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堯瞥了一眼正在裝飯盒的蘇奶奶，脫了身上的圍裙，壓低聲音道，“我們去外邊說。”
兩人走到了盒飯店旁邊的小巷子里。
在開始談話之前，小張將手里拎著的一盒果籃給了她。
她細聲細語地關心道：“之前聽說你住院了，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打不通，發你消息也不回我，我就按照你在公司入職時填的地址來找你了。”
其實她后面還有話沒說。
當初蘇堯在公司闖下那么大的禍，讓公司損失了那么大一批錢，如果不是江總在大領導面前極力給她說情，她是絕對不可能只賠償十萬塊就走人的。
后面蘇堯離職的時候，跟公司簽訂了賠款協議，但后面公司再找她就聯系不上了。
公司高層有人覺得蘇堯是故意逃避責任，在高管會議上借此指責江總。
江總這才派她來看看蘇堯到底是什么情況。
被小張一提醒，蘇堯這才想起，原主之前那個黑色手機落水的時候就不知所蹤了。
她總覺得手里一直拿著一個手機怪累的，雖然看到這里人人都拿著一個手機，但她一點都不好奇。
平日里要付款，她就用現金，所以丟了手機那么久，她也忘了去買新手機，和補辦銀行卡。
她接過小張送的果盒，道謝后不好意思地笑笑。
“之前那個手機壞了，這陣子又忙，我就忘記去買新手機了。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小張之前跟蘇堯在公司工位挨著，兩人關系挺好的。
蘇堯當時進公司的時候是個新人，小張也沒少指點她。
小張又和她寒暄了幾句，拿出了文件袋里的分期還款文件。
“江總說，考慮到你現在的情況，十萬塊賠償款可以分24期付，每期4167元……”
她越說聲音越小，“一個月四千多，你能行嗎？不行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再跟江總溝通溝通？江總那人面硬心軟，人其實挺好的。”
她這會兒真挺擔心蘇堯的。
海寧市財務圈子很小，蘇堯之前鬧出那樣的事，想繼續在海寧市財務這塊找到工作是很難的。
就算能找到工作，工資撐死五六千，為此一個月要背上四千多的債務，剩下的錢怕是連生活都不夠。
蘇堯在心里飛快算了下，“不用麻煩江總了，江總之前已經幫了我很多。我就分24期還，需要我在哪里簽字嗎？”
在小張的指導下，蘇堯飛快在還款協議上簽字蓋章。
收好文件后，小張看著眼前的蘇堯嘆了口氣。
她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以后如果你碰到什么問題，就給我打電話。”
蘇堯點頭應好。
雖然她以后大概率是不會跟小張求助，但從她那里得到這么一句類似承諾般的話，她依舊內心感覺到溫暖。
所以，小張要走的時候，蘇堯執意送了她一份盒飯。
“這個盒飯店是我父母之前開的，現在我接手了。這是我做的盒飯，你拿回去嘗嘗，大家都說味道很不錯。”
小張沒辦法拒絕，最后還是拿著盒飯走了。
蘇堯目送小張的車子走后，回到盒飯店里，就看到蘇奶奶一臉愁容坐在桌子前。
她看到回來的蘇堯，又重重嘆了口氣，雪白的發絲在空氣中顫顫巍巍，就跟蘇奶奶的心情似的。
“你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跟奶奶說呢？”
她心里涌起一股心疼和委屈，心疼自家孫女小小年紀碰到了這么多的大事，委屈自家孫女這么好，這么乖，老天爺怎么就不開眼，讓她碰到這么多事呢。
若是她爹媽還在，怎么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蘇堯一看蘇奶奶眼眶紅了，連上前抱住了瘦小一團的蘇奶奶，心疼地說：“奶奶，你別哭啊。這都是一些小事，我自己可以搞定的。”
蘇奶奶氣得抬手在蘇堯背上錘了一下。
咚得一下，聲挺大，把蘇奶奶嚇了一跳。
蘇奶奶下意識想摸摸蘇堯的后背，想到這會兒她正在生氣呢，又收回了手。
蘇堯察覺到蘇奶奶的動作，皺眉夸張道：“哎呀，奶奶，痛死了。”
蘇奶奶咬牙道，“痛死你算了。”手上卻溫柔地摸了摸蘇堯的后背。
經過這么一番打鬧，蘇奶奶心里頭的那股子委屈和憤怒消散許多。
這時，蘇堯才開口，“奶奶，我們昨天賣了40盒盒飯，賺了190塊錢，一個月就是5700塊。今天準備賣80份，預計可以賺昨天的兩倍，一個月就有一萬多。”
聽到蘇堯這么分析，蘇奶奶心里感覺好受一些，“但你每個月就要還差不多五千塊，還沒算上房租和其他雜費，你這壓力大呀！”
