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嘶——

    冰冷滑膩的鱗片緩緩摩擦過草地，猩紅的蛇信快速顫動，捕捉著空氣中香甜的氣味。

    找到了。

    一只小巧、柔軟、遲鈍的兔子。

    皮毛雪白，肉質鮮嫩。

    墨綠的毒蛇前半身彎曲收縮，做出捕獵的姿態，隨時準備用獠牙刺穿獵物的皮肉，向甘甜的血液中注入毒素。

    下一秒，一陣勁風襲來，干凈利落地讓毒蛇頭身分離。

    蛇的頭顱一路滾到了兔子面前，兔子瞬間向后跳去，兩只眼睛驚慌地向四處看去。

    阿斯蒙蒂斯被嚇了一跳。

    只不過不是因為暗處正準備攻擊他毒蛇或是滾到他身旁的腦袋，而是因為附近黑發藍眼的惡魔。

    尤維亞。

    他怎么會來這里？

    阿斯蒙蒂斯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變成了一只兔子的事，也不想用這幅樣子去對待尤維亞。

    太丟人了。

    阿斯蒙蒂斯懊悔地想，如果不是因為他匆忙間拿錯了魔藥，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三天前，天堂的別西卜給了他一瓶魔藥。

    熾天使別西卜不僅是掌管水星天的天使長，同時也統領圣歌隊，掌管天堂的大小祭典，研究魔藥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并且別西卜在魔藥上的天分極高，經常會造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別西卜的手里拿著一瓶淺紫色的魔藥，蜜糖般甜蜜的眼睛里滿滿都是得意。

    他邀功似地對阿斯蒙蒂斯說：“阿斯，你看，這是我新研制成功的藥劑，能把人變成動物。”

    對于同伴，阿斯蒙蒂斯向來是不吝嗇夸獎的，他夸完別西卜后，又問道：“這藥劑有什么用處嗎？”

    別西卜愣了一下，像是沒思考過這個問題：“用處？比如……額，可以把討厭的人變成動物來嚇嚇他（她）？”

    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最終收下了這瓶魔藥，雖然這對他沒什么用，但幾萬年來他已經從別西卜那里收到過太多功效很莫名其妙的魔藥了，多一瓶也無妨。

    這些魔藥被他好好地存放在架子上，與平日里偶爾會用到的藥劑放在了一起。

    三天后的今天，阿斯蒙蒂斯應加百列的要求，約好今天陪她去伊甸園檢查守衛人類的工作，臨走前他有些頭痛，便從架子上拿了一瓶魔藥——與別西卜三天前給他的那瓶顏色相似、位置相近。

    阿斯蒙蒂斯一時不注意，誤服了那瓶能將人變成動物的藥劑。

    于是藥效就在傳送期間發作了。

    等傳送陣的光芒漸漸消失，加百列轉過頭，右手邊空無一人，阿斯蒙蒂斯忽然消失不見了。

    她疑惑地低頭一看，阿斯蒙蒂斯潔白的長袍和首飾堆積在一起，中間有一個鼓包，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正費力地試圖從衣服堆里探出頭來，兩只小巧的爪子不住地扒拉衣服。

    事情的發展太過離奇，加百列瞪大了雙眼，遲疑道：“阿、阿斯？”

    兔子叫了一聲。

    常年馳騁戰場、臨危不亂的加百列此刻第一次感覺到什么叫“驚嚇”。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你喝了別西卜的魔藥？”

    別西卜每次研究出新的魔藥后都會給每個熾天使都送一瓶，得到各位同伴的夸夸后才會心滿意足地回去繼續工作，因此加百列的手上也有一瓶同樣的藥劑。

    “這可怎么辦？”加百列為難道，“別西卜沒有給過我們解藥，他研究新藥從來不配置相應的解藥。”

    加百列蹲下身，雙手將阿斯蒙蒂斯從衣服里解救出來，抱在自己懷里：“別西卜之前說藥效大概有四五天。阿斯，你是想等藥效過去，還是我現在就帶著你返回天堂，去找別西卜配置解藥？”

    兔子從加百列懷中探出頭，向著伊甸園的方向叫了一聲。

    意思是去伊甸園，不必回去了。

    阿斯蒙蒂斯想，因為喝錯藥而變成了兔子，聽上去過于丟人了，他想等藥效過去再回天堂。

    原本兩人就打算在伊甸園待上幾天，加百列便點點頭同意了，她收拾好阿斯蒙蒂斯掉在地上的衣服和飾品，抱著變成兔子的阿斯蒙蒂斯來到了伊甸園。

    加百列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檢查守備工作，因此她在來到伊甸園的第一時間，就先找到智天使詢問了一遍伊甸園的守衛情況。

    阿斯蒙蒂斯就是在這個時候從加百列的懷里跳出來的，因為他感覺到了一絲地獄的氣息，像是墮天使。

    兔子的眼睛結構和人眼構造很不一樣，長在兩側的眼睛讓他擁有幾乎能夠看清360度的視野，驟然變成兔子的阿斯蒙蒂斯很不習慣這樣的畫面。

    但也多虧這樣的眼睛，讓他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遠處一道驚慌失措的黑色身影。

    阿斯蒙蒂斯獨自跳到了外面，結果不僅沒找到那個墮天使，反而遇到了尤維亞。

    于是當尤維亞將他抱起來，問他是不是阿斯蒙蒂斯的時候，阿斯蒙蒂斯很后悔出來，并決定裝傻到底，任憑他怎么試探都不搭理。

    尤維亞看著面前毫無反應、拒絕配合的小兔子，有點無奈。

    看來阿斯蒙蒂斯是決定裝傻到底了。

    但是沒關系，既然阿斯蒙蒂斯不想承認，假裝自己真的是只兔子，他也不介意陪他玩一場角色扮演的游戲。

    懷里的兔子用后爪蹬住他的手臂，看上去想跑。

    但他的腿還沒蹬出去，就被尤維亞一把按住了身子。

    “原來不是阿斯啊……也對，阿斯怎么會是一只兔子呢？”

