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這只雞有病
“今日郎君要來視察,手腳放勤快些,莫要讓那肥田之物傷了郎君的眼,”
捧著小本本的女郎認真的說道,見兩個負責養雞場的娘子興致缺缺也不生氣,只是補全了最后一句話。
“可以按照加班的待遇來算工錢。”
兩個女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當場拍著胸脯保證她們今天一整天都不停手,保證郎君良好的參觀體驗。
徐家的工錢本就給的大方,加班向來是按照三倍算錢的。
養雞場的活計不重卻很是瑣碎,尤其是雞是典型的直腸子,若是要保持養雞的場地一直整潔,那就要時時打掃,女郎們為了減輕工作量,一般都是雞吃完重新散開以后進行場地上的統一打掃,而不是看到一個清一個。
但還是那句話,噓寒問暖,不如打筆巨款;千叮萬囑,不如銅錢到位,在三倍補貼的激勵下,女郎表示能把掃把掄出火星子!
“郎君怎么突然要來這邊檢查啊?”
送走了通知消息的娘子,兩個娘子就嘀嘀咕咕說起了小話,她們之前只是相互認識的關系,分配到養雞場以后才漸漸熟悉起來,沒想到對方竟然意外的符合自己的秉性,到現在便成了一對密友。
“不知道。”
另一個娘子誠實的搖頭,連青娥院的三歲小孩都知道,徐家郎君自從到了五指山,就在那山下神猴的身邊扎了根,如非必要連外出都少,更別說巡視產業了。
也就是喻娘子手段高超,章娘子精明強干,她們這邊又被高薪養廉,不然就郎君這種甩手掌柜的架勢,只能喝西北風。
兩人也并沒有討論多長時間,做了幾個猜測以后就開始了日常工作,一個照常準備雞食,另一個直接扛著掃把往院子里一站,有雞進了這片場地就死盯著雞屁股,保證肥田之物隨落隨鏟,生怕給郎君留下不好的印象。
“叮鈴鈴——”
黃富貴看了看天色,撥動了在門口的小鈴鐺,很快就有一個娘子出來,取下掛在墻上的銅鑼,對著養雞場就是一陣猛敲。
“哐哐哐——”
也就十多秒的功夫,一大群雞就這么撲棱棱從各個犄角旮旯和灌木叢里鉆了出來,連飛帶跑的過來吃飯,黃富貴就混在色彩各異大小不同的雞群里,鼻子不停的抽動著。
“咔咔!咔咔咔!”
本來漫無目的的黃鼠狼突然往一個方向飛奔過去,繞著一只沒吃東西的公雞轉了兩圈,便沖著站在門口的娘子飛奔過去,不斷揮舞著被染黑了的爪子。
那娘子本來是悠悠閑閑的站著,等著雞吃完以后收拾東西,聽到黃富貴的叫聲后頓時臉色一變,再看看那只舉起來的爪子的顏色,立馬跟著黃鼠狼飛奔過去,先把目標雞薅離雞群單獨隔離,才仔細觀察起來。
這只雞在雞群里看著還算正常,可單拎出來以后,能看到雞冠已經變成了紫黑色,嘴角不斷有液體流出來,撒下去的雞食也沒有吃的意思,只是不斷把腦袋昂起來嘴巴張開,大口大口的呼吸……這明顯是雞瘟![1]
“多謝黃仙告知。”
娘子沖著地上的黃鼠狼道了聲謝,跟屋里的娘子說了一聲,便急匆匆的去找人了,都說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指的便是大量養殖帶來的疫病問題,若只是單體的病癥還好,最怕的就是這種傳染性的疾病,一旦沒有及時發現,全軍覆沒也只是尋常。
養雞場的尋常事物兩位娘子足以承擔,但疫病到來后多出來的消毒之類的工作量,卻是需要大量的臨時工幫忙的。
亡羊補牢講究時效性,若是不在短時間完成消毒之類的補救工序,就是雞瘟始終快人一步。
黃富貴懶洋洋的趴在自己的椅子上,琢磨著這次要吃什么做法的雞。
清蒸黃燜紅燒白切都試過了,要不這次來個鐵鍋燉吧?
