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人林磊民選擇的是沈意歡和肖沁潔,他看不出三人表演的細微差別,便更在意她們的背景和履歷。
董芳允和他是同樣的選擇,在她看來,沈意歡各項條件都很優越,又有很強的個人風格,一定能成為芭蕾舞團下一個臺柱子。
而肖沁潔在業內名氣不小,有豐富的舞臺經驗和忠實的受眾群體,選她顯然要比選剛畢業的陳羽更穩。
黃絳珠的另一個選擇則是陳羽,對于編舞來說,她們更看重舞者的情感表達,而不是技巧表現。陳羽兩場表演的感染力都很強,于細微之處的刻畫也非常到位。
“至于舞臺經驗,我反而覺得陳羽的青澀是件好事。嗯...我個人的感覺啊,肖沁潔的表演已經開始出現匠氣了。”黃絳珠字斟句酌,“我們團需要新鮮的血液。”
董芳允看著肖沁潔的檔案,還是有些舍不得,“黃老師,我認同你的說法,但是沈意歡已經滿足了你的要求,另一個名額我覺得還是給經歷過觀眾選擇的肖沁潔更穩妥。”
“陳羽的表現其實也不差。”曹素錦接話,“抽簽的時候她明顯是三人里最緊張的那個,我原來還不看好她,但她卻巧妙地將自己的情緒轉化到了角色演繹上。”
“對于大多數觀眾來說,細小的技巧差別是會被忽視的,充沛的情感表達才能帶著他們真正進入到故事里去。”曹素錦抿唇,聲音更低了些,“相較而言,肖沁潔的表演太平了點。”
她的傾向很明顯,這樣一來,除了沈意歡外,陳羽和肖沁潔都獲得了兩票,白雪妍成了最終決定的那方。
對此,白雪妍很是為難,她出現在這里更多的是團里對她這個首席的尊重,她可沒想過越過領導拍板定人。而且這樣一來,她必須從陳羽和肖沁潔里二選一。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對沈意歡的芥蒂已經消了很多,她非常熱愛芭蕾,在看完沈意歡的《吉賽爾》后就也期待沈意歡進團了,她好奇沈意歡會如何演繹其他的經典曲目。
但這并不意味著她愿意主動開口給沈意歡入選名額,一百多名候選人里,只有沈意歡選擇了瓊花,白雪妍依舊覺得自己的前輩威嚴被冒犯了。
在四個領導的注視下,白雪妍飛快地思考著,非要二選一的話,那就選個對自己威脅小一點的吧,該怎么說才會顯得她沒有私欲呢?
余光掃到黃絳珠的時候,她眼前一亮,“我覺得黃老師說得對,我們應該給新人機會。”陳羽的表演還不夠成熟,肖沁潔卻已經是和自己旗鼓相當的舞者了。
得到這個結果,董芳允和林磊民倒是也不至于失望,陳羽和肖沁潔本就各有千秋,對他們來說無非是49分和51分的差別。
但陳羽顯然不覺得自己有這樣大的勝算,在聽到曹素錦說出“沈意歡、陳羽”之后,她直接在舞臺上抱住了沈意歡,喜極而泣,“我做到了!謝謝你的加油,真的。”
離夢想更近一步的沈意歡此時也是高興的,但她并不習慣剛認識的人離她太近,借著拍陳羽背的動作從她懷里退出來,“不客氣,恭喜你。”
“是因為我是哈市文工團的嗎?”唯一落選的肖沁潔緊抿著唇,眼里充滿了失望和不甘。
也不怪她會這樣想,在《紅色娘子軍》前哈市文工團才是華國第一的芭蕾舞團,現在也依舊是總政文工團最強勁的對手。
況且肖沁潔也并不覺得自己比沈意歡和陳羽差,沒等評委們回答就又問了一次。
正準備離開的白雪妍眸光微閃,其余四個評委也都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本來安靜的觀眾席議論聲漸起,曹素錦連忙站起來回應,“不是的肖同志,我們今天的評判結果只針對你們在兩個曲目上的表演。”
“所以我差在哪里呢?”肖沁潔真的很難過、也很不甘,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會顯得很沒氣度,但是她的對象在北城,她工作問題一日得不到解決,他家里就不會同意他們結婚,這也是她明明明明已經成了哈市文工團的首席還來參賽的原因。
她指向陳羽,“她跳瓊花的時候力量明顯跟不上,我覺得你們肯定能看出來,這對芭蕾舞者應該是很致命的問題吧。”
陳羽聞言心里就是重重一顫,指尖幾乎要戳破手心。芭蕾舞一直被稱為“力的對峙”,肖沁潔的質問對于陳羽來說也是致命的。
“是這樣,但我們覺得她在感情上的表達可以掩蓋這點不足。”黃絳珠不忍師姐為難,主動解圍。
好在肖沁潔聽懂了她的暗示,大概是她也清楚自己在情緒傳遞上的問題,不想當著一群同行的面被點明。
她有些潦草地對著評委席鞠了一躬,拿上自己的挎包離開了表演廳,從背影來看,依舊驕傲得像只白天鵝。
曹素錦嘆口氣,她心很軟,即使是被質問的那方也不忍看見這樣的場景。但名額只有兩個,輸了也就是輸了。等會兒她打個電話給哈市那邊,至少別讓那邊責怪肖沁潔才好。
想到這兒,她招招手叫來了另外兩人,“意歡、小羽,歡迎你們加入文工團,下周一記得準時來報道。”
“好的團長。”陳羽眼眶泛紅,滿臉興奮。她今天的情緒大起大落,此時聲音格外響亮,在有些空曠的表演廳里都激出了回聲,大家都被她這一臉孩子氣的樣子逗笑了。
“意歡,你是本地人吧?”陳羽湊到正在收拾背包的沈意歡身邊,語氣十分歡快,“我來北城這半個多月一直在招待所那邊練舞,現在終于可以好好玩玩了,你有什么推薦的嗎?”
