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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春濃(五)

    “你同我一起去。”

    雖然不知道連越究竟為何跟著他來了淮陽, 但按對方的性格定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才以身犯險,畢竟他比誰都清楚洛瑾辭對他的厭惡。

    所以這面肯定要見的, 但現在的洛瑾辭敏感得厲害,怕對方胡思亂想心,溫昀覺得還是帶上的比較好,所以在洛瑾辭問出那句話后給了這樣一個答案。

    對此, 洛瑾辭欣然接受。

    *

    自從來到淮陽后,小洛瑾辭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溫昀也知道對方很快就會回到原來的位置,可一想到這兒心里得到難過和不舍就翻涌出來。

    所以這段日子,溫昀對小洛瑾辭幾乎是有求必應, 以至于洛瑾辭成天都陰沉著臉,周圍低壓的氣息讓旁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遷怒。

    這日,溫昀應了連越的邀約正準備出門,沒想到小洛瑾辭就醒了, 還非得要跟著溫昀出門。

    溫昀沒辦法只好帶著, 等到了指定的地方再三考慮下, 他將小洛瑾辭交給了洛瑾辭,還不放心地囑咐了一遍:“你不要欺負他。”

    洛瑾辭:“”

    溫昀離開隔間沒多久后隔壁就傳來了落座的聲音, 他百無聊賴打給自己倒了杯茶, 耳朵卻是認認真真聽著隔壁的動靜。

    溫昀按約定提前到了隔間,沒等一會兒連越就進來了, 看到溫昀后他微微一喜, 然后坐到了溫昀的對面。

    自從進來后, 他一雙眸子就緊緊地盯著溫昀, 眼里的欣喜、愧疚很多復雜的情緒相互交織著,不帶半點掩飾。

    溫昀被他露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放下手中的茶盞,剛打算說話就看到了連越喉嚨一滾的動作,他看著溫昀,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聲音溫軟道。

    “公子。”

    不難聽出聲音里帶著些緊張且激動的顫音。

    在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后,溫昀怔愣了片刻,很快就回過神來,漸漸失去耐心的他,冷著臉淡淡道:“請問公子大費周章的見我一面,所謂何事?”

    然而連越卻答非所問,他站起來走到一旁展開雙手轉了一圈,向溫昀展示著這一身的象牙色衣袍,衣袍嶄新,花紋簡潔,可看連越小心翼翼且珍愛的模樣,不難看出這件衣裳對他的重要性。

    “公子,您還記得這件衣裳嗎?”

    連越停下來一臉期待的看著溫昀,在看到對方明顯不記得的表情時他的欣喜頓時褪去了大半,但很快他就斂去了這份失落,坐回了原位,臉上帶笑的開口道:“這是公子您贈與我的衣裳,連越很喜歡,一直舍不得穿,今日是第一次穿,想穿給公子看看。”

    說著白皙的臉頰染上了淡淡粉色,一雙水靈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溫昀。

    經連越這么提醒,溫昀才想起他曾經的確給對方送過一件衣裳,但比起這件衣裳令他驚訝的是連越竟然認出了他。

    就在他思考著對方究竟是怎么發現的時候,連越又開口繼續道:“公子,您是不是還在怪連越。”語氣里透著不安和小心翼翼。

    見溫昀不作回答,連越的眼眶開始泛紅,無辜可憐的姿態盡顯,聲音也帶著顫音:“公子,連越知道錯了。”

    他下意識去拉溫昀的手,卻被溫昀躲開了,看著對方皺起的眉頭,連越落空的手一下子僵硬得厲害,他微微蜷起手指,將手收了回來,一雙眸子蒙上了一層水霧,他佯笑著,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道。

    “連越真的知道錯了。”

    此時,溫昀心里五味雜陳,他知道連越向來慣會裝可憐,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他沒法猜透對方心里的彎彎繞繞,于是冷著聲音道:“這位公子,你這樣費盡心思約我出來就是來說這些的嗎?”

    “倘若真是這些,你也不必講了,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說的那些。”

    說著就打算起身離開,就立馬被連越攔了下來。

    連越想靠近溫昀,可看對方明顯不悅,甚至抵觸的模樣,整個人只好僵在原地,但擋在溫昀面前的手一直未退讓半分。

    說話的語氣也正經了不少。

    “不是。”

    見溫昀抬眸看向他,連越又繼續道:“這次來是想告知公子一件重要的事情。”

    說到這兒,連越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一抹苦笑:“連越曾虧欠過公子,這次算是償還。”

    償還,甘愿冒這么大的風險?

    溫昀并不認為連越是這種知恩圖報的人。

    似乎看出了溫昀的懷疑,連越突然覺得自己完好無損的那只手也疼得厲害,他慢慢垂下了手,眼里帶上了罕見的溫柔,聲音繾綣而苦澀。

    “連越說過,心悅公子呀。”

    “這句話從未作假。”

    然而,連越話剛落,一記飛鏢穿過紗簾擦著他的臉飛過,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彌漫開來。

    濕漉且黏糊鮮血順著臉頰劃過,連越伸手輕輕一抹,不用轉身都知道紗簾背后的人是誰,他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微微垂下眸子,嘴角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揶揄道:“瑾王的耐心何時這般差了。”

    簾子被掀起,洛瑾辭推著輪椅走了進來。

    “跟你,何須耐心。”

    洛瑾辭清冷的聲音恍若寒冰。

    連越不急不慢地轉過身,就看到了洛瑾辭以及他身后的孩子,雖然知道像,但如今站在一起還讓他震驚了片刻,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連鼻間那顆小黑痣的位置都沒差半分。

    “這是公子的孩子?”

    連越鬼使神差的問出了這句話,視線落在了不知何時站過去的溫昀身上。

    面對連越的問題,溫昀下意識想說不是,可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沒說。

    突然的沉默讓連越如墜寒冰,可他嘴上依舊不饒人,好看的杏眼彎成了月牙狀,眼睛里沒半點笑意。

    “公子既能改頭換面起死回生,想必生出一個孩子也不是什么奇聞。”

    “只不過這孩子居然和公子沒有半分相似之處,恐怕”

    溫昀:“”

    此時,溫昀才知道連越的思想都多么超前和天馬行空,這么看來對方知道他重生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可沒等連越說完話,一個氣呼呼且稚嫩的聲音就插了進來。

    小洛瑾辭揪著溫昀的衣袖扯了扯,板著肉包子小臉悶悶道。

    “爹爹,我討厭這個壞人。”

    然而連越聽到這話頓時眉開眼笑,誰會喜歡喜愛之人給情敵生的孩子,他沒想法設法算計這孩子已經很好了,所以說出來的話也毫不留情面。

    “正好,我也不喜歡你。”

    “不過我喜歡你爹爹。”

    在說到后半截的時候,語氣輕快了起來。

    溫昀突然被連越的厚臉皮給刺激到,眼皮微微抽搐:“連越,你!”

    “公子終于舍得叫我名字了。”

    一張清秀的臉上掛著盈盈笑意。

    溫昀:“”

    此時的洛瑾辭神色淡淡,一張清麗的臉上無悲無喜,但周身的氣壓十分低沉,恍若讓人置身于深淵寒池,清冷的嗓音也帶著冰渣。

    “原來你不僅管不住自己的手,還管不住自己的嘴。”

    “瑾王說錯了,在下是管不住自己的心。”連越一臉無辜地笑著回應了過去。

    此話一落,隔間內幾乎是落針可聞,靜謐的宛若狂風暴雨來臨之際。

    突如其來的修羅場讓溫昀一個腦袋兩個大,偏偏連越也不知道發什么神經似的一個勁兒拱火。

    他只好盡量安撫洛瑾辭。

    連越垂眸看著溫昀牽住洛瑾辭的手,說實話洛瑾辭長居高位,智多近妖,殺伐果斷,不管是他聽聞還是親眼所見,對方與生俱來的威懾力很容易讓人臣服,他并不是不怕,而是在賭。

    至于究竟是在賭這個消息對溫昀的重要性,還是溫昀對洛瑾辭的重要性,再或者是他僅有的那點私心,希望能在溫昀心里留下痕跡。

    所以,最后他撇開眸子,極力忽視洛瑾辭猶如實質般的眼神,走到溫昀身側,壓低聲音道:“剛剛所提之事關于月寒。”

    “公子,連越還見過一個月寒人。”

    月寒人?