反正冬天留的久,一餐吃不完能放三天。
椅子上的黃鼠狼皮毛油光水滑,曬太陽的時候渾身都透著股懶洋洋的勁,也許是沒有了生存和道德上的壓力,這輛狼連眼神中都透露出幾分清澈的天真。
它被徐家收編后明顯沒虧待自己,身上都有蒜瓣毛了。
冬天的太陽暖綿綿的,黃富貴本來只是想在椅子上等娘子回來點菜,沒想到竟然真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夢到了自己剛來徐家的時候。
喻娘子是個精明的,看出黃富貴有些特異之處后一路都看的很緊,等到了徐家更是直接將其拎到了美猴王面前,讓大圣確定了黃鼠狼身上沒有人命,才把黃富貴納入考察員工范疇。
黃富貴能被她抓住,就說明本事不大;沒有沾過人命,就不用擔心女郎們的安全,現在就看黃鼠狼分辨雞狀態的本領是不是真的,但凡正確率能達到百分之五十,就能混上徐家的鐵飯碗了。
沒有煉化橫骨,聽得懂人話但不會說沒關系,這不是還有燕燕在嗎,只要糧食足夠,小朋友可是很喜歡幫忙的。
黃鼠狼當時被嚇破了膽子,喻娘子說什么它做什么,一點都不帶藏私的,于是喻娘子驚喜的發現黃富貴的種族優勢的確得天獨厚,當場就定下了契書。
包吃包住,酬勞豐厚,聞出有問題的雞另算錢。
不過黃富貴作為一個有想的妖,確定這些錢都屬于自己正當收入的合法所得后,直接把大部分都給了喻娘子,讓她幫著用到需要的地方去。
它對人類社會也就一知半解,不過沒關系,喻娘子肯定比它明白怎么做慈善。
黃富貴這么做跟善良沒有丁點關系,它肯捐錢的目的是為了攢功德,別看功德這東西現在看不見摸不著,可要是妖身上能帶著些,度雷劫的時候都能容易些。
雖然世間一直流傳著“刻意為之的功德不算功德”的話,但黃富貴知道,這世上講究的其實是“論跡不論心”。
而且功德和罪孽從來都不是能夠相互抵消的存在。
小小的黃鼠狼有著大大的夢想,它想要擺脫壽命的鉗制,想要成為長生不老的一員,所以它從不做吃血食的勾當,生怕斷了自己的飛升路。
別看吃血食的妖實力提升的極快,其實它們突破的時候往往一次比一次艱難,而且絕對過不了成仙的雷劫,還會成為三界眼中的人形功德,只是能不能拿到手就要看實力了。
況且功德也不一定會在成仙的時候才用得上。
黃富貴早年也去東勝神洲求過幾年學,因為同屬于五仙之一又會來事,倒也打聽到了不少東西,其中就包括了功德的三百六十五種使用辦法。
首先能飛升當然是最好的,功德可以直接用來減弱雷劫;若是靠自己修煉沒法在大限來臨之前成仙,還可以嘗試功德飛升的路子,雖然比不得正經修煉起來的,但也算是擺脫了時光長河。
不過功德飛升也難,一般是要有救世之舉,比如在農業方面有所建樹……當然了,任何時候都有抱大腿的現象,相對于自己奮斗,其實也可以走另一條路,就是對有這種潛力的人進行重大幫助,回頭捎帶著一起飛升也不是不行。
黃富貴就聽過這種事情:兩百多年前有一只兔子精,看到有人把女嬰抱到山上就走了,出于憐憫之心將其背到了一戶多年沒有孩子的人家門口,讓他們收養成了女兒,然后這女嬰長大之后改良了農具還做了不少好事,在推廣出去以后就飛升了。
兔子精因為救過女嬰一命,平時也沒做什么壞事,便也功德成仙了。
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黃富貴還沒出生,不過聽人說,在那兔子精飛升以后,妖界便流行了上百年的撿娃,大家都試圖把自己蹭到天上去,就像一些人想要名傳千古就跟名人做朋友一樣,人家努力奮斗,你只要成了注腳也能為人所知。
比如那詩仙李太白,那汪倫曾夫子丹丘生不都是靠蹭到了他的詩里面嗎,若是詩詞為后世所知,他們的名字自然也不會被遮瞞。
雖然可能只能留下一個名字,但這世上有的是奮斗半生歸來依舊無名的存在。
黃富貴也想碰上這種好事,不過就從兔子精到現在這件事情只出過一起的概率來看機會不大,但總是要努力一下的,沒準它就走了好運呢。
要是飛升成仙和功德成仙的路都走不通的話,那有了功德還能試著在死后爭一爭城隍山神土地的位置,這種職位雖然是靠香火為生,沒有前兩種方式那么有底氣,但黃富貴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帶著這輩子的記憶活著就好。
只要還是他自己,日后便能繼續慢慢謀劃。
當然了,要是嘎了以后也混不上凡間的廟宇職位,那有功德在身,去地府混個鬼差助手也是不難的,只要不碰上窮兇極惡的,自己又不作死,照樣能夠繼續保持意識。
再退一步,即使鬼差助手不要人,有功德也能在地府待一段時間,至于是修煉找關系還是干什么都行,只要不影響公務,就沒人會在規定時間結束前強行把你拖走。
再往后退,要是必須投胎,有功德也有選擇的余地;最后退一步,要是投胎選擇布料,那也有可能保留記憶輪回轉世。
就像是現代的國考省考事業編,三支一扶和國企,有了功德就相當于入場券,先不說能不能成功,起碼有了進去考試的資格。
所以黃富貴是一定要攢功德的,還要攢的多多的!
