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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捉蟲) 天下漸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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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屏州被害的眾官員, 不只與知府同為朝廷命官,他們還都算是替前任受過的。他還好點,前任已經在秋決的時候滿門抄斬了。這群官員的前任, 有不少已經得了功勞, 調任別處了。老百姓哪兒知道此老爺非彼老爺了, 就只知道官兒不好,日子難過都是官兒的錯。

    知府嘆息了一句:“唉……清官難做啊。”

    師爺立刻湊到近前來,各種奉承安撫。

    蘋果醋:呸!

    知府被一聲聲“青天大老爺”拍得爽了, 下令趙有膽嚴守兩州交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現在可不是去平亂的時候,看朝廷怎么布置吧。

    朝廷根本沒把這場民亂看在眼里, 謝相發下來的命令,是“各地便宜行事”。意思是不救災、不討賊,就讓屏州亂著吧。

    和知府的想法差不多,只要把人堵在屏州, 再過一陣子, 亂民自然就沒有了。唯一愁的, 就是原本去接糧的趙有膽, 現在得給他送糧了。

    其余各州和巖州的態度也是相同的,各地調集軍隊堵截在屏州向外的水路要道上,除此之外, 再沒有人做出其他的反應。官員們關注的,依舊是臥虎山的盜匪。稍有小事, 彈劾的和歌功頌德的奏章, 就前赴后繼地涌入內閣。

    沐猴孫牛成了第一個被殺的盜匪,他的人頭經過簡單的處理,被火速送入了京城。

    明明是魯鎮東到葵城前他已經被抓了, 當初的捷報上,還有王大人的一份,如今孫牛又成了魯鎮東陣前生擒的賊首了。

    但這話也就跟著爺娘聽書的孩童問上一句,回答孩子們,只是大人善意又麻木的笑。

    “孩子啊,這就是世道。”爹娘摸著孩子的腦袋——等他們不再問這個問題,就是長大了。

    魯鎮東吃上了一頓舒心的蔥爆羊肉,北地的口味,重鹽,重醬。謝相卻是甜、淡的口味,文臣也都向謝相的口味靠攏,魯鎮東在外宴飲,也得跟著吃一樣的東西,即便山珍海味他吃在嘴里也是品不出滋味的。

    家里的廚子沒帶來,是不敢帶,就怕他吃飯與眾不同的事兒讓人發現了,他可是謝相的干孫子,怎么能和謝相的口味不一樣呢?這個是要造反的大事兒。

    這卻是下頭百姓送上來勞軍的“粗茶淡飯”,即便“不適口”,但百姓的心意,怎么能浪費了呢?

    不用問,必定又是趙家軍那邊送來的。

    “聽說留下來的是個中庸的什長?倒是個妙人。”

    “是個中庸,不過長得實在是……像個二賴子。這人也是人如其名,就叫賴二。”

    這么一聽,魯鎮東立刻皺眉擺手了——他還真有把人收了的意思,長得稍微能入眼就行了,美人兒他見得多了,但能這么知心知意的,可是頭一回碰見。這還是沒正經跟他相處過的,若彼此了解了些,不知這人能把他伺候得多舒服。

    可這長得像二賴子,就實在是膈應了。

    “看護著些吧。畢竟也算是同袍。”

    “是,都督。”

    蘋果醋松了一口氣……

    從大黑魚那邊遇見流民開始,他跟大黑魚說了一聲就滾來找天道兄了。那場面太可怕了,他只要遠程監控一下大黑魚的籠統狀況就夠了,實在是沒有從頭看到尾的強悍內核。

    天道也是十分大方的,給他看了權限,愿意看誰看誰。

    亂世不如狗啊,大概因為這個世界大黑魚的身份也不算高,所以,蘋果醋對這種認知體會得更深。明明上個世界跟著芝麻醬的大佬也體會過一次從底層開始,但那位大佬全身心投入到了江湖的事業中去,而且他可沒大黑魚這么能屈能伸,講義氣又講傲氣。

    對討厭的人,他屬于被打骨折了,也得站著。

    他和大黑魚不能說誰優誰劣,只能說是不同的兩條路。

    至于氣運問題,蘋果醋倒不擔心。主角那邊的田園生活其實不難看,但在整體大背景下,他們的生活反而讓蘋果醋看得鬧心。更何況,主角的田園也沒一開始的愜意了,倒是多了很多雞零狗碎的鬧心事。

    大黑魚前往屏州的時候,氣運已經到五了。如果是過去的二或三,突然來一場風沙遮臉,還是有可能的,那在戰場上確實很危險,可現在五點,基本上就沒問題了。

    趙家村送到敖昱手底下的后生,數量都快奔二十了,村子里的人,敢有說他不對的才怪了。這就是……站的夠高后,你討厭的人就完全不需要自己動手去解決了。不就是謝相情況的縮小版本嗎?都是人,一樣的人。

    外邊越亂,馮二家的日子就不好過。

    胡三狼依舊難買到婚禮的各種物品,與馮蒻蒻,要么就只能如尋常村人那樣行禮,要么就繼續拖著。

    雖然敖昱再次出征,離開了小月亮,可是對馮蒻蒻來說,他的日子更糟糕。

    ——之前的高氣運值,對馮蒻蒻沒有正向影響嗎?

    有的,還不少。

    但以他的生活環境,正向影響也僅止于撿柴的時候找到了一簇被其他人忽略的野果,或者找到了幾枚野鳥蛋,再或者是一只撞死的兔子,崴了腳的鹿之類的。

    他確實被人稱為福星,胡三狼與他定親后,每次打獵運氣也變好了。許多相熟的,都樂意與他一起干活。

    可這種情況,是影響不到大勢的。就像馮蒻蒻認為天下太平,他不是很理解胡三狼說的,安朗縣買不到東西了。甚至若非鄰居嬸子的佐證,他還要懷疑胡三狼的真假。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蘋果醋第一次徹底理解他后,只覺得完全無從下手,畢竟,碾碎一粒沙子,有時候可是比砸碎一  塊石頭困難多了。

    敖昱的行為,是重新將沙子放進了河里,讓他和其他細沙一起,被大勢碾壓。

    總之,氣運到五,蘋果醋就徹底對他失去興趣了。

    魯鎮東的選擇,也是氣運到五的正向反饋。否則魯鎮東若是臨時起意,覺得閑著也是閑著,跑到莊子上看一眼,麻煩很可能就來了。

    小月亮的生活,總算還能維持平靜。

    這平靜持續了到了第二年的四月,原來還是挺富裕的巖州,已經一片狼藉了。

    甚至被硬生生逼出了數起民變,但士卒就在當地,只是一時激動鬧起來的百姓,如何能對付官兵?

    皆以“臥虎山亂匪”的罪名被鎮壓,他們的首級成了人家的功勞。

    安朗縣這個世外桃源,已經讓人提起過多次了。但都讓魯鎮東給否了,起初是因為趙家軍會辦事,讓他挺舒坦的人情,后來就是因為趙家軍的捷報了。

    屏州的民亂越來越大,且已經攻入彤州、毅州多地。魯鎮東都以為自己要轉向西進了,趙有膽來捷報了,并且帶著他那千把人殺進了屏州。

    魯鎮東又以為他要完了……捷報依舊一封一封到來,他已經收復了屏州三成的。攻進毅州的亂民,就是被他趕出去的。

    別人打仗是越打人越少,趙有膽卻是利用自己曾經也是盜匪的身份,一邊剿一邊招,如今已經發展到了五千人了(顯然他不是一股腦都收,也是優中選優的)。

    且他有幾員干將,皆是出自安朗縣,每次捷報前后,也總有去縣里或莊子上保平安的家書。

    魯鎮東可不想為了滿足幾個蠢貨的貪婪,激怒了趙有膽的手下人,讓這群人轉過身來,給他背后來一刀。而且,也該開始打一打了。

    魯鎮東其實很高興屏州起了蔓延數州的大亂,他想的挺好,稍微打一打明顯不好打的臥虎山,然后就上一個請罪的折子,再上個懇請戴罪立功的折子,直接轉向去打亂民。

    亂民和盜匪不一樣,盜匪是在自己基業里窩著的,亂民要吃要喝要搶,他們是要攻打城鎮的,是在外頭亂晃的。魯鎮東對現在這種地形的戰斗很不適應,但也很確定亂民不是他手底下吃飽喝足的士卒的對手。

    亂民可不就恰好讓他將功折罪了,甚至還能來個既往不咎,加官晉爵。

    有了這種設想,他就更不能讓趙有膽出事了,甚至還主動為他分出了一部分輜重。

    “父帥,兒子不明白,趙有膽如今不是在分您的功嗎?”

    “誰有多少功勞,難道是看誰出的力氣大嗎?”魯鎮東輕笑。

    “難道不是?”魯鎮東的大女兒想起來了文官們,頓時面色有些古怪,可還是嘴硬道,“他又不是文官。”

    “他不是文官,但他的功勞也是要讓文官寫出來的啊。且,現在的巖州還不到亂的時候,待朝廷對臥虎山從剿改撫,那就可以不管趙有膽了。正好將亂民放進來,讓他們二虎相爭。屆時,之前各軍帶來的亂象,也可讓這兩撥盜匪徹底撫平了。”

    “父帥英明!”

    大小姐出了營帳,她的近衛過來以眼神詢問。

    大小姐搖了搖頭:“別想了,沒法子。父帥主意已定,變不了了。”

    侍衛神色有幾分黯淡。

    大小姐看看四下無人,便拉過他的手:“就說不帶你出來,在家里待著,也不會多這許多傷心。”

    侍衛搖了搖頭,任由大小姐拉著回了他們的帳篷。

    蘋果醋看著他們,露出幾分有興趣的笑容——原著沒說具體誰得了天下,外界的變動,都是通過胡三狼的眼睛。他去售賣山珍野味的酒樓又換了東家,某某大戶沒了,哪兒又有屠城了,某大王殺了某將軍等等。

    胡三狼也有很驚險的時候,也動手殺過盜匪和兵痞,每次遇到這種事,他回到家看見馮蒻蒻的瞬間,都充滿了溫情……

    呃,歪了,蘋果醋拉回自己的注意力。原著里,出現過鹿大王、虎大王和蛇大王。

    胡三狼當時心說:怎么這還真有妖怪了?

    后來才知道,是魯、胡和佘。

    一度幾乎得了天下的魯大王,后來卻突然說是讓人殺了,然后天下就定了。

    胡三狼問:“那誰是新大王了?”

    路人:“胡大王。”

    “過去那個胡大王不是讓魯大王給殺了嗎?”

    “這回的胡大王,是新的胡大王啦。皇太女先讓他們設計殺了,魯大王驚怒之下,頭風發作,從馬上掉下來給摔死了。”

    幾次看原著,蘋果醋都以為這個胡就是另外一個姓胡的,但是……這不會暗示的是胡人吧?

    魯鎮東難不成是這個世界的李闖?

    蘋果醋【呃,天道大兄弟】

    天道【噓……知道了就放在肚子里吧】

    這就是確認了,確實是啊。怪不得之前天道這么喪呢。祂能不喪嗎?假如沒敖昱出現,祂接下來就要逐漸變成一條瞌睡龍了,還險些遭遇活吃。

    蘋果醋忍不住雙手合十祈禱著:大黑魚,加油!

    又過了兩個月,巖州突降暴雪。

    房倒屋塌,百姓死傷無數。

    這年月老百姓的房屋都是土墻草頂,勞力足夠的人家,每年春秋,都會稍微修繕一下屋頂,把爛稻草換一換。尤其巖州多雨潮濕,春天新換的屋頂,經過一個夏天多有發潮霉爛的。有些房子的墻壁也不好,需要修補。

    但去年被刮了小半年的地皮,老百姓連屋頂都不敢更換了。

    刮地皮已經從刮錢財,強買強搶男女,發展到是個健康的人都能給強拉走。

    能換屋頂,說明家里有壯勞力,立刻就會有人上門。

    屋頂不修,表面看著只是臟污些,其實里頭已經爛掉了。降溫暴雪,要么整個屋頂直接被掀飛,要么屋頂被沉重的冰雪壓塌。

    顧家主在新年里收了不少禮,都是安朗縣四周的村落送來的。

    她幾個月前不明白的事兒,現在約莫明白了。所以,雖然夫人擔心娘家,一個勁兒催著她再去,她也沒去葵城。

    她雖然沒有政治頭腦,但她明白一件事——巖州如今都是狼,狼把其他的肉吃干凈了,現在就剩下他們這一塊兒越來越肥的大肥肉了,不知道多少人看著呢。

    所以,大雪死傷的消息傳來,顧家主把各村的里正、村長、族長,以及一些有頭有臉的老人都叫來了。

    第242章 (捉蟲) 馮二出事

    242

    男男女女坐在安朗縣的衙門大堂里(新任縣太爺來了, 但十分干脆地當了個甩手掌柜,大印都給了顧家主),顧家主說的只有一件事:“不準給我收外人!今日之前收的便罷了, 今日之后還收, 別怪我翻臉無情!”

    “對!咱們可不能收!”“對, 這是要命的事情!”

    顧家主雖然沒有政治頭腦,但她熟讀族譜和縣志,有些事她還是很明白的。比如現在, 她很清楚他們能做的是抱緊成團, 把所有靠近的人打出去——這個人,指的是普通人, 若是兵丁和盜匪,那就只能割肉喂人家了。雖然蠢,但顧家從來沒出過能以一敵百的武將,在這種時候, 跟人家硬頂就是滅族的下場。

    對于這件事, 其他人所知的經驗和顧家主相同。

    達成共識后, 眾人便散了, 臨走又有些老人給顧家主送了禮。他們是在安朗縣治內,這才沒遭禍,有個老人道:“兵都到門口了, 年輕的后生都跑進山里了,帶了些上年紀的準備伺候他們。誰知道人家問了一句‘你們是安朗縣的?’這就走了。禍害了隔壁的左林村……”

    他們倆村, 左林、右林, 常年因為砍柴爭水打架,此時隔壁遭禍,村子里有人幸災樂禍, 老人卻有些唏噓。

    看著可憐也不敢收,禍害人的兵丁就故意趕了幾個孩子過來——雖然打鬧但也是臨近的村子,也有婚嫁的,都有親,都認識。但哪兒敢收?只能關著門,收了兵就得進來。

    “您放心,不會讓外人進來的。”

    今日被召集來的,不一定都是“好”人,也有仗著身份,欺壓外姓甚至同族的,但越是這種人,反而越聽話。讓他們舍身為人,他們不干,但這種扎緊自家籬笆,驅趕一切外人進入的事情,他們反而精通。

    顧家主想過把小月亮他們接回來,但夫人不樂意——蘇家還是過來了,就是一路上因為各種原因,“丟失”幾乎全部看得見摸得著的財產。出城時是坐車騎馬的,行到一半,就只能靠兩條腿了。這還是顧家主在場,來人知道她是安朗縣的縣丞,總算只要錢財物品,沒動人。

    “咱們能平安,靠的還是我弟弟。不能如此。”顧家主經過這一場,才后知后覺明白過來。

    小月亮客客氣氣地表示,不回來了,還把過去住的幾間小院子,“托付”給了顧家主。

    蘇家到安朗縣的人太多了,顧家的宅院根本住不下。

    顧家主十分感謝,可把蘇家人安排過去,蘇家人還有不少給他們臉色的。

    敖昱的氣運值……在穩步朝著六點五邁進。

    原著里,趙有膽沒鬧出這么多事來,魯鎮東來了后,他離開葵城,駐扎到安朗縣來了。他也不是竭澤而漁的人,沒太折騰中下層,只盯著大戶盤剝,顧家徹底一蹶不振。

    如今全縣上下在有外人的對比下,都知道得了誰的關照,明里暗里都在念叨顧清瑤的好,都盼望著他大勝而歸。

    ——他要是死外頭,安朗縣也就完蛋了。

    在巖州百姓遭遇雪災的時候,官兵依舊在行強盜之事。他們哪怕束手旁觀呢?沒有,他們在百姓墻倒屋塌,搶救家人和財產的時候,上去搶劫。

    這種時候發生反抗,是很自然的事情。反抗被鎮壓,更多人反抗,再次被鎮壓,更大的反抗!