    溫昀的瞳孔微微一顫。

    不是說月寒直接被滅國了嗎,除了生于南燕的洛瑾辭,無一人生還。

    月寒的存在時時刻刻都提醒著司淵作為質子的那段恥辱,所以洛司淵每一分每一秒都巴不得毀了月寒,于是在月寒那些年他臥薪嘗膽,甚至利用洛瑾辭生母流光公主對他的愛戀,為自己布棋,最后屠盡了整個月寒,一把大火將月寒那片富饒的土地燒得一干二凈,妄圖洗去過去的所有恥辱。

    所以,洛司淵當政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將所有關于月寒的記載全部焚燒,而知道這些事的人要么就是被處決,要么就是根本不敢開口,生怕因此株連九族。

    十多年前的暴虐無人知曉,也無人敢提起,只因觸了天子的顏面。

    而這件事也因此作為南燕最大的禁忌被塵封。

    可如今連越卻說還有月寒人,能一眼認出月寒人只有紫眸這個標志,而紫眸又是月寒皇室的標志,那么

    不知為何溫昀的腦海中突然一晃而過之前見過的一抹紫色。

    看著溫昀凝重的神色,連越猶豫了半秒才道:“倘若公子真想知道答案,就請三日后在城南城門一聚。”

    “不過話說回來,連越并不想看公子犯險,畢竟此事牽扯諸多。”

    看著溫昀姣好的面容,連越似乎還想說什么,可張了張最后什么也沒說,朝溫昀微微頷首后便轉身走了,在經過洛瑾辭的時候,他看著對方被握住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牽起,淡淡道。

    “王爺,草民告辭。”

    直到連越背影徹底消失,溫昀回過神來蹲到洛瑾辭面前,只見對方淡漠的眉眼沒什么表情,但溫昀知道洛瑾辭此時在壓制著自己的憤怒,于是他雙手拉著洛瑾辭的一只手貼在臉龐,輕輕摩挲著,放軟聲音,信誓旦旦道:“這是最后一次,等我查清后,你想怎樣都可以。”

    能看出這次洛瑾辭做出了激發的讓步,倘若他不妥協的話,連越恐怕無法活著走出這扇門。

    洛瑾辭半瞌著眸子看著溫昀,影影約約他只能看到些模糊的輪廓和光影,他并不是徹底失明,可也一直沒好,所以他只能從其他感官去彌補看不真切這件事。

    他感受到掌心的溫軟,于是輕輕開口,聲線清冷,卻帶著柔和:“溫昀,你打算怎么補償我?”

    近日來,第一次聽到洛瑾辭提要求,溫昀有一瞬間的怔愣,直到一根微涼的手指拂過唇瓣,他一下子被驚醒,臉頰紅了大半,下意識往后推,卻被洛瑾辭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肩上的力度不容小覷。

    生怕洛瑾辭下一秒就做出什么越距的事,溫昀趕緊打住對方的行為:“孩子還在這兒呢!”

    被點名的小洛瑾辭有些迷茫的看著兩人,他總覺得這個跟他長得像的人下一秒就會把他的爹爹吃掉,然而在聽到這句話后,更加確定了這個想法,認為是溫昀在向他求助,于是立馬果斷地擋在了溫昀的面前,一下子隔斷了所有的曖昧氣氛。

    “不準你欺負我爹爹。”

    末了又補了一句。

    “就算你是我娘親也不可以!”

    板著一張小臉兇巴巴地瞪著臉黑如煤炭的洛瑾辭。

    溫昀被這突發狀況搞得又好笑又心疼,在看到洛瑾辭突突直冒的青筋時,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洛瑾辭不會連親生孩子都下手吧,于是趕緊上前繼續安撫:“親生的,親生的。”

    洛瑾辭一向矜貴淡定的面容難得出現了裂痕,沒好氣道:“誰生的。”

    聽到這句話,溫昀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認真思考了一番,不急不慢道:“你。”

    洛瑾辭:“”

    趁對方還沒發怒,溫昀趕緊笑著熄火,雙手扶住洛瑾辭的腦袋,微微仰頭,唇如蜻蜓點水般在對方的額頭印上一記。

    一雙漂亮的琉璃眸子,泛著漣漪,眼底含著繾綣的情意,笑道:“補償。”

    頃刻間,洛瑾辭的眉眼柔和了下來,聲音里透著無奈,卻滿是寵溺:“溫昀,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仗著你的喜歡有恃無恐嘛。”

    然而被擱在一旁的小洛瑾辭就不樂意了,他湊到溫昀面前,奶聲奶氣的委屈道:“爹爹,我也要補償。”

    一雙玻璃質地紫眸緊巴巴盯著他。

    于是溫昀看著軟乎乎的嬰兒肥面頰就親了一口,而小洛瑾辭禮尚往來抱著溫昀的臉親了三口,那吧唧聲聽得洛瑾辭當場就生出了鏟除禍害的念頭。

    看著在自己懷里睡著的小洛瑾辭,溫昀輕輕嘆了口氣,對方再次醒來恐怕得明日了。

    于是溫昀將小洛瑾辭放回床上,走到洛瑾辭面前,難得的表情凝重。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小洛瑾辭怎么來的嗎?”

    “嗯。”洛瑾辭淡淡應了聲,知道溫昀對茶不感興趣,于是給對方倒了杯果釀。

    溫昀拿著果釀并沒喝,他在思考一種洛瑾辭更容易接受的方法說出這件事,于是道:“他的確是你身上的一塊骨肉,準確的說是銀粟自己挖下來的一塊骨頭。”

    “神骨。”

    聽到這個詞,洛瑾辭微微一怔。

    緊接著,溫昀就將重生后所有的事都告訴了洛瑾辭,獨獨隱去了素塵的那部分。

    這件事雖然不可思議,但洛瑾辭向來接受能力都比常人強。

    可向來聰明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

    “那…銀粟為何要拔神骨?”

    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定定望著溫昀。

    第92章 春濃(六)

    聽到這句話, 溫昀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他看著對方宛若水晶一般漂亮的瞳孔,腦海中就浮現出了這雙紫眸的來歷,不禁有些苦澀道:“骨玉神像的傳說你也聽過了。”

    說到這兒, 他頓了頓:“其實那個故事大部分是真的。”

    向來處變不驚的洛瑾辭,瞳孔微顫,聲音透著疑惑:“什么叫大部分是真的?”

    “那神骨的確是為了所愛之人拔出的。”

    “但并不是為了紀念摯愛,而是用神骨開啟了溯陣, 尋找摯愛,以自身為陣眼,散盡修為陷入輪回。”

    聽到這兒,洛瑾辭好似才晃過神:“你是那個銀粟就是我,而我是銀粟的轉世?”

    “嗯。”

    “溫昀。”

    聽到洛瑾辭叫他, 溫昀應了一聲,就聽到對方說。

    “那銀粟想方設法要找到的那個人是誰?”

    洛瑾辭都問到這份上了,溫昀不好再隱瞞,只好道出了這個名字:“素塵。”

    在聽到這個名字后,洛瑾辭一下子安靜了下了。

    溫昀發現對方有些不對勁兒, 便猶豫著不確信地問道:“你是想起什么了嗎?”