第222章 涼拌苦瓜
在知道工錢是在正式上班才開始計算后,黃富貴一瞬間對上班爆發了極大的熱情……然后就蔫頭巴腦的回來了。
養雞場都沒修好呢,上個鬼班哦。
黃富貴心里焦急又無可奈何,它只是一只開了靈竅的小黃鼠狼,一沒權二沒財三沒勢四沒見識,不然也不會窩在黃家村快十年不挪窩。
好容易把栓在脖子上的草繩磨斷一半吧,還被發現然后換成了鐵鏈,這下就算是把牙咬禿都沒用了。
“吃飯。”
兩個碗被放到黃富貴面前,菜和飯分開是女郎對他僅有的尊重,黃鼠狼充滿期待的湊上去……然后苦著臉了回來。
“咔咔!”為什么又是苦瓜!
饒是黃富貴這么從心的性子,也忍不住扭頭抗議了,前天是苦瓜昨天是苦瓜今天還是苦瓜,不出意外明后兩天的配菜依舊是苦瓜,再愛吃苦的也都受不了啊,更別說他這種壓根就不喜歡吃苦的小妖。
這是在虐待動物!
“因為苦瓜便宜。”
喻娘子看了眼面前的苦瓜炒蛋和苦瓜燉排骨,淡定的回答。
凡是種過地的人都知道,自家的菜園子一旦有什么菜成熟了,那么往后一段時間餐桌上的蔬菜都是它,甚至因為有些菜特別能長,再怎么努力都吃不完。
比如山河四省的豆橛子。
相傳這玩意是個無比神奇的存在,只要種上單人床那么大的一塊地方,就能讓一家人拼命吃上一個夏天,隔壁省份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其他省份就運幾車豆橛子過去,甚至網友還為此簽訂了山河四省和平共處條約,不過據說效果不大。
徐家車隊來這邊的時候,恰好是吃苦瓜的季節,家家戶戶的苦瓜多的吃不完,又因為少有人買,價錢低的不像話還包運送,于是一不小心就買多了。
“咔咔?咔咔咔!”那憑什么你們吃的都是苦瓜炒菜?我吃的卻是涼拌苦瓜!
黃富貴依舊十分憤怒,別人的苦瓜菜再怎么簡單,好歹會放到鍋里弄熟了再吃,它的呢?洗干凈了就直接去瓢切片加鹽腌制加調料,然后就端到他面前了!
連豬食都比不上!
那么辣,吃的它天天便秘!
沒有燕燕翻譯,葉娘子聽不懂黃富貴的鼠言鼠語,但她自覺這黃鼠狼不會有什么好話,所以只是慢悠悠的說道:
“誰讓養雞場太費錢了呢,要是先不蓋,伙食就能豐富不少了。”
說著喻娘子居然露出幾分若有所思的模樣,伸手就要把黃富貴面前的苦瓜拿走,一心念著養雞場的黃富貴頓時炸了毛,拼命的將苦瓜碗拱遠,然后生怕有人跟它搶一樣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喻娘子見狀,一絲滿意之色飛快從眼中閃過。
小卡拉米還想跟她斗?
做夢!
日子就在黃富貴跟苦瓜的斗智斗勇中一日日過去,養雞場也在眾多女郎齊心協力下逐漸有了雛形,等到陽春三月的時候,養雞場終于修建完畢,而黃富貴也早就被喂成了苦瓜的形狀。
這年頭糧食有限,養雞一般是自家固定喂些吃食,頂多加上小孩抓回來的蟲子,至于自己找食……屁大點地方還找蟲?一天能下來刨出來兩條蚯蚓都是天選之子了。
因為營養不夠,大多數的母雞都是兩三天甚至三五天才生一個蛋,一天能下一個蛋的母雞,那是全家的心頭寶。
跟現代走地雞一樣放出去自行覓食是不可能的,誰知道雞跑著跑著就到哪里去了——
被人下黑手了?
被野獸看上了?
自己出意外了?
天黑不敢回家在外面湊合一宿了?
不確定因素實在太多,農家抗風險能力又極差,總之為了省點糧食就把雞放出去,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雞仔買來的時候也花費不少呢。
但跟單門獨戶的普通農家相比,徐家的情況又有所不同。
首先,徐家有錢。
其次,徐家有錢。
最后,徐家有錢。
雖然不想承認,但大多數時候,有錢的確能解決很多事情。
比如走地雞的養殖安全問題。
徐家養雞的主要目的其實不是掙錢,而是為了保證自家郎君在想吃雞肉的時候,立馬就能抓一只精神抖擻身體健康的雞出來,順便為自家節省一點食材購買成本。
這么多張嘴呢,能省一點是一點。
況且還有黃富貴這么一個天然養雞鼠在這杵著,喻娘子覺得如果她看著這個小趴菜就在這邊混吃混喝啥也不干,那她的精神,她的靈魂,乃至她的一些美好品格都會失去的!