    再次被鎮壓……

    巖州此時的士兵,實在是太多了。他們吞吃百姓的膏脂,即使最底層的士卒也吃飽喝足了幾個月,就像是一頭頭吃飽喝足的熊,百姓如何拼殺得過。百姓被殺散、逃逸,荒村更多,“盜匪”越多。

    從屏州出來的亂民也裹挾了其他州郡越來越多的民眾,本該是貓在家里的寒冬,綏朝的國土卻開始燃燒起了反叛的烈火。

    小月亮嘆氣,隨手拿起一旁訓練的長.槍,又加練了一百突刺。

    從氣運值到五,小月亮終于開始拔高了,原來揉面都能酸疼的骨頭和肌肉,終于開始變得強勁有力。

    就這段時間,他身高抻長了近半尺,因為生長速度太快,吃得快吐了的奶果不但必須繼續強塞,還得加量,就算是這樣,骨頭還是會疼。

    但當敖昱的氣運值過了六,小月亮身體成長的疼痛就減輕了,可他明明還在長,力量也還在增強。

    不過,小月亮還是坤澤。

    他雨露期的時候,中庸沒事兒,乾元得滾蛋。小月亮自己身體只是略有些肌肉發酸,沒有成年坤澤雨露期的無力與癲狂,這說明他還能繼續發育。

    “爹~”搖搖晃晃的大胖丫頭進來了,就是原來李家的那個姑娘,不過現在所有人都把她當成了敖昱的私生子,“吃……吃吃。”

    對于小姑娘自己來說,她倆爹就是顧清瑤和馮小兔,就是……大爹沒有了。

    每當她這么說的時候,小月亮就得刮她的鼻子,道一聲:“童言無忌。”

    小姑娘只有一歲,穿著就像是個紅葫蘆,一手抓著幾瓣橘子,直接撞在了門檻上,眼看就要臉朝下翻過來,一雙手把他接住了。

    “爹……吃、吃。”

    橘子都讓她小手抓爛了,小月亮還是很給面子地都吃了。

    他一把拎起小丫頭,在她開心的尖叫聲中,把她夾在胳膊下面,帶了出去。

    照顧小姑娘的周嬸子匆匆忙忙跑了過來,見著小月亮,面上通紅。

    “嬸子別急,彌兒如今正是鬧的時候,左右她人小,跑不出咱們這的。”

    小姑娘周歲的時候,小月亮就給她起了個大名——顧彌章。

    取的是“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中的彌章,眾人也不懂是啥意思,但總歸是好詞,聽著也像是個讀書人。都道小月亮大氣,有當家人的風范。

    將顧彌章交給周嬸,小月亮一轉身,又有在外守衛的中庸女子來了:“二當家的,外頭來了個自稱是你堂弟的,說有事兒求你。”頓了頓,她又有些不情不愿道,“他說你不見他,他就跪死在外頭。”

    小月亮暗道,看來今日的訓練只能下午繼續了,周嬸剛給顧彌章擦了手,聞言:“這都是什么人啊?哪里有一上來就如此逼迫人的?”

    小月亮家里的情況,眾人也都知道個七八分,明白他這個堂弟,該就是分家出去的那個。若這堂兄弟兩人私下關系好,但過去他們還住安朗縣的時候,也沒見有往來的。便是他自己出不得村子,他男人可是個有名的獵戶,常到縣城賣獵物。

    顧清瑤雖是混混,卻向來大方,從沒聽說圖誰的東西。更不可能圖這獵戶的獵物,但往常也沒見他登門問個好,如今有事卻來了。

    “讓他來吧。”小月亮沉吟片刻,還是應了。

    馮蒻蒻這個人吧,有點軸,還頗能吃苦。別管他是為什么來的,他說跪還真可能跪外邊不走。

    換個人,小月亮任由他跪到死,可馮蒻蒻是那個“關鍵人”。小月亮縮著這么久,萬一因為他這一跪引來什么人,那可就太倒霉了。

    有人帶馮蒻蒻進莊子時,胡三狼想跟,讓人攔住了。他怒目而視,后邊就有人按著腰刀過來了,馮蒻蒻趕緊勸他,這場小風波才因為胡三狼的徹底退讓消失于無形。

    這莊子附近是劉家的三百畝桃林,這莊子是劉家釀桃子酒、制桃脯,賞桃花的地方。所以莊子規制得頗為齊整,東西各有一座大宅(東邊有湖,西邊有竹),中間是一座座的青瓦小院。

    敖昱被白送的,就是東邊的半邊,小月亮住的自然是大宅。

    馮蒻蒻踩著青石板的地面,一路從外邊進來,被引進了宅子里。

    書上說雕梁畫棟,他過去只能站在院墻外頭,想著里頭是什么樣兒,怎么畫的,現如今是真的看見了。

    風吹過,馮蒻蒻冷得一哆嗦,繞過一堵墻,他瞧見了一個已經上凍了的荷花池,枯萎枯黃的荷葉頂著潔白的厚厚雪蓋。再朝前走,跨過高門檻,又進了個小院,這里卻是打掃得干干凈凈,連屋瓦上都不見一絲白。

    院子中間還擺了個兵器架——馮蒻蒻沒見過,但覺得應該沒錯。顧清瑤就只是個沒品的管總,家里卻也要擺著武將的派頭了。

    正堂的棉簾子掀開,一個婆子探出頭來招了招手。

    “你自己進去吧。”帶了馮蒻蒻一路的女子指著那婆子道。

    “哎,勞煩姐姐了。”馮蒻蒻行了個禮,趕緊朝著婆子去了。

    婆子低眉順眼地掀簾子,請他進了屋。

    馮蒻蒻抿著嘴唇,把頭昂了起來——路上為了不惹事,遮掩自己坤澤的氣息,他穿著的是胡三狼的舊衣裳,上面不但有胡三狼的味道,還有一股子屠宰的腥臭氣。他抹黑了臉,胡亂扎著發髻,如今看起來就如一個逃難的中庸少年,確實十分不體面。

    一進門,馮蒻蒻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房里熱乎乎的,還有好聞的柑橘香氣,讓凍了一路的他頗為舒暢。當他抬頭看見眼前的人,頓時嚇得打了個嗝。

    當年馮小兔嫁人的時候,跟他其實是一般高的,甚至馮蒻蒻比他還稍稍高出一點點來。后來都說他胖得厲害,馮蒻蒻還以為馮小兔給養成了個白胖子,但眼前這個讓他必須仰頭看的……是誰?!

    “找我什么事?”喝了一口茶,小月亮開口問。

    小月亮臉上依舊胖乎乎著,其實面容變化不大。

    馮蒻蒻又被驚了一下,細瞧著他,抿了抿唇,終于確定了:“小、小兔哥……你能幫幫我家嗎?”

    ——說著不愛對比的馮蒻蒻,本質上其實真的很喜歡對比。

    “所以問你出了什么事?我看情況幫或不幫。”

    “其實……是這么回事。”

    這事兒還和馮小弟有關系,他讓馮大夫婦關了一陣子,馮二家也松快了一陣兒,可最近馮小弟不知為何又被放出來了。且這回趙家村捧著他的村人更多了,馮小弟也越發肆無忌憚,前些日子,他就毫無征兆地打了馮二一頓。

    事情也是原著有的,可原著里馮大家是劣勢的,馮小弟只把馮二打了個屁墩,外加青眼圈,就讓村人發現給趕走了。這回是馮小弟帶著人,把馮二打得滿地打滾,骨頭都斷了好幾根。

    趙家村是沒有大夫的,只有一個穩婆,一個神漢,但這兩個人都是不管馮二的。

    這種人都算是世代相傳的手藝,雖然裝神弄鬼的多,但也有幾個經驗累積的方子。尤其這個神漢,治療跌打損傷是有一手的,山下的藥房,都要過來找他買調制好的膏藥。

    但他們作為村子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家里都有子女跟著敖昱參了軍,兩人就是堅定的馮大黨,現在人是馮小弟打的,這就是馮大黨打的,他們怎么可能治療馮二?

    馮蒻蒻也去找過馮大,馮大家里都是吵鬧打罵的聲音,大門緊閉,根本就不見他們。

    跑到山下找人,縣城里的人一聽說是趙家村馮二家,比村里人搖頭搖得更快。他們比村里人對外邊的事兒知道得更多,更怕被驅趕出鎮子。

    小月亮一聽,點了點頭,這事兒馮蒻蒻做得倒是不算錯。

    馮蒻蒻見他點頭立刻來了精神:“那你……”

    “我不管。”

    “!”馮蒻蒻混亂了一陣兒,卻很快鎮定下來,“我來時也想了,旁人不管也是為了大哥哥,大哥哥卻突然伸手管了,是駁了人家的好心,大哥哥是要被誤會,被說嘴的。可是、可是大哥哥,我爹……畢竟是一條人命。”

    ——別人為了顧清瑤才不管馮二,可馮小兔伸手管了,他名聲是好了,這些不管的人卻要擔負惡名了。

    小月亮挑眉:“銀子還不能讓誰都習慣呢,我管他們說什么?我不管和旁人沒有半點關系,完全是你爹自己自作自受!他當年攛掇馮小弟,給我吃了定坤丹。且他手里還有別的藥,讓小弟提前成了個乾。這藥你八成也吃過,不過你是個天生的坤,大概是沒用的。他是沒害我的性命,卻害了我一輩子。”

    第243章 (捉蟲) 殺戴閂

    243

    定坤丹能讓乾變坤, 但坤卻沒有任何方法變成乾,這是身體底子的關系——乾在體力上就是三種性別里最強悍的,乾變坤是向下, 有空間。坤變乾卻沒法向上。這又不是異能世界, 這種體力差別比男女的差別更大, 無法更改。

    這些藥聽起來神奇,其實就是雨露期坤澤與乾元的血,總有些生活窘迫的乾坤什么都愿意賣。底層的這種藥反而好得, 買家賣家都肆無忌憚。但凡家境稍好, 都是知道這東西的,都有防備。

    定坤丹只能讓乾變坤, 在現在的世界背景下,這就是害人的。至于提前覺醒的藥,其實也算害人的,乾元比坤澤覺醒遲, 這是“壯苗晚成”, 早熟的乾元都有問題。馮小弟的精神狀況, 甚至也可能與此有關。

    這仇恨不是小月亮的, 他無所謂,他就算是個坤,以后依舊能征戰沙場, 不過是名將和純謀臣的區別。

    但他無所謂不代表這種發生在他身上的惡意陷害,他就能徹底遺忘了。

    “不、不可能!”

    小月亮看著他驚慌的樣子, 淡淡一笑, :“你不蠢,你爹娘的情況,我不信你絲毫未曾察覺。況且……我讓你進了門, 已經算是幫你了。但讓我親自下個命令,或派個人去幫你卻是不可能了。他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馮蒻蒻猶豫著,小月亮又道:“你若是在我跟前軟了膝蓋,我就在這兒直接把你掐死,”

    “!”

    “看我做甚?我沒你那些彎彎繞的小心思,誰做事讓我不痛快,直接撕了,我就痛快了。”

    馮蒻蒻怯怯瞅了一眼小月亮,讓他的眼神嚇得趕緊低下頭,終究他是不敢再多說多問什么,匆匆忙忙走了。

    小月亮卻知道,他要有個弟弟妹妹了。馮大將馮小弟放出來,很可能是因為趙氏又有孕了。

    且馮大也是愛惜名聲的,雖然跟馮二分了,但從沒主動去禍害過。

    誰知道馮蒻蒻前腳走,后腳就有人來報喪了——馮小弟死了。

    趙氏確實有孕了,眼看著肚子越來越大,就要藏不住,馮小弟在家里也越來越鬧騰,馮大干脆解了他的門禁。他被關得難受了,一出去就不回來了,只住在狐朋狗友家里,旁人說他“像你哥夫年輕的時候”,他還很高興。

    他這種人就這樣,敖昱幾次三番給他沒臉,他反而崇拜敖昱。不過,到了敖昱面前,他該不聽話,也還是不聽話。

    后來打馮二,他以為把人打死,這才匆忙跑回了家里,發現了趙氏有孕。

    馮大這些日子一直在盯著兒子,根本沒空去管馮蒻蒻——馮小弟看趙氏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要殺他的死敵。馮蒻蒻在外聽見的吵鬧聲,就是父子二人在爭執。

    “你們是不是要生個孩子出來,殺了我?!或是讓我變成坤澤?!”他已經覺醒了,變不成坤澤的,可他的腦子就是不正常的。

    馮小弟雖然年紀還不大,又好吃懶做,可終究是個乾元,體力上強過有孕的趙氏。

    曾有一次馮大出門去倒個水的功夫,馮小弟就險些掐死趙氏。

    馮蒻蒻和胡三狼外出的前一天夜里,馮大聽見外頭動靜不對,出來便看見馮小弟抱著柴火站在正屋前頭。正屋的門前已經放下了兩捆柴,這分明是要將馮大和趙氏燒死!只是他干活少,行動邋遢,柴火掉了不少,弄出響動,驚了馮大。

    馮大把馮小弟暴打了一頓,馮小弟跑出了家門,徹夜未歸。

    馮大也沒當一回事,甚至已經想著再寫一份斷親書了——和弟弟斷了,長子斷了,這要是和次子也斷了,實在名聲不好聽。

    “最好你這渾小子就別回來了!你不是羨慕你哥夫有能耐嗎?那就去找你哥夫啊!”他甚至叉腰在大門口大叫了好幾嗓子,別人來勸,方才回去。

    其實他就是想讓馮小弟聽到,最好真找顧清瑤去。

    沒想到,晌午的時候,有去鎮子上賣花生的村民跑來,說馮小弟死了。

    馮大當場就暈過去了,他以為馮小弟正是聽了他的話跑走的。后來被人救醒,才知道馮小弟昨夜就死了。

    他該是跑到半路,扭了腳。趙家村距離安朗縣不算遠,但他倒在山路上嚎,便是聽見了,隔遠遠的,也會被認為是什么野獸。他出來時跟馮大撕扯,厚衣裳也給落在了家里,野地里可比村里更冷,就這么硬生生給凍死了。

    “其實扭了腳,撿根樹杈子杵著地,也是能回村的。”

    “六叔(村里另外一個獵戶)去了,說看痕跡,他跌了就沒動了。”

    “跌重了?”

