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阿年難以置信的表情,禾一欣反而覺得,有必要在出發前,洗澡和洗衣服放松一下。
因為這是“回歸正常”的象征,代表著阿年即將結束單機版的艱難求生,可以回國過上她這個年紀的小孩,應該有的生活。
所以,這怎么叫做浪費水呢?
這是儀式感,也是安撫阿年情緒的良藥。
繼續畫個圈,讓阿年呆在里面躲太陽,禾一欣把小浴桶準備好,對著光檢查完沒有什么破損的地方,就開始倒水準備借陽光的溫度曬水。
和阿年呆幾天,節約二字也算是深入人心了,禾一欣倒水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免得水灑出來。
要知道,踩著的沙地可是有百分百吸水能力的,萬一有水灑出來,根本來不及挽救,就會被沙面全部吸走,只留一點點濕痕,還會很快就消退。
禾一欣將小浴桶擺好,把大水罐的出水端龍頭擰緊,找找有沒有什么能當洗衣服的盆,然后讓阿年把需要清洗的衣服拿給她。
洗澡水還需要再曬熱一點,但洗衣服就不用那么熱的水了,而且天氣這么熱,說不定等阿年洗完澡,這些洗干凈的衣服就已經曬干了。
“阿年,我們到時候在這里放行李包,能裝不少東西,你可以把衣服都給我,洗完我們就收好裝上。”
大水罐拆下來之后,載具就像是個有骨架支撐的橢圓型車,在屬于阿年的座位下,有著足夠的儲物空間,能讓阿年把她想帶走的東西,全部裝走。
“洗衣服也用新的水嗎?”阿年以為,洗澡和洗衣服是前后接替的連貫動作,沒想到禾一欣的意思是,這兩件事情可以并行,洗衣服也直接用大水罐里面的水。
“用不了多少水的,去取水也很方便。”
禾一欣毫不猶豫,就這她還是顧忌阿年的節水心,沒有真正放開用水呢!
阿年之前省水,是因為每瓶水都要消耗很多物資才能換回來,不得不省。
而且辛辛苦苦大半年,還不如禾一欣一次性的儲水量多,已經羨慕到阿年恨不得和大水罐一直貼貼,現在聽禾一欣這么勸自己,那更是心動到無法拒絕了。
當然,阿年最后的掙扎是不用那個水盆,她有更節約用水的洗衣服辦法。
阿年化身松鼠大師,先鉆回地窩子開始往外掏自己的存貨。
這翻翻,那找找,再加上背包里的東西,看的禾一欣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阿年是怎么藏進去這些東西的。
只是,阿年只有“藏”的本事,沒法保證“儲”的質量,導致她能用的小物件灰撲撲的,衣服也都挺臟兮兮的。
平時沒有洗澡和洗衣服的條件,還能湊活著過。
現在一提清洗,就怎么看怎么拿不出手。
明明印象里疊好的衣服,再拿回來抖開,和泥漿里撈出再曬干的差不多,布料摸起來都發硬,能當武器用。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衣物上沒有油漬或血跡,沒有洗滌劑也能用水搓干凈。
但對于禾一欣來說,這哪算什么好消息。
因為這代表著阿年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吃過什么油量充足的食物,更別提沾到衣服上,以及沒有血跡不代表阿年沒受過傷,只是一旦傷口出血,她就會立刻把衣服挽起來或換下來而已。
志愿者丹妮離開的時候,給阿年留了些藥物,但這些東西越用越少,所以阿年都是省著用的,平時磕磕碰碰難免受傷,只有傷口較深或止不住血的時候,才會用。
解決小傷口止血問題,阿年更愿意選擇存在塑料瓶里,便宜的草木灰。
禾一欣也是剛蹲在一邊,看到這個塑料瓶,好奇里面灰白色粉末是什么的時候問出來的。
她聽阿年說這是草木灰時,差點伸手掐自己的人中。
雖然禾一欣知道,草木灰這種植物燃燒后的殘留物是堿性物質,具有抗菌消炎還有吸附作用,但草木灰并不是正規藥物,使用不當也有感染的風險。
可禾一欣也沒法說這個話,因為如果有充足藥物,阿年也不會去選擇草木灰。
她沒法厚臉皮,站在高處去苛責一個小孩子的艱難求生。
但在內心,禾一欣已經標出了高亮提示,列明藥物的重要性,然后看著阿年把全部的家當擺出來,其中的衣服少得可憐。
一件短袖一件中長袖,一條中褲一條長褲,合腳的鞋子只有一雙半,因為有一雙壞了一半只能變涼拖。
至于內褲,阿年沒讓禾一欣看到,還是她從余光里瞄到的。
應該是有三件,但看大小就不合身,估計還是丹妮想辦法留的成人版本,湊活著用的。
否則,救災的時候,各處亂糟糟,物資又緊缺,到哪里能找出幾條干凈衛生的兒童內褲?
算上阿年當被子的厚外套,以及阿年現在身上這套不知道哪里換來的,類似長衫的上衣和長褲,磨邊破損的鞋子,真是貧瘠到禾一欣想看看時間,這真的是2028年發生的事情嗎?
這么個小孩,失去庇護落單漂泊,活得和浮萍似的。
但阿年還挺滿意的,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衣服數量,起碼能擊敗周邊一半的鄰居,“衣服居然這么多,這件短袖我就穿幾次,看,上面還有個娃娃的圖案。”
其實這些衣服,都是丹妮幫忙找的,因為阿年手臂傷口沒有完全縫合,昏昏沉沉沖出去的那套衣服,從衣服到鞋子,都沒法再穿了,血跡侵染得太多,根本洗不掉,只能丟掉。
也就厚外套因為一直裝在袋子里,血跡和塵土只是弄臟了外面,才能保存下來。
丹妮姐姐說,當初撿到阿年的時候,她差點嚇到尖叫,有個從上衣到褲子,連鞋面上都有血的孩子,倒在那里沒什么動靜,完好的右手卻扯著個袋子,里面裝著厚外套。
阿年其實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當時還會把厚外套的袋子抓上,可能是因為她一直堅持洗干凈厚外套,想等入境檢查的時候還給當時救她的那個特警阿姨,才有這么強的執念。
早知如此,阿年就在裝厚外套的袋子里,再塞一些食物、紙幣和藥品了,她就能一起都抓走。
聽到阿年的可惜,禾一欣摁著眉心,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你個小餅干還挺樂觀的,但就不能想一想,如果早知如此,能直接報警把萬惡之源送走,就不用遇到這些垃圾事,順利回國嗎?
真是有許愿,也許的未免太小,氣得禾一欣拍腿。
阿年嘿嘿笑了一下,她覺得許愿不要許的太大,否則能實現的可能就太小了,但她并沒有和禾一欣解釋,而是換個說法,“可是遇到丹妮很好,遇到你也很好。”
這點好夠什么用啊?
禾一欣心里嘆氣,感覺自己在這么短短幾天,一下子就領悟了生態園的生活老師、醫生護士還有其他工作人員的辛苦,想要養好一個小孩,是真的難。
然后,阿年蹲在了禾一欣旁邊,觀察她的表情,發現禾一欣也看她的時候,才出聲,“今天很高興!”
“哪里高興?”禾一欣直接坐在地上,看著眼前這個可能是世界上最容易滿足的小孩。
“可以洗澡高興,能洗衣服也高興,想想回家更高興!”
“行,那以后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