王爺的屬官,從不惦記歸京,一切聽王爺的吩咐!”狄季安看著碌王的眼神,滿是好奇。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方才敖昱騎著光馬,“逗弄”悅大公子,可是十分有門道的。
都說碌王善騎射,狄季安本以為頂天也只是如悅澤那邊的水平,誰知道……竟然是“我不如也”的情況。想想碌州的狀況,狄季安竟莫名沒有那許多的抵觸了。
敖昱應了五年,狄季安本是能五年后便回來的,但是,他放棄了,直到十五年后,依舊作為碌王護軍統領的狄季安,護衛碌王進京。
仍是十里亭,依舊是個飄雪的冬日,當朝四品及以上,所有公侯勛貴,太子及諸王,攜妻與子,迎碌王夫夫進京。
為此,今日的大朝會都停了,皇帝還派來了宮廷的樂舞班子,準備稍后演奏慶歸的雅樂。
這個陣勢,與十五年前,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如今前引的士卒還沒到,碌王還離得遠,這些大人物們也沒有誰站在雪地里受凍。各家的下人早已經支起了棚子,又有馬車擋在風口,相熟的官員們都湊到了一塊兒閑聊。
禮部一胖一瘦兩個侍郎,湊在一塊兒壓低了聲音吃著花生米,酒是不敢喝的,一會兒滿身酒氣讓碌王聞見,再一刀把他們給砍了。
“這可真是……了不得!迸质汤傻。
“這位一直就是個神人。”瘦侍郎點頭。
“陛下這個時候把碌王召回來,你說是不是……”胖侍郎這樣子,仿佛朝天上翻白眼。
瘦侍郎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將聲音壓得更低了:“大概是來壓陣的,但也可能……怕以后小龍鎮不住惡蛟。”
“碌王可不甘愿……”
“三年,十五道圣旨才召回來的,還特許他帶著三千兵馬歸京!笔菔汤晌丝跊鰵,“但別管這位爺態度如何,有一點旁人比不了!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軍權。”
五年前,當今陛下封王的兒子(年滿十五)還有七個,可時至今日,活著的只剩下皇長子也是皇太子姜疾珺,三子安王姜疾瑀,以及六子景王姜疾琿了。其他諸王有病死的,有貪贓過巨服毒的,還有造反讓皇帝賜死的。
剩下這三個……其實太子也已經明顯局勢不好了。而且皇子剩三個,實際卻是兩派,安王雖為兄長,卻一心沉迷美食安逸,并無爭勝之心。景王素有賢名,在旱災、瘟疫、洪災諸事上都有建樹。其王夫更是被譽為當世陶朱公,積善經營。但景王的問題也就是出現在王夫身上的,他不納側妃,明說過今生只與王夫相守,他的后嗣就成問題了。
目前情況,文臣除了部分老臣,其余就算不出聲,也已經偏向了景王。
但是,太子的母親,已故的皇后,是鑲國公劉家的獨女。鑲國公世代戎馬,到了皇后,已經是一家子死絕,但在武將中頗有名望,今上能夠登基,他從老丈人那兒繼承的名聲,可是幫了大忙。
現在的禁軍指揮使苻遠雄,以及京城南北兩大營的兩位指揮使,仍舊自稱出自當年鑲國公麾下,這基本就表示擁護太子了。
景王也不是沒兵權,京中負責治安的五城兵馬司(東西南北中四個兵馬司的總稱),五個指揮,三個明確出自景王門下,逢年過節都要親自登門送上孝敬。其他兩個態度雖沒有如此明確,可一個和安王交好,一個不久前讓人發現在景王夫的店鋪里有干股。
在碌王終于接旨回京之前,許多大臣都在擔心京城會亂起來。
為什么碌王回來,就不擔心亂了?
因為碌王坐擁“至少”三州之地,麾下五萬大軍。
如果常聽說書的,大概會覺得碌王麾下這五萬大軍太少了,京城只禁軍就有十萬了。但碌王的五萬,全是騎兵,身經百戰的那種,其中三萬左右可稱鐵騎。而且,碌王的封地能戰之士頗多,他一聲令下,能騎能射,能操刀子砍人的,保守估計還能有個十幾萬。
碌王沒養那么多大軍,因為他不需要,而且也養不起啊。三州之地,哪兒這么多的糧食?
“碌王到——碌王到——”背上插著令旗的騎兵,大喊著呼嘯而過,他得把消息一路傳進宮了。他一襲黃衣,這不是碌王的兵,碌王的三千鐵騎護軍在十日前已到了兩千先鋒,不過其中只有一千是鐵騎,其余一千是輜重輔兵,朝廷撥給他們的駐地,現在徹底變了個樣子——雖然皇帝允了碌王帶三千護軍入京,但他只能帶三百護軍入城,大軍還是要按照規矩駐扎在城外。
勛貴眾臣及家眷們立刻起身,仆人收起馬扎,滅了炭火。一直縮在車內的家眷們也相繼走了下來。人雖多,但男男女女們早已習慣了按官爵站位,所以有些鬧,卻不亂。
過了一會兒,又有馬蹄聲響起。卻是舉著旗子的五名紅甲騎兵,這是碌王的兵了。
“親王出行!閑人避讓!”
他們當中一人敲著鑼,扯著公鴨嗓喊,這不是嗓子啞了,他就是個太監。
但一般規矩,太監也該穿他自己品級的內侍官服,就碌王府的太監,頂盔著甲。宮里的樂師里就有幾個太監,此時不由得一直朝這騎士身上看。
“諸位大人,稍后可別嚇著!
太監和其余四人的馬也未停下,只留下了這么一句話。他們不進王宮,卻是要一路去自家在京里的王府了。
“好大的架子!本巴醴蛟诰巴跎磉叺吐曕止玖艘宦,“什么陣勢我沒見過?”
景王握了握他的手:“他說的,大概是騎兵!彼D了頓,又道,“況且,這是親王出行的正常規格。”
親王出行,都有前引護軍敲鑼凈街,京城貴人多反而少見,正是因為……貴人多。所以多數人反而輕車簡行,不搞這個了。但碌王剛回來,雖然前頭已經來送過幾趟行李和仆人了,但跟著他身邊的人馬和東西必然最多。
隊伍浩浩蕩蕩,當然得提前凈街,否則到了熱鬧地方,車隊堵半天,樂子不就大了。
景王看著王夫,見他抿著唇,臉上頗有幾番不服氣,便立刻輕聲安慰:“他都過了而立之年了……我早已死心了。今日實在是好奇碌州的騎兵!
皇帝答應的三千護軍,碌王也是分批派過來的,可惜,景王都無緣得見。只是曾聽人說過,那騎兵一人三馬,隊伍里還有趕著馬車的輔兵,一路轟隆隆的,塵土飛揚而來,陣勢甚為嚇人。
此時,不滿之人其實頗多,雪越來越大了,可碌王就是不見影子。他們也都是聲名顯赫,跺腳震天的人物。即便碌王這十五年來一直鬧出各種大小事,有人戲稱,他雖在碌州卻身在京城?蓪嶋H他就是個邊塞藩王,讓他們在這兒如此枯,實在是架子太大。人群里一片嗡嗡的嘟囔埋怨之聲。
景王夫正要說話,卻忽然一愣,看向腳下。
“地、地龍翻身?”
眾人幾乎同時感覺到了,驚叫聲在人群里炸開,有人推推搡搡。
“都安靜!”“安靜!”“在外是安全的!”“我等盡快回城!”
必定在場的算得上是舉國的人精,不過片刻,場面便被鎮住了——不過,那幾位太過驚慌的大人,未來的日子注定不好過了。
待他們重歸秩序,也發現了更多的情況異常。
西北,道路的前方塵沙飛揚,雪花甚至都讓黃沙遮掩了,翻卷的黃龍仿佛要吞天食地。
“騎兵……這么大的動靜?”
梁朝缺馬,即便最近十年,碌王商隊帶進關了許多牛馬,馬匹依然稀少且昂貴。在碌王的護軍到來之前,京城最大規模的騎兵,是皇帝的儀仗——本該五百六十八人,可皇帝已經很久連宮門都沒出了,禁衛軍中的繡衣儀仗雖然保持著,但能用的馬匹已經不足兩百,皇帝真的要把全套儀仗都拉出來,那得從禁軍的其他地方借馬。
十天前那兩千多騎兵過來時的動靜,多數人都是如景王這般,只有聽聞,卻也以為其中該有夸大。如今親眼所見,分明是那些人文采不佳,難符其實。
地面的震動越發明顯了,隆隆馬蹄聲更是震耳欲聾,與偶爾京中大量勛貴出行時,重疊在一起的轆轤車輪聲,完全不同。
他們能看見翻起黃沙的紅了,馬匹的顏色雖紛雜,但騎士的紅統一且鮮艷,深深刺進了每個人的眼中。
看著他們逐漸逼近,許多人都忍不住縮起了胳膊,有人左右張望著,甚至尋思著逃跑。理智告訴他們沒事兒,碌王總不可能把他們都殺了。
可騎兵們更近了!依舊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啊——!”在尖叫聲中,紅甲騎兵左右分開繞到了眾人兩側,只他們馬蹄下揚起的雪花和塵埃弄得人咳嗽不止。
皇太子夫婦、安王夫婦與景王夫夫倒還依舊站在原地,只是動作多少有些僵硬。
有些迥異的聲音響起,騎兵們的身后,出現了一架六匹馬拉的巨大馬車。
六乘,本該是天子的規格。但多年前碌王求天子賜車,因為“王夫嬌貴,受不得顛簸”;实墼柿。不過,除了六匹馬之外,這可是比皇帝的任何一輛車架都要大,這簡直就是個移動的房子。
“恭賀王叔回朝!”滿臉都是沙土的太子上前一步,以儲君之身,行子侄之禮。
“恭賀王叔回朝!”
“恭迎碌王回朝!”
重臣勛貴都彎著腰,四周只有馬兒的呼吸聲。
“噠、噠、噠!鳖H有節奏,甚至可說是帶著幾分慵懶的馬蹄聲響起。
皇太子看見了一對兒碗口大的馬蹄子,停在了他眼前,這匹馬有兩條健壯的大長腿,想來它必定十分高大。
“起!钡统恋穆曇繇懫稹
“起——!”太監傳音,眾人直起了腰,此時不快的人占了八成,這位碌王實在是過于傲慢自大了。
皇太子一抬頭,卻聽見太子妃與旁邊的安王妃都發出了一聲抽氣,他其實也想,只是強忍住了。與看不見的氣勢無關,純粹是個頭的問題,馬對人,本就是個龐然大物,馬上再端坐一個全甲之人,在幾步之遙的情況下,委實是壓迫感十足。
這人長腿一撇,從馬上下來了,他雙腳落地時發出“咚”的一聲,分量十足。
第103章 (捉蟲) 熱鍋里的魚……
103
大太監端著圣旨就要站出來, 碌王胳膊一抬:“等會兒!边@條胳膊再轉過來,就一把薅住了安王:“老三……好久不見啊!
“王叔……嗚!”一拳頭十分扎實地懟在了安王的肚子上,身份貴重的王爺當場跪地, 嘴巴鼓得老大, 可最后還是沒忍住嘔吐了出來。安王眼睛瞪得更大, 他怎么都沒想到,碌王竟然直接上手打他?
“碌王!你!”大臣也發出驚呼。不止安王,這事兒誰想得到?一個身份貴重的藩王, 直接在大庭廣眾下, 對他的侄子動手——哪怕私下里呢?
“王叔!王叔!”太子和景王愣了一下,但還是伸出了胳膊攔在了碌王面前。
碌王倒是沒繼續攻擊安王, 這一拳頭也夠了,安王妃與幾個大臣正把安王從地上扯起來,但安王疼得渾身發軟,根本扶不起來。
碌王扯開了頭盔的綁帶, 扯下來的頭盔讓他一把塞進了太子懷里。太子退后兩步, 差點踩在安王手上。碌王扭了頭, 如一頭搜尋獵物的老虎, 對著勛貴的方向發出咆哮:“十五年前的‘恩情’!孤可一直都沒忘!誠毅侯在不在?”
因碌王這十五年一直沒老實,況且這次還是皇帝親命眾人前來迎接,所以再愚鈍的人, 都了解過碌王及其王夫的過去。
這位誠毅侯,叫鄭房允, 是安王的伴讀, 十五年前,碌王夫夫也在內書房里,碌王夫正是碌王的伴讀。他倆遠赴封地, 還真有這位誠毅侯的一份功勞。
認為碌王會找安王和誠毅侯不痛快的人,是有不少。安王事前甚至還求過景王庇護,可以為也只是說兩句好話,勸和一下罷了。碌王卻是個真莽夫。
勛貴也不是誰都足夠精明老誠的,有人在碌王詢問時,下意識便瞄向了誠毅侯的方向。碌王徑直就大踏步闖進了人群里,這里除了公侯可還有許多命婦在。此時老老少少都驚呼出聲,又因事出突然,碌王的行為說荒唐吧,人家又事出有因,私仇。更要緊的是,碌王不打太子和景王,但……他們可沒人家的面子。
碌王的拳頭顯然是真的名不虛傳,一時間大臣們也都不知道該不該攔,只專注護住自家的女眷,躲開麻煩。可麻煩不正是誠毅侯嗎?這下碌王找他更方便了。
碌王一把薅住了誠毅侯,對他,就不像是對安王那么客氣了,戴著鐵護手的拳頭,直接朝著誠毅侯臉上砸去。尖叫聲又雙叒響徹人群,看來今天有些人就是為了練嗓子來的。
誠毅侯哪里禁得住打?兩三拳下去,那張臉就血肉模糊了,拳頭下去,牙齒崩飛,拳頭起來,血被拳頭甩飛出去。
碌王松了手,他臉上有飛濺的血,還有自己的淚,偏偏他是笑著的:“真嚇人啊,他怎么流了這么多的血。磕銈冋f,是不是好可怕?哈哈哈哈哈哈!”
剛才目睹他打人時尚且站得穩的大臣,他這一笑,反而跌倒了幾個,還有命婦直接嚇得昏厥了過去。
甩了兩下手套上的血,又引起了有節奏的幾聲驚叫,人群離他更遠了,可很快就縮回來了——碌王血騎圍了他們一圈。
剛碌王沖進人群里引發驚呼時,依稀還能聽見自家仆人的呼叫聲,現在什么聲音都沒有了。雖知道碌王的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將眾臣的家奴都殺光了,可還是心里發毛。
碌王沒繼續找人,他從懷里掏出了一條帕子,細細擦著臉和鐵手套,沒人敢多嘴,都屏氣凝神看著他擦,待擦完了,碌王將血淋淋的帕子展開:“看,像不像一只鮮紅的錦雞?”他笑著問的,可見沒人回答,眼淚立刻涌了出來,“不像嗎?”
“像!”“像!特別像!”“雄雞報曉!”
反正大家都扎一堆,沒人知道是誰喊的,不丟臉。此時,
“哈哈哈哈哈!”碌王開心了,他笑了一會兒,終于走出了人群。
待碌王徑直走到巨型馬車邊時,已有侍從在這兒放了木梯子,碌王向門口抬著手:“小月亮,下來了!彼袂闇厝崴扑曇糨p如流泉,若非此時太過安靜,怕是沒有外人能聽見。
“咔!”開門聲響起,車門的卡扣打開了。
門內的人只有一截下擺飄出,碌王已經一腳踩上了兩層樓梯,伸著胳膊掐住了對方的腰,將人輕輕舉起,如奉寶瓶般,將人放在了地上。水藍色的貂皮在陽光下反射出些微紫色,華美的皮草直接蓋在了骯臟的雪泥地上。
這穿著皮草的男人并不矮小,他和碌王的身高相仿,這連著風帽的披風卻全都是水藍色貂皮所做。
這件披風何止萬金?前年碌王在貢物中貢上了一只這樣的紫貂,京城里的人方才知道紫貂還有這種顏色的;实郦q豫良久,分別賜予了大公主與太子妃。皮子雖說用新的才好,但這兩件紫貂,兩人卻都不敢用,一直放在庫房里,有相熟的手帕交拜訪,偶爾才拿出來瞧一瞧罷了。
“……”給皇帝的貢品就兩只小貂,給王夫的好大一件衣裳。不知道多少大臣一時起了義憤之心,要回去參奏碌王了?墒窍胂肼低醯膽B度,總覺得這事兒最后的結局是碌王暴揍他們一頓。所以,還是三思一下吧。
終于,有不穿鎧甲的侍從出現了,他們拿出了兩個厚厚的蒲團放在了地上。
舉著圣旨的大太監反應迅速:“陛下口諭,碌王夫夫無需跪拜!
“皇兄寵愛,但孤還是得守規矩的。”碌王收斂著眉目,假如他臉上的血剛才都擦干凈了,可能還真的有人信。
他轉身親自將王夫的披風緞帶解開,風帽滑落的瞬間,吸氣聲此起彼落。
輕拂簾幕開,神人踏月來。冰肌無粉黛,秋瞳脈脈情……
碌王王夫悅溪,國子監祭酒悅朗悅晚秋的幼子。十五年來碌王萬千寵愛的男人,碌王府的奢侈鋪張,在京中不是新聞,隔三岔五便有御史因此上奏。今日這水藍紫貂披風也又加了一樁。
十六年前(碌王被封的前一年),有京城第一公子之名的悅溪進了內書房,可是頗引起了一場風波。甚至當年碌王赴藩,也是因為他引起的一場艷聞。
悅溪公子踏雪而奔,紅梅訴情,可是當年茶館里人們最想聽的書文。又有人叫他踏雪公子、紅梅公子,但這名號聽著雅,實則卻有些過于艷了,其實并非好名。
碌王夫夫重歸,京中便有不少閑人又說起了這位第一公子。
他可是三十有一,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了。
“在那碌州蒼涼蠻荒之地,不知道當年這位美人兒被磋磨成了什么樣子!
即便碌王嬌寵王夫的名聲遠近聞名,但也有傳聞碌王其實覬覦現在的更加年輕英俊的景王夫悅屏襲的。也有傳聞,碌王夫一直在碌州與碌王一塊兒忙碌。碌王出征在外時,封地是王夫主政,他是干活的,甚至該說必定諸多辛勞。
碌王和景王,其實近些年常被拿出來比。兩人都是娶了男子的王爺,還都是守著這一個,斷子絕孫也不另納。又都是悅家的兒婿。
除了碌王與景王之爭,碌王夫與景王夫的內助之爭,也一直在閑人嘴巴里斗著。
景王夫可是眾人眼里見著,二十許了依舊如少年一般。碌王夫在碌州露面,也都是戴著冪籬、面紗,碌州那破地方,冬天的風像割肉的刀子,夏天的太陽像烤人的烙鐵,男人到了那兒可不都變成了糙漢子?
碌王夫,顯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他矜貴俊美,但陽剛清雅。許多人見了他,便在當場愣住了,神色間露出幾分迷茫與懷疑,實在是誰想到如此美景竟是人間?
他腰挺背直昂藏之軀,層層華服在他身上不是堆疊,卻是舒展。傳聞他嬌貴,有人以為他會是個病姿之人,可他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成年男人的健康,他朝著碌王輕輕一笑,也……充滿了成年男人的魅力。邊上有人踮起了腳尖,讓碌王一瞪,趕緊收了視線。
“還請大監宣旨!卑疥殴笆。又拉著悅溪的手在蒲團上跪下。
皇子們和眾勛貴大臣:“……”我們可都沒準備蒲團。
但碌王跪了,轟隆一聲,眾護軍翻身下馬,也都跪了。眾人只能跟著跪,包括還抱著敖昱頭盔的皇太子。也包括既倒霉又活該的昏迷中的誠毅侯,碌王護軍在外頭圍了一圈兒,和他交好的想把人送出去,可一邊覺得碌王護軍不敢動手,一邊又害怕。誠毅侯夫人因病未來,其他人也還沒關系好到為他拼命的地步,一猶豫大家都跪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碌王,朕之幼弟,守三州之地,忠勇誠悍,功勛赫赫……”
這圣旨就是把敖昱在三州干的事兒又吹了一遍,然后表示:朕想弟弟啦,所以把弟弟叫回京城一家團圓。哥哥的好幾個兒子(指最近幾年出生的,沒長成的),弟弟還沒見過吧?哥哥知道你和你的王夫感情頗深,所以,要不要抱一個回去養?你對朕的兒子有忌諱也沒事兒,從族里選一個?