    “沒,就是扭了腳,然后就坐那兒不動了。”

    “鬧不清他怎么想的。”

    馮大卻明白,馮小弟沒有坐在那兒不動,他當時上半身必定是動的,是掙扎撲騰的。馮小弟這是跌倒后性子上來了,得有人去勸他,去拉扯他,他才能起來。可是沒有,老天爺教了他做人。

    馮大沒讓小月亮回去處理喪事,他夫家不在,年紀又這么小,再被嚇著。甚至還把趙氏也送來了,馮小弟橫死,又對這未清楚性別的弟妹心懷怨念,實在是該避著些。

    馮大原本給自家看好了墳地,卻沒將馮小弟葬進去,只找了個荒僻的山頭,甚至都沒立碑,就隨隨便便給埋了。

    馮蒻蒻回到家,撲在馮二床邊,號啕大哭。他知道,這下更沒人敢來治馮二了——原本,他只要進去見到馮小兔了,就算沒得到承諾,大夫也知道,馮小兔還顧忌著血肉親情,就會有人來給治病。

    可是馮小弟死了……雖然是他活該,甚至算得上是罪有應得,但人命就是人命。即使是馮小弟先打的人,但對百姓來說,他們就覺得該一命償一命。

    倒是馮大莫名得了個好名聲,說他教子甚嚴,兒子為父鳴不平,結果馮大教訓兒子,把兒子給打死了。馮家兄弟分家,過去還有人說馮大不妥,現在都閉嘴了。

    連小月亮都被拿出來說事了,顧清瑤娶他前,就只是個尋常混混,娶了他這才幾年,就已經改惡從善,護衛鄉里了。馮大家里人都是好樣的,甚至馮小弟也被傳成了好人,那被他打的馮二就必定是壞人了。別管怎么壞的,反正就壞。

    小月亮把馮大也從村子里接來了,不是因為外頭傳言越來越夸張,純粹是趙氏情況不好。

    她剛來時還埋怨馮小弟不對,可來了幾天就開始想念馮小弟了,還做夢,夢見馮小弟說要重新投胎回來。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經有了魂兒,大兒子和小兒子一邊一個拉著她的手叫娘。二身子的人本來就敏感,如今整日哭哭啼啼,精神萎靡,就算拿好藥撐著,她也是要出事的。

    馮大來了之后也不惹事,只一門心思照顧趙氏。但馮小弟的事情,顯然是打擊到了兩人,他與趙氏都有些打不起精神,甚至趙氏懷相也有些不好。

    小月亮頭一回操心起給人保胎的事情來了。

    又兩個月過去,在臥虎山下,魯鎮東只和幾個小嘍啰打了幾場。但在說書人的嘴里,已經是十幾場大戰過去了。

    朝廷換了新的欽差過來,招安臥虎山。已經聚集起來的大軍,分往各地平亂。

    小月亮看了新的告示,就嘆了口氣——朝廷依舊讓各軍異地剿匪。

    屏州鬧出來的亂子已經越來越大了,留在巖州的各路軍隊,有許多人歸心似箭,想回家去。畢竟他們怎么禍害巖州的,他們自己心里都清楚。這事兒若發生在他們自己的親人身上,可沒人覺得好受。

    另外那些人則是在巖州徹底活得瘋了,他們喜歡上了這種“肆意”的生活。若回原駐扎地,面對親朋家人多少有點束縛,繼續放到異地,這次去剿的還直接就是“亂民”,這只會讓他們更肆無忌憚。

    小月亮早知道天下要亂,但天下亂的,比他的預期更快,更慘烈。

    “大黑魚,加油。”

    大軍出了巖州,只剩下少數護軍的巖州,徹底平靜了下來。

    可老百姓剛想出一口氣的時候,臥虎山的三頭蛇戴閂,帶著剩余的頭領們,下山了。

    朝廷給了他一個臥虎將軍的官位,其實這就是騙戴閂的,就不是個正經官,他帶著的也一樣是原來臥虎山的兵,駐地依舊在巖州。

    原本巖州知府以為這群招安的盜匪該是立刻就被調派出去剿匪的,誰知道現在各地打得熱鬧,也搜刮的熱鬧。一切罪惡的行為,都能在民亂的遮擋下進行。

    即便老家遭難的官員,也不一定樂意匪亂平息——因為遭難的是他老家,不是他家。

    這時候,自然沒人樂意多一個分大餅的。

    臥虎山的盜匪,還是留給巖州本地人吧。

    戴閂得了官位后,便與人道:“本該去我的老家找當年的仇人報仇的,可是,他們一家子早讓人殺了個干凈,也算是惡有惡報了。既如此,我便找另外一個仇敵去。聽聞他留了個小郎君在家里,一年多了還獨守空閨,他老了大概力有未逮,我倒是能幫幫他,讓他一回來就得了大胖娃娃!”

    這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戴閂不慌不忙,先把話傳出去,再帶著兩百多嘍啰,一路慢慢行來。但凡經過城鎮,必然是要進去看一看,尤其是要讓“下官”們接待自己——他就知道自己是大官,比這地方的所有官都大,看誰都叫下官。

    這一日,戴閂眼看著就要到葵城了,他勒住馬,與嘍啰道:“這些下官實在是不識抬舉,我放出話來,就是要給他們幾分臉面,他們好好地將人送到本上官的面前,自然是大家平安。如今,既然他們給臉不要臉,我卻要給他們吃吃‘抬舉’了。”

    這半文不白的一通,他手下人卻聽得清楚明白。立刻高聲吆喝著,奉承了起來。

    聽滿意了吹捧,戴閂這才繼續叉著腰催動馬匹。

    又走了小半刻,前頭零零散散的嘍啰安全走了過去,到戴閂這高頭大馬的蹄子榻上去,卻立刻傳來“咔”一聲輕響,馬蹄子直接陷下去  了。

    戴閂能虎踞臥虎山數年,也是有一身本事的,當場雙腳抽出馬鐙,身體躍向一邊。

    “嗖!嗖——”箭聲刺耳,兩邊飛箭如雨,雖悍匪已經抽刀在手,但依舊成片倒下。

    戴閂也不想著沖,轉身就跑,可方才他過來時平坦的道路,此時卻多了幾條壕溝(事先挖好的坑,人過去拉閘,讓土墜下去)。

    “我是朝廷命官!你們不講信用!”

    戴閂舉刀擋箭,連中數箭依舊咆哮不止,是士卒從林中出來,用長.槍.將他扎成了刺猬,他才徹底偃旗息鼓。

    “誰跟你是官兵了?我們也是亂民。”敖昱揣著手道。

    眾士卒哈哈大笑,他們的上官,想當官兵的時候,就是最正經的官兵,想當亂民的時候,那自然就是最兇悍的亂民。

    取走能證明身份的兵刃,將這伙盜匪身上攜帶的財物也都扒了,這些人就讓敖昱殺了堆在了路邊。

    數日后,方才有人發現——都知道這群盜匪從這兒過,即使他們成了官身,卻也沒人敢從這兒走了。

    也是當日,敖昱帶著士卒回到葵城,要接家眷去靖州。朝廷隨便給了趙有膽一點功勞,給了個悍勇將軍的封號,就讓他帶著人回靖州了。

    其實無非是見他確實善戰,不想讓他在外頭分功勞了。

    知府本來還猶豫,他和戴閂打起來了,自己站哪邊,現在……顧清瑤帶著禮物,笑瞇瞇坐在他面前。戴閂已經死透了,在路邊爛了幾天了。

    知府立刻和藹笑了起來:“將軍辛苦,將軍威武!”

    這兩年,知府已經徹底老實了,看不起武將?日后,武將的好日子可眼見就要來了。甚至說不好哪位武將就要坐北朝南了,畢竟,哪朝哪代的開國皇帝,都不是文官。

    敖昱問了顧家主,可要一起走,或可有人愿意跟他走?

    第244章 (捉蟲) 聲名鵲起

    244

    顧家沒人樂意跟著走, 甚至有顧家的老人要顧家主教訓教訓顧清瑤:“安朗縣才是咱們顧家的根本,即便當了官兒,也要留在安朗縣啊。跑去靖州, 保護旁人算什么道理?你去說說你弟弟, 讓他給換到巖州當官來。”

    “這在哪兒當官是他說得算的嗎?”

    “那他還不如就別當了, 做個武將丟人現眼。咱們顧家世世代代都是文人。”

    顧家主:“……”

    顧家主再見識少,腦子不清楚,都知道這群族人懷的是什么心思。不就是既瞧不起顧清瑤, 又嫉恨他如今起來了, 活出人樣子了——一個混混,過去都是讓他們拿來教訓人的反例, 如今卻站在他們頭頂上了,知府大人都得客客氣氣招待了,憑什么?

    但這種人,又不能和他們辯論, 畢竟其他族老也跟著一塊兒“極是、極是”了。

    顧家主:“清瑤要是聽我的話, 他現在也不是這個樣子了, 諸位覺得, 我說得可對?”

    有人不說話了,卻有人更無恥:“清瑤年紀大了,他那小坤兒的肚皮也不見動靜, 不如在族里過繼幾個孩子過去,給他承繼香火。”

    顧家主:“他有個大姑娘了。”

    還有直接扯破底線的:“他要是覺得不好意思, 就讓小坤兒回祠堂跪一跪, 找老祖宗給他借種。”

    顧家主嘴唇哆嗦,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她以為這得是窮鄉僻壤的無知鄉民才能搞出來的事兒,結果家里蠢貨們竟也懷著這種心思。

    “這事兒我可給清瑤做不了主, 諸位還是自己跟他說吧。”顧家主站起來趕緊走了。

    眾人自然是扯著她,都道“顧清瑤從小就不是見禮的,就聽你這個姐姐的話。”

    說這話還不明白嗎?這些人就不是蠢,只是單純的壞。

    顧家主把人扯開,還是成功脫身了。可她轉頭還得面對老婆、長子和蘇家人。轉了一圈,顧家主找敖昱來了。

    “弟啊,你去奔著你自己的前程去吧。”說這話的時候,顧家主覺得,她小弟日后可能就是魯鎮東的樣子吧?

    敖昱沒想到,在他出發前的夜里,他姐的小女兒,他的小外甥女來了:“小叔,我和你走。”

    敖昱看著她點了點頭:“成。”

    離開的時候,小月亮一身戰甲,與他并肩而立,敖昱歪頭看著他笑道:“我的小將軍……”

    比起這個高大的乾元身體,小月亮還是稍微矮了他半個頭,但在坤澤里,小月亮已經是頂高大的了。

    敖昱伸手,小月亮將手放在了他掌心上,兩人手拉手走向了前方的戰馬。

    敖昱這一趟歸鄉之旅只花了半個月,其間關于戴閂的死因各種流傳。但有點腦子的,都知道戴閂死在誰手里。這其實略有些打之前各路人馬的臉,但他們現在趴在個州郡里吃得滿嘴流油,也無所謂這點面子,他們更在意的,是那筆生辰綱哪兒去了。

    凡有人來問,敖昱自然照實作答——就在臥虎山上。

    當時那筆生辰綱,有金磚、銀錠,玉器翡翠,又有各式文房四寶,古玩名畫,因都是“禮”,因此銀票反是最少的。

    臥虎山被招安后,有少量古玩流出,說明臥虎山的眾人,還是懂行的,不像沒見過世面的小盜匪那樣,看見不懂的,便以為不值錢,將東西損毀了。

    當年這些東西是謝相的生辰禮,現在……它們可是無主之物了。

    敖昱根本沒朝臥虎山湊,接了人,就快速帶著人前往靖州。

    他一走,各路人馬進入了巖州,但目前朝廷的力量還是主力,況且被人知道自己得了生辰綱必成眾矢之的,因此眾人倒都是小心翼翼,不惹注意的。

    巖州被眾多勢力關注,卻又因為各方勢力的謹慎,反而在敖昱離開后,依舊相對安全。

    而敖昱和小月亮新到的靖州,又是一片新天地了。

    ——馮二?馮二活過來了,轉了一圈,救他命的人,還是胡三狼,畢竟是個獵戶,治療跌打還是有些經驗的。但馮二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艱難熬過了這一關,卻也基本失去了工作能力,下地都難了。等馮二能坐起來的時候,馮蒻蒻就以沖喜為名嫁了。

    靖州比巖州更靠北,干燥苦寒,正因為是破地方,被分派來的,大多是沒錢運作,或不會逢迎得罪了上官的官員——不是絕對的,也有不懂規矩的貪官。可相對來說,這地方的吏治好得多。

    趙有膽回到了靖州,按理是到了他自己的地盤,但他反而徹底當起了甩手掌柜,把軍中事務都扔給了敖昱,回家抱孫子去了。

    在屏州的一通征戰,把他給嚇壞了。目前的舉國局勢,更讓他心驚肉跳。

    “吾當一富家翁,足矣。”他心驚膽戰地對敖昱道。

    “將軍必將富裕安康。”敖昱和善地微笑。

    因為趙有膽之前的戰績,無論匪或兵,都不入靖州。倒是正經的流民,開始大量涌入靖州。

    靖州以工代賑,在周圍打成一鍋亂燉的時候,卻開始了挖渠、開山。

    兩年后,西南大旱、西北大澇,從北邊草原上飛進來了蝗蟲,北地近乎絕收……

    這兩年中,小半個中原腹地已經被打爛了。南、北的兩邊雖然未經戰火,卻被戰火割裂,朝廷的政令傳不出兩百里,群雄逐鹿時代開始。

    敖昱在離開巖州的第三年秋天,回到了家鄉。

    如今他已經是鎮北都督,領五萬兵馬,雖然在此之前只有一州之地,周圍眾人卻不敢小覷。

    “姐姐說笑了,現如今朝廷一共封了六個鎮北都督,八個西南都督,這名頭都爛了。”敖昱在知府衙門的正廳里與顧家主見面。

    他穿著黑底金鱧袍,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頭,三十過半的年歲,看起來卻精力旺盛,年輕健壯。

    顧家主是真的老了,若旁人不知道,還以為是敖昱的奶奶。

    知府……還是之前那位,曾經顧家姐弟見都見不了一面的人物,現在坐在一邊,笑嘻嘻地做個陪客,此時聽敖昱如此說話,立刻拱手道:“大人謙虛了。”

    “弟弟啊,你現在基業大了,少不了人手,咱們家里倒是也有些子弟可用。”顧家主也還記得三年前那群蠢貨是怎么在家里跟她說話的,當時都不樂意跟著出來,還提出各種匪夷所思的要求。

    但他們如今都客氣多了,該是已經明白事理了。畢竟清瑤也不是當年的樣子了,他這個架勢,日后說不定能封個侯爺呢。

    一聽這個,知府趕緊低頭喝茶。

    “好,讓他們來吧。但姐姐,我這可是軍中,一切軍法從事,顧家子弟也不例外。”

    “自然!自然!”顧家主很高興,她既覺得,都是自家人,自然是不會做犯了什么軍法的事情。又覺得弟弟就是說說,看他行事就知道,還是對家里人很照顧的。

    這倒是讓知府有些意外了,他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敖昱,又瞥了一眼顧家主,低頭不說話了。

    顧家主顯然是誤會了。

    顧清瑤在外這兩年多,可是半點沒給顧家,給安朗縣額外的照顧。

    但不是有句話叫澤被鄉里嗎?顧清瑤一直窩在靖州不動,但隨著其余各州被盤剝殆盡,有糧有人的靖州,反而成了一塊肥肉,可凡是伸爪子的,好運的丟幾根指頭,不好的就直接把爪子留下了。

    前趙家軍,現顧家軍,只是不動,不是沒能力。

    連帶著,即使生辰綱的那陣風早就過去了,也沒人動巖州——現在誰在乎一堆金銀啊?糧食才是最緊要的。

    敖昱坐鎮州府葵城,小月亮帶隊出去平定地方,無論匪兵,但凡不聽命令的,一塊兒干掉。

    這位坤澤將軍……也是奇人。

    文能開渠建壩,武能征戰沙場。原先就有人說,這夫郎旺家,有能耐。但那時候只以為他能規勸顧清瑤向善,如今卻都明白了,這是人家真有能耐。

    顧清瑤之前肚子里有幾兩墨水,世人都清楚。但希望自己的事業快速發展,必須有文治。敖昱沒遇見得力的文人,就只能讓小月亮“代勞”了。

    當年離開,馮大和趙氏是跟著一塊兒走的。經歷喪子之痛,這倆人都有些蔫巴。趙氏生子險些沒撐過來,馮大干脆就守著老婆孩子了。后來他又怕把這個幺兒養得跟馮小弟一樣,一次巧遇了顧彌章,就把孩子塞給小月亮了。

    或者說塞給大黑魚了。

    敖昱也樂意,反正又不是他把屎把尿。他和小月亮沒孩子,被人誤會了身份的顧彌章日后無論乾坤中庸,都有很大的繼位可能。但有個備份終歸是好的,畢竟孩子不嫌多。實在不行還能放海外,讓他們自然發展去。

    沒了孩子的拖累,馮二夫婦徹底放下心,竟然就此游山玩水,享受生活了起來。倒是越發給外人造成了一種高深莫測的假象,把馮家傳得神乎其神的。

    有人因此去找了馮二,見其不過是無知小民。馮蒻蒻雖容貌上佳,但滿腦子就是夫君、孩子和他爹媽,就是個尋常坤澤。至于馮二夫婦……馮二常年躺床上,雖然被老婆兒子侍奉得極好,性子卻也不可避免變得偏狹了——或是這才是他的真性情,過去還要裝一裝,現在徹底不裝了。

    馮蒻蒻的娘性格懦弱,也只是個尋常的困苦婦人罷了。

    “馮家必定是只傳乾、坤不傳中庸的隱世家族!”