五指山這邊植被稀疏土壤貧瘠,開荒一翻全是石頭,之前徐家可勁兒上肥,也不過是將荒地變成了最差的下等田,有那精通農事的娘子說了,要想把這田地弄出氣候,沒個三五年不行。
土地就是農民的命,但養活自己都艱難的收成還是令其少有人在此定居,留下的都是世世輩輩土生土長的百姓,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去過縣城,從來講究一個安土重遷。
但就是這么艱難的日子,家家戶戶也沒少生孩子,更沒少停止重男輕女的風俗。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早就習慣了的喻娘子壓根沒放在心上,只是默默把地價又往下壓了兩成。
她不是摳,更沒有生氣,只是習慣性勤儉節約。
冬日做不了地里活,喻娘子也并不著急,只是帶著女郎和娘子們先清養雞場預備地盤上的雜草灌木,又做了一系列的準備工作,等到春日到來冰雪消融,養雞場的建設進度便一日千里了。
“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找到最健壯的雞崽子回來啊。”
喻娘子充滿期盼的看著黃富貴,養鼠千日用鼠一時,黃富貴被好好養了一個冬天,現在母雞總算要抱窩孵蛋了,它必須充當主力軍!
順便讓她的耳朵清凈一段時間。
這黃鼠狼在冬天只辦了四件事情:吃飯睡覺排泄騷擾喻娘子,若是強硬些還好,一個大嘴巴子過去就老實了,偏偏又從心的不行,每每都卡在想讓人抽一頓,卻又覺得沒那么必要的水平線上,就很令人心煩!
“咔咔!”保證完成任務!
黃鼠狼人立起來,用前爪瞧了瞧自己的胸口,喻娘子仔細的瞧了瞧那張臉,竟然從黃鼠狼的黑豆眼中看到了認真和堅定。
就……雖然知道這黃鼠狼成了精,但還是不太適應。
黃富貴跟著章娘子走了,喻娘子便帶著人抓緊時間建設養雞場,先將提前做好編織成網格狀的鐵絲插到養雞場周圍,連接處用木頭和麻繩固定好,才開始清養雞場里面的各種洞穴。
老鼠和黃鼠狼都是雞的天敵,只是礙于體型問題,這邊的耗子成年了也不過巴掌大小,咬死雞仔還行,找大雞就有些吃力了;但黃鼠狼不一樣,這玩意從大到小都能嘎,甚至老鼠都在食譜上,兇殘的很!
雖然黃富貴被收編了,但這并不影響徐家除鼠務盡的決心。
忙活了許久,鐵絲網范圍內的洞總算是處的差不多了,喻娘子一邊琢磨著從哪里能抽調幾個熟練的水泥工過來加班,一邊想著回頭得找黃富貴過來走一圈,看看有沒有殘余的洞穴,她們這點子家業,可經不起幾次折騰。
喻買山輕而易舉娘子所當然的想到。
“徐家有這么多鐵嗎?”
娘子們不算講究的席地而坐,大口大口的吃著蒸餅,有人突然起了吃瓜的好奇心。
“誰知道呢。”
這個問題有點敏感,問出去造成了有些尷尬的沉默,提問人的好友臉色一遍,毫不猶豫的把蒸餅往胸口一塞,極其絲滑的捂住了提問人的嘴,幾乎是惡狠狠的把人拖走了。
鹽鐵官營后本來就管的死緊,她們這些人都是跟徐府簽了契書的,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拿錢做事就得了,非得顯得自己很聰明一樣,問這種問題!
“她說話不過腦子,諸位莫怪。”
兩人從小長在一起,好友自然知道女郎不是想要打探情報,她只是單純的又開始了不合時宜的犯蠢,但她能怎么辦呢,還不是只能笑著把這個蠢貨原諒。
“唔唔唔……”
女郎似乎還想辯解什么,被好友的一個眼神直接閉了麥。
“別逼我在這種時候扇你。”
好友在她耳邊一字一句的說道,女郎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只能五官扭曲的把嘴憋成了蚌殼。
一般好友這么說,那肯定是她又犯了什么錯,這個時候閉嘴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能不能把她胸口的蒸餅拿出去,真的好燙好燙好燙——
喻娘子為了讓女郎們更自在一些,跟她們隔開了一段距離,但還是有隱約的聲音飄到她耳朵里,只要稍想一想,便能知道她們在交談什么。
鹽鐵官營固然不假,但鐵絲網的原料來源也并非不清不楚。
最開始的一部分鐵是從官府買回來的,后面這些則是大自然的饋贈。
嗯,土地歸屬自然,從它手中出來的東西,四舍五入也是自然的贈禮,喻娘子收的毫不心虛,用的也不手軟。
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呢,她的上面是郎君,郎君上面是神猴,那神猴被壓在山下幾百年還活蹦亂跳,本就說明了自身的不凡,土地怕是連他塞牙縫都嫌小。
至于鐵絲網的制作……城里的鐵匠家鬧矛盾關徐家什么事呢,喻娘子只是在城里采購的時候,恰好碰上了鐵匠家分家后的幼子出來找工作,恰好她們這邊需要打造一些農具,便聘請了鐵匠幼子,順便給他們全家提供安身之所的好心人罷了。
第223章 棒棒雞絲
至于鐵匠一家吵起來之前曾經有人跟老鐵匠長談……瞎說什么呢,這可是大唐的城市,當地人嚴格遵守宵禁的!