皇帝這圣旨廢話頗多,倒真的像是個正在對歸來弟弟嘮叨的苦心兄長。
終于,圣旨完事兒了。眾人起身。
“多謝太子!甭低跸葹橥醴蛑匦麓┥吓L,這才取回了頭盔。一聲道別,他已經轉身上馬,碌王夫也未曾回到大車上,而是一抓馬鞍,輕輕松松以單臂之力,引自己上了馬,坐在了碌王背后,兩人共乘一騎,帶著三百護軍與幾十輛輜重大車,進城去了——其余人馬不能進城,要去城外軍營。
護軍在前,吆喝著閑人避退。
百姓早已讓在街道兩旁,看著這威風凜凜的大隊人馬過去。
“這誰?這么大的架子。太子出行也沒這樣的啊!眴栐挼氖莻歪戴著帽子,身著綾羅的男子——京城里的百姓,自有一股子傲氣,且看他的打扮,說不準就是哪個王侯貴戚的親戚。
“前邊喊了,碌王!
“哦,對了,今天早晨一群大人們出城去了,就為了接他。這可果然是……鄉下人架子大!”
這位也是膽子大,竟直接將身子探出去,扯著嗓子喊了一嘴,他正得意,要與旁邊的其他人繼續議論,耳邊就聽見了破空之聲。
可聽是聽見了,就他這樣子,哪里躲得過?他甚至都不知道這聲音代表的是什么,被鞭子勒住脖頸時,依舊笑著。男子直接給拽到了街上,讓一位紅甲騎士拖著走了。
“公子!公子!”
兩個仆從打扮的男子鉆了進來,可剛要追,就有另外一位紅甲騎士路過,兩鞭子把他們抽回去了。兩人只能擦著人群跑,快跑出這條街了,總算是追到了被棄在路邊的男子,這男子的一身綢衣,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后背、前胸和雙手都磨掉了皮,一張臉更是慘不忍睹。
“嗚嗚嗚!”他意識倒是還清晰,哭得稀里嘩啦的,“疼!疼!你們——你們知道爺是誰嗎?!”
“咔、噠。”馬蹄子在三人面前停下。
“你是誰呀?”馬上的騎士問,男人下意識抬起頭來,結果在看見騎士之前,先看見了騎士肩膀后頭探出來的一張俊美的面龐。
云破,月出……
男人直接呆了,露出了些色授魂與的豬哥神情來。
又是破空聲,但有了經驗的男子……還是沒躲過。這一鞭子,直接抽爛了男子的半張臉,一聲恐怖的慘叫在男子口中戛然而止,他直接暈了過去。
“你!你!你!你們當街傷人,我們恒國公府必然是要向碌王求個公道的!”
朝前走了兩步的馬蹄子停了下來,黑甲騎士轉頭,淚水斑斑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孤好害怕呀。哈哈哈哈,快快去告御狀吧!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豪爽快活,又瘋狂。
本來今日便是大風大雪的,兩旁的百姓見狀,越發覺得冷了。
【嘿嘿嘿嘿,宿主,你這一世對于小月亮的待遇,就是小藍人、小綠人和大明星的待遇。】蘋果醋嘿嘿嘿地傻笑。
【……】話搭子發瘋怎么辦?當沒聽見。
至于為什么敖昱這神神經經的表現,蘋果醋也如此淡定?
因為他跟著敖昱已經在這個世界走過了十五年,蘋果醋躺平平,晃腳腳,他很淡定,這點事兒算啥?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其實是一個很“正!笔澜,至少對沒遇到敖昱之前,跟著其他宿主一塊兒干活的蘋果醋來說,這個無靈的平凡世界,是他最熟悉的那種,本該是難度較小的。呃……在這是單人難度的情況下。
有了上個世界的充分熟悉 ,敖昱剛到這里,在瞬間接受了原主記憶的同時,也理解并融入了這個世界。
【宿主,你的人設——愛哭鬼驕矜王爺。】蘋果醋真的很想笑大黑魚一臉。
畢竟這個愛哭鬼……TM的到底是什么鬼。」!
【宿主,主線任務——扶持太子登基,十五年后,找景王夫夫的麻煩。等等,還沒完,這個世界的主線任務,有著大量的限制。宿主,這不是因為你名聲在外,是很多世界都是這樣的。老成持重的天道,才是大多數。另外,也和這個世界情況有關!
他們的主世界都是一個,但就如分裂出來的世界各不相同,天道們的性格也各不相同。
一些天道,如觀眇宗世界與江湖世界,很樂意看見文明的大跳躍。但有的天道更樂意看見一切如劇情發展,畢竟按照劇情,祂就能順利過量劫了,不走劇情,文明大發展,這一段是好了,可是更遙遠的未來誰也說不清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宿主們拍拍屁股帶著功德走人了,世界的發展可是天道的基礎,會直接影響到祂的存續。
除此之外,假如主角已經是個穿越者了,他要以未來的科技帶動世界發展,那反派就不能先于主角點亮技能。大黑魚還是個水平高過多數宿主的家伙,除了那些?飘厴I的大手子,尋常人設的宿主,是能跟他掰手腕?讓他放開手施展,主角還活嗎?
更何況,這就變成反派和主角走相同路徑了,違背了量劫不同道路選擇的初衷。反派之所以是反派,就要和主角走不同的路。如前兩個世界,人道大興、徹底砸碎江湖。
這個世界的主角,未來即將帶領世界走向工業革命。敖昱的海量限制里,就包括禁止他走向機器大生產,他不能碰機器。甚至蘋果醋為他提供的菜譜都有超過九成被禁了,不過這部分好一點,在主角使用后,他這邊也就能點亮了。
敖昱睜眼的瞬間,剛過來就被捆上了層層疊疊的鐵鏈子。
另外,敖昱在到達碌州后的十五年內,不得離開封地,進入中原其他州的范圍。不得自己登基,不得把持朝政,必須找景王夫夫的麻煩。甚至找景王兩口子麻煩的程度,都被限制了,不能一見面就暗殺。
【另外一頭草原呢?】
【這個可以,畢竟是邊塞的王爺,嘿嘿嘿。】就知道大黑魚都朝關外發展,不過……這點猜到好像也沒什么可高興的,只剩下這一條路了。
【一見面就砍死?】
不能暗殺,沒說不能敖昱他自己提刀砍人。
天道:。!
然后,敖昱就收獲了更多的限制。他本人至少要在找麻煩到一定程度后,才能自己提刀去砍景王夫夫。
蘋果醋:我宿主現在提出來了,不是先斬后奏,已經能說明他的誠意了。我們是來正經當反派的,不是好人,放心吧。
天道:……
【明白了】看過了新的限制,這個世界的天道態度敖昱已經大致了解了,他邊應著,邊下了馬車。
當今生小月亮的身影出現的一瞬間,敖昱剛要笑,蘋果醋突然響起的聲音,徹底抹去了他的笑容【臥槽!臥槽!!宿、宿主!出事了!小月亮這次的行為是按照劇情的發展而動的!而按照劇情……他本該也會死在和你到了封地之后!】
如果能哭,蘋果醋現在都要哭瞎了。他不能透露真實劇情,甚至連具體的時間都沒法說。
此時,小月亮撲進了大黑魚的懷里,輕聲笑著對大黑魚耳語著:“……我想起來了……阿昱……大師兄……”
這樣的小月亮如果先一步離世,這樣的大黑魚如果失去了小月亮……
蘋果醋:天道大兄弟,咱們商量商量。嗚嗚嗚,我真的是為你好,真的,大家都活著不好嗎?
天道直接匿了,根本不想搭理蘋果醋。
蘋果醋想念上個世界的天道了,那個大兄弟多可愛啊。
【爭名聲,爭氣運,可以為他延命,對吧?】敖昱將小月亮抱進了車里。
【對,你對他越好,外邊傳聞的他越受寵,他就能活得越久!
敖昱【……】
蘋果醋這個回答透露的,改變了敖昱的打算——他打算讓小月亮自己出來打,敖昱變成小哭包,躲在小月亮身后學著蘋果醋喊666加油。這不完美的“愛哭鬼驕矜王爺”嗎?愛哭鬼嬌妻王爺都沒問題。
然后敖昱就去砍了太監(這小子與原主最是親近,膽子又大。敖昱是必然要找機會把他砍了,他也識時務,自己把命送上來了),鬧了悅澤。三日之后,有內侍送來了皇帝的旨意,并非訓斥,而是正式給兩人賜了婚,悅溪成了他的王夫。
這個世界,同性可婚。
小月亮看著圣旨,趴在車子里笑,他的笑容讓這昏暗逼仄的車廂都亮了起來:“我是王夫啦~”
“嗯,你是我的夫~夫君~”
“哈哈哈哈!”
【這世界的劇情,是個艷.情小說?】看到主線任務的時候,敖昱就如此推測了,如今算是確定了。
【咳!其實是純愛,生活基建流,帶一點點權謀!肯啾绕鹎皟蓚世界,這個世界確實窄了,不僅是敖昱的活動范圍,還有整體格局。但這就是一種文章風格,看點本就不是大場面。
一路前往碌州,小月亮的傷口久治不愈。
這種傷確實比割傷之類的難愈,畢竟皮肉是給抽爛了的,但也不該半點也不見好。
在車廂里守著的敖昱,像是熱鍋里的……魚。
第104章 (捉蟲) 情況惡化和北……
104
氣運這事兒就是這么奇怪, 尤其在傷病上。小月亮現在的就是俗稱的“走背字”,他明明沒有發燒,意識卻漸漸昏沉, 大夫道:“人已是起燒了, 只是于外不顯, 臣也曾見過類似的癥狀。”
“麻煩大夫了!卑疥拍樕领o,他知道,大夫還是隱瞞了——點亮醫術的大黑魚雖不用, 卻知道, 小月亮有內出血。細微到難以查探到準確部位,卻存在著, 要么自行愈合吸收,要么絲絲縷縷地帶走他的命。
不知是藤條打出來的,還是曾跌倒過,反正就是這么巧,
離開時的那些表現不夠, 他需要鬧騰得更大。
恰好隊伍途經兼州的州府荼沛城, 按規矩, 藩王過境,知府與各級官員是要出城二十里迎接的。兼州知府非但沒出城,驛站都沒事先準備, 別說熱水了,臥房的褥子都是潮的。
“去知府衙門!
“王爺!王爺!”長得像個師爺, 伸長了胳膊攔敖昱的, 是王府左長史丁斌——藩王府的屬官,來之前皇帝倒是給他配好的。
敖昱一腳跺在了丁斌肚子上,丁斌捂著肚子跌到一邊, 翻了半天的白眼才算是緩過了這一口氣,一抬頭,除了他帶出來的小廝,王府眾人連影子都沒了。
兼州知府盧安宏,出自悅晚秋門下,悅溪見他還得稱呼一聲師兄。
他以剛直清廉著稱,還是個書生沒功名的時候,就因唾罵紈绔被人所贊美。兼州乃是距離京城最近的一州,由他在此坐鎮,可想而知皇帝對他的看重。他也確實是有才之人,兼州在他治下,越發繁榮富庶。
“老爺!老爺不好了!碌王的儀仗,朝著咱們這兒來了!”
“無妨,任他來!北R安宏能不知道碌王嗎?先帝的遺腹子,當今的“如”兒,京中第一大紈绔。仗著帝后的憐惜愛寵,最是無法無天的人物,萬幸這回他闖下大禍,這才讓陛下咬牙將人送了出來。
但臨出來還鬧了一場,他師弟(小月亮大哥)讓碌王給打傷了,小師弟(小月亮)更是被他害得讓師父從家族除了名。就這樣,陛下還下旨給兩人賜了婚。
聽說時,盧安宏肺都要氣炸了。
差役心驚膽戰地下去了,盧安宏捏著短須與通判笑道:“這碌王果真碌碌之輩,脾氣暴烈,一挑就炸。本官讓驛館故意怠慢于他,他這不就乖乖地送上門來了?”
通判拱手:“大人高見。”
“走,咱們去會會這火氣大的碌王殿下,哈哈哈哈!”
兩人慢慢悠悠地朝外走,盧安宏想象里,他該是站在大門口,聲色俱厲地將碌王指責一番,對方若聰明,就灰溜溜地滾回驛站。若蠢,就上來將他毆打一頓,那碌王怕是還沒到封地就要被貶為庶人了。
可他到門口時,看見的是知府衙門的門檻已經被拆了下來,一輛掛著“碌”字燈籠的馬車正在往里趕,門兩邊府衙的差役和官員都讓人捆了起來扔在地上。
“大膽!”盧安宏朝前跑,舉著手就要阻止,他沒注意路上的樹后邊站著一個人,這人腳一伸,盧安宏直接一個大馬趴摔地上了。
“大人!大人!”
“你!”盧安宏被攙扶起來,指著斜靠在樹上的人,“碌王殿下,您身為陛下王弟,皇子王叔,你……”
敖昱轉身就走:“去里邊查看!”
“碌王殿下!私闖府衙,捆綁差役,您身為大梁的藩王本該以身作則,卻亂大梁律法綱常!你實在有負皇恩!你堂堂皇弟之尊,不思為國效力,為君分憂,反……”
盧安宏的嘴皮子還是很厲害的,可敖昱任由他在后頭罵,只是指揮著王府護軍與仆役干他想干的事情?粗鴥仁虥_進內宅時,盧安宏頓時沖上去和敖昱拼命,敖昱任由他扯了兩把衣襟,突然一屁股就坐在地上開始哭。
“嗚嗚嗚!我離了京城,就沒人把我當事了!皇兄!你的大臣打我!他打我!他把我打倒在地了!”
盧安宏:“……”
被護軍們推搡著過來的差役和屬官,以及被拉扯進來看戲的百姓們:“……”
確實是知府大人扯了王爺的衣襟,但好像又不大對——這哪是個藩王啊,他和無賴混混的區別,只是他沒在地上打滾罷了。不過,碌王哭得是真的兇,那眼淚吧嗒吧嗒的,地面一會兒就濕了一片。
所以,說他們知府大人把一個王爺欺負哭了也沒錯?過了一會兒,從后院趕出來的盧安宏家眷,正要告狀,可看見這場面都愣了。
難道他們家老爺已經控制住了局勢?
敖昱爬起來了,掛著滿臉淚水走向盧安宏,低聲道:“盧大人,孤是碌王,封地是碌州,孤怕什么?孤老老實實地到驛站住著,你給孤找不痛快,孤怎么可能讓你痛快?孤現在只剩下一個王夫了,你可是……有一大家子呢!
盧安宏看著敖昱的臉,頓時覺得心頭一緊。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雖然是個知府,但這位碌王已經很明確地表現出了,他就是個大兵痞。
以碌州為封地的藩王,真的比貶為庶人好嗎?且碌王出京時,可是見血了。雖只是太監的一條人命,但這代表著碌王已經跨過了親手殺人的這條線。
這不是個如喪家之犬的無能少年,這是個無所顧忌的亡命徒。
敖昱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開了”,不再廢話直接從人身邊走過。被任命為碌王府總管的小太監張夠膽(之前叫狗蛋)正一頭是汗地跑過來:“王爺,最好的房間已經重新布置好了!
“嗯。”敖昱應一聲,轉身招手,“進來!”
放著小月亮的馬車就進來了,敖昱用此時多數人都能聽到的聲音朗聲道:“盧大人!王夫身子弱,多謝您讓出自宅來給王夫養傷!您放心,衙門的事兒,孤不會多管,您自可繼續在衙門辦公!”
——衙門都是前衙后宅。
敖昱就這么住下了,關于這件事的謠言傳到京城時,有兩條最是讓百姓津津樂道的謠言。
一,紈绔藩王讓剛正知府給打得跌倒在地,哇哇大哭。二,有美人兒身嬌體弱到了兼州非要住進知府衙門,好色.王爺對美人兒言聽計從,撒潑打滾也帶著美人兒住進了知府衙門。
皇帝自然是既收到了盧安宏的奏折,也收到了碌王護軍細作傳回來的密報。
然后,他也收到了來自御史言官風聞奏事的彈劾奏章。
針對碌王的少,如敖昱說的,他已經是碌王了,還想讓他如何?皇帝的婚旨也說明了他對這位弟弟的態度,皇帝不想趕盡殺絕。
所以,彈章多是對盧安宏的:與藩王廝打;毆哭藩王;身為一州知府竟讓藩王住進了自己家中……
總之,傳聞里隨便截取一段,就是個大錯。要是一段一彈章,未來兩個月言官都不缺素材了。
“唉……原以為盧卿是個直臣,沒想到啊……”
不自找的嗎?他不在驛站鬧那一手,碌王會去找他嗎?
看似皇帝保了盧安宏,實則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早已經連降三級。
皇帝以為,碌王可能會在兼州停留到第二年的春天。碌王或許還在等著他回心轉意,召他回京?只能說這孩子果真被養得太天真了。
但皇帝想錯了,半個月后,他忽然得到了消息,碌王出發了,且這次竟然是輕車簡從,頂風冒雪,用最快的速度向碌州前進。
他到底怎么了?意識到皇帝可能不會召回他了,所以紈绔脾氣嗎?
碌州、稟州、崎州,又稱北胡三州。
碌王到任前,三州官民都拼盡了全力,離開三州。這里和江湖世界的隴西四郡還是不同的,北胡三州根本擋不住胡人。
京城地處西南,最近的崎州都與京城隔著漫長的距離。早年間還是在三州與關外對峙的,可大量的財政日益沉重。直到先帝時,君臣發現了一個減少邊境支出的好法子——放棄北胡三州。
簡言之,平湖三州從涇渭分明的“抵抗地帶”,變成了十分模糊的“緩沖地帶”。胡馬便是度了陰山,大梁也可沉穩調兵,阻擋胡騎。
當然,不是明著放棄,這畢竟還是大梁的國土。但徹底斷了銀錢、糧草的額外支援,到敖昱受封,三州的長城早已年久失修了,部分區域的城墻甚至徹底坍塌,騎兵都能直接從對面跳過來。
先帝初期,全國曾查過戶籍。三州人口最多的碌州,有二十萬戶。當今皇帝登基時,三州的知府先后請減稅,因為他們的戶口已經遠遠達不到當年了,依舊拿碌州舉例,現在只剩下八萬戶左右了。
少了的人不是都被殺了,大多是外逃到其他州了,還有從自由的民戶變成了依附大家豪族的奴仆,這種都是不計入征稅之戶。
不只民眾如此,當地的上層階級也是這樣。文人只要考出來,就立刻帶著全家,乃至全族搬遷。武將只要得到了軍功,在別的地方立足,也立刻帶著全家全族搬家。甚至這些文武都極少提起自己的祖宗,因為不過幾十年過去,北胡三州已經從抵抗胡人的三州,變成滿是胡人的三州了。
道德高尚的人總是稀少的,但低劣的人到處都是,外地人若知道了有些人來自北胡三州來的,便會笑著問“你祖上是不是胡人啊?”甚至缺德會問“你娘認識胡人嗎?”上司也不會認為這是欺辱,同樣會對這些“北胡來的”區別對待,這時代可沒有民族大團結的觀念。
三州多數縣衙,只有吏而無官,甚至吏還是發配過來的犯人。
敖昱在兼州等待的結果,就是他確定,和一個知府對上,依然無法改變小月亮的狀態。甚至,小月亮開始發燒了。
他的前方只剩下了兩條路——救人、殺人。
他可以成為一名大醫,但除非有某地發生瘟疫,助力他名聲的傳播,否則杏林美名的傳播,是要按照五到十年來計算的。更何況,目前必須傳他對小月亮寵愛,大醫不好傳。
于是,路就只剩下一條了。
敖昱命左長史丁斌帶領多數仆役與八十護軍緩緩前行:“……明年開春再來也行。”
他自己帶領其余兩百二十名護軍與部分仆役(負責輜重),拋下輜重,全速而行。
從護軍的角度說,皇帝待碌王還是挺好的。三百護軍給他配的不是軍中老兵,就是勛貴家的幼子,皇帝掏腰包給這些人配備了一馬一騾,以及統一的鎧甲與武器。至于敖昱本人,他帶出來了五匹馬,這都是御馬監里的御馬,當然,也都是過去就賜給碌王本人的馬。有些人覺得,碌王是沒膽子把馬都帶走的,可原主都帶走了,包括他在宮中的其余許多貴重物品。
現在敖昱就有馬用了。
【原主有遺愿嗎?】原主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他最后的行為類似于小孩子的賭氣,但作為賭氣對象的“家長”并不在意這些,反而他的行為讓“家長”的行為變得更正當。但繼承了這些東西的敖昱,總算不至于捉襟見肘。
他抱著用蠶絲被包裹的小月亮,帶著護軍全速而行。
【想讓皇兄后悔!刻O果醋嘆氣,雖然沒和大黑魚商量過,但他也有著相同的結論——原主個被寵壞的倒霉孩子。
【哦,正好順帶!