    見洛瑾辭輕輕搖搖頭, 溫昀莫名松了一口氣, 其實他并不希望洛瑾辭記起這些這些前塵往事,畢竟素塵的隕落對于銀粟的打擊是在太大。

    而且說實話對于素塵就是自己的這件事, 溫昀始終覺得不真實, 素塵和他的性格天差地別,怎么看也不會像同一人, 所以出于私心, 溫昀也不希望洛瑾辭想起素塵。

    然而, 事與愿違, 他剛想著趕緊結束這個話題,沒想到洛瑾辭突然開口道。

    “那倘若我真是你口中所說的銀粟,那么你是不是素塵。”

    雖是疑問的話,但洛瑾辭卻用肯定的語氣。

    對于洛瑾辭突然的聯想,溫昀微微詫異,然而還沒等到他答話,屋內就亮起了大片紫光,星光點點十分夢幻,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發光源。

    溫昀的瞳孔微微放大,只見床上的小洛瑾辭整個人懸浮在空中,周圍的紫光全是從他身上映射出來的,而聚在正中間的紫光最為耀眼,一下子奪走了溫昀所有的注意。

    不難發現這團紫光中間有一縷淡淡的銀光在流轉,即使很微弱,但在一片紫色中卻格外明顯,恍若一汪靜靜流淌的清泉,逶迤的銀光散在空中,恍若螢火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軌跡。

    溫昀一眼就看出了,這是素塵留給銀粟最后的祝福,永恒的浮光,能為銀粟洗去一切污穢。

    然而素塵根本沒料到,銀粟并沒有接受這份扶光,而是用它來尋找素塵的蹤跡,因此還耗盡了所有的氣運,受眾生焚香禮拜的神祇終成了天煞孤星。

    溫昀一眨不眨的看著這絢爛的一幕,突然間一只白玉的手輕觸上了那團流轉的銀光,銀光似乎被驚了一下,倏地散開,但它們仿佛識得洛瑾辭的氣息,很快就聚在了一起,纏繞在洛瑾辭瑩白的指尖。

    溫昀剛偏過頭就看到了那縷銀光順著洛瑾辭的指尖慢慢向上蜿蜒,星星點點若隱若現,十分柔和。

    最終那縷銀光在洛瑾辭胸口處停了下來,就在剎那間,銀光乍起,晃得溫昀微微瞇上眼睛,指尖周圍的紫光瘋狂的往洛瑾辭的胸口涌去,如數消失在洛瑾辭體內。

    不過就一眨眼的瞬間,屋內的所有光亮頃刻消散,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溫昀看著昏睡過去的洛瑾辭,在聽到對方平穩的呼吸后,總算松了口氣,他將人扶上床。

    只是他沒想到洛瑾辭這一沉睡,睡了三日都沒醒,要不是看到洛瑾辭腿上的燒傷漸漸恢復,病態的臉色逐漸變得晶瑩,他還以為出現了什么問題。

    如今神骨歸位,雖然失去了神力,但還他一個健健康康的洛瑾辭,溫昀一驚十分滿足了。

    他拉著洛瑾辭的手吻了吻。

    今晚就到了和連越約定的日子,而如今洛瑾辭還昏睡不醒,溫昀又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這兒,畢竟有多少人對洛瑾辭虎視眈眈。

    于是他請來了龔星堯。

    “堯公子,瑾王就麻煩您照顧了。”

    “溫公子不必客氣,這是應當的。”

    在溫昀出門前,龔星堯突然叫住了他,然后將一把鋒利且小巧的匕首交給他,剛毅的眉眼帶著溫柔,表情卻十認真:“這匕首小巧又鋒利,很適合溫公子,所以您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溫昀捏著匕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朝龔星堯感激地點點頭。

    他知道此次行動肯定有危險,可他又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但這回他會做好保全措施,斷不會單槍匹馬前往,畢竟他和洛瑾辭才剛相見不久,他可不想再觸犯什么危險了,所以他帶上了洛瑾辭的死士,還裝了不少傅子桑給的藥。

    不過,話說回來洛瑾辭醒來后肯定會生氣。

    溫昀無奈的嘆了口氣,看來又要想該怎么哄人了。

    *

    溫昀剛到城南才發現這里居然有這么多人。

    而這密密麻麻的人讓他怎么找連越,溫昀頓時有些頭痛。

    就在他被一群人推來推去的時候,一只溫熱的手牽住了他,嚇得他下意識將手往回抽。

    “公子,是我。”

    嬌軟的女聲響起,一陣香甜氣縈繞在鼻尖,溫昀微微側過頭就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側的連越,對方穿了一身蓮花粉裙,模樣嬌俏可愛,除了身高有點高,其他的竟沒一絲突兀的地方。

    只是溫昀不知對方為什么這么愛著女裝。

    似乎看出了溫昀的無奈,連越忍不住稍作解釋道:“公子,我并沒有這方便的癖好,只是這樣行動方便些。”

    溫昀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他掙脫了連越牽著他的手,淡淡道:“你帶路,我跟著你就好。”

    連越微微垂眸看著空了的手,愣了半秒,抬起頭淺笑道:“好。”

    兩人一前一后,相顧無言,而走在前面的連越在走了一會兒后就會轉頭看看溫昀是否還在,確認后又繼續帶路,就走了一小段路,卻回了幾次頭。

    接下來連越直接帶著他往人群里鉆,各種奇奇怪怪的氣味夾雜在一起可就苦了溫昀這個嗅覺靈敏的人。

    越走越擠,溫昀強忍著不適,微微皺起眉頭,他看著放緩步子走前前面的連越,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的。

    連越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適,周圍人多嘈雜,他就湊近溫昀耳邊道:“公子,咱們很快就到了,就前邊那座樓閣。”

    溫昀抬起眸子看去,一座燈火輝煌的五層樓閣臨著河,矗立在這片荒地,也正是因為這座樓閣,如今城南的這片荒地才如此熱鬧。

    于是溫昀沒忍住就問了句:“今日是什么節慶嗎?”

    “算是吧。”

    “尋常百姓都是那條河邊放河燈祈愿的,可有些人是沖著今日樓閣里的東西去的。”

    見溫昀一臉疑惑,連越臉上帶著笑意,神秘道:“公子待會兒就知道了。”

    溫昀:“”

    連越:“這可是連越千辛萬苦打探來的消息。”

    只是順便告知了公子。

    最后這句話連越并沒有說出來。

    等到了樓閣,溫昀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空氣都瞬間也通暢了許多。

    因為沒有門票,很多想進去湊湊熱鬧的人都被拒之門外,而進到這里的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貴,溫昀看著連越手中明顯價值不菲的“門票”一邊跟著連越來到了二樓的隔間。

    整座樓閣呈鏤空狀,中間從下到上全空著,然而在最底下那層的正中間有個圓形的高臺,每一層都能隔著簾子看外面的情況,不得不說這里的隱私性做的挺好的,而溫昀也發現了這是個拍賣場。

    顯然拍賣還沒開始。

    溫昀百無聊賴地坐在簾子邊掃視著全場,直到有人端著一堆點心進來,溫昀才收回了視線,他看著滿桌的小點心,發現居然都是按他口味點的,看來連越在宮中沒少記下他的喜好。

    連越一臉期待地看著溫昀,明知故問:“公子,還和你的胃口嗎?”

    溫昀并不是很想和他說話,更不想看連越那張慣會裝可憐裝柔弱的臉,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心軟了。

    明明素塵如此冷心冷情,為何自己這般同情心泛濫,莫不是要把之前缺少的補回來?