“奶奶，你看著吧，你孫女厲害著呢，一天賣80份怎么夠，孫女以后讓你看看一天怎么賣八萬份盒飯。”蘇堯對著蘇奶奶俏皮地眨眨眼。
蘇奶奶被逗笑了，“還八萬份，我看你一天賣200份就到頭了！”
……
那邊，小張拿著盒飯到公司的時候，有幾個好事的同事就圍上前。
“小張小張，你找到小蘇了嗎？她人是不是還在海寧市啊？”
小張把盒飯放在桌上，客氣地說：“找到了，小蘇還在海寧市呢，就在老工業區那塊。”
大嘴巴小陳湊上前，一眼興趣盎然地追問：“那小蘇簽字了嗎？”
小張這時已經有點不耐煩了，“簽了。小陳，你還有事嗎？我這邊要準備處理工作了？”
但這個小陳格外沒有眼力見，看小張都明著拒絕回答了她，還在問。
“那小蘇在干嘛呀？”
“開飯館。”
小陳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答案，忍住嘴欠，“也沒聽說過小蘇會做飯啊，她開的飯店能賺錢嗎？公司那十萬快怕是要打水漂了，嘖嘖，那就可憐江總了。”
小張聽著都煩了，“你別可憐江總了，你可憐可憐我吧，大哥麻煩走開成不，我要工作。”
小車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等人走了，小張翻了翻白眼。
半小時后到了下班點，辦公室變得愈發熱鬧起來。
大家都在討論中午吃什么。
“吾日三省吾身，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唉，又是不知道吃什么的一天。”
“唉，還是點外賣吧。”
“外賣最近都沒券了，沒辦法薅羊毛，有點貴。”
“那就只能吃樓下的炒飯店了，11塊一份的蛋炒飯管飽。”
“你可別說了，那家蛋炒飯油死了，唉，你有沒有聞到香味？”
一股子濃郁的粉蒸肉香味，勾著辦公室的人都忍不住抬頭吸鼻子。
“好香啊！”
循著香味，一群人就發現這股香味竟然是小張的工位上傳來的。
而小張正在吃一份看著十分高端上檔次的盒飯！
小張看著自己桌上的盒飯，同樣是目瞪口呆。
她其實對蘇堯硬要送給她的盒飯，是沒太大期待的。
兩人一起在公司上班的時候，她可沒聽蘇堯說過她會下廚。
但考慮到是一份心意，加上她確實不知道公司附近能吃什么午餐了，就打開了飯盒。
飯盒里菜色十分豐富，一邊是粉蒸肉，一邊是魚香茄子。
同樣都是香味濃郁的菜，粉蒸肉卻在香味上更勝一籌。
粉蒸肉外層被醬色、油潤的米粉包裹著，顯得更加飽滿厚實。
雖然原料是五花肉，但被面粉包裹得嚴嚴實實，不露半分在外，讓人看不出半點油膩，加上那股子撲鼻而來極為勾人的香氣，正在減肥的小張克制不住內心的沖動拿起了筷子。
粉蒸肉被蒸得軟軟的，小張都不敢用力夾，生怕把肉夾斷。
肉被蒸得很軟，但又不會軟得跟水似的，還保留著肉的嚼勁。肉外層包裹著的面粉被油脂浸潤后吃起來格外順口。
最重要的是香，太香了。
小張第一次發現，口齒留香這個詞怕是就是為粉蒸肉設計的。
一塊肉吃完，她嘴里依舊殘留著那股子獨屬于粉蒸肉的香味。
肉下面還有土豆，又軟又糯的土豆吸收了肉的一部分油脂，顯得更加松軟柔順。
最后就是那魚香茄子。
吸滿了油脂的茄子柔軟潤香，既保留著茄子的甜味，又增加了厚重的香味、辣味，兩者組合在一起形成了新的口感。
下一秒，小張拿紙巾擦了擦眼角——她被辣哭了。
這菜又辣又好吃，她終于明白川菜的魅力了。
她正哭著，就聽到熟悉的嘴欠聲。
“呦，你這是吃了哪個大廚做的飯，竟然好吃到哭了。”
就是剛剛那個小陳。
小張眼眶紅紅的，嘴唇也紅紅的，“哦，這是小蘇送我的盒飯。你剛剛說小蘇開飯店會賠本，我倒是覺得小蘇怕是要發財。她能做出這么好吃的飯菜，怕是要發大財。”
小陳知道小張是在故意懟自己呢，雙手抱胸，翻了個白眼。
“哼，開個盒飯店就真以為自己是大廚了，做夢呢。”
旁人拿手指了指他的嘴角，“小陳，你擦擦嘴角吧。”
這話一出，大家才注意到，小陳嘴角不知道什么時候掛了一串晶瑩剔透的液體。
眾人哄堂大笑。
小陳被羞得紅著臉跑了。
其他人為粉蒸肉的香味勾得眼淚快從嘴角流出來了，跟小張要小蘇的盒飯店的名字，囔著一定要點份外賣嘗嘗。
但是所有外賣平臺上都沒有小蘇盒飯店。
小張有些無奈，“可能小蘇還沒開通外賣平臺吧，下次我有機會去她那里，我跟她說說。”
也有人想開車過去吃，但想到來回差不多一個半小時，趕不上上班時間，只能作罷。
眾人依依不舍離開了小張桌上的粉蒸肉，到了樓下炒飯店，感覺炒飯更難吃了。
“唉，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然會想吃一份盒飯。但真的想起那股子香味就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