喻娘子咬了一口雞絲,看著被刷了一層漆,不怕風吹雨淋的鐵絲網,就像看到了未來到處是咯咯噠的美好生活。
養雞場離徐家有一點距離,為了保證飯菜的口味,做的都是涼菜,比如今天做的就是棒棒雞絲,據說是蜀地那邊的做法。
大塊的雞胸肉跟著蔥姜酒入開水鍋,大火煮開后轉小火,雞肉七分熟的時候移鍋,用殘余的熱量將其燜熟。
將配菜切絲,因著這方面看個人口味,廚娘索性放飛自我,將之前用剩下的邊角料全都切吧切吧消耗干凈,什么萊菔白菘黃瓜生菜苦瓜……喻娘子這邊還有幾枚燙熟了的木耳。
總之就是能生吃的直接切絲,不能生吃的切絲后焯熟,主打一個包羅萬象。
切完配菜就可以調料汁了,這方面廚娘做的還算嫻熟,大醬鹽糖香油還有各種調料的粉末一加再豁楞均勻,直接往撕成雞肉絲的雞胸肉上面一倒,再把拌勻的雞肉往已經放好了配菜的碗底一舀,上面撒一層辣椒末,就能直接吃了。
因為徐家已經分成了吃香菜黨和不吃香菜黨,所以香菜是被單獨放到旁邊的小罐子里的,想要吃的人自己加,喻娘子不好這一口便沒動,只是將一碗棒棒雞絲就著蒸餅吃的干干凈凈,才總算是覺得肚子里有了點東西。
在很多時候,腦力活不比體力活消耗少。
吃飽喝足,繼續干活。
在養雞場最中心的位置,喻娘子單獨劃分出了一百多平米修了一片水泥地,專門用來給動物加餐用,上面還修建了幾個水泥窩棚,專門用來防備老鷹。
女郎們每天的活計都被安排的滿滿當當,等到黃富貴興高采烈的跟著一車車小雞崽回來,原本一片光禿禿的空地早就變了模樣。
許多一年生的樹木被栽種到了養雞場里,雖只有手腕粗細,卻也營造出了一小片林子,長大以后便是防備老鷹等動物的好幫手。
雞舍和雞窩被建立起來,全都是水泥干草配置,冬天保暖絕對過關,不管是大雞小雞公雞母雞,只要進了雞舍,就能從老鷹之類的猛禽手中活命。
再加上隔一段距離安置下來的狗屋,一水兒的中華田園犬,防備小偷勘探情況都是妥妥的一把好手,喻娘子琢磨則回頭能試著訓練一下趕雞,徐七郎說外國有會趕羊的狗,大家都是狗,沒道大唐的學不會。
“等這些雞仔熟悉幾天,我就去買些鵝苗回來混著養,到時候鵝還能幫著護一護雞。”
喻娘子認真的跟黃富貴說著以后的打算,養雞場的大部分配置都是為了防老鷹之類的吃雞猛禽設立,倒不是不重視其他的問題,主要是食物方面有徐家幫忙,疾病和小型動物方面有黃鼠狼看守,真的猛獸來了也打不過,可不就得多瞧著些天上?
“這些樹是我特意買回來的,一年的功夫就能長大,明年栽幾顆絲瓜苗在旁邊,到時候能給雞仔們擋些太陽。”
大樹旁邊種藤蔓類作物是農家的智慧,只是現代一般種植的都是佛手瓜,徐墨陽這邊實在是找不到這種清朝才被引進的作物,便用絲瓜代替了。
“然后我還要買幾只羊過來,隔一段時間放進去吃些草,不然草太高容易養蛇。”
要不然打草驚蛇的典故是怎么來的?
黃富貴聽著喻娘子的規劃,直接就被忽悠瘸了,要不是身長腿短,當場就能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保證自己肯定努力工作,為養雞場的繁榮興旺添磚加瓦。
“第一次先養這一千一百五十七只,若是能養活一千只以上,明年就再多買些。”
母雞孵蛋的成功率是不固定的,喻娘子本來只打算養一千只雞苗,但想到雞仔的折損率,便默默把數量提高了一成,沒想到母雞們比她想的還要爭氣,硬是給她孵化出一個有零有整的數目。
“行。”
黃富貴在冬天的時候被抓去補習過,簡單計算了一下就知道雞仔要八成以上的存活率,這對別人來說可能很難,可黃富貴作為鼠型疾病報警器,卻覺得這個要求并不算高。
別的不說,光是去年黃家村養的雞都比這批要多,而且人家都是一家一戶的分散養殖壓根沒有這邊這么好的條件,雞苗的成功存活率都到了八成五。
區區八成,灑灑水啦。
……
“這些公雞日后是要全殺了嗎?”