    “這樣一看，其實兔子也挺可愛的。”尤維亞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撫摸過兔子雪白柔軟的皮毛，仿佛在自言自語，“我把你帶回家，養起來好不好？”

    不好。

    一點都不好。

    他要回伊甸園！

    阿斯蒙蒂斯再次試圖跳出惡魔的懷里，但兔子的身體根本敵不過尤維亞，他被牢牢按住，只能被禁錮在他的懷里。

    雖然不知道尤維亞之前為何看出了他的身份，但現在他絕對是故意的。

    阿斯蒙蒂斯今天第三次后悔了，如果能重來，尤維亞問他是不是阿斯蒙蒂斯的時候，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回應。

    但是不可能重來了，尤維亞現在是鐵了心要把他當一只兔子來養了。

    他現在無比希望加百列能趕快發現他不見了，趕在尤維亞離開伊甸園前攔住他們。

    抓到了阿斯蒙蒂斯，尤維亞便準備帶著他回地獄，離開的時候阿斯蒙蒂斯在看著伊甸園的方向，尤維亞順著望過去，感受到了一絲熾天使力量的波動。

    有別的熾天使和阿斯蒙蒂斯一起來到了伊甸園。

    尤維亞想起之前瑪門說的“熾天使加百列與阿斯蒙蒂斯私交甚好”，他猜測伊甸園內的熾天使應當是加百列。

    尤維亞摸了摸阿斯蒙蒂斯的小腦袋，準備立刻離開，避免多生事端。

    天堂與地獄剛剛停戰不久，地獄好不容易進入戰后的恢復發展期，他可不想天堂因為他又一次拐跑了阿斯蒙蒂斯而撕毀協議，再次對地獄宣戰。

    地獄之門前，尤維亞遇到了呼吸不穩的梅爾維爾。

    墮天使平復了一下呼吸，意外地看著尤維亞懷里的小兔子。

    他有些驚訝，原來尤維亞也會喜歡這種可愛脆弱的生靈。

    小兔子真的很可愛，比他在伊甸園見過的都要可愛，讓他很想摸一摸。

    知道尤維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難以相處后，梅爾維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縮在尤維亞懷里的兔子，大著膽子請求道：“……我能摸摸他嗎？”

    “不能，”尤維亞拒絕了，他唇角掛著淺笑，意有所指道，“這可是我的兔子，我不想讓別人碰到他。”

    懷里的兔子把頭埋進了里面，背過身，只露出身體，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懂。

    梅爾維爾覺得尤維亞話里有話，但他想不明白這話里有什么意思，或許只是惡魔的占有欲在作祟吧，大部分惡魔都很討厭別人染指自己的東西。

    被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的梅爾維爾也不惱，他想起尤維亞有時也會去伊甸園找瑪門，于是提醒道：“尤維亞大人，熾天使加百列來伊甸園了，您要注意。”

    尤維亞略微一點頭，果然是加百列。

    懷里兔子的耳朵忽然豎了起來，尤維亞把阿斯蒙蒂斯的耳朵按了下去：“我知道了，多謝提醒。”

    系統突然出聲：【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瑪門要倒霉了。】

    尤維亞明白系統指的是什么。

    梅爾維爾并不知道阿斯蒙蒂斯就在現場，他想提醒經常去伊甸園找瑪門的尤維亞，然而就是這句話暴露了太多信息。

    尤維亞在心里嘆了口氣。

    梅爾維爾知道加百列今天來了伊甸園，說明他去過伊甸園，在發現加百列來了之后，為了避免被發現才慌忙離開。

    加百列必然是知道阿斯蒙蒂斯的狀況的，正常來說，現在毫無自保之力的阿斯蒙蒂斯會選擇待在加百列身邊，直到變回原本的樣子，但他卻單獨行動，來到了伊甸園外。

    恐怕阿斯蒙蒂斯是看到了，或者說感覺到了梅爾維爾的存在，追了出去。

    梅爾維爾一句話，暴露了他和尤維亞經常去伊甸園的事實。

    梅爾維爾只是一個普通的智天使，瑪門卻是守衛伊甸園的智天使之首，實力遠高于普通的智天使，僅次于熾天使之下，不可能發現不了他。

    而除了瑪門之外，伊甸園也沒有什么能值得尤維亞經常前往。

    雖說莉莉絲也算一個拉攏對象，但人類目前毫無過人之處，阿斯蒙蒂斯自然不會考慮人類。

    尤維亞：【沒關系，不是什么大問題，阿斯拿不出證據的。】

    不同于地獄，天堂若想判定一個天使有罪需要拿出切實的證據，哪怕是熾天使也不能隨意定一個最低級天使的罪。

    這一切只能止步于阿斯蒙蒂斯的猜測。

    告別了梅爾維爾，尤維亞回到第九重地獄的宮殿，卻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惡魔。

    ——本應在第四層貪婪地獄的瑪帕斯。

    “尤維亞大人，”瑪帕斯欣喜地看向尤維亞，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塊暗紅色的石頭，“我發現了一個前所未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