    “對!必定如此!”

    馮蒻蒻的日子吧,不能說過得痛苦,比起原著,他沒差什么。他多數時間都在自己家里,只隔三岔五拿點東西回家去。唯一讓他發愁的,便是孩子們長大了也被趙家村的村人所忽略。

    顧清瑤的身份地位水漲船高,這村里跟著出去的村民也徹底翻了身,即便是有子女戰死的,所得的撫恤也是驚人,村民越發前赴后繼,能出去的都出去了,便是過去與馮蒻蒻相好的,現在也徹底劃清界限了。

    所以這附近其他人家的孩子,都不與胡家的孩子親近。后來村子里建了學堂,教導孩子們學文習武,這也是不讓他家的孩子進的。

    有時候胡三狼會看著馮蒻蒻發呆,他原本是堅定的不想去外頭的。他一個獵戶人家,去了外頭也是當盜匪,且雙拳難敵四手,說不準什么時候便沒了性命。他前頭看顧清瑤折騰還在心里譏諷——水溝里的泥鰍,坐井觀天,還真以為自己是條龍了?出去鬧騰不了幾年,就得讓人生吞活剝了。

    幸好這話他沒跟人說過,不然現在就是他被人笑掉大牙了。他現在想出去了,卻徹底出不去了。人家不要,村人不會給他搭橋,況且……子女俱全,他如何放下夫郎?

    至于顧家人嗎……不能說蠢貨多,只能說眼界小,能力又差。前兩年蘇家搬到安朗縣,還讓他們學會了許多臭毛病。

    這些年顧家和蘇家也算是巖州兩霸了,頂著顧清瑤的名字,什么都敢干。

    但戰亂年景,安朗縣再怎么糟,也就只有顧家和蘇家兩家,其他地方那是虎狼成群,因而老百姓再如何難過,也都忍著。這次顧家主是給顧家求官的,可實際里蹭好處的,自然還有蘇家人。

    這群人入了軍中一個月,全給打回去了。挨軍棍的那種打。

    最嚴重的一個,抬回家后,大夫還沒來得及到,人就已經涼了。

    敖昱這可就惹了眾怒了,霸道慣了的顧家人直接抬著尸首打上了知府衙門。

    “讓天下人都看看!顧將軍就是這樣對待家里親戚的!”

    “簡直是無德無義!”

    一群兵丁直接沖出來,亂棍暴揍后,鎖鏈一捆,無論老幼皆以亂民之罪收押,至于那具尸首……一根麻繩吊在衙門大門口示眾。

    腳底下掛著一條白布,布上寫著這人的罪過——在軍營中協同他人,強迫中庸。

    在敖昱的軍營里干這事兒,自然是沒得逞的。與他一起的蘇家和顧家人都挨打了,只這人年紀最大,身體最不好,受不住軍棍,才獨他一個死了。

    第245章 (捉蟲) 翎朝

    245

    膽敢抬著尸首來找事的, 自然皆是亂民!

    “亂……怎么就是亂民了?”這詞兒聽得顧家主一個激靈,這年月,官兵說是亂民, 就能把民全殺了, “都是親戚, 做錯了事,說兩句也就罷了。你這個樣子,名聲太不好了。”

    顧家主眉頭緊皺, 敖昱在一邊吃著花生, 待她終于說啞了嗓子,敖昱搓著手上花生的紅皮, 笑看她:“姐,你弟弟我,何時名聲好了?”

    “!”顧家主張大了嘴巴,只覺得腦子里受到了什么沖擊, 張口結舌了半天, 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你、我——”

    “哦, 對了,我在兄弟姐妹中,名聲還是不錯的, 外人的所謂名聲,我何時在意過?”

    “你現在是官老爺了, 還是要在意點名聲的。”

    “哈哈哈哈!姐, 就這么說吧。你以后不造我的反,你就是每天都抓個活人來吃,我也由著你。”敢說這話, 也是敖昱知道,顧家主就做不出這種事來,否則無論這人對他多好,也得先揍一頓教做人,“可也只是你,你老婆孩子,全不包括在內。如今,巖州是我的地盤了,我可不管什么顧家、蘇家,還有誰的臉面。我只知道,除了小月亮和你,誰敢禍禍我的東西,我就要他的命。”

    開頭敖昱笑得爽朗,結尾卻猛地一握拳,帶殼花生在他手里被攥得咔咔響,變成小碎渣,從指縫間簌簌掉落。

    “姐,我給你一百人,你帶回去。敢有找事的,朝死里打。”

    顧家主不想帶,可她不敢拒絕,只能悶著腦袋應了。走出門來,顧家主才感覺自己出了一后背的汗水,剛要抬腳走,卻有個少年抱著件披風過來。

    “顧老爺,將軍讓我給您添件披風。”剛剛還真有些冷,披風蓋在肩上,確實把那森冷勁兒壓回去了。

    穿著披風,顧家主走到外頭看見早已經預備好了的百人,也沒那么抵觸了。

    給顧家主帶回去的這一百人,既有護衛,也有家仆。他們到了安朗縣,直奔敖昱之前留下的三座小院去了,蘇家人現在把那條胡同里的宅子全占下來了,原先房東家的獨女,竟就在這群人里頭。

    蘇家人是打不過這群人的拳頭的,哭天搶地給趕了出來。還有些被強迫關押的男女,也順手給解救了。至于關押他們的男女,也順手拴了押在一旁。哭嚎的立刻不敢了,隨便收拾了兩件細軟,便趕去了顧家。

    顧家主前腳回家,后腳岳家人就來了。她老婆孩子也來了,正鬧得頭大,管家一句:“老爺,那群顧家軍說是來家里輪班站崗來了!”

    顧家主剛想讓這什么站崗的人都滾,卻陡然發現,四下里陡然安靜下來了。

    管家又說:“那帶頭的……好像是小小姐。”

    “什么!”

    蘇夫人看向顧家主,顧家主也吃驚得站起來了,感覺到夫人的視線,趕緊道:“他們都一個樣兒,還有待著頭盔,蒙著面的,我根本沒看他們什么樣兒。”

    蘇夫人跺腳:“現在說這許多作甚?快讓人進來!”

    當年發現小女兒跟著敖昱跑軍營里去了,顧家主覺得挺好,夫人倒是讓追過,可自然是沒能追回來的,一晃三年,女兒也沒給家里來信,只大兒子天天念叨,說必定是戰死了。蘇夫人對敖昱是舊恨未消,又添了新怨恨。

    “婷兒!快來!快來!”

    小女兒顧云婷是個中庸,一身戎裝從外頭走進來,英姿颯爽,蘇夫人立刻便哭道:“你這狠心的孩子,就這么把爹娘丟下了,當年與你定親的表哥可還等著你呢。”

    顧云婷原本還很高興,一聽這話頓時拉下了臉來:“我如今是個管總,手下帶著五百兵丁,他是個什么東西,敢說娶我?這所謂等著我,不會是又納了幾房妻妾吧?”

    “你一個中庸,能與乾元結親,還是正房夫人,已經是給你臉面了。要嫁人的人了,還什么兵丁,一個管總算得上什么?你快辭了官,在家里養上兩個月,養得白嫩些,早早嫁人吧。”

    顧云婷深吸一口氣:“娘、母親,還未與你們說,我已是娶了夫郎了。”邊上過來了一個娃娃臉青年,也是個中庸,過來與二人見禮。

    顧家是一通亂,蘇夫人無論如何不答應,大哭大鬧。她是庶女出身,要定親的表哥,其實是正房夫人那邊的表親。于她來講,這可是拔高身份的大事兒。

    “娘,您是在這小地方待得傻了嗎?竟還想著巴結他們?都這時候了,我勸您快將我親姥姥接回來吧。蘇家算是個屁!”

    有顧云婷坐鎮,顧家和蘇家初時是亂了一陣兒,但很快便給了解齊整了。一些罪大惡極的反而給拽出來砍了腦袋,當地百姓這兩年給禍害得夠嗆,也沒誰心疼蘇、顧兩家的,都道顧將軍是青天大老爺。

    敖昱先占巖州,既是為了戰略考量,也正是為了盡早處理一下顧家。顧家幾百年都是個縣里的小家族,不是沒有原因的。

    雖然顧家算不得窮人,可如今的情況,卻如窮人乍富。再放著他們這么折騰,就要出大事了。

    敖昱與身邊眾人多出自安朗縣,也一直庇護著這個地方,可不想最后只能摘到一顆爛果子。

    數月后,小月亮如一頭外出巡視領地的雄獅,回到了敖昱的身邊。

    他們兩人依舊沒圓房,屁的早圓房對坤澤身子好,能催熟。沒長成呢,嫩樹苗都知道不能經狂風暴雨,何況人。

    不過……小月亮現在已經是一株亭亭玉樹了,怎么看都是長成了的。身高只比敖昱矮一寸,骨架勻稱,肌肉扎實,蘋果臉消失,輪廓開始變得分明,鳳眼顧盼間,神采奕奕。

    敖昱托著腮幫子:“小月亮,你越來越好看了。”

    小月亮若有所思地摸摸臉,他如今是瘦下來了,可還是比前幾世胖一些的:“你喜歡胖的?”

    “這哪兒能說是胖呢?這是珠圓玉潤,是豐盈。”敖昱只說還不過癮,還伸手去摸,“是……暖玉溫香,小月亮,小玉人兒。”

    敖昱親了親小月亮的臉頰,嘴唇在光潔的皮膚上擦過,淡淡的荷葉香飄進鼻腔,敖昱自己便先醉了:“盈盈玉荷香,簌簌……”

    小月亮:“嗯?”

    “魚戲蓮~”

    “哈哈哈~”小月亮笑了一聲,卻是站起來走過去,徑直坐在了敖昱大腿上,“夫主,你堅持,我也加油。”

    堅持:堅持性能,畢竟他一把年紀了。

    加油:加油長大,身體該是快長成了。

    敖昱按住他,深吸一口氣:“別搖晃了。”抬手刮他鼻子,“真是越發調皮了。”

    這一世,敖昱初期的發展,可以說是“屬秤砣”的,穩得不能再穩當了。以至于被許多勢力譏笑為“守家之犬”“皂衣插翎,無能戲耍之輩”“旗下皆庸碌之輩”。

    口舌之利,敖昱是從來不爭的,他就是安安靜靜的,手下也有直接走人的,只要不是在他的地盤內反叛,他都是無所謂的,只按部就班地發展著。

    他甚至干脆整日黑衣在身,又在官帽上都加了孔雀翎或雉雞的尾翎,如當年潑皮時一樣的打扮,他下屬的文官武將也開始學起了他的打扮。

    老百姓都以“雀翎大王”“雀翎軍”稱之,小月亮更是有了個“孔雀仙”的外號。

    讓各方勢力糟心的是,他們越罵越譏諷,敖昱的勢力,人口越多。

    ——“那混混大王,他不打仗啊。”

    百姓的想法很單純,即使他們過來投奔時,連敖昱治下的具體情況如何都不知道,可即便他那邊兒也都是苛捐雜稅,只要這一條好了,就比起其他大王好的多了。

    待他們真過來了,那才是覺得自己掉進福窩了。

    雀翎軍并不禍害百姓,會按照新來百姓的情況,各自的特長,大概分個工作。最初百姓還以為是干苦力的,結果發現是管飯給工錢的。慢慢待他們適應了,也能自己換營生,能外出租房,也能買賣土地。

    隨著越來越多的百姓融入當地,敖昱治下的市井也就漸漸繁茂起來。

    但關于他的罵聲越來越多,因為敖昱的治下,實行了“士紳官民一體交稅”,綏朝過去兩百多年的文官功名優待,被一刀切掉。

    他所轄之地的大家族想逃,卻不敢逃。畢竟雀翎軍治下是太平的,在這里只是沒有了優待,到了外頭是沒有了腦袋。

    他們只能不出仕,還有幾家子仗著過去的名聲抗稅的。不出仕的敖昱不管,抗稅的那就去他們家里收稅,到時候打破點瓶瓶罐罐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也有懷著壞心思假意投奔,想著搞破壞的。

    但敖昱治軍治政,用的卻都是笨法子,或者是被外人稱作“嚴刑峻法”。軍政各級人馬,都有厚厚的一本律條——想升官的,先把上一級要用的律條背誦下來再說其他。若是背不下來,只能加勛位,卻無實職。

    基本上,職務內的事情,按照他們背的事情就都能管轄到了,律條上沒寫,又沒有能力靈活處置的,那就直接找上級。

    所以敖昱這個體系里,不需要太多的人才,庸才就行,又因為各個職務之間卡得嚴實,敖昱還會定時派出巡察人員,以他前期地盤的大小,敢有違法行為的,都會被察覺,輕則軍棍伺候、缺手斷腳,重則沒了腦袋。

    外頭對敖昱的傳言就更難聽了,說他是“插了孔雀毛的家雞”“肚中無墨水,嫉恨一身毒”。說他因為從小不學無術,尤其嫉恨文人,還讓家里的夫郎坤澤出來當將軍,靠一個坤澤給他征戰,可笑至極。

    關于敖昱的文學作品,井噴式爆發,基本上都是個又黑又丑的大胖子,腦袋上胡亂插著孔雀翎和雉尾。

    但敖昱這邊還是有文人來投的——底層文人,以及……中庸文人。

    其實顧清瑤的顧家,都算是寒門了。可還有更底層的,舉家供養的那種。但在目前的世道里,這種文人是出不了頭的,想考童生都要塞錢,底層文人怎么翻身?

    這其中還有許多中庸,其實中庸不至于差到年年科考全是一個進士都沒有,這世界就和哨向世界一樣,隨著權力集中向乾元,乾元也就越來越貪與獨。到了進士那個階層,乾元的文人就開始有意識地刷掉中庸了。

    這些中庸文人學了一輩子,往往止步于舉人,許多才華橫溢的中庸,運氣也只是窮困潦倒一生,才華不得舒展。對,是運氣好。這世界中庸可是也能嫁人的。運氣差的,直接就讓大家的乾元強納了,多數連正妻都落不著,就是個妾,一身才華卻只能給丈夫作嫁衣裳。

    這個時候,稍微頭腦清楚一點的都會明白,顧清瑤才是他們最后的機會。別人在位,即便換了個國號,但他們過的還是舊日子。

    乾元也有少數真明智的文人,投奔而來。

    如今又不是千年前世家大族一呼百應的時候,還端著文官的架子呢?

    混混大王和孔雀仙君后,便是穩扎穩打又摧枯拉朽地,最終獲得了這場亂世爭霸的勝利。

    十二年后,顧清瑤,一個連字都沒有的大齡混混,開朝立國。朱批紅筆劃掉了所有大臣們擬定的,帶著各種祥瑞意愿的國號,歪歪扭扭寫下了一個“翎”。

    “不都是說朕是個插翎的混混嗎?日后普天之下,凡中原之民,腦袋上都得給朕頂著個‘翎’!即便有朝一日,我大翎也亡了,祖祖輩輩的族譜上,卻也是有過這個翎的!”

    開國便念亡國事,顧清瑤也算是開創先河了。

    大臣們敢說什么?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說的。舉國上下,只有兩個人能不守規矩,一個就是皇帝,一個是君后。

    民間文人都道“翎朝上下,并無忠言死諫之士,嚴刑峻法治民,強橫霸道治臣,何以治君?”

