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密室。
一束白得刺眼的燈光從頭頂照下,人臉上的千溝萬壑,也在光的投射下無處隱遁。
被蒙住眼睛和嘴巴的男子跪在地上,身體劇烈掙扎著,喉間發出凄慘而喧雜的嗚咽。
從密室的暗處走出兩名魁梧的保鏢,一人摘除男子眼上的黑布,另一人撕掉他嘴上的膠條。
“嘩啦”一聲。
重見天日的同時,吳永感覺自己的嘴巴似乎都被高粘度的膠條一齊撕掉了。
他像一只擱淺岸上瀕死的魚,大口大口呼吸起來,可嘴角咧動的幅度越大,嘴上的刺痛感越強烈。
這種灼傷讓他不自覺閉起嘴,斜著眼偷偷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也不知道這小黑屋四周,巋然站定的數名兇煞惡煞之人是誰,但瞧這架勢顯然不是什么善茬。
吳永心中一緊,莫非自己惹上了什么不該惹的人?可他最近還算老實本分啊……
正想著,密室大門赫然打開。
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信步走來,身后還跟著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助理。
看起來不是□□。吳永松了口氣,想來其中有什么誤會,他們抓錯人了也說不定。
“你是星探?”
男人坐在吳永面前的椅子上,斂眉俯視他,神色慵懶地說:“你看我能當明星么?”
吳永戰戰兢兢端詳起來。
男人的身形隱匿在昏暗中,可一眼就能瞧出他的五官深邃,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不怒而威的氣場無不顯示他的身份并不簡單。
什么當明星,說不定只是想在他這里物色明星罷了。吳永觍著臉,諂媚非常,“您這般氣宇軒昂的仙人之姿,當明星豈不是大材小用……”
男人打斷他的話,似乎頗有興致地問:“那你說說,一般選什么樣的人當明星?”
“長得小有姿色,性格天真單純,心地還要善良,這種人最好拿捏!
吳永是星探不假,但他并非正經星探,而是專騙涉世不深的年輕人入局,再將他們轉頭送給有需求的大佬們。
就像面前的這位大佬。
“您說巧不巧,我今天正好物色了一個小網紅,清純可人,一看就特別符合您的胃口,只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
沒有男人不愛送上門的美人,吳永心底的小算盤打得飛起,先用美人拉近與大佬的關系,然后再從他這里撈上一筆。
想到這里,吳永笑得意味深長:“不過,我拍了她的照片,您要不要看看?”
男人掀起眼簾。
就在吳永莫名感覺周遭氣溫驟降,脖子一涼之時,男人開口了。
“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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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司嶼接過保鏢遞來的手機,修長指尖在屏幕上方一一劃過。
笑得明媚可愛的茶茶,蹲在石階上仰頭喝水的茶茶,被蚊子咬紅了腳踝的茶茶,從高處俯拍隱隱能透過衣領看到雪白胸口的茶茶,低角度視角仰拍的……
程司嶼的面部表情在忽明忽滅的屏幕光中,顯得陰沉可怖。
暗室死寂一般的靜,只能聽到指尖與屏幕摩擦時,發出的尖銳而細碎的聲響。
“您要是不喜歡這個調調的小網紅,再往前面翻翻還有別的類型……”
吳永直覺氣氛不對,但他只當是眼前的大佬不愛這種寡淡美女,正堆笑說著。
只見程司嶼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徑直走到旁邊的長桌邊。
“噗通”一聲,手機落入圓口玻璃杯中,瞬間被杯中的水浸沒。
沒一會兒,手機就熄了屏。
后知后覺明白自己剛才做了什么蠢事,吳永心中大駭,“我、我只是隨手一拍,沒沒、沒有別的……”
下一秒,他整個人像被拎小雞仔一般,被兩名保鏢壓到桌旁。
大腦一片空白,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被人猛得一掌按著頭砸向桌面。
“哪只手碰的她?”
程司嶼接過保鏢遞來的匕首,沉聲問道。
冰冷的刀面拍打臉頰的聲音,在幽閉空間中似乎還響起了回音,如鎖魂鈴一樣,一下、一下。
吳永不敢亂動,生怕一個偏頭就“不小心”擦到刀刃上,他只能狂眨著眼,大喊道:“我我我錯了!再、再也不敢了!!”
“右手?”
程司嶼舉起匕首,寒光一閃而過。
保鏢心領神會,一人死死摁著吳永的腦袋,另一人攥起他的右手強行壓到桌面上。
滅頂的恐懼讓吳永下意識張開五指,他目眥欲裂,眼底的紅血絲在剎那間繁衍密布。
余光中,那刀刃直直從眼前砸下——
“啊啊啊啊殺人了。!”
殺豬般的叫喊中,一道來電鈴聲陡然響起。
“砰”得一聲,匕首精準地直插在吳永的兩指指縫。
若是再往左或往右偏上那么幾毫米,都會瞬間讓刀刃見了紅。
程司嶼歪了歪頭,若有所思道:“偏了?”