【……】突然就想起江湖世界的幾位皇帝來了。
老皇帝幾乎就是被突然增加的事務累死的。中皇帝后邊十幾年日日憂懼,覺都睡不好了,頭疼暴躁,最后幾年甚至被傳是讓鬼怪附體了,死得挺痛苦的。小皇帝登基沒多久就得了暴食癥,看來也是壓力大,后來比他祖輩們死得都早,且死的時候四肢潰爛,這是糖尿病了吧?
雖然這個世界大黑魚束縛重重,但這家伙一來就把大黑魚得罪狠了,他的未來一定很慘。
蘋果醋嘿嘿嘿地竊笑起來,他一點都不同情皇帝,活該!害得小月亮這么慘!
敖昱的馬是最好的,但一直雙騎,馬兒體力的消耗也比其他人的坐騎快。
敖昱這時候,就會在奔馳中換馬。他也不回身,直接將手伸到馬鞍上,解下副馬的韁繩,把它拽到身邊來。用馬鞍的綁帶將王夫暫時固定住,他一撐馬鞍,就直接跳到了副馬的鞍上,手臂一伸,解開綁帶,就把王夫抱過去了。
——副馬雖然也是一路跟著跑的,但帶著人的和不帶著人的,馬匹的體力消耗是不同的。
護軍們:“……”
隊伍是兩日一夜,方才休息一夜的。他們別說帶著人換馬了,不帶人也要等到休息的時候,才能換馬。
皇帝為碌王準備的這些護軍都是有些能耐的,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對于前往碌州,都是心中有怨氣的?梢宦沸衼恚鄶等诵睦锏脑箽舛紱]了。碌王的騎射,將他們折服了。且碌王雖然確實如傳聞那樣,總喜歡哭哭啼啼,可……又不大一樣。他們覺得,跟著這樣的碌王,即使在碌州生活艱難了點兒,但不會吃虧吧?
碌州,到了。
剛到就給了敖昱一份大禮,有盜匪在洗劫村莊。
這可是官道旁邊啊,是碌州與佘州的邊界了,況且他們一路行來,兩百多人,快五百匹馬了,這動靜可不小,這些人一定聽見了,卻依舊搶劫。肆無忌憚都到了這種地步了?
敖昱拔劍在手:“駕!”
護軍們想到了他們不可能坐視,但沒想到,王爺自己沖上去了!
“駕——!”
王爺,你記得你懷里還抱著王夫嗎?!
盜匪們發現這群陌生騎士真的沖過來了,這才趕緊逃離,卻依舊不舍搶奪來的財物,甚至還有扛著衣衫不整女子和拎著孩子的。
好大一顆人頭沖天而起,后續的護軍沖上來,敖昱便不動了;璩脸恋男≡铝脸榱顺楸亲,睜開了眼睛,敖昱把他拽下了被子,讓他看外頭血腥的殺戮。
護軍們留下了十騎以防萬一,看見他這動作,頓時眼睛又瞪大了。
他們王爺騎.射.精.湛,且敢殺人不稀奇,畢竟他原就有混世魔王的名聲。但這位京城第一的茂與公子,又被稱為貌玉公子,就聽說他琴棋書畫是極好的,一路上也見了,他確實病弱,這再給嚇個好歹的?
——說來也怪,為何王爺不留在兼州荼沛,好好養著呢?有時候也說不清,到底王爺是不是寵王夫了。
因發熱有些濕潤的鳳眼在外頭瞟了一圈,小月亮便興趣缺缺地又把腦袋縮回來了。
“喝水嗎?”敖昱卻輕輕碰了碰他。
“嗯……”他剛應了,敖昱就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水囊,將在胸膛溫著的水喂給他。
“我臭烘烘的。”喝了水,潤了喉嚨,腦袋也少有的清醒,小月亮低聲委屈道。他背脊上的傷越發嚴重,甚至開始潰爛,他覺得自己都是尸臭味了。
“不臭,還是荷葉味兒的!
敖昱親他的鼻尖和額頭,小月亮的嘴噘起來了:“還沒長大呀!
“快了,就快了!
“阿昱……”小月亮念叨了兩聲,就又昏睡了過去。
看似很清閑的小月亮,其實也在戰斗,他在努力活下去。即使意識不清,喂藥他就喝,多苦都不會躲。吃飯他就努力向下吞咽,即使看得出來他想吐,也死死咬牙忍住。
敖昱親親他的大腦門,他一定要把小月亮養成前世的樣子——可能一次吃十二個大包子有點困難,但四個包子應該可以。
在心里給自己打著趣兒,這場小小的戰斗已經結束。
“怎么還有搶孩子的?”護軍們將被搶的物品拎了回來,被搶的村人都是窮困之人,被搶的都是食物,最多的是用豆渣做的豆餅,這玩意兒他們都用來喂馬。盜匪搶女子可以理解,但這搶孩子,還是小男孩,實在是莫名其妙。
“那是豬崽兒!钡壹景舱f了一句。
護軍中有三分之一人愣了一下,殺人時手穩心黑的他們有人竟吐了。
“只聽說過北胡三州亂,這可真是……”
村子里的幸存者也都被搜出來了,男丁全滅,活下來了二十幾個年輕女子,四個孩子。搜村的十幾個護軍都臉色難看,原來他們發現有個女子因被剁了腿流血而亡,她的腿,正在一旁的鍋里煮著。雖然害了她的人,必定已經死在了眾人的劍下,但眾人依舊覺得心中發怵。
“帶上吧。”
女人和孩子,此時此刻是給救下了,但若他們轉身就走,這些人轉身也就死了。
“大人!我們會騎馬!會做飯!會宰羊殺牛!”一個女子帶頭跪下,給敖昱連磕了三個頭。
給他們勻了些騾馬,女子們瘦得皮包骨,卻都能駕馭得住馬匹,最強壯的幾個,把孩子放在身前。
隊伍重新出發,狄季安湊到了敖昱身邊:“王爺,那些盜匪……胡漢摻雜。”
“知道了!
到州府石欣的路上,雖然短暫,卻讓敖昱小小地見識到了碌州情況。
江湖世界的隴西四郡也有狼部人居住,但那是通過正經手段進來內附的。
大梁關外的胡人以戕人、鵠人,與饕人為主,戕人最強,鵠人次之,饕人這名字最強的最弱。
目前看來,大梁拋棄北胡三州的行為,確實降低了朝廷的財政負擔。異族發現入關很容易后,數次劫掠三州,三州當地的軍民還是極其強悍的,但也是悲壯的,主要大城至今都未曾陷落,但除了大城之外,無數村莊被反復屠戮一空。
如今胡人大隊入境,大城便緊閉門戶。胡人發現確實劫掠不到后,也曾經想過更深入中原,結果就被打回來了。他們跨越背后三州的時間,足夠下一梯隊的佘州、汀州集結兵力,待他們和這兩州的軍隊打起來,更多的軍隊已經調動過來了——這說明大梁的軍隊和將軍確實都夠強。
北胡三州的稟州有一任的知府向朝廷發出過質問“汝可行,吾何不可?!”
佘州和汀州能這么打架,為什么我們三州卻要糜爛?這份奏折卻杳無消息,這位大人在與饕人的守城戰中,身中流矢而亡。
第105章 (捉蟲) 碌州征戰
105
胡人以為得了便宜, 鬧了幾次,發現一過北胡三州,必定死很慘, 便也不這么干了。上一回他們過了北胡三州進入中原, 還是四十多年前, 先帝時候的事情了。三胡也明白了大梁的底線,只要不是大軍進駐,別干出屠城的事情, 北胡三州, 隨便他們禍禍。
這里散落著大梁的幾座城市,但完全沒有大戶人家建立起來的塢堡山莊, 百姓耕地都不需要地契,相對的,到底哪里是耕地,哪里是荒地, 也完全分不出來。正常情況下, 即使是大雪蓋滿地的冬天, 也是能從平整程度上, 分出來的。
碌州這地方,耗子都能餓死,胡人幾乎就是把三州當成了一片混亂的草場——戕人曾想遷移一個部落過來, 長期駐扎,將這里變成自己的草場和進入中原的前站。但中原大臣缺德, 卻不是傻子, 立刻派兵把他們給打走了。他們打完了就撤,依然把北胡三州扔在原地。
到了如今,沒有任何一個大部落能駐扎在這, 大梁的文武官員也已無力,三州成了三不管州。
在這里,能看見種地的,也能看見放牧的。但種地的不一定是漢人,種地的也不一定是胡人。搶劫的不一定是胡人,保衛家園的也不一定是漢人。除此之外,這地方還有大量混血。漢人的城池不讓他們進,若非自己部落里長起來的,胡人的部落也不接受他們,在外流浪的多是這些人。
甚至在來的路上,敖昱還撿了幾個嬰兒。連衣裳都沒有,就在荒地里扔著,隊伍稍微來遲一點,這孩子不是凍死就是讓野狼野狗叼走了。
終于,他們一行人到石欣了,這座城市有個溫柔的名字,卻是碌州的州府,屹立兩百多年,見證了多場胡漢之爭。碌州都指揮使唐揚與碌州知府森祈興,匆匆忙忙出迎,把敖昱一行迎進了石欣的一座大宅。
“殿下,王府還在建設當中,委屈您了!鄙砼d接連告罪,唐揚在他身后,也是額頭冷汗涔涔。
即使被拋棄,唐揚和森祈興還是對朝廷充滿了敬畏,或者說,他們對離開這里還懷有期望。
誰都知道,碌王被皇帝厭棄了。但皇帝還在用各種行動表示“我對弟弟還是很寵愛的!我都是迫不得已的!”
大梁藩王的權力歷代來,已經被削得差不多了,除非皇帝格外寵愛,否則新帝登基后,他的兄弟就要前往封地。藩王基本上就是被養在當地的大院子里,每年領上萬八千的俸祿銀子罷了。沒有任何行政權,更沒有兵權。但到了碌王姜煥安這里,皇帝在他的冊封圣旨上,明確羅列出了碌王對碌州的權力——等同于開朝時的藩王,碌州是他的封國。
眾臣必須跟著皇帝演戲:“陛下仁慈。”“陛下您對碌王太過寵愛了!”“陛下兄弟手足之情,實在讓人感動!”“請陛下收回成命!
誰不明白?可要的不就是這點遮羞布嗎?去招惹碌王的,就是要掀開真龍的遮羞布,真龍能不給他一巴掌嗎?盧安宏就是直臣演得久了,沒成真直臣,成了蠢貨。
碌州官員覺得晴天霹靂,這“大餡餅”落下來,真是想砸死他們這群已經是彌留之際的窮叫花子啊。
還覺得他們不夠慘嗎?尤其是知道了敖昱在京城,以及路上的豐功偉績,唐揚和森祈興是真的坐在一塊兒抹過淚。
“孤稍后要做些動靜大的事情。”敖昱道。
他還在兼州的時候打聽過碌州主官的事情。
知府森祈興是銘國公的外室子,科考取士登科及第,結果這一輩子就都外放在外頭了。二十多年官場生涯下來,大梁破破爛爛的地方,都讓他轉過來了。沒聽說過森祈興有什么出色的政績,可這人能把這些地方轉一圈,從縣令當到知府,活到現在,還在碌州坐得穩穩的,且和武將們關系都不錯,就說明他至少會做人。
都指揮使唐揚的情況就簡單多了——上級死了依次增補。旁的地方連升三.級十分困難,這地方大將小卒,只要活著,這輩子總能碰上兩三次。文官還有膽子大的寒門子弟,咬 牙過來的。武將多數情況下是寧愿打斷自己的腿,也不想過來接手,都是三州本地的軍戶子弟撐著。
(敖昱的護軍是高級點的卒子,不是將官。和碌王一樣,倒霉小趴菜罷了。)
在胡人沒有大規模入關,武將們也很識時務,不會到處瞎逛的情況下,為什么碌州的武將升官還這么容易?那就是盜匪了,連兼州的人都知道,碌州的盜匪就像是狼。
春夏秋,就不見蹤影,偶爾出現就是十幾二十人的小股人馬。
可一入了冬,就結成四五百人,甚至八百人左右的大團伙。小的村鎮就從正面攻破,大的城寨,他們就混進城內作亂。甚至這些盜匪本身的目的都不是搶奪財物,而是殺人和被殺。當官的,反而成為了他們的攻擊目標
這地方是盛世中的亂世,人間地獄。
此時,聽聞碌王要鬧個大的,森祈興頓生不解,還帶著幾分惶恐:“殿下是要親自監督建房嗎?”
雖然說越窮的地方越好搜刮,但就這破地方,當官的多數都很清廉,也不敢不清廉,能在這兒活到成年的都是命硬的刁民,當官的絕對沒他們命硬。
“不……”敖昱應付地回答森祈興,卻一直看著唐揚,“你跟著我一塊兒去!北绕鹕砼d,手握兵權的唐揚才是不安定因素。他沒時間一點點觀察,收服他了。
唐揚果然也更硬氣,臉色一變,冷哼一聲便站了起來,他這是要走。敖昱拿起桌上的茶壺,朝唐揚臉上就是一扔,唐揚下意識抬手遮臉,敖昱直接用刀柄去捅唐揚的肚子。唐揚畢竟是碌州活下來的老將,熱水淋頭,眼睛還強睜著一條縫,見到敖昱的動作,另一條手臂擺過來一攔。
他沒想到,敖昱這少年王爺的力氣還真大,且一擊未能奏效,敖昱直接一扭身,以肩膀撞向了唐揚胸口。
他這一招一式,走的不是尋常世家子弟花架子的招式,倒像是武勛世家的格斗招式。唐揚躲開了要害,但終于被敖昱撞得一個搖晃,也正是這輕微的搖晃,下一刻他便覺得肋下劇痛。
意識到要壞事,唐揚咆哮一聲,忍痛一腳蹬了出去。他還是收了力氣的,擔心給碌王踹個好歹,可明明踹在了碌王身上,這千嬌百寵的王爺一聲不吭,反抱住了他的腿,直接把身材壯碩的唐揚給掀翻在了地上。
唐揚胸口直接讓敖昱用膝蓋頂住:“你到底——!”脖子上挨了一下,唐揚昏了。
森祈興:“……”換個人,他已經提刀子跟唐揚一塊砍了,可這是碌王。森祈興站在那還苦思著,事情已經結束了。
敖昱喘著粗氣站了起來,滿眼是淚,唇邊是笑:“真嚇人啊,唐將軍真是勇猛,社稷之福啊,哈哈哈哈!”(都指揮使是官職,一般官職做到這個位置還會有個永健將軍、奮威將軍之類的封號,稱呼將軍也是對的)
“……”森祈興懷疑碌王已經瘋了。
“孤將王夫留在石欣了,護軍統領狄季安有孤的遺書,一個月后若孤沒回來,他就能把遺書用上了。有這份遺書,森大人該是能被調回京城,就是可能要降級任用。”若沒有這句話,森祈興退出去就要叫人了,
森祈興真沒有期待碌王死在外頭的,真沒有。
【宿主呀~你不是不善近戰嗎?嘿嘿嘿~】
【拼命罷了!
【……】想打趣的蘋果醋被噎住了。
敖昱睜著一雙發紅的眼睛,帶著不足百人,其中還有個昏厥的唐揚,沖出了石欣,恰好在他們離開后,碌州開始下雪了。這一群人就消失在了風雪中,只有森祈興在風雪的城樓上送行,他甚至懷疑,碌王就是去送死的,或許,就為了他死了好讓小王夫回京?
果然,只有富貴人家的少年人才會為了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情,要死要活的。
二十五天后,石欣城外狼煙升起。
這是有盜匪來攻了,城門緊閉,士卒上了城墻,百姓關門閉戶,也有鄰里親密的百姓,將孩子集中到一起,男女都舉著刀兵護衛在周圍——這地方,多數女子的彪悍不輸男人。
“娘的!是王爺剿匪回來了!快給老子開城門!”唐揚扯開大嗓門,在城外嘶吼。
聽聲音還真是唐揚,森祈興攀著城墻,朝外張望。有眼神好的士卒也跑過來道:“是將軍!
“再等等。”森祈興道,他們這兒也不是沒有將軍讓人劫持,詐開城墻的事兒。
“給你們兩個人頭!你們拉上去看見就知道了!”唐揚也算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騎馬跑回隊伍,拎了兩個人頭回來。
城墻上放下了籃子,將人頭拉上來了;@子還沒拽到跟前,森祈興已經大笑一聲,提著袍子朝樓梯跑去了:“快開城門!”
在他身后,是士卒們驚喜的聲音:“是花赤不臘父子!”
“是花赤不臘!”
花赤不臘是鵠人的語言,意思是“黑巴掌”。花赤不臘生下來,臉上就有一大塊像是巴掌印的青黑色胎記;ǔ嗖慌D的父母是誰無人知曉,人們知道這個人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殺人不眨眼的大盜了。
等名頭大了,花赤不臘便建了個花赤部。春夏歸入鵠人的部落,在草場上放牧。秋冬則在北胡三州隨便找個州,占領一個村鎮,以百姓的積累和……百姓本身為食,快活過冬。
他其實有很多兒女,但其余的孩子聽說都讓他連帶著孩子的生母一塊兒吃了,只一個同樣臉上有青黑色胎記的兒子,讓他親自撫養長大。這個孩子,和他父親是相同的魔鬼。
城門開了,城外的騎士依然很守規矩,也不想都到家門口了還引發誤會,他們大多下了馬,手中也不持兵刃,牽著馬匹緩緩而行。只兩人縱馬而來,一個當然就是唐揚。
不久前唐揚該是打理過自己,好讓士卒能認出來。臉是干凈的,頭發也扎得齊整,大胡子應該是割過,參差不齊,但總算沒遮住臉。
另一個,臉上露出細小胡茬的年輕人,正是碌王。而唐揚的馬,慢了他半個馬頭,這是這位老將恭敬的表示。
兩人越來越近,惡臭味也越來越濃。
人和馬的身上,都糊了一層厚厚的污漬。森祈興認得這種污漬,這是一層又一層的鮮血和人身上飛濺出來的其它玩意兒干涸后形成的。更何況,兩人的坐騎兩側,還掛著一顆顆猙獰的人頭。
要是他們大半夜回來,絕對會嚇死倆仨的,妥妥的陰兵過境。
“孤要回家!
敖昱低頭看了森祈興一眼。
“王夫還在之前的宅子里。”森祈興趕緊道。
敖昱一點頭,雙腿一夾馬腹,馬兒竄了出去,姿態流暢熟練。
森祈興看了兩眼,再回來看唐揚:“唐將軍,哪兒來的這么多人,沒聽說你半路上調兵啊。”
唐揚嘆一聲:“一路上收下來的。我是知道什么叫‘韓信點兵,多多益善’了。快給安排個軍營吧,別的不要,可得多燒洗澡水!還有,帶回來的這軍人里不少是女的。”
“女的?”森祈興有些驚訝,卻不多。
北胡三州的女子,即便漢女,也多精于騎射,且學過兩下子的,否則遇見事了跑都跑不了。
守城的時候,女人上城墻不是搬運輜重,而是跟著一塊兒殺敵。當然,外頭游蕩的,也少不了彪悍的女匪,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但京城里來的碌王這么快就招了女子在自己麾下,可實在是……
“能射箭能騎馬能殺人,跟得上隊伍。”唐揚伸出四根手指頭,“殿下就收下!
這在別的地方是很高的要求,在北胡三州八到十歲的童兒都有不少能達到這個要求,這破地方窮,但牛馬羊卻有多,可算是另類的“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了。
能收起這么多人就不奇怪了,難的是短時間內讓他們服從命令。森祈興又看了一眼外頭,距離城墻百步的時候,這些人就分開了,只前頭兩百左右的人過來,其余人在原地坐下——還是防著守軍出現誤會,分批過來。這哪里像是一群雜兵?比多數老兵都穩定又安靜。
讓森祈興在意的,還有唐揚的稱呼,他稱呼的是“殿下”,神色間的恭敬是實打實的。
他壓低了聲音:“你……碌王……”
“殿下!碧茡P正色,“別的不說,帶兵殺賊,我老唐服氣!
讓唐揚這個老殺才老油子服氣,森祈興覺得,他或許也該服氣一下了。
敖昱回到了暫住的大宅,狄季安在前頭帶路,把他帶進了小月亮的房里。
看見小月亮的瞬間,蘋果醋都暗暗驚呼,但不敢出聲,怕扎宿主的心。
小月亮的臉和手,都在開裂,一道一道裂開的口子,深可見肉,或不見血或只有很少的血,但這種傷口,不問便知,是極疼的。
敖昱撩開被子,果然,悅溪的腳底也是一道道裂開的口子。
“大夫說王夫是水土不服。護軍里有人從京城帶了泥土,王爺您看要不要沏水給王夫喝?”