    見溫昀不搭理他,連越又坐回了原位,他舔了舔唇佯笑道:“公子真的不愿意和連越好好談一談嗎?”然而他笑的模樣比哭還難看。

    聞言,溫昀轉過了頭,看著連越嘆了口氣道:“連越,你是不是沒弄清楚一個問題。”

    看著對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溫昀又繼續道:“我一直都只是把你當弟弟,以前是,但是現在我們什么都不是,只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的人而已。”

    連越也曾用言語傷害了不少人,但他從沒想過,原來言語的傷害可以這么大,讓疼痛于無形,胸腔仿佛被什么狠狠地錮住,讓呼吸也困難了起來。

    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漸漸沉了下來,眼尾帶著薄紅,搭在膝蓋上的手死死攥著布料,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道:“那我可不可以跟以前一樣,作為一個小侍從一直跟在您身邊。”

    “我不需要您的回應,也不需要您的示好,我可以為了您獻出所有,甚至是連越的生命。”

    “公子,連越知道錯了,所以,您能不能”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溫昀厲聲打斷了。

    “連越,別發瘋!”溫昀的臉色倏地冷了下來,聲音也往下壓了幾分。

    他不知道連越的話有幾分真假,再說他并不認為像連越這樣的人會這么喜歡他。

    第一次見溫昀沖他發火,連越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他微瞌上眼皮,嘴角顫了顫,最后低聲道。

    “對不起,公子,是連越失禮了。”

    之后兩人再也沒有搭話,直到拍賣開始。

    此次拍賣的東西并不多,就三樣,前兩樣雖也是稀奇玩意,但溫昀并不感興趣。

    直到下面的人提到最后一樣東西時,溫昀頓時來了精神。

    “這是傳說中的月寒神樹,長在雪山之巔,世間僅此一枝。”

    在聽到這番描述后,溫昀的視線就落在了說話者身旁的錦盒上,在打開錦盒的那瞬間,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這并不能被稱作樹,它僅僅只是一小截枝丫,可是就這么短短的一截枝丫卻讓在場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如白玉般的枝干,盈盈發亮,覆在上面的葉子恍若霜雪一般,帶著銀色的細閃。

    他走的時候那個地方明明崩塌了,雪樹也開始凋零,這么這截枝丫會出現在這里?

    溫昀一下子知道連越為什么帶他過來了。

    他側過頭看著一旁臉上并沒有任何驚羨連越,問道:“拿這截雪枝來拍賣的就是你口中的月寒人?”

    “嗯。”

    見對方視線看向簾子外,溫昀也跟著視線慢慢上移,在三樓的一個角落看到了一抹略微眼熟的身影。

    *

    作者有話要說:

    第93章 春濃(七)

    那人的身影在紗簾背后若影若現, 看不真切,可溫昀還是覺得眼熟,他努力回想著自己在哪見過, 這時連越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公子想拍此物嗎?”

    然而沒等到溫昀的回答,連越繼續道。

    “拍東西者要和物品的主人當面交易。”

    聽到這個消息,溫昀側過頭看向一旁的連越,想從對方表情里看出什么破綻。

    但一想到對方慣會偽裝和欺騙, 他又收回了視線,直截了當道:“所以,那人就是你說的月寒人?”

    “嗯。”

    “何以見得?”

    連越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指著簾子外,道:“公子倘若再不拍就失去見這人的機會了人, 畢竟他向來不見蹤影,連越是好不容易才打探到他今日的消息。”

    這東西大家雖不了解,可作為壓軸出場,單單聽這名字,和這罕見的模樣, 不少權貴還是愿意花大價錢收藏的。

    此時叫價已經到了五千兩。

    聽到這兒, 溫昀心頭不免也有些緊張, 最后心一橫,悶聲道:“我今日出門沒帶這么多錢。”

    聞言, 連越清秀又俏麗的臉龐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公子只管拍就好, 就當連越送公子的禮物,畢竟連越還從未送過公子任何東西。”

    溫昀看著滿臉寫著喜悅的連越沉默了片刻, 總覺得對方是故意的, 不過他最終沒有推脫。

    他搖了搖桌上的鈴, 淡淡道:“一萬兩。”

    底下傳來了一片唏噓聲, 眾人沒想到這玩兒意直接翻倍。

    而在臺子中央主持的人,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職業性微笑:“這位公子出價一萬兩,請問還有沒有比這高的?”

    “一萬一千兩!”

    “一萬兩千兩!”

    “我出一萬五千兩!”

    聽著蹭蹭蹭的叫價,溫昀毫不猶豫的又搖了一次鈴。

    “兩萬兩。”

    然而,來來回回,溫昀最終以五萬兩的高價拍下了這一根雪枝。

    看著溫昀終于松了口氣,連越調笑道:“公子,連越可是把身家全給您了。”

    然而臉上并沒半分不舍的神態,反倒格外的開心。

    溫昀:“”

    “這錢我會還你的,先記賬上。”

    聞言,連越一愣,即使知道溫昀是想和他撇清關系,他也淺笑道:“不著急。”

    似乎擔心溫昀的下一句話會刺激到他,連越便接著開口道:“公子想必還記得當年我背叛三皇子擄您出逃的事吧,其實當時三皇子派了不少人,可是到最后也沒抓到連越。”

    看著溫昀的注意力全在自己這邊,連越微微松了口氣,繼續道:“ 那次連越并無法憑借自己的力量躲過皇室的追殺。”

    “而當時是有人在暗中幫助我,也是那人讓我去的月寒。”

    “而且我覺得他似乎對宮中發生的事很熟悉。”

    聽到這些話,溫昀眸子微微一顫,他抬眸不由自主地向三樓角落望了過去,不知為何他覺得對方也朝這邊看了過來。

    “公子,這人很神秘,總喜歡戴著一個黑色帷帽,全身都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至于他的紫眸我是前不久才偶然瞥到的,他當時似乎很痛苦,所以才沒察覺到我在附近,否則他向來警惕且武功高強,要不然也不會露出這么大的破綻。”

    聽連越的描述,溫昀有了個疑惑:“他平日不是紫眸嗎?”

    “不是。”連越肯定地答道,“我見過他的眸子,很黑,但絕不是紫色。”

    “而且他這次回到月寒還讓我幫他弄這場拍賣會的名額,我瞧著他似乎著急用錢,所以才會如此冒險,否則,這么多年了我也就只見過他兩面。”

    連越將自己懷疑的地方都告訴了溫昀。

    “那你何時發現他的眸子是紫色的?”

    連越算了算日子道:“就在月寒遇到您的前五日。”

    而這個時間恰巧和溫昀重生的時間差不多吻合,定是神力的作用才使得他瞳孔的顏色失控,畢竟月寒人的紫眸也算是曾是作為神明的銀粟賜予的。

    他心里頓時有了一個猜想,對方肯定是用了什么藥物控制自己瞳孔顏色,至于這藥物,溫昀只知道火鴛草。

    他將視線收了回來,如今拍賣已經結束,他打算去見見那人。

    就在他打算出門時,連越跟了上來,側身攔在他前面,神色認真道:“此人高深莫測,向來神秘,連越不放心您,想和公子一起。”

    似乎知道溫昀擔心什么,連越繼續道:“公子放心,連越是故意打扮成這番模樣的,他認不出的。”

    這點溫昀倒是挺贊同的,要不是連越當著他面換過女裝,他還真不敢往哪方面想,畢竟真的太像女子了,連越本就長得清秀再加上他骨架較小,即使身高高,但也絲毫沒有違和感,最主要的是對方的神態還能能帶上女子的爛漫和嬌俏。

    這還讓溫昀一度懷疑連越是不是女扮男裝。

    見溫昀一直盯著自己看,也不說話,連越嘴角微微一翹:“不管什么時候,連越都會等著公子的,所以公子想回頭的話,不必著急于這時,不如咱們先去看看那人,萬一他懷疑有詐先走了,在找到他不容易了。”

    溫昀自動忽略了連越前半截的揶揄,開口道:“連越,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你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

    說完就越過連越走上前。

    連越看著對方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低聲喃喃道。

    “公子,謊話說多了,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認不清了。”

    *

    “請進。”

    屋內低沉的聲音響起。

    溫昀輕呼了一口氣,領著連越走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抹黑色的背影,那人背對著他看向窗外,聲音沉沉且干澀:“請問閣下的錢帶來了嗎?”