一個聲音驚醒了正在鵝口極限逃生的黃富貴,它猛的睜開眼,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現在已經不是開春,不用擔心不熟悉的大鵝來咬它的屁股。
其實也不是咬,因為大鵝的攻擊方式是用嘴叨了一塊肉然后擰緊,但這不代表擰了以后不疼啊,黃富貴被這么來過一回,留下了堪稱一輩子的心陰影。
“還是要留些做種雞的。”
明年徐家打算自己給母雞抱窩,受精蛋是很重要的一環,不過大部分公雞已經注定了是淘汰的命。
美雞只配強者擁有。
黃富貴看著走過來的兩道身影,前方的男子容貌出色而熟悉,自從離開徐家來到養雞場居住,它還是第一次看到徐墨陽。
臉色比春日的時候好了些,日子過的應該還不錯。
黃富貴松了口氣。
它是真心希望徐墨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的。
倒不是出于喜歡之類的原因,而是因為穩定的日子過久了,不想再繼續過著野鼠生活,就像是人被收編進了體制內,流浪貓被帶回了家,也不圖什么高薪,只想要平平安安的過日子。
徐家給的薪水的確豐厚,但妖族真想搞錢也算不上什么難事,雖然處處都有山神土地,但金銀礦脈之類的挖一點他們也不會計較,這種錢也是能正常花用的,只是必須自己去挖出來才行。
同樣的,因為這些金銀不是自己堂堂正正掙來的,所以除非是真的無心為善,不然花出去也不會有功德,黃富貴的口腹之欲有黃家村打底,對這些財寶倒是真的不怎么看重,來了徐家以后吃穿不愁,他就對這種只有使用權的金銀更加看不上眼了。
徐家的日子過的多好啊,他可不想哪天知道徐墨陽嘎了,然后他又過上荒野求生的日子。
黃富貴看的清楚,別瞧著徐家的大小事好像都是喻娘子等人做主,其實真的計較起來,徐墨陽才是那個擁有一票決定權和否決權的存在。
不說別的,他能被收編進徐家,就是徐七郎率先在長安雇傭妖族打工開的好頭,據說那只豬已經成了養豬場廠長,今年的目標是養豬突破一千頭。
想想人家的霸氣,再瞅瞅自己面前的八百多只雞,還有大片沒有開發出來的場地,黃富貴就覺得未來可期。
不就是千豬場嗎,它這邊以后會成為萬雞場的!
誰都不會比誰差!
這邊的黃富貴燃起了雄心壯志,那邊的徐墨陽已經從雞仔的生長情況一路聽到了飼料配比,現在說到了母雞的產蛋量,兩人說著說著,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那邊水泥地上。
這水泥地早就被雞群們視為自己的領地,黃富貴和負責這邊的女郎還好,雞早就熟悉了他們的氣味,不至于當成同類,卻也不會在他們做事的時候故意攻擊,但徐墨陽不一樣啊,幾乎是踏上水泥地的一瞬間,就被好幾只雞給盯上了。
在徐墨陽嘗試著想要去體驗一下撿雞蛋的時候,雞的忍耐程度終于到了極限,落下的腳步似乎是什么信號,一只公雞就這么氣勢洶洶的往徐墨陽手上一啄!
“咔咔!”
“郎君——!”
“哎喲!”
黃富貴和女郎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倒是將徐墨陽的痛呼聲掩蓋了過去,見那公雞叨了一下還要再來第二下,女郎眼疾手快的薅著雞翅膀把雞拎起來,隨手扯下腰上的細繩,把公雞捆了個結結實實。
黃鼠狼離得實在有些遠,等到四條小短腿把它帶到徐墨陽面前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徐家郎君的手套已經被取下,女郎正急匆匆的要去取藥膏出來給徐墨陽涂上,被徐七郎哭笑不得的擺手拒絕。
哪里就到了這種地步呢。
徐墨陽是真沒受傷,現在天冷,他身子骨也不太好,出來的時候向來是全副武裝,今天騎馬過來還帶了手套,那雞的爪子和嘴雖然是一等一的鋒利,但要穿破手套造成見血的傷口,還要再練上一段時間。
脫了那手套,被雞啄的地方不過是微微腫起,明明只是再不看到就要愈合的存在,結果被女郎這么大張旗鼓的一折騰,硬是讓徐墨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哪里受了很嚴重的傷,然后因為種種原因沒發現。
在確定沒有這種奇葩事情發生后,徐墨陽再次堅定的拒絕了要給他上藥的女郎——這跟割破手指就打車去醫院住ICU有什么區別?
真是尷尬他哥給尷尬開門:尷尬到家了!