水土不服就喝家鄉的土,這是個土偏方,其實還是很管用的,前提是別吃進去什么寄生蟲?尚≡铝聊壳笆菤膺\低谷,敖昱一聽便搖了搖頭。
“拿點傷藥來!
“是。”
狄季安以為敖昱是要親自給王夫上藥,可藥剛放下,敖昱就把自己褲子脫了。
“王爺!”狄季安嚇了一跳,等看明白了,臉都白了。
敖昱的大腿血肉模糊,這是騎馬騎的。
狄季安頓時后悔,他怎么就沒想到呢?
碌王的騎射再如何精湛,以他在京里騎馬的時間,也不可能在腿上磨出繭來,一路奔波,之前沒跟著敖昱一塊兒出去的,就有不少護軍是因為身體原因。
敖昱取出了匕首,燒紅之后割去爛肉,按壓出膿血,這才給自己撒藥裹傷。
他全程臉色不變,狄季安看起來卻要吐了——這種傷口嚇不住狄季安,可想想這么干的人是碌王,狄季安就要嚇吐了。
“你們按照過去那樣照顧王夫,孤在旁邊歇一會兒!
敖昱在房中的矮榻睡下了,眉頭緊皺,卻睡得極沉。
狄季安輕手輕腳地收拾了地上的污漬,他出去扔東西的時候,也得知了碌王這段時間出去的作為,他不由得想到了一個詞——天生將種。
狄季安過去總是在肚子里這么夸贊自己的,他比同齡人強得多,只是他父母早逝,還懵懂的時候便讓族叔奪了家產和爵位,幸虧小姨和姨夫,才留下一條活命,但一切也都是從頭再來,奮斗半生,本以為跟著碌王是完了個徹底,但這是……還有點奔頭?
三更半夜的,敖昱睜眼了。
房里靠著他這邊燃著一根孤零零的蠟燭,狄季安親自守在一旁,見狀壓低聲音問:“殿下,灶上熱著飯,可要吃嗎?”
“嗯……”敖昱站起來,走到了床邊,輕輕掀起幔帳。那邊伸手不見五指,他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聞到淡淡的荷葉香氣,伴隨著血腥和傷口腐爛的臭味。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蘋果醋嘆氣,大黑魚現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在最短的時間里,殺最多的人上面。妥妥的殺雞用牛刀,碾壓局,卻也是辛苦局,畢竟他現在可是啥都沒有的血肉之軀。而要在冷兵器時代收士卒之心,帶兵如子與同甘共苦,從來都是不破的法寶。
敖昱其實不是太餓,他在外時,每天士卒們會至少吃兩頓飯,且四頓飯里,至少有一頓是熱食。他很熟悉草原,這里和江湖世界的地形當然不可能重合,但草原就是草原,有些既定的規則是不變的。
另外,碌王本身也有著些特別的天性,對于空氣中風和水的感知十分敏銳,還有遠超常人的方向感。他的身體雖然是新的,但卻是復制自原主,原主也會是一個強悍的武將的,三州之地也該是原主展現天資的地方。
【宿主,你說小月亮是怎么發現你的?】敖昱在吃飯,唐揚和森祈興還沒來。蘋果醋終于能問一些讓他疑惑許久的問題了。
【他不知道,這是他最好的選擇。】整個世界的權力架構,十幾歲的孩子能做什么?敖昱若和他一樣的身份,同樣無力。以他當時的情況,留在京城怕是要沒命,當然只能跟著碌王跑。
【呃……】完蛋,本來是給自己解疑,順便讓大黑魚開心一下的,蘋果醋都準備好了大喊“天造地設”“命里注定”“有緣千里來相會”。結果,讓大黑魚更陰沉了。
這世界的大黑魚,大概也許可能是個真反派BOSS了。可蘋果醋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哭唧唧去勸的想法,反而……還想喊666,或許是壞掉了吧。哈哈哈哈哈!可是好開心啊!
唐揚和森祈興這回都帶了人來,碌州的大半套文武班子——本來這地方文武就不齊,還有很多人在各城駐扎著,不能動。
敖昱睡了大半天,這些人都清楚了他的戰果,至少表面上都低眉順眼的。
他們來了,敖昱就不吃了。
“孤明日一早還要出發,兩百人。你們要做的,就是守城不出。那些人頭都好好處理,有名的頭目用木頭盒子裝上,寫好姓名,以及他們的‘功績’。”
唐揚真切地關心問:“殿下,您不休息?”
“沒必要!
敖昱就真的天亮時出發了,他徹底將自己變成了殺神,他是沒在意手下的著裝的,但他第三次帶人出城時,眾人就將衣裳換成紅衣了,人稱血騎。
流淚狂笑著殺戮的敖昱,也得了一個“愛哭鬼”的外號。
天道:這么個愛哭鬼?!
蘋果醋:你看有一個錯別字嗎?我家宿主可是反派榜單上的金牌得主!你去問問他之前世界的天道,哪個不是對我們交口稱贊的?我家宿主向來遵守反派的職業道德,只會多干,不會偷懶!
天道:……那你家宿主還真是很正經的反派呢。
第106章 人頭滾滾
106
天道不是直接降下懲罰, 而是主動過來斗嘴,就說明宿主的這個空子鉆的沒問題。因為宿主的行為夠“反派”,只要踩著這個底線, 天道頂多發發牢騷。
蘋果醋得意, 他現在也是十分會分析的系統了呢!
不過, 這個世界的天道,真討厭!如果不是大黑魚現在不方便被打擾,他就勸大黑魚主這世界他們只拿保底得了, 最好把世界鬧得天翻地覆。
剛開春, 道上還沒完全化凍,就有一輛大車離開了碌州, 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這是碌王在第一個就藩的年頭,送給他皇帝哥哥的禮物。
因為要給皇帝哥哥一個驚喜,所以碌王提前送進京的圣旨,只是說了禮物這么一件事, 算是報備一下。
皇帝表示:“朕確實有幾分期待。”
他在冬天時已收到密報, 知道碌王一直在帶兵殺匪, 然后他就將這密報調低了兩個級別, 讓內廷不再直接呈遞到他的案頭了。
碌王是個什么人,皇帝自認為比誰都清楚,就是個嬌寵出來的寶貝蛋。他懷疑送密報的探子是意圖回京, 這才編造了這許多謊話。
果然碌王就不是去殺敵的,這是去刮地皮了吧?就碌州那破地方, 也不知道讓他刮出來了什么玩意兒。
于是, 這一大車的人頭,蓋著帆布,掛著貢品的名頭, 就這么一路無人查地入京了。
有腐臭味也沒人懷疑,臭鱖魚、鮑魚、咸魚,或是一些干肉,也會有類似臭味,但也是金貴的貢品。包括皇帝在內的京城眾人也猜測,可能是風干的牛羊肉之類的。
即使……從各個途徑送到京城的線報,都說是人頭。
皇帝私下里甚至笑言:“哈哈哈!碌王花錢散播的謠言吧?就為了給自己弄點軍功,好回來吧?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是根本不會撒謊!
皇帝說的話沒傳出宮外,但是,眾臣想得都差不多。
京城第一紈绔出了京就變成神擋殺神魔擋殺魔的將種了?沒聽說半路上盧安宏一個老得掉渣的文官都把他打哭了?
于是,在大梁君臣十分一致地看樂子心態中,這輛大車直接進了前殿廣場。
敖昱曾反復叮囑押送的百戶,若車上的人頭半路給叫停了,也別反抗,藏幾顆有代表性的腦袋在行囊里,進京時再背出來。
敖昱人頭帶來的震懾和驚嚇,可他都沒想到過,車能進前殿廣場……哪怕進宮門的時候讓守門的侍衛看一眼呢?從這點看,皇帝對碌王也是真的信任了,半點都不認為車里會有危險。
感謝原主,他哪兒是紈绔,根本就是個傻白甜。
笑呵呵的大梁君臣,懷著看戲的輕松心情,命令隨隊的百戶扯下了帆布。
這位百戶叫李熊,人如其名,長得就像是黑熊成精,渾身黑毛,露在外頭的手伸出來都是黑乎乎的。敖昱當時找唐揚要人的時候,說要一個憨子,唐揚立刻就把李熊給推出來了。
李熊不但憨,還膽子大,頭一次進京就碰見這種大場面也不慌。此時看著這些人臉上的笑模樣,還暗自琢磨:還以為只有王爺和王爺的護軍不同,原來京里的大人們膽子都不小。
“啊——————”
扯下帆布的一瞬間,凄厲的喊叫聲,把李熊都嚇得一激靈:原來是想多了……
人頭確實都經過了處理,但碌州缺鹽,這些作為戰功的人頭也不能清洗,砍下來時候是啥樣就啥樣,否則被認為是殺良冒功怎么辦?因此只拿石灰埋了埋,做了極其簡單的脫水處理罷了。也就特殊人物,被放在了防護的木盒子里,又額外加了石灰和木炭保存。
冬天碌州寒冷,可京城本就比碌州溫暖。這一車腦袋出碌州的時候尚未化凍,歷經兩個月的時間越州跨府,到京城時,已經春暖花開。一些腦袋還是爛了,蛆蟲蠕動,甚至爬出了成熟的蒼蠅。
皇帝第一眼便看見一顆腦袋的眼皮動了動,一團蛆蟲從眼窩里蠕動著滾了出來。
“嘔!”皇帝吐了。
李熊跪在了地上:“哇哇哇!臣有罪!臣只想著給陛下個驚喜,未曾想到驚嚇了陛下,臣有罪!”
雖然沒想到整車人頭都進了殿前廣場,但敖昱安排的話術還是沒問題的。其他士卒在他的哭嚎聲中,趕緊把帆布蓋了回去。
唐揚推薦李熊時,表示他除了是個憨子,還有三大優點:力大無窮、嗓門奇大,以及聽話。
他的腦子有點問題,記事是能記住的,可就是不會轉彎。屬于學會了三加五是八,問他五加八是幾,他表示“不知道,沒學過”的人。
敖昱將如何行事給他一條條羅列了下來,李熊全記住了。
殿前武士已經要上前抓他了,一步之遙,讓擦了嘴的皇帝抬手叫了停。
這事是皇帝要自己要在殿前廣場這么干的,滿朝皆知,外頭市井百姓也都在聊。如今他出了丑,把人家抓起來,算什么道理?
(敖昱:從小月亮的與原主的經歷便可知,當今這位,果然又是一位既要又要之人。這種皇帝,史上頗多啊。)
馬車被趕下去了,太監上來快速將廣場打掃了一番,君臣都從廣場移步去了金殿。李熊也跟著去了,高大雄壯的漢子盡量勾著腰,反而更顯得他虎背熊腰的。
不少大臣都蔫頭耷腦的,嚇暈的被同僚救醒現在腦袋還昏沉著,嚇吐的身上是酸臭味,更慘的是被嚇尿了的,可現在總不能說“陛下,臣褲子尿濕了,還請讓臣回去換一下衣裳!敝荒苋讨眢w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適,安慰自己“官服顏色深,沒人看見!
李熊一進大殿就跪下了,擺出了一張憨厚的笑臉。還是皇帝讓太監下去,把他帶到玉階前。
“那車上的……”
“啟稟陛下!都是我們王爺帶人殺的盜匪!還有越界的胡人!”李熊又扯開了大嗓門,在室內的宮殿里,傳來一陣嗡嗡的回聲,皇帝也震得腦瓜子疼,嚷嚷完的李熊從懷里掏出一封奏折,“這是那些盜匪的名單!都查有其人的!”
皇帝第一反應還是碌王殺良冒功,想著:這小子膽子是真大,是有點瘋癲了。
可他看向李熊,他特意讓李熊跪得這么近,就是為了看他的臉。這是個憨直的魯漢子,他說“我們王爺”,說的時候忍不住挺了挺胸,兩顆小圓眼睛瞪得老大,那崇拜和得意不是假的。
“兵部,查驗人頭。”沉吟片刻,皇帝只下了這么一個命令。
“等、等等!陛下!這查驗完了,不是得論功行賞嗎?我們王爺說了,他個人不要什么功勞,就是王夫到了碌州不適應!我們王爺問,岳父家里,王夫過去用的床啊,被子啊,能不能都讓我們給帶回去啊?”
這句是背錯了的,該是“悅家”,但悅家可不正是王爺岳家嗎?李熊就記得王夫是王夫,沒記得王夫叫啥名。
“我們王爺說了,皇上說過,以后他有了內眷,綾羅絲綢也不差他那一份,他也不要太花哨的。就雪蝏紗和紫色的蜀錦,藍的要有多的,王爺也要!”
皇帝:“……”
眾臣先是對著悅朗看,后來提到皇帝一群人都低下了頭:“……”
雪蝏紗,薄可透光,且含金絲,若蜻蜓之翼,因而得名。蜀錦,那更是歷來的貢品。
李熊說到這里突然哭了起來:“皇上!幸好您寵著我們王爺!也幸好您把王爺送來我們碌州!您記著我們碌州,您給我們送來了一個這么好的王爺!嗚嗚嗚!您不知道我們碌州多窮多苦,王爺多慈善多勇猛!他對我們特別好。∷麣⒘撕枚嗟谋I匪啊!就現在這個時候,王爺大概還在殺匪呢!王爺說,他為國守邊是應該的,可就是苦了王夫!嗚嗚嗚,王夫也是好人啊!就是一直都在病中,我們全州的大夫都被請過去了!和尚道士都在門口念經,跳大神的薩滿滿街都是!全在給王夫祈福。
這從李熊嘴巴里說出來的場景太美,眾臣都神情微妙。心思靈動的,已經忍不住幻想出一場牛鬼蛇神的大戰了。
“行了,行了!
總算是將李熊勸住了,這朝會也就散了。該洗衣服的洗衣服,該換褲子的換褲子。
可當天李熊就帶人去了悅家,悅朗當時真氣得在家喝定神藥呢。
他作為國子監祭酒(從三品)品級夠了,但除非特殊情況,是不需要上朝的。今天卻是皇帝讓他去的,傳話的太監說“陛下已知道大人的一片慈父之心,心憂小公子,特意請大人去問問小公子的境況。”
都逐出家門了,他就是為了讓悅家跟這個孽障離得遠遠的!
可既然“皇帝已知道大人的一片慈父之心”,他就得去。若不去,就不是悅朗本人是不是慈父的問題了,而是辜負皇恩了。
你讓皇帝當不了好人,皇帝自然對你就不會是好人了。
“逆子!逆子!”悅朗摁著腦袋叫喚。
“呵,與我侄兒何關?說到底,不就是一群老少爺們去看人家的熱鬧,結果自己成了熱鬧嗎?尤其你!”這在一邊冷哼的,是悅朗的弟弟悅賁,“哥,今兒晌午的時候,茶館里說的,就都是你的段子了!
是皇帝讓把車一路送進前廣場的,是皇帝讓文武大臣一塊兒觀賞的,這事兒樂子最大的是皇帝,可皇帝能讓百姓意識到這一點嗎?那當然只能把樂子朝另外一個人身上引導了,不能找嚇尿褲的大臣,是要逼死人的,手段也太過低劣。
那就找悅朗唄,顯然他實在是不慈的,貌玉公子離開的時候,還受著家法的傷呢。后來皇帝賜婚,他雖然是個男的,但家里多少也該給嫁妝吧?同沒有,太不是東西了。
悅賁甚至一人分飾兩角,當場開始了他的表演。
“貌玉公子是私奔的?”
“私奔怎么了?人家跟個王爺私奔的,又不是跟的乞丐、貨郎私奔,還有皇帝的賜婚,你敢說皇帝賜婚不合禮法?別說男的,誰家的女兒私奔出來一個藩王正妃,你看有誰不樂意的?”
“悅家不就不樂意嗎?”
“所以說,悅家不是個東西呀!”
悅朗臉上通紅,指著悅賁大口喘氣:“你——你——”
“哥,我不也是悅家的嗎?你看我都沒事兒,你圣人言比我學得多,心胸該比我寬。哎?你現在這模樣兒就對了!”看著悅朗捂著胸口翻白眼了,悅賁一拍手,“你小子快給你爹請假去!他這下至少倆月不用去國子監,不需要轉著圈兒地丟臉了!”
昏過去的悅朗臉上竟然露出紅暈,看來他竟然真有幾分裝的,只為了避開同僚奚落。
“老爺!老爺不好了!一群人舉著碌王的旗幡,說是來給小公子收拾行李的!這直接就朝后院鉆了!”
悅朗眼皮合得更緊,悅賁翻了個白眼:“呵呵,哥你這昏得可真是時候,快帶著他們直接去我小侄子的清輝閣!要什么拿什么!”
“。俊惫苁碌目创蠊訍倽。
悅澤長得高大舒朗,看著頗為灑脫,其實他為人是木訥的:“叔、叔叔……”
“一會兒鬧大了,悅家女眷的清譽還要不要?你爹昏了,就是為了不和他們相爭!”
“昏迷不醒”的悅朗眼皮一跳,額頭青筋凸起。
悅澤還在猶豫,管事的卻已經明白了,轉身便出去了。
“叔叔,咱們就不能……”
“告狀?明顯碌王這是看咱家不順眼,找別扭來了。從碌州來的,就是一群兵痞子。如今咱家已經讓無數人看熱鬧了,你告到府衙或巡城兵馬司,是要讓他們在咱們府里打起來,還是在大門口打起來?”
悅澤臉色一青:“不、不能吧?”
悅賁道:“怎么不能?你覺得人家殺上門來是束手待斃的?以后有人問你這事兒,你就哭!”
“哭?”
“唉……我那侄婿的眼淚,傳聞中可是說來就來啊。‘一臉為難說不出話來’總行吧?!總之別解釋!屁都別放一個!所有想從你嘴巴里聽你解釋的人,都不是真為了悅家鳴不平的,那是要聽悅家笑話的!你越解釋,他們一扭頭笑得就越多!”
悅家在大老爺裝死,二老爺躺平的情況下,乖乖敞開大門任搶。五城兵馬司的巡城兵馬和府衙的巡街衙役都躲得遠遠的,不朝這邊靠。即便這地方都是官員的大宅,但不多時也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閑人。
就看見悅府正門是四門大開,門檻都被拆了——貴客臨門方才開四門,正常主人回府都只開兩門。幾輛掛著“碌王”燈籠的馬車就在路邊,前些日子拉人頭進京的那輛沒在其中,都是到了京城后置辦的。
高大健壯的士卒,此時正小心翼翼地從悅府朝外搬東西,先是桌椅板凳,后來是大柜幾案,再后來是一架拆下了幔帳的拔步床。
“這搬嫁妝嗎?”
“哈哈哈哈,可不正是嗎?”
“之前悅家沒給東西,聽說是漂亮小公子在北胡住不習慣,這不碌王安排人回來搬家具了嗎?”
“喲!這樹都整個兒挖出來了!”
碌州,敖昱計算著他們差不多該進京了,連續五天都沒離開了,對下面人只說讓他們準備著,許多人都猜測,他這次是要鬧個大的。
悅溪沒突然從床上跳起來,變得能吃能跑,他依然神志不清,昏昏沉沉。但他的脈搏,漸漸穩定了下來,他臉上和手腳裂開的,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口子,也終于見到了愈合的。敖昱單膝跪在床邊,輕輕地小心地,撫摸他手上未曾裂開的細小部分:“對不起,我只能讓別人照顧你,對不起……”
敖昱站起來的瞬間,悅溪的手動了動,口中發出了一聲含糊的呻.吟。
【宿主!】蘋果醋以為敖昱沒看見沒聽見,因為他轉身了。
【……】敖昱沒有回答,但蘋果醋知道,他閉了一下眼睛,腳步未!疚視滩蛔〉模撟吡!
蘋果醋:嗚嗚嗚!我的賽博眼淚不值錢!
小月亮掙扎著睜開了眼睛,只在霧蒙蒙的世界里,看見了一個快速離開的黑色背影,背影消失,支撐小月亮醒來的執念也跟著走了,他又被拖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陪伴著他的只有一陣陣的疼痛 。
背上的傷口很好忍耐,可味道真的是越來越臭烘烘了。手腳和臉上的傷口有些讓人煩躁。它們絲絲縷縷地疼著,卻難以忽視,似有無數細刃在不停切割他的身體,一些較深的傷口還有些灼燒與彈跳感,仿佛傷口的內部有什么想著沖出來。
更糟糕的是無力感,偶爾稍微清醒的時候,他能稍稍移動的只有自己的指尖與腳趾,胳膊和腿就像是沒骨頭的面條,讓他徹底癱在了床上。
大師兄不善近戰。
阿昱不善近戰。
我要做他的刀和盾,不是面條和面餅。說好的,他在前方大殺四方,阿昱在后方運籌帷幄。
阿昱,對不起……讓你孤軍而戰了。
敖昱率領兩千騎兵,帶著七天的干糧,出發了。
兵部查驗人頭完畢,兵部尚書林安清將查驗的官員與他們的奏折,一起帶到了御前。
皇帝先看奏折:“真的?”