“既然忘了哪只手碰的!彼┫律碜,抬手握上刀把,慢條斯理地按著刀尖緩緩往右側壓下去,“那就都切掉好了……”
吳永瞳孔地震,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他一邊咒罵,一邊瘋狂想要從保鏢的鉗制下抽回手,顯然是以卵擊石。他的手指屢屢撞到刀刃上,劃出深深淺淺的血痕。
鍘刀般的匕首劃破皮膚、抵進指骨。
突然,一道急迫的聲音突兀響起。
“程總!是茶茶打來的電話!”
*
“司嶼哥哥!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回家呀,還在忙嗎?”
清亮的嗓音如同仙樂,將程司嶼從陰郁中一把拽了出來。
他喉結滑動一下,“嗯”了一聲,又怕茶茶誤會自己態度冷淡,忙補充道:“還有些事在處理!
“哦……”果茶拖長尾音,語氣中帶著一絲猶豫。
“怎么了,茶茶?”程司嶼柔聲問道。
電話那頭的茶茶聞聲嘆了口氣,程司嶼都能想象出她此時正皺著眉頭、抿著小嘴的模樣。
“今天遇到了一件比較重大的事,得和家里人商量的那種程度,可是我思來想去,好像也只能問問司嶼哥哥你的意見了。”
果茶頓了一下,有些難為情地說:“要是你沒空的話……”
“有空!”
家里人、只能問他,何等的榮幸,他也竟能在茶茶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程司嶼攥緊手機,按住心中翻涌的千層浪,再次重復道:“有空,茶茶,我馬上回家!
掛斷電話,程司嶼再次踏進密室時,吳永已經被揍得面目全非、癱倒在地。
張文勛緊張湊上前,“程總,咱這已經狠狠教訓了他一頓,您可千萬別再動刀了!
程總要是動手,那場面恐怕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他還想做個遵紀守法的好市民啊!
張文勛語重心長道:“再說了,您身上要是沾了血腥氣,回去被茶茶覺察到了……”
“誰打他了?”
張文勛眨了眨眼,“不是您剛才讓……”
看著程司嶼波瀾無驚的眼眸,張文勛緊急剎車。
“他涉足不法產業證據確鑿,事情敗露遭人報復也是情理之中。”
程司嶼頷首,看向暈死過去的男人,“好心人將他送到警局,算不算見義勇為?”
張文勛立刻會意,忙應道:“算、算!”
“那你還愣著做什么?”
張文勛“誒”了一聲,叫上兩個保鏢將人抬了出去。
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他扭頭朝程司嶼豎了個大拇指,笑著說:“程總,我去做好人好事了,您也快回去吧,茶茶還在家等著您呢!”
這樣美妙的表述,讓程司嶼心臟下意識一顫。
前世,同樣的時間和地點,他親自廢了吳永一只手,事情被茶茶知曉,反而坐實了他陰鷙冷血的法外狂徒形象。
可現在,他若是想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站在茶茶身側,就要收斂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用法律去一一掃除那些可能會沾污茶茶的渣滓們。
還好……還好剛才那通電話及時將他從深淵邊拽回。
而那通電話,正是前世所沒有的。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程司嶼眼中泛起笑意,點開與茶茶的聊天框,打字道:“茶茶,我在回家路上了。”
想了想,又給張文勛發了條短信:【漲薪15%,辛苦!
*
回到家時,茶茶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穿著寬大的棉睡衣,一側衣領都快跑了肩上,兩條纖細的小腿也懸在沙發外,一只拖鞋已經掉在地上,另一只則要落不落。
程司嶼無奈地搖搖頭,將她腳上的拖鞋摘下來,一雙并好后,齊齊整整放在沙發下。
視線上移,茶茶盈盈一握的腳踝處仍有未消散的蚊子包,連著一片都有些紅腫。
兀地想起吳永手機偷拍的那些照片,程司嶼的那股無名怒火又幾欲破土。
真tm后悔沒有親自踹上一腳。
他深吸一口氣,從茶幾下的匣子里抽出一支驅蚊止癢的藥膏。
因為莊園植被茂盛,茶茶常被防不勝防的蚊蟲叮咬,所以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總會備好數支藥膏,放在各處伸手可得的地方。
將茶茶的小腿輕輕平放在沙發上,再尋來一張薄毯,蓋住她險些走光的春色。
程司嶼這才靜下心,在指腹擠上豆大的透明藥膏,手法嫻熟地在她的腳踝處,細細打著圈兒涂抹起來。
肌膚摩挲的細微觸感,讓睡夢中的果茶感到一絲癢意,她還以為又有蚊子在咬自己。
不耐煩地哼了一聲,翻身之際,她無意識地蹬了蹬腿,腳底“嘭”地踢到了一個有些軟又有些硬的物體。
果茶迷迷糊糊瞇著眼看過去,自己的腳心竟嚴絲合縫地貼在程司嶼臉上。
“啊!。
她猛得縮回腳,連滾帶爬差點掉到地上,下一瞬就被程司嶼攔腰摟回沙發。
沒有意料中的惱怒,也沒有想象中的斥責,程司嶼反而眼眸帶笑、語氣溫和地問道:“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