    風聞奏事的言官把這幾句抄上來了,敖昱能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嗎?不就是想試探著提升文人的地位嗎?最好把士紳一體賦稅這事兒免了。

    第246章  小月亮又胖了

    246

    敖昱命人以朱砂, 在一塊巨幅白布上,把這段抄了下來,又用藍筆寫“中原之地, 盡為我土。異見者, 滾。”

    滾……當然是不滾的。

    翎朝海貿興旺, 水師強大。

    西南百姓多有西出者,北地豪族也免不了分出一部分族人出海。

    幾年前的海外蠻夷之國,現在再看基本就都是漢人衣冠了。翎國也占據了些海外的飛地, 敖昱把那個不成器的妻弟馮老實扔出去經營了——顧彌章的大名文雅至極, 到親弟弟就回歸馮家一向的命名方法了。但這名馮二兩口子卻喜歡,他們倆一輩子活下來總算有幾分明白的。

    家里有敖昱和馮小兔這兩尊大神, 這孩子只要老實就能安享富貴了。

    這不成器的家伙在外邊打得風生水起,攆著人家幾個國家的聯合艦隊跑,都打到岸上去了。但他依舊最少兩年回國納貢一次,規規矩矩給大哥和哥夫磕頭。他的兒女也都留在了都城, 在外頭無論中庸坤澤都是不沾的。

    所以, 不想忍受顧清瑤這大混混的統治, 想走是很容易的。也確實有大家族舉家外遷, 硬氣地在外頭扎下根的。這種的敖昱都佩服,還讓船隊稍稍照顧著些。有地方走不走,卻在敖昱的統治下嘰嘰歪歪, 那就不過是個笑話了。

    開朝的恩科,坤澤也可參考。

    這倒是無妨的, 武將里早站著以君后為首的一群坤澤了, 文臣里坤澤也不少。莫說大家已經開過小會達成了共識,便是沒開過,這時候也不敢說話, 否則不等下朝,就在這朝堂上,也是真有可能被武將拽住,直接打死的。

    ——從翎朝起,文臣恢復了當年的尚武風氣……因為從敖昱這兒立下的規矩,金鑾殿上,打死不算。除非是擁躉眾多,否則都要面臨被薅住打死的風險,文臣下朝了,也得去練腿腳,舉石鎖。甚至翎朝還出了好幾個喜歡混在大臣堆里一塊兒打架的皇帝,被打得鼻青臉腫,也哈哈大笑。

    “唉……”敖昱還是沒能如當年所想,跟小月亮一個當皇后,一個當貴妃。

    畢竟這也太驚世駭俗了些,既然已經立國,還是要為朝堂的穩定,做出一點付出的。

    不過沒關系,私下里,他和小月亮可以打扮起來。

    “小月亮,幫我來看看,這個絲線的配色,是不是有點亂?”敖昱眨著眼,眼淚都流下來了,“瞪了一天,眼睛花了,看不出顏色來了。”

    “是有些亂。”  小月亮在繡花繃子前邊坐下,幫他捋線。又站起來給他揉額頭,揉太陽穴,“天暗了,別忙了。”

    “嗯。”

    眾內侍:“……”

    皇帝在繡花繃子前邊繡了大半天游龍戲鳳,君后在龍書案后邊忙了大半天國事,這卻還不是最荒唐的。

    只見皇帝站起來,身上的卻非龍袍,而是鳳袍。君后過來,身上的不是鳳袍而是牡丹。不能實際這么干,私下里這么玩總沒事了吧?

    “愛妃~”

    “君后~”

    眾內侍:“……”

    歷朝歷代的皇帝,有癖好的也不少見,不過翎朝的開國之君,惡癖是最多的了吧?可他的惡癖多,功績更多。他逐北驅南,翎朝建國只十年,便重歸盛世景象,工業革命初露端倪,大開海貿,海疆爭霸屢戰屢勝。海權、陸權、商權統統抓在手中。

    對外人來講,他們對這位霸主唯一的遺憾,就是他只有一個坤澤大公主。另外一個妻弟雖然是乾元,并且在海外頗有建樹,但實在不善于文治,他就喜歡打仗,可下一任的翎國帝王必須是個文治的守成之君。

    至于顧家人,更是讓顧清瑤殺得差不多了,顧清瑤親自給顧家上了個批注“雖為血親,不為皇親,后代子孫不可以此族為念”,就是不認他們了。他的名聲為此更糟糕了,但跟許多其他事一樣,他自己是不在意的。

    翎朝開國安鼎十五年,君后顯懷,群臣大喜——就他們陛下和君后的資質,生下來的絕對不會是中庸,就算是個坤澤,但有了前頭生者不詳的大公主,這嫡子女就足夠了。

    “高興個屁啊,君后是胖了。”敖昱上朝,懶洋洋地給大臣們破了一盆冷水,“朝上武將的大肚子還少嗎?怎么就盯著君后的肚子?”

    武將們下意識收了收肚子。如今還不是“翎朝金鑾殿亂打”時代,只偶爾有小規模扯頭花行為,文武都很克制。武將雖還沒到馬放南山的時候,運動量也沒辦法跟當年四處征戰時相比,可飯量沒減,這肚皮不就鼓起來了嗎。

    文臣們悲痛欲絕,下朝的時候,有人痛哭出聲,有人站立不穩險些跌倒。

    顧彌章:“……”

    這些人也是膽子大,當著她的面也敢這個樣子。算了,都是能臣,總不能拽過來打死。

    “父皇,其實女兒我對西域興趣挺大的。”顧彌章私下里找到了敖昱,她這話自然不是真情實感的,能登基稱帝,她跑西域干啥去?圖那邊的乾元不洗澡?圖他們滿口爛牙?但假如父后真有了,且有心將皇位給弟妹,她哪兒爭得過?

    她可不想學歷史上的那些前輩,趕緊跑路才是正確的,還能讓爹爹們有幾分憐意,再和弟弟妹妹培養點感情。爹爹們百年后……到時候再看情況做出抉擇。

    “滾滾滾,就你事兒多!”

    行了,顧彌章知道了,她爹就是胖了。

    回到寢宮,小月亮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唉……雖然是油,不是崽,但怎么說也都是我養出來的,為了少點事兒,只能舍了你了。”

    最近事兒少,小月亮和大黑魚就吃吃喝喝貼貼,雖然帳子里的運動兩人不少,可這哪里比得上小月亮過去的大運動量啊。小月亮的肉肉就長出來了。

    君后殿下掄著大錘,武了起來。

    皇帝陛下抓著一把花生,翹著腳坐在一邊吃吃喝喝外加叫好。后來甚至讓內侍們拿來伙伴,在君后舞動大錘時,扔花瓣助興。

    “等等、等等!小月亮!”敖昱忽然想起來了什么,一扔花生,站了起來,“你們也別扔花瓣啦!弄點米來。”

    “咚咚咚咚!”小月亮打起了年糕。

    后邊還有磨豆漿、打肉丸和打奶油,若覺得這些運動量都太少,那……

    “咱們直接磨面粉吧。”

    蘋果醋:也就小月亮受得了,好想拿大錘砸大黑魚啊。

    雖然皇帝不著調,卻算是符合了百姓的猜想。即便到了后世“帝后磨面圖”,依舊是經典年畫,君后推著金磨,皇帝拿著個金叵羅在后頭接面粉。

    他們是文臣最不喜歡的帝后二人組,皇帝不學無術,又喜好嚴刑峻法。君后不能生育,為坤澤拋頭露面之始。黑他們的文學作品最多,贊他們的民間故事也最多……

    他們的氣運值在已經九比一的情況下,波動了一小下。

    蘋果醋沒去找天道看回放,他懶……反正若是要緊的事兒,大黑魚這兒總能收到消息的。

    蘋果醋沒想錯,兩天后,巖州的急報就到了。

    這還是一封軍報,內閣收到消息直接就呈遞到敖昱面前了。敖昱趕緊讓人把蒸桑拿的小月亮叫來了。

    小月亮趕到時,就看敖昱一腳蹬地,一腳放在書案上,椅子只有一腿著地,隨著他拋花生的動作吱吱嘎嘎地搖晃著——宮里原本都是厚重的椅子,但現任皇宮的主人喜歡晃悠,椅子就都變了。

    “看來沒大事。”小月亮放心了。

    以他們兩人的情況,若治下陡然什么地方起了戰事,那就是真大事了。

    “是個笑話。”敖昱道,“過來看看,你也歇歇。”他把腿從桌上放了下來,“頭發還沒干呢。”

    小月亮坐下看急報,敖昱站起來走到了他身后,有內侍雙手捧著汗巾,他一把拿了過來。內侍一臉平靜地退下。

    敖昱給小月亮擦著頭,小月亮看了兩眼:“二十人滅一國,該也能名垂青史了。”

    “確實。”

    原來在巖州境內,突然多出了個“二太子來”,自稱乃是顧清瑤的親生子,只因君后善妒,其生父有孕時,險遭不測,逃難在外。但只要陛下知曉此事,必定會懲辦妖后,迎回遭難的父子——故事編的挺好,就跟戲文里唱的一樣。

    這位二太子的生父是誰呢?當年住敖昱隔壁的顧秀才。

    他當時被一位游醫帶走,所有人都以為他怕是要沒命了,可這游醫其實人很不錯,為他治好了病,也沒有私貪他的財產。

    可沒想到,顧秀才被治好后,才發現自己有孕了。

    中庸男女皆可孕,男子比女子受孕的可能要低。顧秀才玩兒得花,也怕自己懷上,常年吃涼藥。只是最近事多,藥才吃得少了,卻沒想到,還是有了。這孩子倒是堅強,他生病吃藥依舊穩穩的。

    當時世道越發亂了,他沒了功名,又沒了住處,就干脆和這個游醫好上了。兩人找了個小山村住下,游醫有醫術,顧秀才識文斷字,倒也是和美了幾年。

    可顧秀才漸漸受不了清苦了,尤其外頭顧清瑤的身份越來越高,他就想起來當年兩人還是鄰居的時候了。他對這個高大英俊的乾元還是很有好感的,無奈對方眼光高,看不上他。但若是當年成了,這孩子也是顧清瑤的,現在高高在上享受富貴的,可就是他了。

    就這樣日思夜想,顧秀才就徹底“瘋”了,老話講,他是犯了花癡了。

    他過去那些年,在小山村里攢下了些識文斷字知書達理的名聲,又能說會道,周圍村民漸漸還真信了他。

    游醫知道后,初時也是嚇得要命。他知道顧秀才的孩子不是他的,但他本來身體也有些毛病又年紀大了,是有不了孩子的,因此也視此子為己出,現在顧秀才這是在做什么?

    “你這事情若傳出去,是要掉腦袋的!”

    顧秀才道:“這孩子真的是陛下的!當年他趕我,就是他新夫厲害,容不下我。但他那新夫是個不下蛋的雞,一個女坤也讓他們當寶貝捧著,我的兒若認了父皇,少說也該是個王爺。唉,我已經死心了,自然是不會再進宮去的,無論榮華富貴,我就只想和你做對夫夫。”

    顧秀才是把自己也騙住了,自然是言之鑿鑿。游醫為了家庭和睦,根本沒問過他過去的事兒,要不然說游醫是個好人呢。此時,游醫也讓他給說得信了。

    結果,這村子的所有人,都開始稱呼顧秀才的兒子為二太子,又稱呼顧秀才為小皇后,管游醫叫皇爺。

    顧秀才把全村的人,都給封了爵位和官位,說日后太子還朝,必定都讓他們富貴滿門。

    ——這種一個村子做夢造反的事情雖然荒謬,但歷朝歷代倒是也不少見。

    他們是正經相信自己的官位爵位的,屬于另建了朝廷,這就是真的造反。且這村子的影響正在擴散,也有周圍其他村落的村人跑到這村子里去拜見二太子,甚至隨著二太子的年齡增加,都要給二太子選妃了。

    之前的事情怎么聽都像是戲文里的故事,畢竟給顧清瑤抹黑的各種下三路小故事為數不少,直到此時當地大戶來問“陛下要選秀啦?”當地官府才確定是真有這么一件事。縣令和黑令(管衙役的,如今衙役不是賤役了)大驚,兩人親率二十衙役,把這村子給剿了。

    但他們又沒招兵買馬,就每天扛著鋤頭“上朝”,拜見了太子,再去田里“處理政務”罷了。

    他們覺得這日子過得跟帝后也差不多,外頭也說帝后一樣磨面舂米。

    所以就這群愚民……真用謀朝篡位的罪名全砍了,官員也于心不忍。

    小月亮的頭發都讓敖昱擦干凈了,敖昱正細細地給他盤發。

    小月亮:“你要如何處理?”

    “顧秀才一家三口,殺。其余人等,苦役十年。十四歲以下發賣為奴。”

    顧秀才的腦袋,就是在巖州的菜市口砍的。

    他被砍頭的當日,氣運條崩潰。

    過去每個世界都對氣運條毫無在意的敖昱,這一回卻走到屋外看著天空。

    第247章 (捉蟲) 升龍劫

    247

    外頭萬里無云, 碧空如洗,是一種極美麗少見的藍綠色。

    然后……在不該出現極光的北地京城,出現了極光。

    蘋果醋去戳天道:大兄弟, 你高興瘋了?

    前頭也有個天道, 給大黑魚和小月亮加“出場動畫”。

    天道沒立刻回答他, 過了一會兒才道:嗯。

    蘋果醋意識到了不對勁:我能看看回放嗎?

    天道:可。

    天道同意的很痛快——難道這個怪異,不是怪在主角身上?

    看完了回放,蘋果醋嘆氣, 果然不是主角……

    馮蒻蒻和胡三狼安靜地生活, 他的身份已經沒人提起了,和原著比, 其實也不差什么(這是生活狀態和原主最為接近的主角了)。可他很久沒有真正地笑了,即便孩子們嫁娶,他臉上掛著的也只是一種仿佛泥胎年畫一般的笑容。

    在得知顧秀才傳聞的時候,馮蒻蒻私下里偷偷笑了半天, 開心又快樂。

    他沒對胡三狼念叨這個, 可每當家里沒有了外人, 他都一邊做活一邊念叨著:“皇上啊, 你快把你的好兒子好貴妃接走吧。”

    那段時間,他走路時腳步都輕快了。

    顧秀才被殺,他從笑變成了哭:“他就這么喜歡哥哥嗎?為了他, 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殺?怎么會有這樣的乾元啊?我哥哥連孩子都不能生啊,他怎么配當皇夫?怎么配!怎么配!”

    他現在的模樣, 已經不像是小月亮的堂弟了, 像小月亮的爹,且他現在又懷上了。胡三狼很高興,因為他到外頭能繼續說自己很行了, 這把年紀依舊能讓自家的坤澤有孕。坤兒坤女和嫁進來的媳婦媳夫自然也只能表現得很高興,都道爹爹不要干活了,讓他們伺候就行。

    馮蒻蒻就呆滯地坐在床上,或抱著個肚子在外頭游蕩,有時候他會不知不覺靠近當年馮大的家。

    趙家村依舊是趙家村,這里依舊住滿了趙家子弟,且更興旺了,因為這是趙家發家之地,祖宗之基。馮大家的宅子給好好修整了,卻沒亂加任何東西,就保持原樣。每年趙家祭祖,先不去祠堂,而是先來馮大家。

    趙家的族學就在馮大家旁邊,如今馮蒻蒻的孫輩終于能來進學了,但他們都不愿來。因在這兒的都是村里的孩子,這些孩子原本便不愿和馮家的孩子交流,在學堂里也沒變樣。這地方的啟蒙塾師也不是什么高德大儒,雖然不會做得太過分,但也不可能自砸飯碗偏向馮蒻蒻的孫輩,他們不來就不來唄。

    馮蒻蒻看著學堂,念叨著:“我的孩子們,我的血脈,聰明優秀又善良,為什么……”

    蘋果醋徹底確定,馮蒻蒻的這個不對勁,和天地異象無關,不對勁不是主角,那就是大黑魚了。大黑魚的不對勁,一概都可以忽略掉。

    敖昱在朝二十年,便將皇位禪讓給了皇太女。他和小月亮拿著自己小金庫的錢,巡游天下去了。

    他離開京城的時候,已經年過七十了,但看起來依舊如四十許的壯年一般,只有少許白發,齒健背挺。至于小月亮,更是俊美如青年。

    兩人一路游玩,還遇見了許多以為他們是父子,想找小月亮成就姻緣的——如今越是大城市,越是民風開放,乾坤中庸間的追求十分自然。

    敖昱氣得咬牙切齒:“倒是頗有趣味。”

    小月亮眨眨眼:“夜里叫你叔叔。”

    敖昱不咬牙了,歪頭看向小月亮:“其實我想叫你哥夫,畢竟,好吃不過餃子嗎。”

    “……”小月亮一臉無語,他家大黑魚向來是不知道什么叫得寸進尺的,“行,小叔~”

    敖昱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能不等晚上嗎?”