奏折說的挺多,但結論就是這倆字。
“曹侍郎與南北大營十位百戶兩位千戶,一同查驗。”林安清慢條斯理地回答著。
這位林尚書看著完全就是個清雋的文人老先生,身材消瘦,漂亮干凈的山羊胡,但這位可是個猛人,當縣令時便以帶著村勇剿匪出名,當知府的時候還在剿匪,就這么從文人一路做到了兵部尚書。
朝中文人很喜歡他,因為他就是當代宣揚文武雙全的標桿。武將也喜歡他,因為他知兵,不會瞎指揮,拖后腿,兵部查驗軍功的時候,也都服氣他。
“臣等是挨個人頭拿出來翻看的,確實為胡虜。另有二十三枚首級,乃是有記載的胡人小頭領,殺我百姓無數!
敖昱三個月殺的人頭,可不只這一車。這都是挑揀過的,身上有很明顯的胡人特征的。這事兒不該種族歧視,但沒辦法,他身份尷尬,真把漢人或分不清漢胡的混血腦袋送過來,八成這邊就指他殺良冒功了。
胡人特征——外貌,這個因為腦袋縮水、腌制和腐爛引起的變形可能會錯認。三胡都髡發,就是成年后依舊剃頭,髡發的發型也多種多樣,再加上胡人大多會戴耳環,還有人會黥面。對漢人來說,髡發和黥面可都是刑罰和侮辱?傊,綜合多種因素,能確定,這些腦袋都是胡人。
另有二十三個單獨放置的首級,都是有名有姓的大匪,他們雖然為禍三州,可遠在京城也知其兇名。
皇帝忍不住問:“碌王他怎么殺的?”
林清安答:“多是拿刀砍的,還有拿斧子砍的。”
“……”皇帝要問的不是這個,而是——朕那個寶貝蛋愛哭鬼弟弟,他怎么真的殺出這么多軍功人頭的?皇帝思索片刻,問,“若林愛卿坐鎮碌州……”
“臣不如!绷智灏糙s緊打斷皇帝,還多加了一句,“碌王護軍與屬官中,也并無此等人才!
“人才?”
“陛下,給臣五萬精兵,充足的糧草,臣·或·許能在一年內,為您掃平碌州!绷智灏才e了個皇帝更容易理解的例子。
他能做到,但面對碌州一片糜爛,他需要的很多。碌王有啥?三百護軍?除非皇帝給他挑選的都是能以一敵百的猛將,否則就得承認,碌王本人……以一敵萬。
皇帝站了起來,背著手轉了一圈:“碌王自到碌州,洗心革面,朕心甚慰。他要的賞賜,朕必定加厚給他。他王夫想要什么,都帶走。碌州都指揮使唐揚、知府森祈興輔佐有功,唐揚升京城中軍兵馬司副指揮使,賜忠勇將軍縣。森祈興進兵部做個侍郎吧再給林愛卿加個臂膀!
林清安:“遵旨,陛下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眾臣退出去,曹侍郎到了林清安身側,壓低聲音:“大人,這是要……”
林清安瞥他一眼:“忠心國事,為君分憂!
兩個千戶和十個百戶一路上也都在打眉眼官司,都不是剛考上舉人的官場新人,皇帝這手段有多缺德,許多人甚至都親身領教過。不過干這事兒的不是皇帝,是看他們不順眼的上峰,且相比之下,上峰都沒這么毒。
吃喝穿用再貴重,比得上大將和重臣嗎?就碌州那破地方,沒了這兩個老人,碌王后方要不穩了。
“陛下不是極寵碌王嗎?你先別說,我知道,能把碌王送到碌州,就知道這個寵……但也不至于這么絕吧?”
“嘿嘿,這事兒是要看陛下,但卻又怪碌王!
“啊?”
“你說,尋常人被發配到碌州那破地方,該怎么樣?”
“這……趕緊跪下求饒?!明白了,明白了!還是老哥哥看得清!”
看陛下——把碌王發配碌州,是讓他立下戰功,聲名赫赫的嗎?
怪碌王——你怎么不像當初在京城時那樣,日日哭泣求饒了呢?現在你這個樣子,讓朕出丑了啊。
當今皇帝姜煥定在位近二十年,正是大權在握,雄心赫赫的時候,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讓他這么丟面子了。這對象還是一向廢物的幼弟,能讓他高興嗎?
“陛下對碌王確實是寵愛的,他身邊護軍都是善戰之人,悅朗的小兒子說給他當王夫,就給了。如今就算將唐揚與森祈興調走,那些護軍也該是能保住他的命,只要他向陛下服個軟,該是就沒事兒了。”
“自然,陛下最是仁厚。”
因為仁厚,所以他的圣旨沒急著送往碌州,宣旨的官員是要跟著李熊一塊兒回去的。而李熊,他在大采購,多數記賬,少數免費。
因為皇帝說了,碌王要給王夫的,就都帶走。
有了這句“口諭”,李熊拿著敖昱給他的最大限度的紙條,四處砸門,如土匪強盜一般,從京城糧店里,帶走了大量米糧布料。直到有官員找上門來,悄悄對他說適可而止。在他們第二次來警告的時候,李熊按照吩咐停手了。
此時李熊已經在京城折騰了一個多月了,這時候所有人都在等著看笑話——看他們怎么把這么多的物資帶走。
“急報——急報——”一天之內,京城收到了三封八百里加急的緊急軍情,分別來自碌州、稟州和崎州。
這三州都已經很清楚,他們已是棄兒,“正!北唤俾,是不會出聲的,就自己忍著。只有大軍壓境,中原危機,才會向京城告急。
綜合三州的軍報,京城諸人也才終于明白了,碌王殿下在到達碌州后的半年時間里,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對于他到底殺了多少人,方才有了一個“大體”上的概念。
“歇三日,則殺三十日”“人頭滾滾,落雪成紅”“賊遁民迎,從者如云”“碌州無賊,則沖州而出”“小部剿滅,大部攪散,滅之”“月余則草原不寧”“戕人大單于震怒,率十五萬大軍來襲!”
第107章 (捉蟲) 垂簾聽政……
107
三州急報只細節處略有不同, 卻只數字有簡略波動,或用詞有差罷了。急報的大方向,是沒錯的。
京中眾人以為——碌王到碌州, 靠護軍找了數個知名大賊窩殺賊, 以其頭顱請賞邀功。實則不過是諂媚于君前罷了。無奈這卻非帝王之想, 算是弄巧成拙。
真實情況——碌王到碌州,以碾壓之勢剿滅盜匪,甚至攻入草原, 終于把戕人大單于給殺出來了。
有大臣出來道:“會不會是戕人本就有意往中原劫掠, 如今只是以碌王的剿匪當個名聲?”
他們也不認為碌王能強到這個地步。
林清安道:“戕人大單于年過四旬,于戕人來說已是老邁, 最近兩年,他已開始著力于培養兒子。”
“……”
年過四旬,意思是四十多。這種年紀在富貴人里算是壯年,但在平民里就算是長者了。在草原那地方, 即便貴族年過四十也是高壽了。再不諳邊務的都知道, 草原最老實的時候, 就是他們當權者新舊交替的時候, 運氣好甚至十幾年都邊疆太平。待新人上位了,大梁這邊才需要警惕。
“碌王到底殺了多少人?”有大臣下意識問,問完了他被自己突兀的聲音一驚。
“兩年前, 稟州都指揮使方滅虜,便是因剿匪有功, 調任昌輝衛指揮使。其在職八年, 總斬首一萬兩千,最多斬首兩千。”答的依舊是兵部尚書林清安。
北胡三州的武將,要么在努力活命, 要么就在努力積攢軍功,朝外跳,這位方滅虜就是跳出來的成功者。他八年殺了一萬二都沒招惹來戕人的大部落圍剿,碌王直接把老老實實帶兒子的大單于給招出來了。
但碌王到底殺了多少人?還是沒人清楚。
兩日后,又有急報到,這次帶來的是今年一月,碌王進入草原之后的大致情況。
大臣:“……碌王不會是連年都沒過吧?”
“應該是!
看著這幾份急報,眾人發現,其實他們最關心的兩個問題,之前的急報已經說了——小部剿滅,大部攪散。
這就是碌王干的事情,五百人以下的小部落,直接剿滅,劫掠人口、牛羊馬匹與財物。五百人以上的部落,打散之后,剿滅,與小部落同等待遇。
“族滅小部無數,千人至五千人之小部落已知有二十許,另有大部已知三家!
文臣武將看著這幾份奏報,都覺得太假。
人能干出這種事來?
碌王去年才十八,算上從京城到碌州他一路上趕路的時間,他到碌州還不到一年。
連林清安都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了,同樣開始思考,是不是戕人早有單于繼位,這是打著碌王的旗幟來劫掠了?商量了半天,大臣們決定“備戰”。
無視碌王,任他自生自滅,自行備戰。
但無視一個藩王不好聽,所以就干脆不提了,當這個人不存在。他們自顧自開始調兵,防備戕人的十五萬,甚至更多的胡人攻破三州破爛城防后,進入中原。
也不是他們心狠,實在是碌王……他已經自己帶著五千騎兵,迎戰去了。五千,根據戰報,其中只有一百來人是他的護軍,其余“收攏之勇士,且有女子”,這在各人的想法里,就一群散兵游勇。碌王就帶著這么一支隊伍,找人家戕人的十五萬大軍去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認為他已經死了。沒死就是找個地方藏起來了,那大戰之后,他也得“殉國”。鬧出這么大的事情來,斷然沒有繼續讓他當藩王的道理了。
近三個月,各衛所的將領、士兵、軍械、糧草,基本已經補充到位了。這種調動,已經很快了。但別說京城,就是全國各地能聊兩句的人都在奇怪——胡人這回怎么來得這么慢?且軍報怎么停了?
“戕人大單于死半路上了?”
李熊沒回碌州,押著他的糧食,安安靜靜守在驛館里。眾人遺忘了碌王,仿佛也遺忘了他。
直到……一封紅翎飛入京。
“捷報——!捷報——!”滿城盡是捷報聲。
“碌王殺戕人左大都尉于伏獅嶺!其三萬部眾盡皆逃散!”
又兩日“捷報——!”
“碌王殺戕人大單于!戕人大王子、二王子于絨草洲!殺敵過兩萬!”
又三日“捷報——!”
“碌王于貝昂托頓山扎下大營祭天!獻俘于天子!祈王夫病愈!”
百姓歡呼,雖然他們是京城,仗打不到他們這兒,可沒等他們打,仗就已經勝了,依舊是好事。就是……那個祈王夫病愈怎么摻和進來的?
皇帝和文武大臣:“……”全都處于呆愣狀態。
后續各種情報送到京城,這些大人們才依稀了解了怎么回事。
伏獅嶺殺左大都尉——這是兩個半月前的事情。
但是,京城里的人當然覺得碌王的事情越來越假了,北胡三州其中兩州的官員身處其中,也覺得這事兒……不太真……
至于碌州文武,他們的心情則比較復雜。他們都以為這位王爺是以自己的命平息戕人怒火去的。跟隨他的男女士卒,也都是死士,完全沒想過回來,懷著的是“我如今每多殺一個,便多賺一個”的心態。
所以這一份最先的戰報,稟州和崎州是想看看后續。碌州看其他兩州沒報,也給壓下來了,想跟著王爺戰死、戕人退兵的捷報一塊傳回去,這樣顯得更悲壯些,能給王爺死后多爭取些哀榮,或許也能如王爺所愿,讓王夫回京去。
那時候朝廷在調兵遣將,稟州和崎州的文武在用書信狂罵唐揚和森祈興,畢竟不能明面上罵碌王。
一個月前,碌王殺了大單于。
這時候三州已經意識到不對勁了,因為幾乎見不著來犯之敵,可早該兵臨城下了。然后有八百騎兵回到了碌州,帶著包括大單于與其長子次子在內的,二十幾個戕人重要人物的腦袋。
看著這些東西,唐揚不停拍自己嘴巴子,森祈興一個勁揪胡子,只為了證明一切不是夢。
“殿下呢?”森祈興小心翼翼地問。
“去貝昂托頓山了。”回來送信的士卒得意道,“對了,王爺說,你們之前要是沒把軍情報回去,就再等一等他。就說,王爺要給皇帝哥哥一個驚喜!
貝昂托頓山,戕人王庭所在,戕人祖宗之地。
一個半月之后,佘州守軍見到了獻俘的隊伍,除了戕人貴族,另有牛一萬,羊三萬,金銀珠寶十車。
“陛下,我們王爺說了,他有陛下的寵愛,已經是藩王,足夠了。他的戰功自己賞賜,只求王夫可戴銀龍冠。”
“碌王還在關外嗎?實在是辛苦他了!
“哈哈哈,陛下果然關心王爺。我們王爺說了,戕人還是不老實,所以他就在關外殺一殺他們……的銳氣。說明年還給您送牛羊、胡姬,和更多的奴隸來!咱們碌州,也就這點玩意兒了!陛下,您將碌王封到我碌州,真是英明圣主!哈哈哈哈哈!”唐揚親自送人來的,他笑得胡須幾乎都炸開了,一邊笑,一邊拍著自己的胸口。
唐揚已經知道,皇帝要把他從碌州調走了。這本是他的終生期盼,可這好事終于到頭上,唐揚反而不樂意了。
調令一下,他立刻辭官,回碌州去!
“哈哈哈哈!碌王實乃我大梁之幸!”皇帝也大笑,“銀冠自然是該賜的!不止銀龍冠,金龍冠也可用的!”
“陛下!可別!我們碌王夫喜歡雅致的物件,更喜歡銀子那燦亮的顏色。”
“哦?哈哈哈,好!好!”
待回了寢宮,皇帝坐在那開始喘粗氣。他在金殿上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生氣。
內侍都低著頭,房里只剩下了皇帝的喘氣聲。
——碌王的權力,可比初代藩王,他的封地可稱為封國,只需以藩王的名義納貢,卻無需交稅。官員自然也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隨意任免。
當初敢這么放權給他,因為碌州是一片廢地,碌王是個廢物。
他不折騰還好,他敢在碌州折騰,最終也只是勉強保命。但他是生是死,都是他自作自受,皇帝甚至都想好怎么給弟弟哭墳了。
且他失去了最后叫碌王回來的機會,因為碌王躲進草原深處了。
唐揚那話里很明白了,碌王能帶更多的牛羊奴隸回來,那么,他能不能帶兵馬回來?這是明目張膽的示威。
如此桀驁的武將,已被他收服……也不奇怪,北胡三州就是一片棄地,他們不敬畏他才怪了。現在碌王兵力還不夠,京城也能以慶功的名義將他召回,再等兩三年若真讓他將北胡三州治理穩當了,他手中至少能握住數萬可用之兵。這才是徹底的不能動他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皇帝笑得咬牙切齒,“朕竟一直看錯了!”
旁邊桌上擺著這些日子的軍報,他反復看了,可每每看過,總覺得自己在做夢。軍報上的內容他都能背了,甚至看著封皮大同小異,他也能分辨出它們的內容。
果然,打開的正是他要的。
“胡皆言‘哭笑莫測,神魔難辨!瘣劭薰怼瓉硎沁@么個鬼。”
皇帝已經算是接受了這個現實,可堵著的那口氣實在難受:“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缺乏輜重,將少兵寡的情況下,短時間內近乎打廢了戕人,說書都不敢這么說?蛇@個結果,豈不就是當年御書房的諸皇子錯了?他這個將弟弟貶斥到碌州錯了?
皇帝的手指頭敲在桌上:“不,朕沒錯!
沒多久,市井間便有了傳言,說皇帝早已知道碌王胸有乾坤,是個天生將種。但怕胡人警惕,因此和碌王做戲,假裝是碌王被貶斥出去的。
被貶斥的王爺,如何可能給他如開國時藩王的權力?這就是皇帝和碌王配合滅胡的。
“皇上圣明!”
老百姓贊美著,覺得皇帝果然是將他們百姓放在心上的,北胡三州那等破落戶,他也一直記掛著,將金尊玉貴的弟弟派了出去打胡人。
李熊:“呸!”
“啪!”李熊后腦勺挨了唐揚一巴掌,“別給王爺惹麻煩!”
李熊立刻縮著脖子,變乖巧了。
唐揚被調了,又悄無聲息調回了碌州。唐揚私下里其實也極其得意,罵這群京城的官人們有病。
先前眾人以為是唐揚的功勞,如今知道,完全是碌王自己瘋,那還是留著唐揚吧。
之前許多人奇怪,李熊到底怎么把東西運走。
現在唐揚來了,送戰俘,送人頭,送牛羊,送金銀財寶。來的人不少,能帶走的東西當然也多了。不過,他們也把李熊記賬的都給還上了,捎帶又多買了許多。
與來時的兩隊人都大張旗鼓不同,他們離開時,卻很安靜。連碌王和碌州的旗幟都沒打出來,看起來就是一群尋常的兵勇。
九月初,敖昱在離開小月亮近七個月后,回來了。
他沒穿甲胄,外罩皮袍,內穿麻衣,皮袍脫下來就直接扔火里燒了。敖昱直接把頭發全剃光了,將自己在藥水里悶了一個時辰,幾乎蛻下兩層皮來,才裹上衣裳朝外走。
一開門,臉上糊著油膏的小月亮,正坐在游廊的柵欄上,抬頭看著他。
“小月亮,我好想你,跟你說話,你都不理我。”
“你惡人先告狀!我叫過你好幾次,你都當沒聽見,還是跑了。”小月亮說著委屈了。
“我的錯!卑疥畔日J錯,“別哭,油膏要掉沒了。”
小月亮扁著嘴,鼻子和下巴都皺皺的,眼淚正在他眼眶里打轉:“沒哭!走,吃飯去。我早早讓廚房,給你包了餃子。”他看著敖昱,“白菜粉條雞蛋的!
敖昱沒帶輜重,一路吃的都是劫掠來的肉食和奶制品,偶爾才有些野菜啃。再喜歡吃肉的,這個時候也得清清口了。
“小月亮懂我……我抱你回去!卑疥胚記得他的腳,那道道裂口,他踩著地豈不是踩在刀山上?
“你休息幾天再說!我不信你大腿沒事。狄季安什么都沒告訴我,但我又不是沒腦子。你……可是金枝玉葉。早些年我從樹上跳下來都能砸折了你胳膊,更何況現在。沒事兒。”
兩人便慢悠悠朝正房走,小月亮的腳確實很疼,敖昱的精神沒問題,可他這個十九歲的身體,就快崩潰了。
只吃了六個口味素淡的餃子,敖昱就停了筷子,直接回內室躺下了。閉眼之前,他看著小月亮笑了笑,這才閉上了眼睛。
敖昱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小月亮晃了他幾下,叫不醒,便燒了燒銀針,用針戳進他的指甲,敖昱顫了一下,睡夢中直接掐住了小月亮的脖頸,但他聞到了熟悉的荷葉香味……
敖昱睜開了眼睛——兩人沒商量過,小月亮卻已很清楚他們的處境。
碌王必須是不敗的,他可以睡一個好覺,但不能暴露出他疲憊至極的真相。
見他醒來,小月亮給敖昱喂了一碗蛋羹。敖昱看著小月亮,聞著他的香味,才把蛋羹一口一口吞咽下去。
【辛苦了!
【我、我該做的!
蘋果醋最近一直盯著敖昱的各項身體監控數據,敖昱沒受傷,沒生病,但他就是個plus版本的瘋狂加班工作狂。士卒還能輪班休息,他卻只有一個。
每當敖昱某個方面接近猝死警戒線的時候,蘋果醋就會瘋狂嚎叫。然后敖昱就會停下來,進行適當的調整。
蘋果醋成功達成“監控儀”成就……
大黑魚一直在嗝屁的邊緣大鵬展翅,以最極限的方式展示著,什么叫“活著就行”。
蘋果醋甚至有種自己在玩“生存類電子游戲”的錯覺,就那種有著無數參數,得時刻注意著小人死活,否則小人就會瘋死、病死、餓死、渴死、凍死的游戲。
其實他現在身體狀況還都在危險線的邊緣,小月亮戳敖昱手指頭的時候,即便那是小月亮,蘋果醋都想變成瓶蘋果醋砸他!
敖昱怎么說得睡個三五天,再說其他。
“自今日起,王夫參政。”
“見過王爺,見過王夫!”
雖然王夫體弱,來了北方就一直病到現在。
但是,碌王的威望,無人可及。此時此刻,他說太陽是方的,那太陽就是方的!