    “我聽聞拍賣會老板說您只要現錢,我現在已經派人去取了,畢竟這么多錢我不可能隨時揣在身上。”

    黑衣人聽到這句話突然沉默了下來。

    溫昀是想稍稍拖延一下時間觀察一下此人,好好想一想自己究竟在哪兒見過。

    結果對方似乎真的很著急,語氣也有些不悅:“既然閣下并不是真心實意想拍下這東西,那恕在下不奉陪了。”

    一聽這話溫昀頓時有些著急,他還沒看見這人長什么樣呢,而且光聽著聲音也就約莫四十歲左右,他怎么想不起自己印象里有這么一號人。

    眼看這人就要跳窗走了,溫昀手快過大腦,預伸手扯住了對方的衣袖,卻被對方靈巧地避開了,果然反應敏捷。

    于是他假裝嚷嚷道:“哎哎哎,別急啊,半盞差的功夫都不要就送到了,而且你不是著急用錢嗎,你去找誰一次性拿這么多錢給你,要不是實在喜歡你賣的那玩兒意,我才舍不得花這么多錢呢。”

    說到這兒,溫昀嘀咕了幾句。

    雖然看不到對方的神色,但他明顯感受到了對方的猶豫,否則也不會在這兒聽完他的這番話。

    “那就給閣下半盞茶的時間,若是還不送來。閣下這次恐怕得連命一起留在這兒了。”

    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陰惻惻的。

    聽到這句話溫昀頓時松了口氣,怎么也算爭取到了半盞茶的時間。

    “好,一言為定,到時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可別想耍賴啊。”說完,溫昀就坐在了一旁的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

    而那人根木樁似的,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徒留一個背影給他。

    于是溫昀又開始沒話找話說:“大哥不是本地人?”

    就在溫昀連問了幾句話后,忍無可忍的黑衣人開口道:“閣下是否話太多了。”

    “我這不是想多了解了嗎,萬一你用什么假東西來騙我?”

    “東西不是假的,閣下可以放心。”

    “那你拿出來給我瞅瞅。”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最終從衣袖中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錦盒,放在溫昀面前,壓低聲音警告告:“在下并不想弄出人命,倘若公子待會兒拿不出錢,那可能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一道讓人渾身不舒服的視線落了下來,黏糊糊的帶著森然的寒氣。

    溫昀抬眸對上的瞬間,兩人心里頓時一驚。

    即使隔著一層薄薄的黑紗,但溫昀還是能看清對方的表情。

    特別是這個眼神,一下子喚起了溫昀的記憶。

    客棧!

    那時候他還是一只貓咪,曾在客棧的門縫間見過一抹紫色,當時他就覺得奇怪,為此還多看了幾眼,結構又沒有了,那如今看來定是這人的眼睛。

    當時這人也就給人渾身不舒服的感覺了,陰沉、森冷。

    然而溫昀也沒錯過對方眼里的震驚,雖然一晃而過,但溫昀還是很快就捕捉到了。

    對方見過他?

    否則他怎么不記得現在自己這幅模樣見過這人。

    溫昀的視線慢慢落在了對方手里的錦盒上,他笑咧咧地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接過還真是在雪山上的那棵雪樹,連氣味都一模一樣。

    他佯裝興奮道:“放心,本公子什么都不多,最多的就是錢。”

    然而心里卻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人既然能弄到這玩意兒,是不是也有可能見過骨玉神像,否則這么一個死氣沉沉的人臉上怎么會有多余的表情。

    直到錦盒被蓋上,頭頂傳來對方毫無感情的聲音,溫昀才將視線從錦盒挪開。

    “閣下不是本地人。”

    溫昀一愣:“這不是我剛剛問你的話嗎,你怎么反過來問我了?”

    “不是。”

    黑衣人算應了他的問題,又繼續道:“公子哪里人?”

    然而還沒等溫昀開口,那人又繼續道:“可曾知道月寒。”

    溫昀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可不相信對方會挑明了這么說。

    然而等他意識到對方不對勁的時候,黑衣人已經從衣袖下伸手摸出一摸匕首,溫昀立馬側身堪堪躲過,繼續裝傻,氣急敗壞道:“你什么意思,這半盞茶的時間還沒到!”

    “在下不想賣了。”

    說著又向溫昀刺來,一陣勁風攜卷著一股淡淡的香味,溫昀的瞳孔不自然地擴大。

    然而這么緊迫的時刻,根本沒有讓他發呆的機會,他連在地上滾了幾圈,雖然他動作敏捷,但怎么也比不過一個有真功夫的人,很快就處于下風。

    好在外面的暗衛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直接涌入房間。

    然而待黑衣人看清那兩個暗衛后,眼睛微微一瞇,森冷的光乍現,渾身上下不悅的氣息散發到極致。

    但奈何不過他出手狠厲,而且此時他明顯針對溫昀。

    他不知朝空中灑了什么粉末,空氣中突然彌漫著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濃霧氣一般,視線一下子被遮擋住,然而這并沒什么,畢竟訓練暗衛,很多時候都會遮蔽各種感官。

    然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凡事接觸到那白霧一樣的地方,就會開始發熱發癢,這種感覺來的極快,黑衣人也趁機跳開了打斗的范圍。

    然而,就在大家以為黑衣人會趁亂逃跑之時,一抹亮光朝著溫昀刺來。

    溫昀因為之前服過各種解藥,這東西對他沒什么影響,他急忙側身躲過。

    可對方明顯要至他于死地。

    他聽到對方陰惻惻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陰冷潮濕的感覺像極了吐著信的蛇。

    “你可曾聽過骨玉神像。”

    “可我從不信這些。”

    溫昀瞳孔微微緊縮,被逼落在死角的他來不及反應,只見鋒利的匕首朝他刺來。

    突然眼前一晃,一個人擋在了他面前。

    只聽見一陣悶哼和血肉撕裂的聲音。

    連越雙手分別揪著溫昀的衣袖,秀麗的臉上帶著艱難的笑容,聲音緩緩道。

    “公子,連、連越真的能為了您去死。”

    “這次,我…我沒騙您。”

    然而他每說一句話,嘴角鮮紅的血液就不停地往外溢。

    “所以,我真的知道錯、錯了。”

    連越想抬手摸一摸溫昀那雙承載著暖陽般美好的眼睛,讓他一眼就心動的眸子,可手才抬到一半,他又將手收了回來。

    現在的洛瑾辭不會放過他,而且被威脅服了毒藥的他還背叛了黑衣人,無論如何都只有死路一條,所以

    對不起公子,連越還是騙了您。

    也不知道能不能博得半點位置。

    想到這兒,連越微微扯了扯嘴角。

    他還是真的瘋了…

    連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滑落,揪著溫昀衣袖的那只手也慢慢松開,他的視線緊緊盯著那張俊美的臉,一雙靈動的眼淚彎成了月牙狀,眼角到鬢邊的距離劃過一道濕痕。

    果然他和公子永遠都隔著距離。

    如果能早點遇到公子該多好。

    “咚——”的一聲連越徹底倒落在地,胸口處粉紅色的布料已經被鮮血浸成了深紅。

    溫昀視線慢慢下移,瞳孔緊縮,只覺得身體僵硬得厲害,他愣愣地看著倒在地上,已經毫無聲息的連越,耳邊浮起了一陣白噪聲,心里突然泛起酸澀。

    雖然當初他的確恨過連越這般算計、騙他,也曾想過不給對方好果子吃,可說實話他從始至終就沒想置對方于死地。

    *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兩三章就可以完結了,可能還要準備點番外,但我還不知道要寫什么,你們有啥想看的,可以說一說,我看看能不能寫!(全文完結前都有效~)