    小月亮白了他一眼:“老而彌堅,走吧。”

    這一世,大黑魚雖然一來就素了快十年,還是看得見吃不著那種。但一開了禁,便立刻玩花了,有時候小月亮都得念叨幾句吃不消。

    敖昱活到了九十八高齡,駕崩的時候,在位的是他的孫子。

    這回是他先走的,他拉著小月亮的手,一直看著他,直到身體徹底停擺……小月亮親自抱著他的牌位,隨著棺槨走進了皇陵,抬棺槨的人帶著他的遺詔出來了,他沒出來。

    關于這對翎朝的開國帝后,可真的是頗多傳奇。

    小月亮之死,到底是殉情還是被新帝所害?都說蓋棺定論,反而是他的棺材板蓋下來,就引來無數揣測懷疑,直到數百年后,后人在嚴格保護下打開了棺槨,見到的是一對栩栩如生的老人家。兩人皆是側臥,后經過對兩人枕頭以及棺槨下墊背的考古發現,皇帝從一開始給自己準備的棺材,就是合葬棺,且就是側躺的。所以,這到底是一對神仙眷侶商量好的同赴陰曹,還是皇帝臨死之前逼迫皇夫殉葬呢?

    雖然兩人皆面帶笑容,尸檢的結果,皇帝死于心衰,應該是衰老所致。皇夫的體內則發現了河豚毒素。但能確定,皇夫確實本該是乾元。

    開棺依舊沒能給后人解開疑問,反而增加了更多的疑問。

    敖昱回歸了蘋果醋所在的意識世界,蘋果醋這次沒立刻沖上去,他總覺得大黑魚需要自己安靜一會兒。

    果然,過了半小時,敖昱才道【蘋果醋,下個世界】

    【好噠】蘋果醋立刻狗腿奉上【下面排隊的只有一個世界‘滅世黑龍’。嗚哇啊,這應該是仙俠世界,看來很不錯哦】

    蘋果醋已經能想象,他家大黑魚是如何大破四方的了!

    敖昱看了看這個“滅世黑龍”【蘋果醋,你遇見事,別害怕】

    【啊?啊啊?】

    【好了,我們進入新世界吧】

    不說還好,敖昱說了這句話,蘋果醋就嚇得瑟瑟發抖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警告。

    可他作為系統,還不能多說,只能在瞬間帶著敖昱進入嶄新的世界。

    在進入新世界的瞬間,蘋果醋就發出了慘叫,因為敖昱在被天打雷劈。不是形容,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天打雷劈。還因為,這分明就是敖昱的本世界啊。此刻敖昱經歷的,正是他的升龍劫。

    他怎么可能認不出來任務世界和大黑魚本世界的區別。退一萬步,他真傻了,可當時他找宿主,去的都是已經進入穩定期的世界(沒有正在運行的劇情),怎么可能現在緊接著敖昱的飛升,就劇情開始了?

    對了,劇情呢?天道呢?

    他在外邊的時候,倒是收獲了一個劇情——就是很老套的男女主談戀愛,順帶解決以毀滅世界為目的的滅世魔龍,大黑魚本該擔任魔龍的角色。可正式進入世界后,作為系統他雖然不會向宿主透露,卻是應該得到更詳細具體的劇情的,也是為了能更好與天道協商,引導宿主完成任務。

    當然,他家大黑魚不需要引導……

    總之,不對勁,契約已經達成,可蘋果醋劇情沒接受全,至于天道,更像是他對接了一個接觸不良的老式收音機,

    他閉嘴,想去找主神問問這是怎么回事,可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離開這個世界了。

    這個時候不能給大黑魚帶來任何麻煩了,蘋果醋閉嘴,一切等到升龍劫結束再說。

    怪不得說好人總倒霉呢?如今功德滿身,坐擁四海八荒萬千小世界無數江河湖海的大黑魚經受的雷劫,也比其他物種可怕得多。

    雷劫如瀑布,潑天而下,淋了大黑魚滿身,將他整個包裹成了一個刺眼的長條。

    他本是金鱧,后來一點點蛻皮化蛟,也是渾身金色,如今被雷電包裹,剝鱗去皮,露出滿身雪白,硬生生被從金鱧打成了白蛇。鮮紅的血如雨落下,下方金色的功德池被染成了金紅色。

    滿池金色蓮花顫抖,兆兆功德凝聚,覆蓋到了敖昱身上。

    雷霆將功德不斷打碎,功德又不斷聚集。

    紫云籠罩的天空中出現一絲裂痕,敖昱徑直向那道裂痕沖去,第一撞,撞斷了左角,第二撞,撞折了右角。第三撞,兩根斷角,如兩柄鋒利的剪刀,劃開了天空。他帶著雷霆,四爪抓在裂縫兩端,撕扯啃咬。

    從裂縫里涌出大量雷霆,炸斷了他的龍角,炸得他滿嘴鮮血,但裂縫也隨之越發大。

    通過裂縫,隱隱約約能看見另外一邊眾多仙人正在做法。怪不得這升龍劫恐怖如斯,因為有人下了黑手。

    敖昱這是功德龍升界,可如今這陣仗,倒像是魔龍入侵天庭。

    敖昱所統轄的世界,也多為修仙世界。他這種遠祖級別的存在渡劫,引來修士無數。

    “尊者,吾等來助尊者一臂之力。”修士們按照所學,各自集結,幫助敖昱。

    蘋果醋正感慨果然是大黑魚的世界,卻發現敖昱經歷諸多世界積攢的海量功德,開始動了。

    這些世界有的可不比敖昱的本源世界小,敖昱存在的時間雖然不長,卻每次都是出現在世界變動的重要節點中,澤被后代無數。且見識所限,敖昱的本世界發展其實還要低于一些小世界。這些功德的數量竟比敖昱無數年月積累的,還要多。

    敖昱頂著兩根斷角的龍頭眨眼間被雷電都快打成蛇頭了,又在功德的輔助下,重新恢復。幾度毀容又整容后,敖昱終于把腦袋從裂縫里伸進了另外一個層級的世界。

    他的鼻孔深吸,團團紫色仙氣被吸入了肺腑。

    隨著仙氣的沁潤,在功德金光保護下的蒼白肌肉上,開始出現血管的脈絡,這血管卻是金色的,因為里邊涌動的血液是金色的。

    這正是脫胎換骨了,神仙之血方才是金色。

    隨著血管的擴散,皮膚重新覆蓋了肌肉,金色鱗片則覆蓋了皮膚,這鱗片比過去的蛟龍鱗片更大,紋理越發細膩。外層包裹身體的功德金鱗融合進了金龍的身軀,雷電劈在鱗片上,立刻化為無數細小的火花。

    龍腹下生出的四子爪子,每一只上都有五根長長的利爪。

    龍頭昂起,龍須威嚴,金色的龍角如兩叢茂盛的金色珊瑚。

    “吼——”龍吟萬里,龍尾拍打連接他本源世界的裂縫,數百下界修士猛然警醒,直接朝著裂縫飛來,果然在龍尾的保護下,直入仙界。

    仙氣彌漫,眾人匆忙坐下。敖昱龍軀飛起,在四周盤旋,將仙氣攪為絮狀,這些偷渡過來的修士這才得以正常吸收,不至于爆體而亡。

    方才聯手阻攔敖昱的眾仙家卻隨著龍身金光擴散,節節后退,不退者一旦被金光照到,便痛苦不已,弱小者甚至當即慘叫出聲,還需仙友助力,方才逃得一條命來。

    “尊者!”此時又有大隊仙家駕馭法器仙獸而來。

    敖昱看了一眼,其中有不少乃是眼熟的,多數都是敖昱這世界飛升上來的,且看他們的模樣,該是已經經歷了一場亂斗了。

    “嗡——”悠揚的鐘聲傳來。

    東方的瑯寰天宮放射七彩極光,幾道光芒瞬息而至,化為兩男兩女,恰好立在前后而來的兩群仙家中間,正對著敖昱。

    敖昱看了看下頭偷渡的修士們,多數已經脫胎換骨,成就仙軀。

    金龍盤旋,化為一位冕冠黑袍的男子,正是敖昱的人身本相。他未化人便見了佳人,人身本相自然是磨了又磨方才最后確定。

    緊張了半天的蘋果醋在放心之余,小小驚嘆了一下——原來以為大黑魚長得該像是個霸道反派。沒想到是清冷那一掛的。

    敖昱看向四位天宮來客,陡然一笑,頓時如冰消雪融,見多了美人仙子的眾仙家也有人抽了一口氣。無論神仙佛祖,說著紅顏白骨紅粉骷髏,但終歸逃不了金裝佛,逃不了夢中仙。

    “小仙初臨仙界,動靜大了些,驚動了眾仙家,實乃罪過。”敖昱拱了拱手,大袖緩緩垂落風中,他的腰雖彎了,卻依舊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四位來客中走出一位女子:“惡蛟,你可還記得我嗎?”

    她揮手,光潔的半張面孔褪去偽裝,露出了猙獰可怖的魔相來。

    眾仙大驚,但看其余三人的模樣,該是早已知曉,便也不多言。

    第248章  飛升仙界

    248

    此女正是仙界的太子妃, 明輝仙子陸白鳶,眾仙家竟都不知道她有半張臉是以假面覆蓋的,且這半張臉下, 黑氣洶涌, 這分明是孽障陰穢之氣。如此業力纏身, 若非重寶護體,她早就該被逐出仙界,放逐去魔界了。

    敖昱又是一笑:“方才便認出來了, 你不正是我上次飛升時過來索要我血肉的小漁女嗎?”

    陸白鳶:“你這個騙子!”

    “哈哈!仙子當時說, 我一身修行都是欠你的,天道也如此認為, 既如此,我便將一切都給了你。我自刎,你收貨,當時也說好了, 銀貨兩訖。我騙你什么了?”

    “你竟將過往的孽債給了我, 還有臉在此大放厥詞!”

    敖昱翻了個白眼, 將手一揣, 懶得再與她多說。

    眾仙家倒是明白了,敖昱這邊的仙家也給不知究竟的萌新偷渡客講明白了。

    陸白鳶在下界的時候,偶然得了一件神器, 名曰:因果鏡

    名字不起眼,這神器的威力卻極強, 尤其陸白鳶將之煉制成為了本命法寶。一旦她驅動此寶, 便能追溯旁人對她的虧欠。不只此世,之前千萬世積累,但凡稍有虧欠, 便于因果上欠她一筆。

    此時她再驅動因果鏡,若不連本帶利還了,便等著孽力纏身吧。

    因果鏡沒有攻擊力,但若是凡人被她索債,當即便是要真真倒霉到死了,之后還要累世還債。正道修士更是要功德道行盡毀,魔道雖行惡事,可他們做大惡前,都要用手段遮蔽天機,也不會大咧咧作死,業力陡升,很可能破了之前對天機的遮掩,“老天開了眼”,他們也要死的。

    到了仙界,陸白鳶的這件神器威懾力不降反升,它就是一件不經過仙帝之手,便能將仙人打下凡間的利器。

    但她到了仙界卻不常用了,仙人們都以為是這位仙子仁厚,誰知道還有些內因。

    “敖昱!你自己的孽債收回去!”

    “仙子,是你的孽債,你要的。”

    另外一位男仙站了出來,正是明輝的丈夫,仙界太子:“敖昱,你本是披鱗之輩,到了仙界也該與眾仙家拉車守門,只要你認下本該是你的孽債,我們也給你一個位列仙班的機會。”

    “不是我的,是她的。”

    敖昱不認,仙家的對話,都是坑,畢竟言出法隨。

    敖昱頓了頓,又道:“我當初還債‘孽力’可也算還債的一部分。”

    眾仙家都明白了,此時他認了,面臨的可不只是孽力倒灌,他還得把這么多年沒還的欠債全部還上,因拿回孽債也算是認下了欺騙一事,這更得債上加債,他飛升之后的一身功德,不知還能剩下多少。

    換個旁人在此,也是不能認的。眾仙看著陸白鳶與太子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修功德道可大成的,才是人情練達之士,純粹的至善之人反而走不到這一步,畢竟人世糾葛,恩怨情仇可是太復雜了,一個勁追求善,反而容易入魔。

    況且,敖昱雖是今日方才飛升的,他的大名眾仙家可是如雷貫耳。從他所掌世界飛上來的仙人,沒看已經自成一派了嗎?這群仙人甚至敢于和仙界正統對著干了。仙界蔑稱這些人為黑魚派,可是,他們讓松散的仙界各派因為危機感,而獲得了久違的聯合。

    這兩位對著黑魚派的老祖,說這種話?不覺得……蠢嗎?

    真以為是尋常地界升上來的,那種畢生渴求就是飛升成仙,對仙界誠惶誠恐的小崽子呢?

    “仙子與其在此地與我糾纏,不如多花些時間,鉆研自己的法器,您是真的已將其徹底煉化,掌控了嗎?”

    敖昱沒與陸白鳶繼續掰扯,反而點了她的因果鏡。

    但凡神器,必定有靈,敖昱當年卻能算計到了陸白鳶。那時候可還在下界——神器在下界有著絕對的優勢,祂要么是自身有所缺損,難以施展全部的威能,要么……就是不服主人。

    陸白鳶的面上瞬間閃過一絲驚恐,若非是神仙還真察覺不到。

    不像是敖昱點出來,她突然發現不對的驚恐,倒像是……她也知道不對,此刻大庭廣眾被人點出的驚恐。看她不再開口糾纏,也像是這個意思,這是怕敖昱多說?

    因果鏡久不現世的原因,越來越復雜了。

    “安排我去哪家拉車看門?”敖昱抖了抖袖子,理了理衣衫,“我去。”

    “……”

    阻截敖昱飛升的那群仙家趕緊退后三步,他是功德金龍升天,方才阻截他,尚且有個“身為上界仙界磨礪新人”的遮羞布擋在前邊,可蒙蔽天道。

    此時若再毫無緣由地與其沖突作對,他們是要折損功德的。不過也有人看向太子,若太子能拿出敖昱犯了天條戒律的證據來,那他們還是愿意把天條頂在前邊,為了仙界奮勇而戰的。

    畢竟,這敖昱升上來就威勢頗大,若讓他整合了那群嘍啰,仙界的規矩何在?平靜安穩何在?

    敖昱的熟人們卻立刻上前幾步,趕緊道:“小仙的洞府早已為尊者安排妥當。”

    仙界太子說的還真不算錯,兩邊的人群里還真有不少妖怪明顯低人一等的。敵對方的情況更糟糕點,妖怪不是成了坐騎,就是讓人拴著,等同于攻擊用的法寶。友善方好一些,可妖怪都露出了一些妖的特性沒徹底化為人形,且不自覺地站在了人的后。

    太子道:“尊者動靜頗大,父皇已經在天宮內等候多時了。”

    “那好,我們去吧。”

    仙帝還是頗有威嚴的,仙宮大門口時,仙人們便都落了地。敖昱的自己人一路上沒能找著機會跟他說話,此時有些焦躁,卻也只敢在宮門口給他遞過來幾個焦急的眼色。

    都到這一步了,敖昱只是對他們笑笑,便隨著那兩男兩女走進了大殿。

    前往正殿的玉階長廊上,是一根根參天的立柱,立柱兩側看不見墻壁,只能看見一幅幅似真似幻的壁畫,畫中都是數萬萬年來,天庭所經歷的大事。

    走著走著,敖昱忽然停下了腳步。

    一條金龍從一側無聲地沖了出來,敖昱的本體夠大了,在祂面前卻只是條小龍。金龍周身璀璨卻不會刺眼,溫溫柔柔倒是如刺透了樹葉后,灑下的陽光,碾壓天地的身姿竟也不會讓人畏懼,反生親近。敖昱多看了兩眼,卻發現龍角后頭原來還藏著一抹藍紫色,但那藍紫色藏得實在太過嚴實了,敖昱也只能窺得一條飄蕩出來的衣帶。

    金龍消失,隆隆的聲音由遠處傳來:“敖昱,你既是功德金龍,朕便給你一份大功德,為這世界的存續,添磚加瓦吧。”

    巨大的手伸了過來,敖昱化作本體逃走,這手卻一掌將他拍在了地上,緊緊攥住。頃刻間,金龍便被煉化為了一根金色長針,巨掌揚手,金色長針飛向仙界之外,釘入了濃濃的黑霧里。

    敖昱【別害怕……】

    蘋果  醋【啊?啊啊啊?!】

    在敖昱被抓到的瞬間,蘋果醋發現自己飛出去了,他的周圍都是無數斑斕的色彩,仿佛調色盤。

    巨掌又伸手,一塊玉璧從長針所在的黑霧里,冒著濃濃的黑氣飛了出來,巨掌沒去接,任由玉璧落進了天宮蓮塘里。風吹來,蓮塘中荷葉簌簌抖動,遮擋住了玉璧。數月過去,突有一日,蓮塘中有光華閃爍,蓮葉分開,一位周身白霧繚繞的俊美男子,雙眼懵懂地從蓮塘走出。

    立刻便有仙侍過來,為他取來衣物遮蔽了身體。仙侍退到一邊,卻又忍不住抬頭。

    不想恰好與這新生的仙子對上了視線,仙侍頓時大驚。

    他膝蓋一軟,正要哀求。對方卻只對他溫柔一笑,并不在意被他窺探。

    不一會兒,天后的侍女清姬來了,她面無表情,明明人在跟前卻不去看:“哪位是新育出的仙子?”