王爺也確實在政務上當起了甩手掌柜。他吩咐完,就讓人抬來一張矮榻,就放在王夫身后,還讓在兩人間隔了一道簾子:“行,垂簾聽政吧~”
于是,王夫在前邊理政,他在后邊睡覺。有時候睡醒了,就從簾子后邊伸出手,摟王夫腰上。
眾臣:“……”
“王爺是不是不善文治?”
“王爺在京里時,確實就有善戰的名頭。”
“這……王爺和王夫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善戰,其實就是紈绔的名頭。京城第一紈绔可不是白說的,當年進內書房讀書的少爺們,除了悅溪,都挨過碌王的拳頭。
這樣一來,京城第一紈绔,和京城第一公子,聽著倒確實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小月亮在差不多梳理了清楚了碌州情況后,開始行動了。他找敖昱要了十幾個護軍,直接塞進空有其名,無官、無兵更無民的廢棄百戶衛所去了。
眾多的百戶衛所分散在碌州各地,本該起到基本的護境安民作用,但因為碌州已經放棄鄉村,專注城鎮多年,百戶衛所及它們所護衛的鄉村,早已成為了一片白地。
這十幾個護軍都是自愿報名的,他們會各自帶走兩百人,重建衛所,重新成為護衛民眾的屏障,甚至因為碌州太缺文官了,所以最初他們連文官的差事也得一并承擔。
且小月亮行事并不急迫,他選擇的百戶衛所都是石欣城周圍的。
他知道,百姓現在雖對碌王有了信任,可終究還是驚弓之鳥,沒那么快重新回歸正常的生活,守著石欣,守著碌王才能讓他們安心。一切,還是要慢慢來的。
除了百姓外,還有歸順的部族。這些敖昱也扔給了小月亮負責,小月亮沒一竿子將他們都支到草原放牧去。他有前世的經驗,很清楚,這么干代表著,不到兩年,部落族民的心就重新變野了。要統治部落,需要武力,需要利益,還需要不斷維系的人情,卻又要掌握好分寸,不能把他們嚇壞了,更不能讓他們驕傲了。
所以,小月亮以碌王夫的名義,邀請了部落的首領們前來石欣給碌王過生辰。
戕人首領一臉驚恐:“十月三十,是碌王的生辰啊,那是得去!碌王的第一個生辰,我們得準備點什么好。颗Q蚨嫉脦,對了,去找夫人要首飾!最好的漢人的首飾和絲綢!千萬別吝嗇!我和她兒子的命,可都靠這些禮物了!
愛哭鬼碌王,短短一年,他在草原上,就成為了能讓小孩兒直接哭厥過去,讓大人嚇得哭爹喊娘的存在,薩滿嘴里的惡魔都比碌王親切許多。
戕人自己都會想,他們現在是不是正在做噩夢?碌王不過是夢里才能出現的怪物。
碌州、稟州、崎州,北胡三州,碌州是在中間的,擁有三州最廣袤平坦的土地。所以侵入碌州,在碌州北部放牧,后來又讓敖昱殺得人頭滾滾的,都是戕人。這也造成了鵠人和饕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戕人大單于就帶十五萬鐵騎殺向碌州,依舊沒反應過來到底該做什么,殺神碌王把草原第一勢力的戕人,硬生生殺散了……他們覺得自己該做點什么的時候,碌王已經在昂托頓山扎營了。
真不能怪鵠人和饕人反應慢,他們都讓戕人打怕了,聽說戕人進攻中原,甚至不敢湊過去“幫忙”,反而收束族人。北胡三州已經沒油水了,戕人想得到好東西就得朝大梁的腹地攻打,他們跟過去,只有擋箭和殿后兩個用途。若戕人被趕回來的時候要彌補損失,那更得朝他們下手。
所以,這兩族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得到戰報消息的時候,他們比大梁的君臣更難相信。覺得這是陷阱,跑得更遠了。等一切塵埃落定,不知道嚇傻了多少人。
第108章 皮薄
108
碌王的請柬也送到了少部分鵠人和饕人部落的面前時, 這些人用最恭敬的態度送走了使者,扭過頭來看著請柬的眼神,就比戕人單純的恐懼感更復雜許多。
去, 還是不去, 以怎樣的態度去, 這對他們來說,是個很復雜的問題。
“青面獠牙!皮膚青黑,一頓飯吃三頭牛十頭羊十個壯漢的心十個少女的肝!”狄季安在下面說書, 說的就是碌王, “張口就能吹出沙暴,咳嗽一聲地動山搖, 他能將馬變成長著獠牙的野獸,將最弱小的士兵變成虎豹一樣的怪物!”
小月亮笑得打顫:“你出去微服私訪一定安全,沒人認得出來你!”
在后邊“垂簾聽政”的敖昱今天有點精神,小月亮才叫了狄季安進來。
不過, 敖昱這樣子在下屬們看來, 卻是沉醉在了溫柔鄉里, 反正現在也不需要王爺去砍人, 無論關外還是京城,形勢對碌州來說都一片大好。王夫處理政務,更是一把好手, 局勢越來越好,那就一切無妨。
眼看著碌王的手摟上了王夫的腰腦袋掛上了王夫的肩膀, 狄季安立刻告退了。
“吃點東西再睡!毙≡铝吝f給了敖昱小點心和一塊兒奶酪。敖昱之前剃掉的頭發長出了一寸多長, 披散在臉上,遮著他的眼睛,頗有些落拓不羈的味道。
敖昱吃下去后, 看著小月亮的笑臉:“覺得我這樣好看?那我也當個頭陀?”
“不要!毙≡铝翐u頭,“你還是梳起頭發最規整好看。這樣不同的模樣,偶爾看看就夠了!
和小月亮不同,敖昱每個世界的臉都不同,但在他們成為敖昱的那一刻,好像在小月亮的眼中,這些人就都一模一樣了。
用茶漱漱口,敖昱又倒下了。
他睡著了,小月亮就去摸他的臉。
“別擔心,以后不會再出……”敖昱嘀咕著,話終究沒說完。
敖昱睡死了,小月亮嘆了口氣,親了他的鼻尖一下,也只能親敖昱的鼻尖。
依然沒長大,但經歷過一次……不,多次生死,他能淡定對待了,只要他們兩個在一起就好。
敖昱漸漸恢復,卻還是將政務交給小月亮,他則朝軍營跑,開始正經篩選和訓練士卒,建立更規范的軍隊。
小月亮不需要時刻盯著敖昱,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開始把武藝練起來。三天很正常的鍛煉后,他脫皮了,手和臉,甚至脖頸都有,皮膚變得紙一樣干燥又脆弱,碰一下就破碎地朝下掉落,直到露出鮮紅的肉。
這不是正常鍛煉后的情況,小月亮不想敖昱看見,卻又不敢遮,因為知道他一定能看見。
他跟大夫說抹點顏色重的藥膏,大夫說:“得讓新皮長出來,不能悶著。且您這段日子,最好別見風見光!
小月亮就戴了層面紗,敖昱一回來就把他面紗給扯開了,然后看他的雙手。
“我不疼……不是太疼,真不是太疼。真的……”
敖昱明明面無表情,卻又像是被突然打了一棍子的大狗。
“我沒事兒的,我……我不折騰了,我一定保護好我自己。”小月亮趕緊把大狗,不是,敖昱抱住。
敖昱讓他抱著,垂著頭,讓眼淚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小月亮的肩膀上,浸透了小月亮的衣裳——他這輩子是愛哭鬼,愛哭很正常。
敖昱細細查看小月亮的脫皮的傷處,結果發現小月亮的皮膚極薄且脆弱,上次裂傷后,可能落下病根了?是真正的“吹彈可破”,碌州這邊的風更干,陽光也更烈,就這樣了。
“我原本能在大雪里騎馬 的。”小月亮郁悶,“我不打仗了,但在屋里鍛煉身體沒事兒吧?”
“你流汗流多了,皮膚都要出問題的。我給你找幾個方子,敷臉,抹身體。”
小月亮:“……”
“好好養一養,過段日子,應該會好很多。”氣運提上來,小月亮的狀態應該會慢慢恢復。
“哦。”雖然噘嘴,但小月亮乖乖認了武轉文。
十月中旬,族長們陸續來到了石欣,他們得到了王夫溫和的接待,王夫竟然在短時間內學會了戕人的語言,并且穿著戕人的衣裳接待的他們,并在收到禮物后,也給了他們平等的回禮,王夫甚至透露出了想建立互市的消息。
至于碌王……他一直坐在一邊,蹺著二郎腿,歪著頭,他看向他們的視線,就像是他們挑選肉羊的視線。
碌王會突然流眼淚,哭得特別傷心。眼淚還掛在臉頰上,他卻又突然笑起來。他哭哭笑笑的時候,還會突然抽刀,直到王夫輕柔地將他握著刀子的手按回去。
戕人首領全都嚇得將視線集中在王夫身上,一個比一個乖——若敵人是一個正常人,他們還能思考如何應付他,這就是一個瘋子,還是和這位能讓瘋子聽話的王夫打交道吧。
而隨著鵠人和饕人首領們的到來,出問題了。
這一日,碌王夫安排了眾人在郊外點篝火烤羊。
還沒開始喝酒吃肉,一個大漢突然站了起來,用磕磕巴巴的官話喊著:“第一!勇士!殺!”
碌王夫正握著匕首切羊肉,聞言直接將匕首投了過去,大漢揚臂以護腕擋開匕首腳下速度分毫未……
“噗!”他擋開匕首的瞬間,一柄長.槍的槍.頭刺入了他的眼窩,下一刻便帶著紅的白的,被抽了出來。卻不是碌王或侍衛干的,而是王夫拿過隨行侍衛的長.槍,就這樣一.槍.解決了大漢。
碌王委委屈屈地抽噎著,將王夫掉落的冪籬給他戴上。
一個首領打扮的男人跳了出來,看衣著是鵠人:“巴勒特最敬佩勇猛的人,只是要比武,他魯莽沖動,卻證明了碌王的善戰,碌王夫都如此強大,如此美麗,偉大的碌王必定不會在意的吧?”
原來是個鵠人部落出來的,他嘰里咕嚕地用戕人的話解釋著。
哭唧唧的碌王看向戕人的首領們,問:“殺誰?”
一個戕人首領抽出彎刀,盯著那位依舊嘰里咕嚕的鵠人首領,緩緩走向他。
哭唧唧的碌王笑了,戕人們知道,這位戕人首領做對了,更多的人抽出彎刀,走向那個鵠人首領。
“你、你們瘋了嗎?”鵠人首領停止了那些無意義的狡辯。
因貴族首領大量被殺,所以許多被打散的戕人,或自愿或被迫,被鵠人與饕人的部落所吞并。
現在,鵠人才是草原最大的勢力,戰敗的戕人被其他兩族按著撕咬,戕人的草場快速縮水,其他兩族的自信在快速地膨脹。
被漸漸包圍的鵠人首領向他的同族求救,要求他們過來助陣幫忙。但被邀請的鵠人本就不多,來的更少?墒盏秸埣淼你奕耸最I,只要沒死在路上,就都來了,且每個人至少帶了兩個兒子——這種宴會,首領們的隨從和護衛是不能參加的,但兒子能帶來。他們一臉殺意的沖過來……誰幫忙誰是傻子。
慘叫聲響起,這過于自大的鵠人首領,被一刀一刀地砍死,就像是被饑餓的狼群活撕的羊。
敖昱懶洋洋地躺在地毯上,小月亮抱著剛削好的羊肉,自己吃一口,喂敖昱一口。
“是不是又要走?”
“嗯……”敖昱眼睛瞟向一側,有點心虛。
小月亮看著切肉的匕首(又換了一柄):“我拿它扎你兩下,好不好?”
把腿扎瘸了,就走不了了。
“我身體已經好了八成了,而且,這次不會像前半年那樣拼命了!
冪籬下,小月亮的嘴唇已經抿得只剩下了一條線,敖昱把胳膊伸出去:“扎是不成的,你要是真恨,就啃我兩口?”
“……舍不得!毙≡铝撩嗣疥诺氖,“我答應你了,會保護好自己,你也要答應我,要保護好自己。”
“會的,我會的……”
一身是血的首領們,收斂起了剛才的瘋狂和殺意,用雙手恭敬地托著一顆人頭,在兩人五步外匍匐在地,獻上了他們的戰利品。
敖昱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用戕人語問:“你們的刀還算鋒利……我餓了,想嘗嘗天鵝(鵠)血肉的味道,你們的刀愿意為我所用嗎?”
“愿意!”“我們愿意!”
“大單于!”“大單于!”
若再過幾年,草原上重新角逐出勝利者,他們都不會如現在這般敬畏碌王。那個時候,草原上的新王者,反而會帶領著餓狼們用敖昱來證明自己的強大——只要他真能贏。
“走吧!”敖昱點了點頭,“把我們的淚和敵人的血,灑遍草原!”
“哦!哦!”這話好像有點不對勁……算了,是碌王說的就好。
“碌王!大單于!”鵠人首領有的嚇壞了,害怕碌王在這兒就把他們殺了。
“你們沒有行刺我,我會遵守約定,放你們離開;厝グ桑盐以俅吾鳙C的消息,帶回我的獵場!”
他的獵場……敖昱說到做到。
他又在一個冬天,向鵠人發動了進攻。這次,他輕松得多。因為他有了快速成長中的正規軍,還有了響應“新任大單于點騎號召”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戕人。
雖然這個新任大單于是個漢人,但草原上部落的分分合合,其實既復雜又簡單——草原許多消失的部族不是消失了,是融入了新的部落當中。勝者吃掉弱者,弱者服從勝者,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對多數戕人來說,不服從新單于,自己的部族就會成為別人的,即使很多戰士到了新的部族也依然是戰士,但地位會迅速降低,他們的全部家產(包括妻子兒女)都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得不到保障,直到他們重新爭取到自己的地位。但多數人是做不到的,他們會失去一切,淪落為奴隸,甚至被趕出部落,成為野人。
成為奴隸,還是成為碌王的狼犬享受勝利?誰都知道該怎么選。
本來大著膽子伸出爪子的饕人立刻慫了,主動派人送來牛羊和善戰的勇士。
敖昱徹底變成了一個決策者和指揮者,不再真人拼命了,他也改變了過去的戰斗風格。
他過去的風格:一點突破。
現在的風格:撕扯圍獵。
敖昱之前戰無不勝的原因,沒什么奇妙的竅門,甚至該說是質樸的——靠經驗積累的,能準確抓住每一點細微戰機的臨場指揮能力。
冷兵器時代以弱勝強,甚至敵我雙方幾十倍人數差距的戰績,在歷史上時有出現的。
現代影視作品上的那種,嗷嗷叫著,舉著刀朝中間互相跑的情況……正規戰場很難發生,一旦有一方那么干,另外一方稍微受過點訓練,都會原地以逸待勞,直接給對方一頓管飽的弓箭,基本上那群嗷嗷叫的,也不剩幾個活的了。
兩軍對壘,除非特殊情況,否則都是列陣而戰。打的其實只有最前邊那兩三層,不是像做飯攪和醬料一樣全攪勻。戰場上,不是十個人站一塊兒,讓大家清楚看見只倒下了一個,所有人能看見的,只有周圍的幾個人和令旗與帥旗。
前列站的,是最高大勇猛的戰士,是先鋒敢死之士。發生一成傷亡時,等于最前方的這些精銳幾乎都嘎了,后方士卒還沒接戰甚至都沒看見敵人,但二三線士卒已經看見了己方的傷亡慘重,就此崩潰。
至于更多的傷亡,那就是在潰逃當中發生了。
敖昱打的多是騎兵,但一樣,而且騎兵在某些情況下,反而還不如步兵迅速——騎兵的機動指的是跑起來的,沖擊力強大也是得有沖刺距離的,一旦人馬攪一塊兒,反而移動艱難,人總不能從馬背上一路爬到戰場吧?
同僚亡局部散,主帥倒全軍潰。
最初剿匪的戰斗對敖昱來說很容易,敖昱在草原上追擊的能耐,本地的老獵人都比不過他。盜匪雖兇悍,但他們逍遙到現在的更大原因,是碌州已經徹底敗壞的局面,初來乍到的護軍比本地士卒樂意拼命,在一場又一場的剿匪中,敖昱漸漸集結了一群敢死聽令的戰士。
聽命令就好,包括那些就是讓他們去送死的命令。調動敵人,發現破綻,擊穿陣形,擒賊先擒王。
沒有小月亮這個天生戰將作為破壞一切的矛頭,敖昱之前是妥妥的拿命拼的。一次兩次可以,長達半年多的時間里,都這樣高強度計算,他腦子快燒短路了。
看了全程的蘋果醋這次是真確定了,跟他自己的腦子比起來,他是真不善近戰。
嗯,真的比不了。
他和小月亮也真的是天生一對,戰場上如果有小月亮,他們倆手拉手,這本該是個碾壓局啊。
【宿主,不進稟州嗎?】
【還不是我的。】敖昱答。
【哦!】蘋果醋淡定期待大黑魚未來坐擁北胡三州,以及關外大片土地了。
次年三月,敖昱回到的碌州,此時,中原集中起來的軍隊也早已經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急報——!鵠人三萬騎兵,已攻入稟州!直沖佘州而來!”
“鵠人?!怎么碌——”皇帝拍案而起,他想質問“碌王怎么沒派兵阻攔”?
可開國藩王不能隨便帶兵出州,除非和外敵在別人的土地上作戰。若在中原,兵部調令都不好使,只能由皇帝親自下令調兵。
皇帝握拳,他懷疑,這些鵠人就是碌王故意趕進中原的。根據情報,鵠人早就步了戕人的后塵,被徹底打散了。
表面上,皇帝和眾臣這幾個月一直都很高興,私下里,皇帝已經琢磨著該怎么把碌王調回來,他自己不會挨罵了,F在還有機會,即使碌王真反了,朝廷也能將他拿下,且他的草原盟友很可能背后插刀。再遲兩年,草原之民真的要成了碌王的狗了。
三萬鵠人,不多不少,直接把皇帝打了個巴掌。
他這個弟弟,難道是要養寇自重嗎?還是暗示,他真能叛出中原,當個草原蠻子?
簡直是……簡直是不可理喻!
“讓他們來得,回不得!”皇帝拍桌子,他尋思得挺好,干凈利落殺了這三萬鵠人,再以“私縱胡虜入關”的罪名,讓碌王回京自辯。
三萬人鵠人一進佘州,直接就分成了三十多支隊伍,四路留在佘州,其余朝臨近各州去了。
他們不攻打縣城,就攻擊小村落,傷人卻不殺人(偶爾會有誤殺的),搶劫食物,殺死耕牛,然后就呼嘯而走。可過不久,就又回來了。
大梁各州能戰的將領不少,但都是步卒。鵠人不攻城,看見軍隊的旗子轉身就跑,想設埋伏,對方的攻擊目標也不能確定。眼看著就要進四月了,佘州沒平,又有陸續四五個州跟著一塊兒糜爛。
“陛下,春耕就要耽擱了!睉舨孔蛔×耍扒腋髦菁Z庫的存糧也皆已告急!
其實這段日子還是有收獲的,各地加起來陸陸續續殺了兩三千的鵠人,但相比起散出去的人,這點兒殺的實在是太少了。
農歷三月,本該是緊要的春耕之時,百姓跑了,耕牛死了,春耕眼看著就要徹底完蛋了。
鵠人來襲,就算傳言他們不殺人,凡是能跑的百姓,依舊要跑進城避難的,他們到了城里,各地官府自然要發糧救濟。
本是風調雨順的年景,卻跟鬧災似的,新糧還沒來得及種上,舊糧也快沒了。
慢慢剿能剿完,但損失太大了。今年的糧沒種上,明年甚至今年冬天,還得繼續救濟。國庫有這么多糧食嗎?還有誰都沒提的——碌王會看著這三萬鵠人被殺干凈,不干點什么嗎?
“命……碌王出兵!
皇帝又雙叒回到寢宮喘粗氣。碌王的示威,不是這一次的,而是長時間的。未來他可以隨時把三胡之人趕進中原,這次是鵠人,下次是饕人,再下次就是戕人了。
“他身為皇族,怎么一點的愛民仁愛之心都沒有?他……就不要臉面,不要名聲的嗎?”
敖·毫無仁愛之心·昱,自己根本沒動,目前是劇情前置階段,他被嚴格限制在了三州,只他的護軍統領狄季安,帶著碌王忠誠的血騎來了。
鵠人……望風而降,隔著幾百里地過來投降的那種。(三胡都有訓練鷹隼的傳統,帶著鷹隼的小股部隊很容易在其他各州與散出去的鵠人集結了。)
官員憤怒:“他是裝都懶得裝啊!”