    第94章 春濃(八)

    黑衣人見自己沒有得逞, 預再刺一刀,察覺到對方意圖的溫昀微微側身,在黑衣人貼近的時候將藏在衣袖里的匕首猛地向對方刺去, 雖然他的動作足夠迅速,奈何對方警惕性極高,匕首只是劃過對方的衣袖。

    溫昀暗自咬牙,他極力躲避著黑衣人的刺殺, 此時空中彌漫的白霧漸漸散去,暗衛們身上的不適感卻越發明顯,有的人甚至七竅流血,全身抽搐,可見此人蛇蝎心腸。

    溫昀知道自己不是對方的對手, 如今只能朝外逃跑,畢竟這閣樓里聚了不少人,向來對方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下造次。

    而對方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還想將他斬草除根。

    桀桀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還帶著森冷之氣。

    不知為何, 溫昀覺得在對方見到他長相的那一刻起, 殺意暴起。

    按理說對方應該沒見過他吧, 自從他來到淮陽就直接進了瑾王府,那幾日更是被洛瑾辭藏得嚴嚴實實, 就連那個王府里事最多的大管家的面都不曾見過。

    而對方也坦言了知道骨玉神像, 怎么說骨玉神像在眾人眼里都有著極高地位,神明一樣的存在, 而這個人似乎十分厭惡。

    那這人究竟是月寒的哪位皇族。

    而且, 他還想確認一遍這人身上的氣味。

    當時一晃而過, 氣味又極淡, 他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聞錯了,倘若沒聞錯,那么事情似乎有點令人頭疼。

    然而就在這時,離他不過一尺遠的黑衣人突然停了下來,一只手捂上眼睛,身子微微佝僂著,似乎發生了什么異樣。

    溫昀擔心有詐,不敢靠近,他的后背貼著墻慢慢往側邊挪。

    突然哐當一聲,只見對方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黑衣人雙手捂住眼睛,嘴里抑制不住的低喘聲,沙啞的像是生了銹的齒輪,整個人似乎痛苦極了。

    溫昀不知這人怎么了,但對方的勢力也確實強悍,他擔心會發生異變,于是打算現離開這兒,不再以身犯險,然而他提腳準備走的時候,腳下不知踢到了什么東西,他垂眸一下發現居然是一只小貓,這只貓的比例極不協調,四肢長短不一。

    而溫昀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以前他在重華宮悶得慌時,隨手雕刻的廢品,他記得他當時明明就扔了,最后溫昀的視線移到了一旁連越的尸體上,猶豫了半秒,微微嘆了口氣。

    他彎下腰將小貓咪的木雕撿起,塞回了連越的手中,正準備起身往門口走時,黑衣人好似察覺到了什么。

    飛速朝他這邊走來,一只手捂著眼睛,另一只手掐住了溫昀的喉嚨。

    力氣算不上很大,顯然是還在受身上的痛苦折磨著,然而溫昀卻任由對方的靠近,就在空氣漸漸稀薄的時候,嗅覺變得格外靈敏,他清清楚楚聞到了黑衣人身上那股怪異的味道。

    是一股淡淡的草藥味,但草藥之下卻帶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焦灼氣。

    溫昀瞳孔微微一滯,剛抬眸就對上了一抹紫光。

    紫光從對方捂著眼的指縫中傾瀉而出,漸漸抽離,溫昀的視線下意識隨著紫光移動,最后紫光停留在了門口,微微閃動,似乎在歡快的跳躍著。

    只見門側伸出一只素白如玉的手,紫光躍于指尖,一點點消散。

    一眼就認出洛瑾辭的溫昀,心頭一喜,剛想朝洛瑾辭走去,他就察覺到黑衣人這一刻似乎并不想再繼續糾纏,而是一只手捂著眼睛任由鮮血從指縫間溢出,一邊朝窗邊跑。

    不知是不是洛瑾辭在場的緣故,溫昀膽子瞬間大了起來,他眼疾手快想去抓那黑衣人,結果手還沒碰到對方的衣角,整個人就落入了一個冷然的懷抱,熟悉的雪松香席卷而來,一下子隔絕了屋內所有的血腥味。

    “洛瑾辭,他”

    溫昀此時有些著急,所以一直沒觀察洛瑾辭的表情。

    直到對方打斷他的話,他才察覺到此時的洛瑾辭似乎很不高興,盡管一張精致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可溫昀依舊察覺到了,洛瑾辭淡漠的面孔上仿佛覆了一層薄薄霜,讓人難以靠近。

    清冷的聲音不容拒絕,宛若雪山上的終年不化的雪那般冰冷:“讓光和影送你回去。”

    說完就毫不猶豫地送開了環在溫昀腰間的手。

    鼻間的香味一點一點散去,房屋里的血腥味愈發明顯。

    溫昀怔怔站在原地,他看向開著的窗戶,那抹背影已經徹底消失在夜色中,垂落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地蜷起。

    洛瑾辭這次醒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

    令溫昀惆悵的是光和影十分聽主子的話,堅決要把他帶回王府。

    但此時溫昀擔心得厲害,不放心洛瑾辭,特別是倘若洛瑾辭在知道對方身份后。

    無奈之下,他只好對站在自己身側的兩人進行各種威逼利誘。

    結果這兩尊大神軟硬不吃。

    溫昀知道光比影好說話些,于是不在浪費時間,而是朝著光火力全開。

    “光,你帶我去找你主子唄,我怕他知道事情真相后承受不住。”

    “事后他怪罪下來,我全擔著,絕不會牽連你的。”

    光聽著溫昀噼里啪啦講了一大堆,依舊不為所動,待溫昀講完話后,他才畢恭畢敬道:“請公子隨屬下回府。”

    溫昀:“”

    溫昀深吸了一口氣,雖然他并不想提這件事,但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他知道光和影向來忠誠,于是道:“你們還記得三年前司星閣的那場大火嗎?”

    聽到這兒光的瞳孔微微一顫,影不悅地皺起了眉頭,顯然兩人都知道那天對洛瑾辭來說打擊有多大。

    溫昀繼續道:“然而今日發生的事也絕不比當時小,瑾王尚未徹底從上一次的陰影中走出,這一次,倘若身邊再沒有人,恐怕會比當時更嚴重。”

    洛瑾辭不愛殺人,然而卻有不少人因他而死,所以眾人眼中他是來自地獄的修羅,殘暴嗜血,恣意妄為,流放哥哥,囚禁自己的親生父親,扶持五弟做傀儡皇帝,奪去四弟實權,至今都不讓他出宮,以看手足相殘為樂。

    長此以往,不論是什么名頭都會冠上了洛瑾辭的名。

    百姓顛沛流離,官場糜爛夜夜笙歌,掌握大權的人一手遮天,放任惡人胡作非為,南燕岌岌可危。

    而洛瑾辭這個名字,南燕國人人恨之,也是人人懼之。

    光回憶著這些年主子身上所有的變化,歸根結底都因那場大火而起,然而究竟是什么原因,世人眾說紛紜,不過他都覺得這些原因荒誕至極,也從沒相信過。

    但是

    光抬眸看著眼前這個長得過分俊美的公子,以及對方一雙宛若琉璃般晶瑩剔透的眸子,他覺得對方應該知道答案。

    而且王爺對他的態度非同尋常,他還曾見過兩人如膠似漆的相擁。

    他跟著王爺這么久,難得見王爺眉眼舒展,全身放松下來。

    或許眼前的男子真的能幫王爺。

    于是心中緊繃著的那條線也一下子斷了,光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屬下帶你過去。”

    溫昀面上一喜,立馬跟上光,然而這時影卻擋在他們的面前,抬起手中的劍看著一旁的光,執拗道。

    “你想違背主子的命令。”

    光看著堅決不做退讓的影,淡淡道:“主子也曾對我們說過將溫公子當做主子。”

    “別將這些混為一談。”

    “你忘了主子三年前是怎么過來的嗎?”