    直到另一位仙侍過來道:“這位姐姐,他便是了。”

    “哦,原來……”她看了一眼仙子,仙子也正一臉好奇純善地打量她,清姬立刻皺眉,“怎么長得這么丑?還有這穿的是什么衣裳?快給他拉下去戴個面具,不要驚了天后娘娘,衣裳也趕緊給他換了!別穿仙衣,就你們身上的就行了。”

    “是是是。”

    仙侍們趕緊把人帶走了。

    一個年紀小的仙侍忍不住抱怨:“這還丑?”

    “噓!”那之前偷看的仙侍趕緊捂住他的嘴,“傻孩子,你還不懂好賴。”

    仙侍特意尋了個灰面具,面具蓋到了仙子臉上,他如玉的面龐頓時變得黯淡,五官也有了變化,依舊還是俊的,卻只比尋常仙人稍強些。

    人帶出去了,清姬看著他,點了點頭:“這才像個樣子,跟我走吧。”

    蓮塘乃是王母瑤池的一部分,與萬芳園一起,育無數水中、地上奇葩仙草,每隔百十年便有仙種化為仙子。這些仙子根腳更是不凡,多有身帶異能的,皆被引入天后宮中,有留在天后跟前侍奉的,也有入了前朝的,無論如何,皆是一步登天的。

    清姬也只是外頭的侍女,靠近天后居所便將新來的仙子交給了里頭的姐姐。她垂著頭,看著兩人漸漸走遠的衣擺,眼睛里流露出了幾分同情。

    天后正與長子長媳說話,聽說蓮塘來了新人也不在意,只隨便揮了揮手。

    但這宮女還沒走,便又進來了一個:“娘娘,陛下直接來把人帶走了。”

    天后微笑道:“帶走便帶走吧。該是陛下查知了什么異動,知道這新來的有些特異之處。”她依舊瞧著長媳,“莫怕,你臉上的……”

    “轟——!”

    一聲驚雷響起,仙界地面顫動。

    仙界如何會有地動之事?天庭內外,眾仙皆驚。除了職司所在,不得擅離的仙人,其余有資格進入仙宮的仙人,都集中到了仙宮的廣場。

    蘋果醋正在瑟瑟發抖,因為……他貌似是到了小月亮的元神里了?而且這世界像是卡殼一樣,本來進到世界的瞬間就應收到的劇情,他卻收得斷斷續續的,一直到小月亮被仙帝親自帶走,他才終于收齊了——兩個版本的。

    主角就是當初他故事里的漁女轉世。劇情設定,她是百世善人,上一輩子死的時候,發誓再不做好人,這一輩子就成了個惡毒流的綠茶女主陸白鳶。

    卻偏偏因為她之前百世所積累的善緣,得到了眾多寶貝,其中就包括因果鏡。

    拿著這面鏡子,陸白鳶更是要找所有虧欠過她的人連本帶利地還債。

    她頭一回讓即將飛升的大黑魚把蛟身都給她的理由是:“若沒有我當年護你,救你,你已成他人盤中餐,哪里有今日的造化?你這一切,就該都是我的。我大方些,不拘你魂魄,自此你我孽債兩清,你可清清爽爽去輪回。”

    原著里,功德魚是與陸白鳶討價還價的。陸白鳶最后要了他兩片鱗片與半根角,后來功德魚成了她的后宮之一……

    可敖昱這條大黑魚卻直接答應了:“好。”

    他這一聲應,便直接剝離了肉身,頃刻間,便將積累的一切都傾注給了陸白鳶。

    但是,有個問題。

    初期的大黑魚,是個小白。

    他走功德道,走了不少彎路。功德道就不該是天生地養的“畜生”走的,走這條道的,一般是“圣人”。或至少也得是有一定道行的,是對世界已經有了穩定認知的存在,這是看似最容易卻也最艱難的一條路。但敖昱機緣巧合,一開始就掉進了功德道的坑里,只能一條道走下去了,然后就走歪了……

    若非小月亮點化,他就奔魔道去了。

    即使如此,他前期也積累了許多孽債業力。

    業力和功德,不是1+(-1)=0這么簡單的。用功德去抵消現存的業力,業力還會生。反之,用業力去消融功德,功德也同樣會再生。

    就如種下一棵樹,若任由這棵樹成長,會有依靠著這樹生長繁衍的鳥獸昆蟲,會有在樹下遮陰休息的行人。便是樹倒了,腐爛的身軀也會回歸大地,或被砍伐的材料會成為人類的棟梁、家具、柴火。只要樹的痕跡在,它就會產生各種點滴的影響。

    第249章 (捉蟲) 兩人聚首……

    249

    “人道”, 并非只代表“人”,而是跳脫于天生地養的野性物種的。

    人道的恩仇善惡,比動物彼此之間的生存競爭復雜得多。甚至有些時候, 今日的業力孽障, 來日化成了功德祥瑞。

    有些事永遠都化解不開, 只能一點點去磨,隨著時間讓它們一點點改變、消磨。

    可陸白鳶和敖昱的一句話,把所有功德和業力, 都接過去了。

    敖昱做了手腳, 給陸白鳶的功德,是截止當日為止的, 只有表層。給她的業力,卻連根子一塊兒遞過去了。

    ——都言金蓮圣且潔,誰道蓮藕泥中藏。蓮葉接天泛碧海,功德池下隱孽債。

    陸白鳶當時匆忙收起龍身, 又得千里功德蓮池, 狂喜之下收攏無忌, 待發現功德里裹著的業力, 已然遲了。

    敖昱脫去龍身,卻頃刻便得功德加持,肉身重鑄成了一尾小金鱧, 歸于干涸后復又充滿的功德池,這一回, 池中可就是真正的清清靜靜了。之后雖也有絲絲縷縷的污泥, 卻也不算大事了。

    敖昱等于是大佬重開游戲二周目,還是在原賬號上重開的,他失去的只是原賬號當前的“金錢”和欠賬, 可技能等級與人脈,以及事業都在,那這來錢可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蘋果醋:當初還覺得大黑魚自戕還債有點慘,現在才知道……可憐還是可憐的,但能讓大黑魚可憐的,總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轟隆隆!”

    仙界大地再次震蕩,蘋果醋的注意力也被拉了回來。

    蘋果醋一直沒敢說話,因為他不確定,小月亮到底有沒有記憶。從小月亮有意識開始,邊上就一直有人,萬一他說話,引小月亮露出一二驚異之色,就太危險了。畢竟,這仙界的可都是老怪物。

    天帝此刻正不顧忌旁人在場,拉著小月亮的手。

    懵懂的小月亮就被他拉著走到了宮殿之外,只見東邊的天空,漸漸從藍變紫,又被徹底染成黑色。

    瑯寰天宮的廣場上,都是有職司的法力高深的仙家,此時他們卻突然一起發出悶哼,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還有些修為低微的仙侍直接暈倒,因他們聽到了從東邊傳來的沉悶吼叫。

    吼叫聲停歇后,有些身上仍帶傷痕的仙家彼此對視,他們正是敖昱那一邊的,誰想到金鱧老祖剛剛升上仙界,便因大不敬讓仙帝給收了,到底去了哪兒沒人知道。

    他們屬于參與不深的,只受了刑。其余仙家,及那日被老祖帶著偷渡過來的,都給押在了監牢里,都排隊等著抽去仙骨,打下凡間。

    此時都懷疑是老祖,可沒人敢多說,連欣喜都不敢露出來。

    至于之前阻擊敖昱的,現在則慌得多。

    “那不是仙魔戰場所在嗎?”

    “果然是魔龍滅世!”

    “陛下!”“陛下來了!”

    眾仙家雖然驚慌,卻還是規規矩矩躬身行禮。恰好天后也帶著大兒子與兒媳來了,陸白鳶和太子看見仙帝抓著一個男人的手,也是一愣。還是天后仿若不見,只與仙帝行禮,方才讓他們匆忙一起行禮。

    就在萬眾低頭的瞬間,人們的耳朵里聽見了“咔”的一聲,就如蛋殼破碎。

    “啊——”有人好奇抬頭看去,原來是東邊的天空裂了一道口子。

    “咔、咔咔!”這口子越裂越大,直到瑯寰天宮的上方,這才停住,但不向前蔓延的口子,卻在朝著兩側裂開。有黑煙從里頭流淌出來,不大一會兒,就形成了一條橫亙天地的黑色瀑布。

    仙界更亂了,本來在外頭沒資格進來的小仙也朝著仙宮涌來。

    “陛下,那天空中流出來的,乃是魔氣!”

    魔氣這玩意兒可以理解為被污染的仙靈之氣,下界也有,卻沒有此時涌進仙界的魔氣這般純粹。遠看著只是黑色的魔氣,近看卻有無數哭、笑、瘋癲的鬼面,這是魔頭。仙界尋常小仙碰到根本難以抗衡,往日仙界的所謂魔災就是一二這種玩意兒從神魔戰場涌出來。任何一頭小魔頭若到了下界,便是一界傾覆的大難。

    仙帝終于把小月亮的手松開了,他雙手一托,掌心中多了個玉卵——此物乃是混沌天,相傳乃是仙帝取一個尚在孕育的小世界煉制而成,那小世界未曾湮滅,尚在運行。

    “混沌天中藏天地,自有乾坤反掌間”

    也正因仙帝掌控一個小世界,方才能從中獲得源源不竭的功德。

    此時仙帝祭起混沌天,功德金光仿若金水沖天而起。遭了魔氣的小仙立刻被金水覆蓋,治愈了身上魔氣侵蝕的傷痕,傾瀉而下的魔氣瀑布也讓如潮的金水堵回了天上。

    眾仙正要叫好,包括瑯寰天宮在內,整個仙界再次震蕩了起來,且這次隨著震蕩,仙界開始傾斜。

    悠長的龍吟,再次從東方傳來,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一路上滴滴答答著不知名的東西,從東方飛來。

    熟悉間,這團東西接近,眾仙才看出他也是一條龍,卻是黑龍,且絕對不是敖昱。他比敖昱大得多了,一個腦袋就有整個仙宮大小,且……他傷痕累累。他滴滴答答掉落的,是更加粘稠的魔氣,還有他不斷崩潰的血肉。

    有些人想到了仙宮大殿前,那段廊柱走廊上的壁畫。

    “原來魔龍說的是這條?”“鎮壓在仙魔戰場的魔龍?”

    “他叫什么來著?”“不知道……”

    一直冷靜的仙帝,直到此刻臉上方才露出幾分驚慌。

    他扭頭看向小月亮,神色間帶著幾分不甘,卻終究道:“你去迎戰。”

    “怎么讓他去?”“他是誰?”

    小月亮眨眨眼睛,看似是不懂迎戰到底什么意思。仙帝又道:“飛上去,與他作戰。”

    小月亮這才退后一步,他身上藍紫光華浮現,孔雀藍的甲胄撐碎了灰撲撲的神仆衣裳,他臉上又出現裂痕,遮掩了他容貌的面具寸寸碎裂,光華閃爍,一頂藍紫小冠將他的烏黑長發穩穩罩住。但待光芒褪去,眾仙這才發現,這位陌生仙子的這一身戰甲,其實處處裂痕。

    “他到底是誰?”眾仙彼此對視,倒是也有仙家眼中并非疑惑,卻都是年歲悠長,輕易不再露面的老祖宗了。

    小月亮化作一道紫色流光,朝著黑龍飛去。

    蘋果醋趁此機會嚎叫了一嗓子【小月亮!那是你家大黑魚!你道侶!】

    瞧著小月亮差不多脫離了仙帝的控制,蘋果醋才匆忙一嗓子喊了出來,同時把過去小月亮和大黑魚的相處弄成一個壓縮包,瞬間塞進了小月亮的元神里。

    壓縮包就彈回來了……

    蘋果醋正絕望,卻聽見了一聲低低的笑聲【看來,一直以來就是你這個小家伙陪著我們】

    【啊?啊啊?】

    小月亮飛了上去,卻非搏命,而是徑直撲到了大黑——龍的額頭上,他們倆的大小,就如一顆芝麻落在了西瓜上。黑龍的龍鱗遠看是濃重的黑,近看卻能依稀分辨出金的底色。他一落便坐了下來,用手輕輕撫摸著黑龍的鱗片。

    黑龍未曾急著離開,他在朝下看著。

    “尊、尊者!我等愿追隨尊者!”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這八成就是尊者啊。

    這仙人喊出聲便朝著敖昱飛去,他咬著牙,就怕其余仙人,尤其是怕仙帝找麻煩。確實有仙人動了手,可黑龍只鼻孔噴了一口氣,那幾個手欠的家伙便不知飛到何處去了。

    有他帶頭,其余仙家也趕緊飛了過去:“尊者,咱們還有人被關在了仙牢里。”

    “斬仙臺那里也鎖了人。”“不渡津也有。”

    “某某仙人的洞府里,關了我十幾個后輩。”

    “我有朋友被關在那邊了。”

    龍從云風從虎,黑龍在天空中的這一陣兒,便有層層疊疊的云朵聚攏過來,白、灰、黑、紫、紅,朵朵分明,色彩斑斕。隨著這些仙家告狀,黑龍只在天空中輕微動了動,這些只是他剛剛收攏的云,便化作一條條色彩各異的云龍,隨著告狀的仙家所指,向著仙界各處沖去。

    轟隆隆的聲音在仙界各處響起,倒像是過節了。

    只是天上的眾仙興高采烈,地上的眾仙面如土色……

    不多時,云龍載著人飛回來了。黑龍也就此轉頭,只聽噼啪一聲,他帶著如此多的仙家,就此消失不見了。

    被敖昱帶走的仙人們,正在快樂認親,外帶嘰嘰喳喳地罵人。不像是仙人,倒像是受了委屈,好不容易逃出魔窟的尋常人。

    小月亮朝后坐著,撐著下巴看他們,從對話中大概明白了,來的也不一定都是大黑魚的世界飛升上去的,但也是志趣相投的人。這里邊甚至包括那幾個給小月亮換衣服的仙侍,以及說他丑的清姬。

    這群仙家只顧著高興了,甚至都不看看,這一片黑暗的,他們到底要去哪兒。

    【請、請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蘋果醋怯生生問小月亮,他剛發現,原來對小月亮他還是很敬畏的。

    【給】這次是小月亮給了蘋果醋一個壓縮包。

    恰在此時,眾仙家發出了驚嘆,因為在他們的眼前,出現了一顆靈氣濃郁,郁郁蔥蔥的星球。

    ——這是一個靈氣宇宙

    每一個小世界,依舊是星球狀態,但因為靈氣、修行的存在,這里的文明發展后,無需機械的力量,就能銜接同等力量靈氣水平的世界,產生了小世界之間的重疊。

    仙界,也并非單獨的星球,而是靈氣濃郁到引起質變的這個宇宙中的一片小區域。

    這里有著天然的結界,若想從外界進入,必須擁有相匹配的能力。

    最先占據了這一片“仙界”宇宙的仙人們,說白了也就是為了自身的利益,建立了天庭。

    整個天庭給后來的飛升者增加了更多的難度,天堂中的強者則對弱者實行了管束。

    這也不能說是壞事,當“人”大量聚集,就必須建立起組織和規矩,否則弱者只會更凄慘。

    方才發生天裂的所在,其實該說是“天庭星”,乃是仙氣最為濃郁的仙界中心之所在。它只有一顆星球,卻居住了超過九成的仙家。

    這一路上,偶爾其他仙家也會指出某處仍舊有被困的自己人,敖昱也都動了手。

    他們仍在仙界之中,這里也是眾仙家熟悉的區域,但是,這顆新出現的星球卻沒人見過。

    當他們進入這顆星球時,這地方的仙氣濃度可不比天庭星低。

    “尊者,你到底是誰?”