被女郎的熱情嚇到,徐墨陽也沒在這邊久留,簡單說了幾句場面話就告辭了,女郎熱情的恨不得來個十八相送,最后還是徐七郎嚴詞拒絕,女郎才停下了腳步。只是回頭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跟陽光下的泡沫一樣無影無蹤了。
當晚,除了日常的飲食,徐墨陽面前還多了一盤紅燒雞塊。?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喻娘子一眼,卻只得到一個看不懂的微笑。
這雞怎么還能繼續活著呢,今天它敢吃蟲,明天它就敢吃人!
第224章 水泥路集市
“雞仔一千一百五十七只嗎,目前存活八百三十二只……還不錯,明年可以試著養三千只。”
徐墨陽在吃紅燒雞塊,喻娘子在算雞仔的存活概率和養殖成本,加減乘除了好一會兒后滿意的點點頭,覺得黃富貴對的起給它開的那份高工資。
技術型人才就是不一樣。
前前后后大半年,黃富貴已經把五次雞群的疫病消滅在萌芽之中,雖然四次都是小型疫病,但若是都沒防住,一次一次減產下來也夠嗆。
前前后后遭了這么多次災,加上摔死之類純粹是不小心出意外的,還有一時沒看住被動物吞食了的,還有一千多只活下來,足見黃富貴的本事了。
至于為什么平安生存下來的有一千多只,而賬本上的數量只有八百多……當然不是因為上下都要撈一手油水造成的合法減員,而是徐墨陽那邊點菜導致的數量自然下降。
雞的成長速度很快,三個月就能入口,四五個月就能下蛋,自從雞養大了些,徐墨陽時不時提出的雞肉都是用養雞場的雞來做的。
按說徐墨陽的食量有限,并不會對雞的數量造成影響,但難就難在還有個五指山下的神猴,他們家郎君親口說了待遇要跟自己相同,這猴又恁能吃,一餐抵的人家十餐,所以每次殺雞都是十一只起步。
還有這么多雞留到現在,已經是廚娘手藝高超了。
也就是這些雞的公母數量比大概達到了四比六,徐墨陽吃的都是不能生蛋的小公雞,不然喻娘子得心疼死。
明年還是得多養些雞。
想到燕燕帶回來的,據說叫什么苜蓿的種子,喻娘子下定了決心。
徐墨陽邊吃紅燒雞塊邊發愁,從猴哥的懷里醒過來這件事情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連滾帶爬的跑路到了徐府。
現在的情況就是他不想跟大圣分開,又不知道怎么面對大圣。
就很愁!
“郎君若是覺得無趣,不妨去水泥路那邊瞧瞧?”
喻娘子出來就看到徐墨陽愁眉不展,聯想到之前負責做飯的女郎傳回來的消息,非常貼心的給了一個提示。
“那邊現在有不少商隊來往,好東西不少。”
徐墨陽聽到這話,頓時眼睛一亮。
若是能找到什么好東西給大圣做禮物當賠罪的話,那他就能名正言順的窩回去了!
在跟大圣回歸往日相處狀態的誘惑下,徐墨陽毫不猶豫的無視了上午騎馬去養雞場后有些酸軟的腰,問清楚方位就騎馬沖了出去,好在還記得戴手套,不然喻娘子高低得給他來個緊急截停。
徐墨陽已經許久沒有外出過了,跟大圣相處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他只覺得自己除了吃飯還什么都沒做天就黑了,投壺射箭拼圖雕刻,讀書辯論寫作小酌……每天的時間都排的滿滿當當,不經意間就從春到秋,從冬到夏。
在五指山那邊過著桃花源般的日子,徐墨陽乍一出來,才發現外面已經變了個模樣,雖然早就從喻娘子等人的口中聽過,但當這幅場景真實展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才真正造成了沖擊。
足夠寬敞水泥路,每個拐角都有的食鋪和雜貨鋪,來來往往穿著布衣甚至打著赤腳的行人,還有黃包車夫來回的跑動,自行車飛快的前進,釘了馬蹄鐵的馬兒構成或大或小的商隊。
不同時代的部分在這條路上交織匯聚,讓徐墨陽覺得自己陷入了時空混亂之中,甚至有種自己又穿越了的錯覺。
哪個時代是水泥路馬車夫穿草鞋喝奶茶啊!
這就跟一個人格格頭直裾馬面裙鉚釘靴還拎個棒球棍一樣!
充滿了林黛玉結拜諸葛亮然后倒拔垂楊柳的混亂美感。
徐墨陽站在道路旁邊,閉了閉眼睛又睜開,努力說服自己接受這種富有沖擊力的場面,在坐了一次又一次的心建設以后,他終于鼓起勇氣把馬寄存到食鋪旁邊,然后招手叫了一輛黃包車。
馬是不怕丟的,喻娘子已經跟他說過,但凡是在水泥路旁邊起的食鋪,基本都是徐家開的,徐墨陽也觀察過食鋪中的員工,的確是徐家的衣物款式。
而且這旁邊也不止停了一匹馬。
叫的是黃包車,先停的卻是一輛三輪車,車夫笑的憨厚老實,一口一位貴客叫的極甜,但凡美猴之前看到的三輪車夫上來邦邦兩拳,呵罵他臭不要臉亂搶客,徐墨陽估計也就真的上了這三輪車的小馬扎。
坐哪不是坐呢,他又不挑。
三輪車夫挨了打自然不肯罷休,雖然自知虧沒有再動手,可嘴皮子卻利落的很,說實話徐墨陽還挺想留下來看熱鬧,但他們吵著吵著竟然飚出了鄉音,徐墨陽也就沒了繼續傻站著的興趣。
這年頭看熱鬧還得學會解碼,不講武德!