百姓高興:“碌王千歲——!”
百姓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可是,碌王還帶來了牛羊啊。他看著村莊田地的數量分牛,少的一頭,多的三頭。還給奴隸,男的,強壯的胡人奴隸,讓他們隨意當大牲口用,死了也沒事的,敢逃跑就殺掉。
打著碌王旗幟的血騎經常在路邊煮羊湯,他們自己吃一點,常常會分給當地的老人——招不怕老,有用就好。
血騎們還買東西,說是碌王買給王夫的,文房四寶,綾羅綢緞,甚至找牙人買了許多奴仆。
他們就逛了兩個州,鵠人已經都老老實實全歸順了,其他州的百姓甚至還有埋怨胡人歸順太快的,他們分不上牛和奴隸,吃不上羊肉了。更好的當然是沒遭受過胡人的禍害,只是官兵太無能,還是碌王有能耐。
這三萬鵠人為何這么聽話?因為敖昱選擇的,都是有產有業,父母與妻子兒女皆全的鵠人。聽話,回來東西都給你,死外邊也會保證你的兒子,或你指定的兄弟繼承家產。不聽話,他們全死,你也只剩下在中原當流寇一條路了。雖然這些草原子民生性兇悍,但他們是人,有人性,有感情,有牽掛。
八月,碌王總領碌州、稟州、崎州三州,北胡三州,成了碌王三州。
皇帝雖然既要又要,但他比起前世的那位果斷,膽子也大。
使者臨走的時候,帶走了五千匹良馬。
【宿主,這馬可有‘點’多!
【有馬,無馬場,無妨。】
養軍馬是十分耗費場地的一件事,在此之前,大梁最大的馬場在斌州,只能塞進一千兩百匹馬。而且,這些馬場又不是空的,里邊已經有馬了。五千匹馬拆開是很快就被消化掉了,但這也背離了朝廷一口氣要走這么多匹馬的初衷——組建人數更多的騎兵部隊。
且這些馬一旦散開,姓朝廷還是姓個人,那就兩說了。
第109章 (捉蟲) 皇帝的煩惱和……
109
【宿主, 皇帝不怕你造反嗎?三州都給你了。】
【不給也是我的了。三州一起給我,反倒給我找了麻煩,畢竟名目上都是我的了, 若暗地里來, 我還能有個輕重偏差。以后這兩州有事, 可就是徹底地找我了。一塊爛地和三塊爛地,你覺得哪樣更好處理點?】
況且,不把三州一塊兒給碌王, 等著以后胡人輪流來轉悠吧, 他天天覺都睡不安穩。要五千匹馬算是皇帝對于憤怒的表示,所以敖昱給了, 好處他吃了,總得讓皇帝發發火氣。
雖然給了皇帝一樣睡不好覺,但不給反而讓兩州心向碌王,給了, 讓他們一塊兒面對艱難困苦去。再有胡人進入中原, 就能直接問責了, 當然, 那也代表著碌王真的要造反了……不過,到時候的胡人也不會只是襲擾了,正經的硬仗, 皇帝反而不怕敖昱。
【哦……】過去就一個娃是他家的,好好養這一個, 另外兩個隨便給口就很高興了, 現在三個都是他家的了,偏了誰重了誰,可不就得鬧了。
“外頭地里的, 像是稻子?”(農歷)八月,正是收割稻子的季節,敖昱帶著使者去挑馬,久違地離開了王府,發現田里收割的不是小麥。
“就是稻子。”小月亮笑了,“我見這里的土地和氣候,其實也適合種稻的。所以平整出了五十畝試試,果然,比麥子的收成好!
收成好,且水稻本身比麥子就少了磨粉這道工序,損耗更少。
小月亮雖然沒有了控制植物的異能,但他上個世界,大半輩子研究新品種培育,積累下的經驗在沒有能力后,依然有用。
四天后,兩人便吃上了本地產的大米飯。
“好油的米,好吃!”敖昱比了個大拇指,“小月亮眼光絕佳,明年百姓會自覺換成種稻的。”
“我也這么覺得,所以,明年,我要跟你一塊兒去其余兩州巡視!
小月亮已經學會了一天至少按三頓擦藥,出門戴冪籬,稍稍起風就趕緊回室內,大太陽的時辰根本不出門。
碌王夫的嬌弱,與碌王夫的治世之才,在碌州同樣出名。
敖昱吞下米飯:“好!”
然后他就下令,集合碌州的工匠,為王夫建造一輛舒適的馬車。
“先做個小的,以后路修好了,再做大的!
所以,從這之后,碌王開始了瘋狂修路,路的兩邊種滿了行道樹,此時他們還弱小著,但未來它們會長大,為王夫遮陰。
次年,還是李熊這個憨子,帶著五百匹戰馬,兩千頭羊,進京納貢了。
這其實算是投桃報李,畢竟三州是都封給他了,他得表現一下感激。
“陛下,咱王爺說了,三州窮,但是給陛下的貢物不能少,割肉也得擠出來!”李熊說著,讓下屬遞上來了一個人頭大的箱子。
有過上次的教訓,他箱子里的玩意兒禮部細細查看過了,大家也都知道里頭是什么。
但同樣是因為上次的教訓,包括皇帝在內,眾人都有些緊張。
箱子打開,果然,里邊放滿了大拇指頭大小的紅寶石,都是未經處理的原礦,因此這些寶石形狀各異,顏色暗淡,但毫無疑問,這一箱子價值連城。
“陛下,咱們王爺還說了,愿意給陛下分憂!潘州的流民,給我們吧!”
看“潘州”這個名兒就知道,這地方有水。潘州今年遭了大水,流民四出。潘州距離碌州是遠,隔著兩個半的州。
而且,皇帝哪里樂意給碌州人口?
這流民一進碌州,就別想讓他們災后歸家了,基本上等同于移民了。
可若不處理,去年鵠人鬧出亂子,各地存糧告急。因為春播遲了,秋收也不好看(敖昱:真是巧合),國庫剩下的那點存糧,是以防萬一的軍糧。若是不盡快安頓下流民,這個“萬一”大概很快就要出現了。
“碌王為國分憂,實乃宗室楷模。”
皇帝苦思兩天,下旨“引潘州流民至碌州!庇窒铝钛赝竟俑虬傩仗峁┘Z食與庇護。
這對災民來說,是一條……可怕的求生路。
兩州離得太遠,潘州流民很多甚至都沒聽說過碌州,只是茫然麻木地順著沿途官吏的驅趕,步履蹣跚地趕向這個聽說到了就有吃有喝,甚至有土地等著他們的陌生之地。
在這一年,碌州接納了近十萬的青壯,男多女少,基本上都是三十五歲以下的,幾乎沒有老人,十五歲以下的少年與孩童也少得可憐。
外地人大量涌入,碌州亂了一陣子,不過本地人向來彪悍,聽碌王的話,聽王夫的話,很快一切就安穩了下來。
接下來,三州基本上就是在王夫的率領下,沉迷建設不可自拔了。
更多的衛所建立起來,村莊安定,縣衙終于有了人。
然后兩人發現了一個問題——衙役腐化得極其快速,沒多久,當地治安就敗壞了。
江湖世界的衙役,幾乎沒有存在感。觀眇宗世界,衙役更沒存在感……他們還真的將這個很要緊的職業給忽略了。
兩人此時正在下棋,小月亮一邊落子,一邊道:“衙役做到頂,也只是個班頭,出不了頭。且衙役是賤役,三代內不得參加科舉。但衙役卻又常常代代是衙役。穿上皂衣的一天,他們和子孫后代的未來,就看得到頭了。”
江湖世界的衙役,悄無聲息地便讓白馬鏢師替代了。但鏢師是有極大上升空間的,他們能在鏢局升遷,還能在州府的鏢局升遷,后來就直接走武職了。
敖昱看著棋盤微笑,小月亮的棋力進步極快,比觀眇宗世界強多了(幾百年前了……):“建立個皂衣衛如何?”
“和士兵的衛所如何區分?”
“尋常衛所不管地方治安,但若遇到窮兇極惡的大盜,可以向地方衛所尋求支援!蹦苌w不代表就一定能讓衙役徹底變得清廉,但至少會比現在多一點點在意,“而且,我三州求賢若渴,無所謂什么賤籍不賤籍的。我發個招賢榜?!”
蘋果醋:武警……和警察?
“好啊~我贏啦!”
“不,是我贏啦~”
小月亮茫然歪頭:“……”
上上下下看了一會兒……好像,確實是,敖昱贏了。
在他以為切斷了敖昱大龍的時候,敖昱把他圍了?
“還能反敗為勝嗎?”小月亮好奇地問。
“不能了!
小月亮便開心地笑了:“我棋藝進步了很多了!”
“對!”敖昱雙手對他比大拇指。
招賢榜,自從科舉制度后,這玩意兒就已經消失在了中原大地上。
隨著碌王這位權柄超凡的藩王出現,招賢榜也復出了,畢竟,藩王總不能搞科舉吧?
彈劾碌王的奏折,雪片一樣飛到了皇帝御案前;实蹝咭谎郏投甲寖仁烫。
他也想召回碌王,甚至直接賜死他,但然后呢?不行了,尾大不掉了。
其實皇帝對碌王也是喜歡的。
京城去年新封的侯爺不要太多,都是過去草原上的貴戚。事兒是碌王干的,但青史上,碌王是將,他才是君。且他沒有動用民力,就靠一個碌王,三百護軍——史官正經的文書寫得都像拍馬屁。今年從西域過來的各國使臣,也格外客氣。
鎮壓西域,萬國來朝。他父皇和爺爺都沒做到的事情。他之前也從未想過,畢竟都棄守三州了,然后隨著碌王坐鎮碌州,這大餡餅呼啦一下就砸他腦袋上了。
現在誰敢質疑碌王是天生將種?戰績太可怕。或許百年之后,子孫后代都要以為史書作假,碌王貪他人之功的,F在把他召回來,誰不知道是心懷叵測的?
某些人說的什么“一傳旨使者可矣”。這是看書看多,看傻了。碌王是用刀子砍下來的三州,他們是想試試,碌王的刀子能不能砍下他們的腦袋來?
“唉……”
他該在一開始阻擋住人頭入京的,把碌王的戰功按死。但,以碌王的手段,他必定會讓戰功露出來的。傳不到京城,就從周邊各州傳起。放鵠人入關他都敢用了,還用得那么明目張膽——讓狄季安招招手,三萬鵠人就如聽見呼哨的鷹犬般乖乖回去了,誰不知道這是他的手筆?
可正經的,這種與胡虜勾結的大事,這群文官反而不敢說嘴了。
“一群碩鼠!”想到這兒,皇帝也明白了。
為什么真相他們不敢說?因為那確實是真的,萬一掀起民怨,把碌王惹急了,真造反怎么辦?至于現在以招賢榜彈劾碌王……誰都知道他們是沒事找事,可又不能說他們的彈劾不對,他們確實是為朝廷不平,可他們得了名聲,百姓不會鬧騰,皇帝也不會允許,碌王更不會招惹出來,可謂一舉多得。
就不該把人送到碌州,還給他這么大的權力。
“讓這小子給騙了,到底誰教給他的?天生的?”
皇帝看著招賢令——這可不只是一份“碌王求賢”的書面文章,它還有刑、算、文、工、步、騎、弓等十幾科的題目,且每科的題目都分了優良中差四等。題目是直接公示的,并非考試,但他們來了,還會面臨同等難度的考試。差的題目都看不明白的,來了就當普通百姓,過了差可以當差役或士卒,其余的過了那就看有什么空位了。
碌王只額外請求皇帝,若有衙役想前往三州,不要阻攔。衙役是賤籍,又隸屬于軍戶,不能隨意離開當地。
這些題目就不是尋常人能寫出來的,根據密報,這些都是從碌王府里流出來的。不是府衙,就是他府邸里。
碌王夫?悅溪?貌玉公子?
這個少年人,皇帝曾經是不在意的,甚至有些反感。一個男孩子,以貌聞名京城,才學雖也有,但皇帝自問他滿朝英才,不缺這一個。難道又看走了眼?
但是,如今碌州……碌王治軍,他理政。
皇帝雖疑惑重重,但還是夠大氣的,沒在招賢令上添堵,甚至還主動幫他通過朝廷的邸報,將招賢令作為政令傳遍各州縣,張貼告示榜文,公示各地。
其實皇帝也存著截胡的意思,還真讓他截著了十幾個偏科的怪才;实塾X得,這應該算是他好人有好報了。
又過了半月,皇帝收到了新消息。
“皂衣衛?改衙役?”皇帝覺得衙役這種賤役,是沒什么用的。雖也有名捕之流,但他們一輩子也只是名捕罷了。即便皂衣衛給了他們一個升任百戶、千戶的機會,但也不過是官更大的名捕了,有何用?
刑部雖然為朝廷重要的一部,但刑部上下的官員,可都是文官。百姓們看重的,能申冤昭雪的青天大老爺,也都是文官。衙役是什么東西?老爺升堂時,邊上舉牌子,給青天大老爺跑腿的莽漢。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的小鬼,說的也是他們。
但皇帝沒徹底放下這事了,依舊等著后續發展。
三州和朝廷,進入了一段十分和諧甚至愉快的發展期。
碌王按時納貢,京城都知道,碌王在財政充裕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建宮殿。無法一口氣建一個大的,就一點點建設。最早建好的寒魄宮內,冬日的地面上鋪滿了奢華的地毯,夏日除去地毯則是平整冰涼的玉石,幔帳皆為上好的紗綢,雕梁畫棟處處皆以彩漆描繪,珍玩擺件處處可見,奇花異草不勝枚舉,碌王日夜與王夫在宮殿中追逐尋歡。
皇帝知道這些都是真的。
皇帝還知道,寒魄宮是他倆的行宮,真正的碌王府還在建設中,那地方更加奢華。
這夫夫倆如此奢侈,軍政大權卻各自握得穩穩的,三州無人敢多嘴,甚至碌州的小朝廷和民間還都一片贊譽之聲,也就萬里之外的京城言官們屁話多。
“……”作為多給自己置辦一件衣裳都要被言官彈劾的倒霉鬼,皇帝有些不平。
還有,李熊把碌王夫從小居住的清輝閣買下來了。弄一群工匠進去大興土木,鬧得悅家苦不堪言。
而幾年下來,他也發現了碌王設立皂衣衛的好處之一,衙役成為了監控當地縣令的一雙眼睛。
文官當然不樂意,這事兒去年開始,又有無數文官彈劾,說“以賤言士,辱士”“衙役者,無義貪婪之徒”云云。
結果這消息傳出去……許多衙役拖家帶口跑三州去了。
這跑過去的還真都不是言官所說的“無義貪婪之徒”,反而是有能耐,有骨氣,忠心辦事的,結果被文人老爺們扣這么一頂臟臭的帽子,氣憤之下這才跑了。倒是留下來的,符合言官們對衙役的想象。因為都知道,去了三州,他們這些無能之輩,要么被擼下來當平民,要么管不住自己的爪子,是要被砍腦袋的。
三州的市井不能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確實十分安定平和。
反觀朝廷,那些沒了衙役事兒都干不好的地方官皇帝懶得提,皂衣衛這事兒他也沒精力折騰了,蒼老許多的皇帝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兒子們,都長大了啊。
這一日,小月亮發現敖昱在看話本。
“又是什么本子?”
敖昱聞言從一摞話本里翻出來了一本《悅生傳》。
“我?”
“不是,你堂弟!
封王十年,碌王夫夫也算是各地話本界的?停P于小月亮的文才,根本傳不開,敖昱嘗試過讓自己人寫話本子,傳揚小月亮的才能。但有些本子明明他和小月亮都覺得好看,但就是傳揚不開。小月亮無所謂,敖昱不開心。
即使非寵愛的傳言奪不了氣運,可敖昱喜歡。反正現在空閑下來,他們有時間有精力了,但是石頭落進水里還會有個漣漪,小月亮的才名,即使誰都知道他在三州理政,可在三州與草原之外,偏偏就是連個水花都沒有。
各種“寵寵寵”的真假傳聞,還在瘋狂傳播。比如“草原的一個大湖里有個怪獸,活了一千多年,都快成精了。碌王夫說‘想嘗嘗它肉的滋味。’碌王便帶著人將這怪物殺了,其肉如玉,果然味美。但碌王夫吃 過了太多山珍海味,兩口就膩歪了,又想吃別的了。”
這是敖昱做試驗傳出去的消息,誰想到卻大爆。他和小月亮編的時候,兩個人都笑傻了,后來看著結果,兩人直接傻了。
左長史丁斌稟報的時候也一臉滑稽:“百姓皆深信,且多有百姓為怪獸的模樣和口味當街毆斗。”
“……”
甚至蘋果醋都暗戳戳地說【效果很好!
這得是效果非常好了,他觀測到的某些數據都爆了,才敢過來說一聲。
試驗結果,只有他們倆情情.愛.愛的這檔子事,才能傳播出去。
這位小月亮的堂弟悅屏襲,是敖昱封王八年左右冒出來的。然后,每次關于碌王寵愛王夫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之時,就是他的才干傳聞也跟著爆發的時候。一開始只在當地,現在已經遍及大半個中原。
過去只關心他寵不寵貌玉公子的老百姓,突然就關心起另外一位悅公子的才干來了。
“碌王用各種方式寵愛美貌嬌夫”傳得有多瘋狂,“悅屏襲公子有大才”傳得就有多熱烈。
雖然景王還沒冊封,這兩人也還沒成婚,但不問就知道,這位就是景王夫了。
【宿主,你這次要打的,是輿論戰。你要先在輿論上戰勝對方,天道才會開啟其他戰場的許可!
敖昱【……輿論比拳頭有用?】
【世界和世界的情況不同,你現在身處這個世界當中,覺得這里和其他世界沒區別。但實際上這個世界本身就很弱,經不起你前兩個世界般改天換地程度的動蕩。你需要先從主戰場上得到勝利,讓世界穩定下來,才能說別的!
【和靈氣有關?】
【和靈氣無關,主世界就是無靈世界,和世界原著本身所涉及的空間有關。這么說吧,觀眇宗世界的原著書寫了幾乎全部大陸,書寫了多個門派、種族、植物、動物等等。江湖世界,涉及了西域與大部分州郡。原著中,兩個世界所展現出來的部分十分完善。但這個世界的原著世界,十分狹小!
這世界原著中就兩張地圖,主角出生地和京城,其他地圖只出現在眾人的言談中。所以等主角到達京城,京城就倒霉了,先澇再旱,接著瘟疫。
【明白了。就如穿了一件小衣服,力氣大了衣服就要扯裂了!
【對,就是這個意思。不過這件小衣服彈性很好,緩緩地讓布適應,它能越來越大。這種世界中,劇情慣性會更強,甚至強到不是很有邏輯。宿主,你在推演的時候,一定要記得!】
嚶嚶嚶,雖然上個世界想過,是不是弄一個無邏輯的世界,但也只是想想罷了。
遇見什么樣的世界,根本不是蘋果醋能自己選擇的,完全都憑運氣碰。
沒想到,這就碰上了。
小月亮只翻了三頁《悅生傳》,他今生的名字和這本書主角悅屏襲幾乎是在前三頁比著出現的,內容也是將他倆比來又比去。可說來說去,最后一句才是重點“悅溪,以色事人,怕是不得長久。悅屏襲,白手起家,引人敬佩。”
接下來才是這書的正題,說悅屏襲如何白手起家的,小月亮將書放下了,他不生氣,只是覺得無聊,看這種東西連“姿勢”都學不了。
他也知道這位堂弟,但阿昱不是一個別人說兩句,就會上心在意的人。更何況,這位堂弟的情況和他的情況一樣詭異。他很確定,這些傳聞,不是堂弟自己傳的,可百姓就喜歡這樣的。
“敵人,朋友?”
敖昱道:“暫時不能碰的敵人!
“哦……”和阿昱輪回三世,阿昱一定不是凡人,他自己出身應該也有些問題。前兩個世界,看似天翻地覆,實則阿昱都束手束腳的。這個世界,他不只是束手束腳,簡直像是前世后半輩子見到的木乃伊。他身上捆綁的,還不是布條子,是層層鎖鏈。
小月亮一臉同情地湊過去,親了親敖昱的額頭:“安慰安慰!