    影沒有什么情緒的眼睛死死盯著光,沒再說話,但手上也沒退讓半分。

    突然間一片白色粉末朝他撒來,影反應靈敏地避開了大部分,但難免還是吸了些。

    他有些生氣地看向溫昀,剛想說話很快身子就軟了下去,整個人癱倒在地昏了過去。

    光有些驚訝地看著溫昀。

    溫昀有些不好意思道:“跟他纏這么久太浪費時間了。”

    光表示知道點點頭,然后就帶著溫昀去尋洛瑾辭。

    溫昀看出了光對影的擔心,于是開口解釋道。

    “我知道你和影是受過專門訓練的,一般迷藥迷不倒你們,于是我把傅太醫給我保命用的幾包迷藥全混合著用上了,你放心這里邊沒摻毒藥,相信以他的身體素質,應該很快就醒了。”

    光:“”

    *

    樹影婆娑,風聲蕭蕭。

    溫昀他們是在城南郊外找到洛瑾辭的。

    帶著寒意的秋風吹過,洛瑾辭垂在肩側的頭發也微微揚起,周遭靜謐的可怕。

    溫昀見洛瑾辭沒事,便將視線落在了一旁躺著的黑衣人身上。

    對方的帷帽不知何時被挑落。

    慘白的月光照到一張猙獰的臉上,使周遭顯得更加森然。

    溫昀看著那張陌生的面孔,瞳孔微顫。

    只見一道長長的傷疤貫穿了對方的整張臉,恍若一條巨型蜈蚣爬在臉上。

    漆黑的瞳孔宛若兩口枯井,空洞沒有靈光,眼角還有一絲蜿蜒的血痕,再加上對方微微皺起顯得蒼老的皮膚,這么一來就更加可怖。

    那人平躺在地上,怔怔看著天空,然而天上不僅沒有星星,還沒有月亮,黑黝黝的天際宛若一個黑洞。

    直到一道陰影落了下來,徹底將他那并不亮的光全部阻隔。

    黑衣人才轉了轉眼睛,只見身旁的人慢慢蹲了下來。

    洛瑾辭看這那張從未見過的臉,眼皮微微垂下,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極小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他難得張先開口了,聲音如夜色般涼薄。

    “有什么想說的嗎?”

    躺在地上的人甚至懶的開口,慢慢瞌上眼睛,一副瞪死任人宰割的模樣。

    洛瑾辭見此也不惱,嘴角牽起一個極小的弧度。

    “我的好師傅。”

    “月湘子。”

    在說到最后幾個字時,洛瑾辭的聲音又輕又緩,恍若飄落的雪花,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飾的恨意。

    然而一直靜靜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在聽到這個名字后,眼睛驟然睜開。

    第95章 春濃(九)

    但震驚過后, 月湘子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他漆黑的瞳孔看著蹲在他旁邊的洛瑾辭,嘴角勾起了一抹譏笑。

    沙啞的聲音帶著絲詭異的笑聲:“居然都知道了呢, 果然我還是小瞧你了。”

    這些年,他手下的人一個個離奇失蹤,他不是沒懷疑過洛瑾辭,所以才安排了只聽話的狗到洛瑾辭身邊, 替他看著對方是不是有異動,結果對方竟然沒有任何察覺,要不是手底下實在沒人了,他怎么會控制沈肖然這個廢物,讓他替自己做事。

    說實話, 他是知道洛瑾辭是個有實力的人,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心機居然如此深沉,竟讓他毫無察覺。

    不過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并沒什么好怨言的,他微微瞇眼繼續刺激著洛瑾辭:“想必十分恨我吧, 畢竟你落到這步田地, 都是我一步一步設計好的, 你的腿是我讓人折斷的,關于你的預言也是我安排了放出去的”

    “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 月湘子笑得格外開心, 整個面容都開始扭曲起來,那條長長的疤痕更是猙獰, 宛若一條活生生的蜈蚣攀附在臉上, 他的聲音也比剛才大了些, 一字一句道, “洛瑾辭,別忘了,你可是我帶到大的,你的琴棋書畫武藝我哪樣沒教過你。”

    在一旁的溫昀聽到這些言論后,不悅地皺起了眉頭,這個月湘子擺明了就是想刺激洛瑾辭,他有些擔心現在洛瑾辭的情況,正打算過去,然而洛瑾辭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頓時站住了腳。

    洛瑾辭的嗓音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那我是該叫你一聲師父,還是舅舅呢?”

    一雙晶瑩剔透的紫眸在夜色下帶著盈盈流光,眼底一片深色。

    月湘子怔愣了片刻,隨即笑道:“看來你知道的不少,想必你母親在天之靈肯定會欣慰。”

    洛瑾辭卻對這番話不以為意,繼續道:“可是你這般算計我,想必公主殿下知道會心寒呢。”

    果然一聽到這個稱呼,月湘子仿佛被戳到了什么痛處,整個人一下子暴躁了起來,表情不再松散,臉上布滿了恨意。

    “別跟我提她,月湘雅她根本不配做月寒的公主。”仿佛觸及了什么回憶,月湘子的話匣子頓時打開了,“要不是因為她,我也不會落得這般田地,月寒也不會被滅國。”

    說著說著月箱子看向洛瑾辭的眼睛里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恨意。

    “要不是她引狼入室,還愛上了洛司淵這種卑鄙小人,最后讓整個月寒為了她的愚蠢而葬送,結果他還生下了仇人的孩子,真是可笑,月寒的臉都被她丟盡了!”

    月湘子說到最后明顯情緒有些不大對勁,他搭在地上的手,狠狠嵌進泥土里:“作為我唯一的妹妹,明明我曾經這么寵她,可是呢,她給我們月寒帶了什么樣的后果!而我臉上的這些傷全都是洛司淵放的那把火所致,不是說父債子償嗎?”

    說到這兒,月箱子頓了頓,他看向洛瑾辭那張和月湘雅有七分相似的臉,恨恨道:“既然月寒的毀滅是從你的出生開始的,那么南燕的毀滅也必定要從你結束。”

    “洛瑾辭,你從小驚才絕絕,鋒芒畢露,是南燕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可是你曾想過你的父皇表面器重寵愛你實際卻恨你入骨,把你當做擋箭盤,為人作嫁。你的兄弟表面恭維你,然而卻時時刻刻都想將你從那個位置拉下來。”

    “說實話我自己的勢力實在太薄弱了,可是有了這些人的幫助,你才會掉落塵埃,成為南燕國每個人厭惡、恐懼的對象,我多虧他們幫了我,親手葬送了你,也親手葬送了整個南燕。”

    “洛瑾辭,雖然我現在輸了,但是你們也沒贏啊,畢竟現在整個南燕已經烏煙瘴氣的,恐怕離滅國也不遠了哈哈哈哈哈哈。”

    漸漸失控的月湘子放聲大笑了起來,在蕭瑟的秋風里有著無盡悲涼。

    聽完月湘子講了這么多,溫昀也算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所以,月湘子做了這么多只是想讓南燕覆滅以報昔日的滅國之恨,所以借勢將南燕最有能力的人推到風口浪尖,讓對方要么徹萎靡不振,從此隕落,要么黑化報復,相互爭斗,然后將整個南燕攪得天翻地覆

    即使知道真相很殘酷,但當所有的偽裝都被一下子撕開,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時溫昀的心都被狠狠捏了一下,更何況一直作為當事人的洛瑾辭。

    溫昀走到洛瑾辭的身邊,輕輕牽起了他的手,洛瑾辭的手很涼,沒一點溫度,溫昀試圖將手里的熱意傳遞給對方一半。

    洛瑾辭微微扣緊了握著自己的手,慢慢站起了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躺在地上茍延殘喘的月湘子,聲音淡淡道:“但有沒有一種可能,不是我掉進了你的陷阱,而是我的陷阱圈住了你。”

    一聽這句話,月湘子忍不住譏笑道:“不可能。”

    但在看著洛瑾辭從始至終沒有太多表情變化的臉,腦海中細細回想著從始至終發生的一切,剛剛還十分篤定的話就帶了幾分猶豫。

    “你什么時候懷疑我的?”