七月的北城其實并不適合游玩,沈意歡便只說了些經典的景點和幾個她常去的國營飯店,“今年很熱,出門的話記得防中暑。”
等出了劇院,沈意歡一眼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媽媽。和過去十多年一樣,每到這種時刻她的爸爸媽媽都會等在她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從未缺席。
“我先走啦,我媽媽來接我了。”沈意歡匆匆和陳羽告了別,小跑著撲到了蔣佩群懷里,聲音歡快得像只小雀,“媽媽!”
蔣佩群笑著探探女兒的后頸,“里面熱不熱?走,去車上,媽媽給你帶了綠豆湯,用井水湃過的。”
沈意歡點點頭,自然而然地將背包遞給了一邊等著的警衛員,“謝謝。”
又轉頭問蔣佩群,“爸爸呢?”今早是夫妻兩人一起送沈意歡過來考試的。
聽到這話,蔣佩群的笑容滯了一瞬,“被你靳叔叔他們叫走了。”雖然已經決定最遲明天就要和女兒攤牌,但蔣佩群還是不忍心破壞女兒此時的好心情。
“好吧。”沈意歡跟著蔣佩群坐上吉普后座,“爸爸又沒有口福了,我今天可是拿上了我去年所有的壓歲錢呢。”
配合著這話的是沈意歡像只小貓一樣有些傲嬌、格外可愛的神態,蔣佩群看得心都要化了。
她配合著表現出了十二分的驚喜,“歡歡考上啦!我女兒就是厲害哦。”
考試前沈意歡和父母做過約定,如果她成功進入總政文工團了,就請爸爸媽媽去天福國營飯店吃飯。蔣佩群怎么可能不懂女兒此刻的小心思,這可是她摟在懷里養大的小嬌嬌。
“因為爸爸媽媽厲害。”沈意歡靠在蔣佩群懷里,這會兒的她完全沒有在舞臺上的成熟。但只要私下和她接觸過的人都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沈意歡。
一個被嬌養著長大的、特別愛嬌、十分能作、脾氣也不太好,喜歡她的人愛得不行、討厭她的人也恨到不行的,真正的天之驕女。
沈母蔣佩群顯然是前者,她是上過戰場、打過鬼子、功勛章都能掛滿前胸的女中豪杰,在女兒面前卻從來都是個極其溫柔細致的慈母,像是把這輩子所有的柔軟和耐心都留給了女兒。
她在十六歲那年加入革.命,二十三歲和沈父沈建中結婚,卻因著身體傷痛和精力限制一直到了建.國后才終于有了唯一的女兒,怎么可能不疼不寵?
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照顧沈意歡,她甚至離開了最愛的前線,甘愿去到了后勤部的清閑部門,一待就是十七年。
沈父沈建中在疼沈意歡這件事上也毫不遜色,他“女兒奴”的名聲在軍區、乃至軍|委都是響當當的存在。可以說是,哪怕沈意歡想要星星,他都能想盡辦法網一堆回來給沈意歡扔著玩兒。
有這樣的父母,沈意歡其實很容易長歪,軍區許多人都說過類似的話。
但沈意歡卻十分爭氣,從小就格外可愛聰穎不說,等五歲那年接觸芭蕾舞后,更是斬獲了無數個她所在年齡能得到的最高榮譽。
她上個月才從首都舞蹈學院畢業,轉身就拿到了總政文工團唯二的入選名額,這即使在整個大院都是非常優秀的后輩了。
總政文工團的意義可不僅僅只是華國最知名,它隸屬軍|委,是華國唯一一個一級文工團。不同于其他文工團還需要提干,總政文工團的正式演員都是最低正排級別的干部。
可以說是,一旦考入總政文工團,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未來就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一片大好了。
想到這里,蔣佩群心中的自豪和欣慰都快溢出來,只不知道該怎樣愛女兒才好。
“媽媽,你也喝。”沈意歡用保溫壺小心翼翼接著勺子,將綠豆湯送到蔣佩群嘴邊,“今天這樣熱,媽媽等我考試辛苦啦。”
蔣佩群低頭將勺子里的綠豆湯飲盡,也借著這個動作掩蓋自己的難過和愧疚,“媽媽的乖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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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沈,不著急,你也回去和佩群姐商量商量先,我們都是看著歡歡長大的,無論最后去誰家,我們其他人也不可能撒手不管的。”
視線中心的沈建中眉頭緊蹙,臉上是只會在妻女的事上才出現的焦慮和躊躇。他對外是很果決直爽的性格,在面對女兒的事上卻格外瞻前顧后,只恨不得把所有情況都設想一遍才好。
他又仔仔細細將客廳里的人都掃視了一遍,作為多年的戰友他對他們的情況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老丁不行,他是湘省人,一家子就愛重油重辣、多葷少素。歡歡在飲食上對自己特別苛刻,要是整天聞著那么香的飯菜氣卻不能吃,得多難受啊。
老顧也不行,他有三個兒子,聽說小兒子還特招小姑娘喜歡,可不能給他往乖囡身邊湊的機會。
老方就更不行了,他兒子從小就喜歡追在歡歡身后跑、大獻殷勤,明明沒人逼他,老方媳婦卻總覺得是歡歡的錯,不僅不能去還要交代歡歡離她方家嬸子遠點才行。
最后,沈建中對上了一雙極其真誠的眼睛,他曾經的老搭檔,現陸軍首都軍區軍政|委,靳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