“嗯……”敖昱閉著眼,被安慰得極其舒服,他干脆躺了下來,拍拍旁邊,“陪陪我,我給你講。”
第110章 (捉蟲) 不合邏輯……
110
故事時間到~雖然不是阿昱自己的故事, 有些內容小月亮也知道,但小月亮還是眨著亮閃閃的眼睛,開心躺了下來, 抱著敖昱的一條胳膊聽故事。
悅屏襲, 悅溪的堂弟, 他叔叔悅賁的兒子。
悅溪的爺爺崇信道教,養氣,練拳腳, 前半輩子過得十分恣意。只因為禁欲, 以至于兩個兒子都是他四十以后才得的。大兒子是結發妻子生的,高齡產子, 孩子生下來了,妻子月子沒過去,人去了,這就是長子悅朗。老頭哭了兩天, 半個月后娶了個嬌妻, 八年后生下了二兒子悅賁。
又過了幾年, 老頭年紀更大了, 便開始沉迷各種延壽之術,包括吞服丹藥,和各種算命占卜。
小兒子悅賁十五那年, 回鄉祭祖。這本該是他大哥的差事,為什么到了他身上, 這就是悅家自己的事情了。
只說悅賁, 他來去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歸家時,悄悄帶回了一個姑娘。
老頭也在同年突然說, 敬縣有個姑娘旺悅家,悅賁該娶為正妻。三日后,這姑娘被領進悅家相看,悅家大亂。
這位姑娘叫趙大丫,是悅賁祭祖遇到的一位和他同齡的孤女。
趙大丫的姿容確實不佳,促狹的人說“無鹽比她俊三分”“山上虎熊來巡街”。她面目黝黑身材粗壯,悅賁跟她站在一塊兒,仿若一只小雞崽兒,她一巴掌能把悅賁糊死。
悅母自然是不樂意的,此時悅朗已經成婚多年,他的妻子是當時吏部尚書秦文孝的獨女,秦氏未嫁前,就在閨秀圈里頗有雅名,是位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成婚之后,她也能擔起悅朗夫人的職責,在同齡的媳婦里算是靠前的。
悅賁的名聲比哥哥差一點,可也是十三就中了秀才的,長得更是悅家一貫的俊俏,是這一代婚配的好對象。
但悅賁和悅老頭很喜歡。
悅家就這么為悅賁的婚事鬧騰了一年多,悅賁十八的時候,悅老頭忽然重病要兩人成婚沖喜,悅賁就和趙大丫成婚了。
若事情到此為止,也算是一樁舉案齊眉的佳話?墒莾扇顺苫檫不到一年,悅老頭就真的死了。悅母就鬧起來了,因當年他倆成婚用的是“沖喜”的借口,此時這就被悅母拿來說成了是“方克”。
悅賁若不休妻,悅母便直接去告他“方克其父,忤逆大不孝”。親生的母子,如今已經成仇了。
悅賁沒休妻,卻也只能把趙大丫送回了敬縣。
而過去懂事的悅二爺,也變成了家里的一大紈绔,有事兒沒事兒朝外跑。后來,悅二爺回了幾趟去祭祖,夫妻倆就這樣有了悅屏襲。
“叔叔是個浪子,常常在外并不歸家,我還以為他沒娶妻,原來竟是這樣的。祖母常年在榮壽堂中避居,只逢年過節出來露個臉,我竟從未察覺她年歲不對……這位嬸嬸真是堅毅之人!毙≡铝羾@息。
“我爹倒是像爺爺,有時候糊涂,有時候精明!毙≡铝令D了頓,“不對,他們不糊涂,他們倆,從來都是擇其利者而從之。”
悅老爺子年輕時喜歡修仙,就不碰妻子,自己快意而活。年紀大了,要傳宗接代,想起來有老婆了。他修習道家之法,就該知道老蚌生珠并非祥瑞,乃是油盡燈枯之法。
娶進來一個年輕貌美的鮮嫩花兒,他不惦記著修行了,讓人家又結了果?焖懒,記得家族得讓大兒子繼承,就跟大兒子合伙斷了小兒子的前程。
“不過這個嬸嬸,我挺喜歡的。”
她在敬縣,是悅二爺的結發妻,待遇自然不同旁人,幾乎便是無拘無束的二奶奶。
回到京里呢?以她的果敢,以及丈夫的支持,或許她能在這個地方站住腳,但是,她要付出的是近乎削足適履的代價。如果她想要這種生活,那她當然可以改變自己,可她顯然不喜歡,所以她留在了敬縣。
到此為止,還是很正常的。
“然后呢?”感嘆了一會兒,小月亮戳敖昱。催促他繼續。
“然后,就是你堂弟的事情了,他的經歷也頗為神奇!卑疥虐櫭肌
悅屏襲,十歲之前沒什么大事兒,十歲后,突然就成了一個……廚子。
大梁飲食使用的調料,以鹽、蔥、蒜、醋、醬油、黃酒為主;ń、胡椒是大戶人家才用的昂貴材料,陳皮、香葉、八角、桂皮等等過去是藥材。
悅屏襲首先發明了鹵大腸,讓他的族叔賣過去沒人吃的豬腸。
之后又發明了綿白糖,轉賣白糖賺了一筆大錢。他用這筆錢,在敬縣開學堂,建點心工坊,在縣城建起了酒樓……
所以這就更神奇了,目前他可不是王夫,就是個商人。且他剛創業時,因都為悅家子,悅溪便已經被當地人拿來與他做比了。后來他生意越做越大,將兩人放在一塊兒說嘴的,也就越發多了。
大黑魚自身對人的身份高低是一眼看淡的,但他很了解這些道道,且并不忌諱將之拿來利用。以他對人的了解,正常人誰敢這么比?跟悅屏襲有仇吧?若是真正常,以悅家的家風,即便已經把悅溪逐出家門,這時候也要去警告悅屏襲,甚至管束起來,不讓他生事,同時壓下傳聞。
至于景王,無論這小子是敖昱的哪個侄子,反正正常侄子是不敢接觸悅屏襲的,和他結為伴侶更是荒謬。這已經是和碌王結仇了。即便無心皇位,誰愿意跟一個碌王這樣的強權藩王叔叔結怨?
若有心皇位……政治眼光不至于差到這種地步吧?
真愛?是怎么在得知對方的身份后,不滾得遠遠的,還愛上對方的?一直不知道對方身份,愛上時已經遲了?好像更傻了。
小月亮又戳:“什么點心?酒樓賣什么的?”
“五仁白皮。”
“還好……吧?”小月亮對糕點沒有歧視,五仁白皮其實也挺好吃的,雖然他只會在實在沒得吃的時候,才會吃這個餡的。
敖昱摸摸他的頭,敖昱爬起來,在那堆本子里翻了翻:“這是酒樓的菜單!
“這個不錯~酒樓會火爆……看來也是有原因的!
菜單打頭的就是東坡肉,旁邊還有小故事,說是悅屏襲造訪住在山上東坡的友人,特意為友人所做。修仙世界的大師兄,就給他做過東坡肉,酥軟香糯,醬香撲鼻,他其實更喜歡吃湯料拌飯。當時大師兄當然對他說過東坡肉的由來,且東坡肉最早是鹽水煮豬頭肉,而非紅燒。
第二道叫花雞,悅四郎見乞丐可憐,隨手以黃泥裹雞,教導之。
教導乞丐偷雞???
第三道酸菜魚,悅四郎言“黑魚為最”。
小月亮徹底知道,這是個什么人了。和他們差不多,魂魄有點問題。
廚子,手藝人,比讀書人還需要時間的積累。
尤其許多菜譜與烹飪、調味的方法,都是各家數代傳承,甚至傳子不傳女的。
“今天晚上吃邊爐。”敖昱道。
“好的!”
“是不是想吃東坡肉了?”
“嗯!”
“明天燉!
吃著羊肉邊爐,小月亮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建了工坊和酒樓?”
“嗯!
“他改商籍了?”
“沒有!
“……他買了酒榷嗎?”
“我查了敬縣酒榷的數量,應該是沒買。”
大梁有著嚴格的戶籍制度,百姓“各在其籍各安其命”。雖然沒明確地把戶籍分出高低貴賤,但所有無法參加科舉的身份,基本上都被認為是賤籍,比如衙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至于皇族的玉碟,當然算是“貴籍”。
軍戶開國之初也不允許科舉,還是先帝給改的能考了,但同為軍戶的衙役(包括皂吏、仵作、更夫等)卻不算在內。
商籍在賤籍之列,剛開國那時候,商人都得穿麻布衣裳,家里多有錢都不能穿絲綢。一入商籍,三代之內不可科舉。很多大商人孩子剛生下就名義上過繼給同宗的民籍,但還在自家養著。孩子長大了,看情況或繼承家族,或參加科舉。
尋常人買賣點東西,是不會把你打成商籍的,街邊挑筐擺攤的小老百姓都是良籍。甚至店小二、雇工等都能是良籍。
但開工坊,開酒樓……這種有固定產業用以經商的,都必須是商籍。
至于酒樓,或者說“酒”,這玩意兒不止大梁,就修仙世界的各國,前世的晉,也是國家專賣。賣酒前要先買“許可證”的,也即酒榷的。
如此安排,不只是國家斂財,主因是酒這玩意兒在東方它是用糧食釀的,商人賣酒自然比賣糧獲利更豐,但朝廷是不會允許商人無限制釀酒賣酒的。
不同州縣,酒榷都有不同的定額,不可能誰賣酒就給他加一個,只會一個商人退出,才能有一個商人加入(賣也不是無限度賣,每個月賣多少,酒榷上都明白寫著)。敬縣過去的大小賣酒商人沒有變少,悅屏襲就是沒有辦酒榷。
“他現在名聲這么大了,都沒補?”小月亮又吃了一筷子青菜,腮幫子鼓了鼓,“告他嗎?”
“小月亮,你最近剛好些,少吃點辣的和發性的!
小月亮舔了舔嘴角的辣油,他知道了,他身體狀況很可能和這個人有關:“告他!毙≡铝翐屏艘宦┥着Q蛉獾乖诹税疥磐肜。
“好!
【宿、宿主?】小月亮出事怎么辦?
【沒事兒,還有的殺!
【……】雖然但是……算了,只能說他們倒霉了。
七拐八繞地,一個商人收到了“提醒”,去狀告悅屏襲非商籍而經商,無酒榷而賣酒。
悅屏襲很輕松地應付了過去。
“酒樓工坊雖在我名下,我卻只是以此兩地入股,掌柜并非我。”
“我賣的酒,并不需要酒榷,因為這本就是在酒榷下賣出來的酒!痹瓉硭母叨染撇⒎亲葬,而是買了別家的酒蒸餾而成。
小月亮和敖昱:“……”地鐵老爺爺看手機X2
小月亮:“他這些話不是等同于認罪嗎?他認了他無酒榷而賣酒啊。”
酒樓工坊就是他的,銀錢都進了他的口袋,全縣都知道他是悅老板。
酒榷可不管你酒從哪兒來,只管你賣沒賣,賣多少。而且,敖昱的人隨隨便便都查出來了,悅屏襲私下里確實在釀酒。
他賣的酒,已經自釀多于買的散酒。以不同材料、不同酒糟、不同釀造時間,甚至不同酒窖釀造出的酒,風味都是不同的。若是一直用混裝散酒蒸餾,他家的酒就是不穩定的,他必須得自釀,好統一酒的風味。
那倒霉商人還來了個誣告反坐,舉家發配碌州——過來老老實實過日子,可能對這家子來說,倒是因禍得福了。
當地官員的偏頗還可以理解,畢竟悅屏襲是悅家四郎,悅家是當地大族,名聲頗盛。兩人不能理解的是,這件事傳得天下皆知,可除了三州的人,所有人都站在了悅屏襲那邊,理所當然地認為悅屏襲沒有任何錯誤。
不過,這也就是一次投石問路,這種逆反正常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反而是收獲,只是……
這一次敖昱又在一次垂簾聽政的呼呼大睡后醒來,一醒就如沖出水面的大黑魚一樣,一腦袋沖出了珠簾,摟住了小月亮的腰,把腦袋搭在了小月亮的肩膀上。
已經很習慣的眾臣:“……”
“?”小月亮能感覺到,敖昱僵住了,“你們先退下!
“是!
方才說話,小月亮知道敖昱僵什么了——他的臉上,不知不覺間裂了一道口子,半個時辰前,他剛坐下辦公時還沒有。
是之前的反噬?還是悅屏襲又做了什么?
敖昱摟在小月亮腰間的胳膊越收越緊,小月亮嘆氣,輕輕拍著他的手臂:“阿昱,要做什么就做吧。我身體的情況很好!
“嗯……”
小月亮確實十分了解敖昱,他的糾結不是后悔,而是在為進攻猶豫。
就在小月亮臉上出現裂傷的第二天,這一年三州納貢的隊伍都進京了。
“這次你們王爺又為你們王夫要什么啦?”十年了,皇帝已經十分淡定了。
“王爺說,上次王夫去視察新田,馬車實在是太過顛簸,所以,他想為王夫求一輛六乘的座駕。”
“大膽!”大臣跳出來指責,皇帝卻很淡定地道:“允了!
“謝陛下!謝陛下!”老熟人李熊一邊道謝,一邊將貢品奉上。
六乘車架,這是皇架;侍佣贾荒茏鸟R的,分封的藩王四馬,未曾分封的皇子兩馬。
人們懷疑,碌王這種借著王夫的名義,步步緊逼的行為,是在試探皇帝的底線,一旦試探得滿意了,也就是他造反的時候了。
不過,反正現在碌王沒造反。除了車架的事情,閑人們對碌王這次的貢品也十分的感興趣——三塊人頭大的翡翠原石,盒子打開的瞬間,宮殿內碧光如水波,便是看多了好東西的皇帝也呆了。
每一塊,都可以說是傾國之寶。
小月亮臉上本來越裂越深的傷口,在半個時辰之內合攏,只留下一道小小的紅痕。
蘋果醋:別人都是秀恩愛死得快,他倆是秀恩愛換活命。
敖昱和小月亮,此時在看悅屏襲工坊與酒樓的圖紙,邊上放著兩人各自咬了一口放下的五仁白皮點心,還有厚厚一摞菜譜。
齁甜,一口甜得對五仁還算和藹的小月亮滿臉痛苦,兩人喝了兩大壺茶,嘴巴里才算好過。
敖昱道:“人們吃的東西少糖,這味道喜歡的人應該不少。況且,這么甜也不容易腐敗!
小月亮咧嘴,但理解地點點頭:“咱們做肉,還是做蛋?”
“都不好儲存……”兩人一塊兒陷入沉思。
他們要做盜版。悅屏襲的點心工坊沒有機器,只是人工流水線,這是敖昱可以盜版的。
他們被嚴格限制了創新,但悅屏襲解鎖,他們親眼見過的東西,這邊就能用了。在天道沒限制必須一比一復刻的情況下,他倆可以快樂地進行直達上限的修改。
言不如行,敖昱干脆讓廚房做了十幾種糕餅,由護軍們拿回家,給家眷品嘗。問她們哪種好吃?若在價錢相差不大的情況下,她們買哪種?
結果,婦人們有九成都說其他種類的糕餅好吃。可若說讓她們買,她們都買五仁白皮,原因也一致:“更甜,用料更好,更值。”
稀少的未曾選擇五仁白皮的,都是有些出身的。
兩人將餡料幾經修改,王府的廚房日日忙得腳不沾地,護軍們也根據輪值,每日帶回不同的點心——不出半個月,護軍們和家眷們都吃圓了臉。
敖昱:“她們不喜歡五仁白皮了!
小月亮:“吃惡心了……吧?不能找她們了,換官署的家眷!”
齁甜的東西,能堅持半個月,已經難能可貴了。
此時,中原各州忽然出現了二三十家售賣綿白糖的商家,且這只是開始,賣綿白糖的商家越來越多。有時候一座城市里,一天就冒出來了三家,甚至有人在路邊表演紅糖變白糖的戲法。
不出半月,便有數位結伴的商人,臉色難看地找到了悅家門口,他們都是多年來高價在悅屏襲這里買白糖的。悅屏襲賣的時候,義正詞嚴神色艱難地對他們說,紅糖變白糖需要經過多重的熬煮,艱難至極,他賺的就是個辛苦錢。
結果呢?紅糖變白糖,需要的不過是區區黃泥!黃泥!熬煮也需要,但也沒他說的那許多的工序。
“呵,諸位這些年,從我這兒買貨,轉手也賺了不少。”
“悅公子!這不是錢的事情!這是要命的事情!你這是要讓我們一家幾百口子的人命。
悅屏襲皺眉,覺得這些人是危言聳聽,不過是想從他這兒得到些賠償罷了。
“悅公子,我從您這買的白糖,可一分沒賺,全送禮了。”有個小商人哭哭啼啼道,這才終于讓悅屏襲明白了什么意思。他賣給這個小商人白糖,還是出于好心,否則他是競標不到指標的。
白糖是奢侈品,悅屏襲開始出售白糖后,白糖的價格非但沒降,反而升了。因為過去的白糖不是靠錢買的,是身份。悅屏襲出售后,白糖數量大增,有錢人可以買了——他對外說做點心用的都是紅糖做白糖后,剩下的邊角料。為了讓白糖賣出高價,他后來限制了白糖的出貨量。
白糖貴重,小商人以白糖為禮,只要不是過分的事情,幾乎無往不利。
可現在白糖價格瘋狂下跌,過去一兩白銀一兩糖都是看在交情的份上,現在老百姓拿兩個大錢能買小半勺,用紙包著給孩子回去甜甜嘴。不過,老百姓在知道白糖就是紅糖變的后,立刻拋棄了白糖,轉而更傾向于買紅糖,同兩個大錢,能買一小塊了,而且白糖那是用黃泥變出來的。還是紅糖干凈,有藥香,養人。
白糖的“真相”暴露,收了小商人禮的老客,一起翻臉,已有人跑上他家來打砸了。
其他糖商多少有些類似的麻煩,但他們底氣足,如今主要的問題還是白糖價格下跌。這冒出來的其他白糖商人明擺著都是自己有紅變白的法子,他們卻是大價錢從悅屏襲這兒買的高價白糖,根本和別人拼不了價格。
悅屏襲現在才知道,為什么最近紅糖收得困難了。他只以為是眼熱的人越來越多,買紅糖去研究法子的也越來越多了。但讓他把錢掏出來,卻是不成的,他的錢都有去處。辦學校、玻璃、煉鋼、蒸汽機、火銃、造船,他都在研究,全都是吞金的巨獸。
悅屏襲未動聲色,只是讓小商人一家子先搬到他莊子上來,與大商人們道,他會應付的。
糖商們知道他這話不過是應付,卻也無奈,最多一甩袖子回家去找各自的靠山去。
蘋果醋高興啊。整個世界好像都在飄著“白糖滯銷,救救糖商”的彈幕。
然后,碌州開始大規模收白糖了,收購價比紅糖價都低。但糖商們聽說佘州的糖讓他都收了后,頓時全跑過來。敖昱和小月亮坐在家里數糖,為即將開業的工坊儲存原材料。
同時,兩人也都在等著悅屏襲怎么解決這件事。
悅屏襲沒讓他們失望,解決這件事,靠的是兩位王爺。
一位是剛剛得封景王的六殿下,他從皇帝那里得到了與悅屏襲的賜婚。所有去找悅屏襲糖商,都直接歸入了悅屏襲門下。
另外一位是……碌王,對,就敖昱。
碌州“不計成本”收糖,正是因為碌王夫悅溪照顧這位素未謀面,但也頗有才名的堂弟,這位哥夫才出手幫忙。
蘋果醋不高興了,他想問:你們哪只眼睛看見大黑魚幫忙了?他明明是占便宜好不好?正常情況下,都該懷疑他這個最大受益人是幕后主使啊!腦子呢?。
甚至,“碌王已經膩歪了年老色衰(?)的王夫,看上了更年輕,且姿色更勝的悅屏襲”這傳言就是從這一年開始傳的,證據是碌王花大價錢,給悅屏襲兜底。也有說他想來個銅雀深深鎖二月,大小通吃,沒想到侄子動作太快,白獻了殷勤。
敖昱看著遞上來的奏報,笑了。
看見他笑容的狄季安回去就逼著大夫開了五天祛風寒的藥——他一直打寒噤。
小月亮看了看奏報:“這是好事。”然后他給了大黑魚一個抱抱。
確實是好事。過去這小月亮和悅屏襲是被拿到一塊兒比,之前《悅生傳》的話本子可不就是如此,但兩人的對比,卻又是驢唇不對馬嘴的。
悅屏襲做買賣,悅溪是王夫。悅溪以色事人,敗。
悅屏襲收攏孤兒,悅溪是王夫。悅溪以色事人,敗。
悅屏襲帶領敬縣父老發家致富,以下略……
悅溪在北胡三州的一切政績?之前也說了,出了三州,沒響的。
現在吧,至少兩人被放在一塊兒比了,雖然比的是年紀和臉,并且老百姓還自動自發地認為,悅屏襲更年輕,也就一定更漂亮。悅溪,敗,可至少是拿出正經東西來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