    同一時間,無數仙家也把這個問題拋給了仙帝。

    仙帝道:“他并非妖魔,而是……上一任仙帝。”

    “!”

    仙帝與人間的帝王不同,人間帝王尚且有壽數災劫,也有修功德道鑄金身的,但一個帝王很難做到讓舉國百姓全都滿意,且百姓的要求可是不斷升高的,一旦遭受怨怪,功德道就要破了。

    仙帝卻不同,那個位置就是大功德的位置。

    因為仙界既是修行者所向往的所在,也是這片宇宙最危險的所在。此地挨著仙魔戰場,仙帝坐在那張椅子上,就是要率領全部仙家,對抗魔族入侵的。換言之,他只要坐在那兒,救世的大功德就時時刻刻都會疊加在他身上,簡直是壽數無限。

    這樣一個位子,竟然有兩任?

    怎么會有兩——

    眾仙家想到了那黑龍從何處而來的了。

    仙魔戰場!

    他們到了仙界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告知神魔戰場如何危險,可最近的漫長歲月中,還真沒誰經歷過仙界傳說中那慘烈的戰爭,只偶爾有小魔從那邊跑過來,惹來眾仙家的圍攻。每每遇到此事,眾仙家都笑曰“仙器打蚊子”。可笑歸笑,讓旁人去打,他們卻也是不打的。

    仙兵仙將,只有剛上來的小仙去當,因為……仙器打蚊子,也不時有小仙隕落的。這蚊子,還是很危險的。

    也有仙人好奇去過仙魔戰場,但那邊魔氣氤氳,尋常仙人難以靠近,只看了個輪廓,就退回來了。

    “是,眾卿未曾想錯,千萬年來,仙魔戰場的平靜,全賴先代仙帝舍身為祭。”

    眾仙嘩然。

    第250章 (捉蟲) 小小小的小月……

    250

    “那、那怎么先帝不在仙魔戰場待著了?”

    “先帝離開……仙魔戰場會變得如何?”

    仙帝閉上了眼睛, 天庭又開始了頻繁的地動,咔咔聲傳來,之前被仙帝堵住的大裂縫開始向兩側蔓延, 雖然沒有之前的裂縫那樣來勢洶洶, 但也有魔氣點點滴滴地, 向外滲透著。

    此刻敖昱所在的星球,竟也有一處宮殿群落,比起天庭的規整大氣, 此處的宮殿與山林湖海相融, 覆蓋了三分之一的星球。

    黑龍在海中的一座宮殿上方停下,化為人形便投入了宮殿, 是小月亮回答的眾仙家。

    比起天庭星的那群,這里的仙家年歲更小,此時聽小月亮說來,更是一臉驚異。

    “那、那我們此時正在何處?”

    “舊天庭, 就叫金鱧星吧。”

    “那您是……”

    “鉞息, 月亮神。”

    “這金鱧星的月亮神?”

    “金鱧星沒有月亮, 我原本只是下界的月亮。”小月亮笑了笑, “你們各自尋了住處去吧,規矩照常,安心過日子吧。”

    語畢, 他也投入了下方的宮殿。

    寢宮深處,大黑魚閉目平躺在一張床上, 小月亮走過去坐在床邊, 伸手就把敖昱衣裳給扯開了。蘋果醋還以為自己要進小黑屋,但眼前的情景比小黑屋更讓他想尖叫。

    大黑魚的胸膛處有個巨大的黑色傷口,十字形的疤痕外翻著, 像是胸膛被刺穿豁開后,又被高溫灼燒過的傷口。小月亮抬起手,看架勢是要將手放在傷口上,卻在中途就被敖昱抬手攔住了。

    “大黑魚,讓我……”

    敖昱搖搖頭,遮住傷口,抬手把小月亮抱在了懷里。

    小月亮嘆息一聲,乖乖在他懷里躺好。

    【小、小月亮……】蘋果醋更慌了,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看我給你的記憶】

    【好的好的!】

    怪他,就顧著看新鮮了,最重要的竟然忽略了——跟著大黑魚躺平久了,緊迫感都消失了,現在大黑魚狀態明顯不對,得把緊迫感重新拾起來!

    小月亮塞過來的記憶,視角當然是小月亮的。

    小月亮的年紀原來很大很大了,他是久遠之前某個小世界的月亮。

    世人贊月,多言其美。其實月亮是多數世界的第一層保護,即使科技世界,月亮上坑坑洼洼的隕石坑,也代表著祂的功勛。

    小月亮的月亮已生靈智,在一次保護自己小世界的戰斗中,與來進犯的大魔同歸于盡,只留了一點靈識附著于最后殘存的一塊石頭上,墜落到了地面。

    當時地面上的人類剛剛開始修行,只有一個部落的首領大概明白發生了什么,尋到了這塊形似斧鉞的美玉,將其起名隕兮,世代祭祀,以示感激。

    過了九百多年,小世界已又捕捉了一塊路過的隕石,有了新月亮。當初祭祀小月亮的部落,倒是綿延至今,還成了一個小國,只是收起小月亮時,文字還未成型,且小月亮的真實來歷也在口口相傳中,早已被歪曲。

    只說是當年月神與外邪爭斗,武器崩落了一塊兒。

    因此,小月亮的名兒變成了“鉞息”,又因為世人皆贊月亮之美,這玉上漸漸映出了一張閉目美人臉。因此祭祀他的這一國又稱呼其為美人玉,這倒是更加深了他“美人”的一面了。

    后來,有一代君王竟然在祭祀中,一眼愛上了小月亮……

    鬧著要取月美人為王后,自然有人站出來道,這玉璧怕是讓邪魔外道附身了,該毀去才好。

    正邪相爭,莫說是這一國的國人,連其他國家的人,也都在好奇這美人玉是何等模樣,還沒睜眼就引得一代雄主失了分寸。

    就這樣鬧騰了一年,小月亮這玉璧上,真的生出了絲絲縷縷的妖氣,他的雙頰露出淡淡紅暈,閉著的雙目竟也有了動靜,短短一年已經是半合雙目。

    “必要毀了玉璧,這要是讓他睜開了眼睛,便是大妖出世!天下不安!”

    君王雖愛美人,但總算還有些理智,確定了其是妖怪,也不敢再留。

    眼看小月亮便要被做法毀掉,天空一道清光降下,卷走了玉璧。

    原來當時仙界與下界還是有聯系在的,敖昱常常會在無聊時巡視各界,這次看見了小月亮。

    “唉……再差幾十年就滿千年了,卻被人的貪心壞了道行。”敖昱將玉璧托在手里,一揮手,抹去了妖氣,只他雙頰依舊翻紅。又用手指一勾,勾出了小月亮與他那一方小世界的因果線,“新月代舊月,何必做絕?你可愿意徹底脫身?”

    他話音剛落,手上的因果線便斷了。

    他因那方世界的凡人祭祀而生靈智,卻也豁出性命一次次護衛小世界上的生靈,一朝隕落,也是小世界中的凡人繼續護他不至魂飛魄散。

    但是,他們有新月亮了,新月亮不想鉞息重新蘇醒,凡人也早已遺忘了過去月亮的功德,只以為月亮就是月亮,便是連面對鉞息時,也只顧著貪圖他的美色,以至于被香火熏染的鉞息,竟然桃花孽纏身,險些化為艷妖。他過去的一世功德,頓成笑柄。

    小月亮雖然還不能交流,但意思很明確:他們不要我,我也不要他們。

    敖昱隨手一拋,鉞息落在了蓮花池……的一片大荷葉上,玉璧上的美目微合,長長的眼尾幾乎飛出了玉璧,光線稍變,玉璧的艷色漸漸變得柔和,如人小憩。

    蓮池乃是當時的仙界最為清正之所在,敖昱沒讓鉞息沉入水中,也沒讓他靠近了荷花,就只讓他在層層疊疊的蓮葉中間,徹底滌蕩掉侵入的桃花孽。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月,一日,敖昱又在蓮池旁邊探看人間的各處小世界。突然,他睜開眼,看見有個拇指大的小人兒用蓮葉裹在腰間,正站在他面前的幾案上。

    其實小月亮也是看見敖昱來了,一時激動這才突然化形的。此刻間敖昱醒了,他這才想起身上只有忙亂間扯下來的一塊蓮葉,轉身就跑,結果一腳踏空,跌下了幾案,卻是落在了云朵里邊。云朵飄啊飄,把小月亮帶到了敖昱面前。

    小月亮畢竟是個戰神出身,雖然心里害怕,可還是站直了對敖昱行禮道:“鉞息謝過上仙救助之恩。”

    敖昱歪頭看著他,這小不點是真的可可愛愛的。

    他揮揮手,從身后漂來幾塊布料,剔透柔軟的鮫綃,熾烈燦爛的孔雀錦,繁復璀璨的天女綢,氤氳層疊的霧妖綾……

    “給你做件衣裳吧,要什么樣兒的?”

    小月亮眨了眨眼睛,他雖險些被害,卻終究還是蠻荒出身,對客氣還所知甚少,自有一種淳樸的天真——敖昱送他,他就要。

    小月亮瞪大了眼睛,仔細找個自己最喜歡的。

    “要那個。”

    他小小的手指頭指向一個方向,可那方向卻恰好什么都沒有。原來是小人兒被滿室的華彩耀花了眼,錯將外頭的一片紫色晚霞也當成了布料。

    “啊……我選錯了。”敖昱揮手,布料散去,小月亮才紅了臉。雖然白送了他就要,可要第二次顯然也是不對的,“沒事兒,荷葉挺好的。”

    敖昱卻笑道:“你沒錯,鉞息眼光獨好。”

    他抬起手來,虛無遙遠的晚霞卻如近在眼前的布料,讓他纏繞在了指尖。化為了一匹流淌于地面的紫色綾羅。

    “鉞息想要什么樣子的衣裳?”

    “仙人身上的衣裳就行。”

    “……”

    “仙人,怎么了?”

    敖昱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點了一下小月亮的頭:“童言無忌。”

    小月亮捂著頭:“?”

    這種回應,意味著他剛才說錯話了,他說錯什么了?

    敖昱已經手指輕動,已經做好了衣裳。他將人放在幾案上,又拿過筆筒,化作一間小房子,這才將衣裳遞了過去。

    “穿不上,或穿著難受,不要硬套。”

    小月亮:“??”

    一件衣服,怎么還有這種問題?

    小月亮迷迷惑惑拿著衣裳進屋換上了,未曾出現什么難受的事情,里衣外衫都合體得很,他光著兩只小腳丫,快快樂樂地跑了出來。

    敖昱看著那兩只比他小手指的指甲蓋還要小的腳腳,道了一句:“晚霞搖搖藏白鴨。”

    這倒騰的兩只腳,真像是兩只白鴨子,在晚霞織成的衣擺下蹦蹦跶跶。此情此景,倒是難對出下半句了。

    小月亮停下了腳步,拽起下擺看了看自己的腳,仰頭看著敖昱:“晨光曳曳映……黑魚。”

    眼前這位仙人是條龍,雖不知具體的威能,但他壓著氣勢,卻依舊有龍形的煙氣光影在他背后搖曳,這是力量過強的映射。

    可說金龍,和白鴨不襯啊。而且對比小月亮自己,可也太沒氣勢了,所以就配了個黑魚。

    敖昱一愣,怔怔看了小月亮片刻,把小月亮看得忍不住躲到了筆架后頭,只露出小半張臉,好奇地看著對方。敖昱卻忽然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舒朗豪邁,不含惡意,小月亮聽在耳中,也知道他并非是嘲笑自己,不由從筆架后出來,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

    “鉞息,我叫你小月亮吧。你可知道,我身上所穿,乃是仙帝章服,你方才說要與我穿一樣的衣裳,這要么是要取而代之……”

    “啊?不不,我并無此意,我只是隨口一說。”

    “我知道,但有些事,實乃天意。還有另外一個存在,也可與我穿一樣的衣裳。”

    “誰啊?”

    “君后。”

    “君……與你成親?”小月亮皺眉,看看自己又看看敖昱,“螞蟻配大象嗎?如何配?”

    “哈哈哈哈!不急,慢慢來。有朝一日,你若喜歡,便做我的君后,若不喜歡,就做我的戰神。”

    “好!”

    敖昱就多了這么一只……小月亮。

    他是敖昱的桌寵:筆筒變成小房子后沒有變回去,毛筆給小月亮變了家具,筆架變成了有假山的小院子,筆洗成了個熱氣氤氳的溫泉池子,但小月亮還是常常跑進蓮池里頭去玩耍。

    “幸好我這兒水里的都是些靈物。”敖昱從外頭回來,便看見小月亮在溫泉里泡湯,他每次去蓮池玩耍,不小心讓靈物吞了,就會跑回來沐浴。

    小月亮吐了吐舌頭,敖昱手上一擺,各式各樣不知名的果子灑滿了桌面,小月亮歡呼一聲,裹了鮫綃就從溫泉池子里跳出來,奔向果子們。

    敖昱便撐著頭看他抱著大果子細細地啃,偶爾還會伸手幫忙把他的長發理順,或給他遞個果子。

    他也是敖昱的茶寵:敖昱喜歡飲茶,不過他的“茶”是很寬泛的能夠泡水的植物。所以,敖昱的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

    敖昱的茶幾上,現在多了個小小的位置,他喝茶,總會給小月亮小小一杯。

    這次也一樣,吃完了果子,自然就要喝茶。小月亮一口下去,臉就皺了起來:“這種又苦又辣的是什么東西?陛下,為什么你最近帶回來的茶,味道都怪怪的?上次是酸酸咸咸的。”

    敖昱挑了挑眉:“當地人稱此物為‘羅科’,稱其可提神。且此物確實于修行有些益處,味道還是很有趣的。”

    “是嗎?”小月亮臉上的皺消失了,但嘴還是嘟著的。

    可這么不喜歡的東西,他還是一口一口喝光了,沒有浪費。

    這也是蠻荒帶來的習慣,艱難的生存中,一點一滴的資源,都該珍惜。

    見他放下茶杯,敖昱這才遞過了一塊糖果,剛還嘟嘴的小月亮立刻便笑了,抱過來咔咔地啃著——雖然不浪費,但還是吃好的  更開心。

    他更是敖昱的小寵。

    敖昱在家時,常常會坐在那兒觀看各界的情況。每當這個時候,他會把小月亮叫過來,給他看,給他講。偶爾,敖昱會因為收到了其他仙人的邀請而離開。

    敖昱的這個仙帝,不似后來的仙帝那般端坐高臺,他和其他仙人的地位,相對平等得多,但是,那時候的仙人也沒有后來這么多。

    在小月亮看來,敖昱是真的閑啊。

    “陛下,您總是坐在這兒,您的工作是什么啊?”人間的帝王尚且要日日早朝,處理政務,仙界的帝王,統領萬千世界,如何就這么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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