    聞言,洛瑾辭難得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緩聲道:“遠比你猜測的還要走很多。”

    月湘子死死盯著洛瑾辭的臉,對方表現得過于淡然,從始至終就沒半點震驚,顯然是早就知道了,此刻的月湘子在得知原來自己才是被戲耍的那一個,硬生生被氣得吐了口血出來,他緊握起來的拳頭青筋暴起。

    “洛瑾辭,我真是小瞧了你。”

    聲音不似剛才那般平靜,多了牙咬切齒的意味。

    他暗暗蓄力,余光輕輕撇過站在洛瑾辭斜后方的溫昀身上,就算他殺不了洛瑾辭,但怎么也要把他最在乎的人拉下地獄,然而還沒等到他出手就被洛瑾辭識破。

    黑色的衣袖隨風揚起,洛瑾辭一只素白的手狠狠扼住月湘子的喉嚨,他看著對方臉色一點點漲紅,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清冷冷,甚至比這秋夜還要寒冷幾分,語氣輕且慢。

    “你可以動所有人,可你偏偏選擇了他,真是可惜。”

    洛瑾辭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明顯壓低,一雙紫瞳無悲無喜地看著就快要窒息的月湘子,慢慢彎起,眼底暗紫色的光流轉著,很快就占據了整個瞳孔,蠱惑又瘆人,就連同微微翹起的眼尾也染上了一絲邪氣。

    “看來這次給您準備的大禮,正好能用上,算是感謝您曾經的教導。”

    洛瑾辭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明顯輕快了很多。

    “將他帶回皇宮。”

    光得到命令后上前將倒在地上的月湘子,如同拎小雞似的拎起了月湘子的后衣領。

    稀薄的空氣突然變多,求生的本能讓月湘子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臉上的疤痕隨著動作晃動,猙獰又可怖。

    他一雙因驚嚇微微收縮的瞳孔緊緊盯著走遠的那抹背影,就連手指都忍不住微微發抖,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洛瑾辭剛才散發出來的氣場過于駭人,是他無法承受的。

    溫昀不知道洛瑾辭要干什么,只好緊跟著對方,在來皇宮的路上他們一路無人阻攔,那些人見洛瑾辭來甚至都不敢抬頭看,渾身哆嗦的像篩子似的,就跟見到了什么索命的惡鬼似的。

    溫昀忍不住偷偷打量了眼身旁的洛瑾辭,只見對方沒一點反應,仿佛早就習慣了。

    想到這兒,溫昀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氣。

    直到他們到了扶光殿前,洛瑾辭才停下來。

    然而他猶豫了片刻才對溫昀道:“你在外面等我吧。”

    知道洛瑾辭不想讓他進去,溫昀就應了下來。

    然而皇宮這邊的風似乎比郊外的還要冷上幾分,溫昀悄悄搓了搓手,洛瑾辭就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披在溫昀的身上,一瞬間暖意攜裹著淡淡雪松香縈繞在溫昀身上,他抬眸看著洛瑾辭,就聽到對方說。

    “冷的話就會重華宮等我吧。”

    “要很久嗎?”

    洛瑾辭思索了半秒,搖搖頭。

    “那我在這兒等你。”

    看著關上的殿門,溫昀有些無聊踢了踢腳下的石子,雖然很想知道里邊究竟發生了什么,可洛瑾辭這分明是不想讓看到,里邊好像沒什么說話聲,否則他怎么什么也沒聽到。

    *

    在龍床上躺著的洛司淵在看到進來的人是洛瑾辭時,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他撇過頭不想去看這人。

    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上。

    “父皇,您看兒臣給你帶來了誰。”

    洛司淵依舊沒有搭理,直到對方的下一句話讓他震驚的瞪大了眼。

    “這可是月寒的王子,月湘子。”

    光立馬會意,將人提到了洛司淵的面前。

    洛司淵看著眼前這人,瞳孔慢慢放大,眼里的恨意越發明顯,一下子掙扎了起來,嘴里唔唔唔叫個不停。

    而月湘子在看到洛司淵后也沒好到哪兒,那恨不得活剝了對方的眼神若是化作了實質,洛司淵恐怕早就千瘡百孔了。

    看著自己最恨的兩個人恨不得殺了彼此的模樣,洛瑾辭嘴角扯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他讓光將月湘子放在一旁的地上。

    然后拿起一旁的杯盞,輕輕松手,清脆的聲音在大殿上格外清晰,只見一些碎瓷片零零落落灑滿一地。

    “這邊是我送你們的大禮。”

    洛司淵在月寒的時候可沒少月湘子的欺辱,他當初做夢都恨不得手刃了月湘子。躺在床上的洛司淵即使全身沒力氣也拼命地朝窗邊爬,只要他早些撿起那些瓷片,就能割破這人的喉嚨。

    而月湘子的一生噩夢也是從洛司淵開始的,洛司淵欺騙了他的妹妹,害得他國破家亡,而他茍延殘喘的活下來,也只想讓洛司淵也嘗嘗同樣的滋味,到死他也不會便宜對方的。

    此時,兩人的目的都只有致對方于死地。

    在洛瑾辭走到門邊的時候,他聽到了有重物從床榻掉落的聲音,最后他輕輕提腳邁過了扶光殿的門檻。

    溫昀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頓時有些著急,剛想進去看看,就見大殿門了,他急切的走上前,那股血腥味就更濃郁了,他微微皺起眉頭剛想朝里邊看,門縫也被合上了。

    這時,洛瑾辭朝身側的光淡淡吩咐道:“今晚你守在這兒。”

    “是。”

    然后他就拉著溫昀朝重華宮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只能聽到蕭蕭風聲。

    溫昀能感受到洛瑾辭的心情極度不好,想開口問些什么,但猶豫了很久,才憋出一句:“你什么時候發現月湘子的身份?”

    走在溫昀斜前面的洛瑾辭突然停了下來,溫昀也跟著站定,只聽到對方淡淡道:“今日。”

    今日?

    溫昀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洛瑾辭,他剛剛不是跟月湘子說是很早之前嗎。

    于是也問了出來:“你不是說”

    然而他得話還沒說完就被洛瑾辭打斷了。

    洛瑾辭眼瞼微瞌,他和溫昀的距離一點一點拉進,溫昀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洛瑾辭的聲音很輕,就像一根羽毛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溫熱的氣息噴在溫昀的臉頰上,酥酥麻麻的感覺讓他忍不住顫了顫睫羽,只聽到對方緩聲道。

    “溫昀,我說過凡是欠我的,我都會加倍討回來,無人例外。”

    不知為何,突然被喚名的溫昀只覺得一股涼意從后背慢慢爬起,胳膊上不自覺地泛起了雞皮疙瘩,接著他就聽到對方清潤的嗓音響起,尾音微微上揚,無端生出了一絲靡麗。

    “那么,我們之間的賬該怎么算呢。”

    *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就完結啦!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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