徐墨陽坐在黃包車上的時候還有些憤憤不平,這輛車是一個年輕人拉的,看著很舊但是被擦拭的很干凈,徐墨陽問價的時候也沒有看人下菜碟,他也懶得去找其他的車子了,便直接談好了價錢坐下。
還是那句話,坐哪不是坐呢。
就是在唐朝的西游世界坐民國時期的限定坐騎,讓他覺得有點畫風不對。
車夫話少卻很可靠,一溜煙就帶著徐墨陽到了目的地,然后就坐到旁邊喝水去了——徐墨陽包了他一整天。
徐墨陽有些驚奇的瞧著這些攤位/窩棚/建筑,他還是第一次來這邊,本來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這地方已經儼然成了一個小型市集,甚至有了西街的三分模樣。
可別小瞧這三分,西街可是在長安的都城,能在這地方做出這種規模,已經稱得上一句商業鬼才。
徐墨陽饒有興致的穿梭其中,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東西,只要沒把他當冤大頭宰,那就直接買下來,沒一會兒手上就滿了。
針對這種單身購物狂,這里早就推出了自己的應對方式,徐墨陽在寄存和雇傭中考慮了片刻,最后決定別為難自己的腿,多花點錢找人拎包。
在手上的負擔悉數轉移出去后,徐墨陽便又有了消費的動力,這邊吃吃那邊逛逛,最后舉著一串糖葫蘆到了徐家的食鋪,要了一份煎餅果子。
負責點單的是個熱情的小女郎,強烈推薦徐墨陽一定要嘗試她們家的飴糖柚子茶,徐墨陽不太好意思說這個茶水的起源就來自他,瞧了一眼被風吹出高原紅的人形掛件,還是要了一杯,然后再要了一竹筒的涼白開。
飴糖柚子茶做起來不難,新鮮柚子內層的皮切細絲泡水,柚子肉去掉白膜掰成小塊,泡水的柚子皮擠干水分后和飴糖一起放入熱鍋,等到飴糖化開再加入柚子肉小火慢熬到粘稠,就可以乘熱喝了。
是的,柚子茶沒有茶,就像老婆餅里沒有老婆。
只想喝柚子茶的可以用紗布過濾一遍,不挑嘴的就沒那么多講究了。
這道飲品主要講究火候,一次做一大鍋也沒問題,自從上了秋日菜單后就沒下來過,一直是徐家食鋪的爆款單品,徐墨陽點完后沒多久就上了桌,滿滿的一大碗,換算一下價錢也相當實惠。
徐墨陽聞著空氣中的甜香,對味道了有了點期待,他用勺子避開柚子皮和柚子肉,舀了大半勺嘗了一口……
“我吃不完,你喝吧。”
徐墨陽又抿了一口涼白開,舌尖上的味道卻依舊固執的保留著,他的聲音非常平靜,表情中卻帶著幾絲絕望。
所以他為什么不堅持自己的想法呢!
“你不喝就倒了。”
見男人有些遲疑,徐墨陽也懶得繼續勸說,只是跟救命一樣狠狠咬了一口煎餅果子,被燙的眼眶泛紅都不肯吐出來。
男人見徐墨陽是認真的,才試著喝了一口飴糖柚子茶,然后眼睛就是一亮。
又甜又暖,也太好喝了吧!
徐墨陽見男人大口喝茶的模樣,又想起剛剛那種甜到發苦的炸裂感,五官不受控制的扭曲了一下,然后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在外不要點甜味的飲品。
唐人是因為叫唐,所以吃糖才這么兇的嗎?!
吃完了還算滿意的一餐,徐墨陽便繼續在集市上溜達,手上的東西很快變多又變少,后面那位柚子茶的負擔卻越發沉重,不過他本就是扛包出身,這點重量對他來說就是毛毛雨。
等到太陽慢悠悠的往西方走了大半,徐墨陽也總算是舍得從集市里出來,幾人花了一番功夫把東西安置在車上,車夫便帶著徐七郎一溜煙的跑了,只留下拿著錢的柚子茶滿心歡喜的往家走,希望天天都能碰上這種大方的主顧。
下了車又上馬,徐墨陽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天黑前到了徐府,進門先吃了晚飯填肚腸,又燒熱水將自己從頭到腳的洗刷干凈,才開始收拾自己帶回來的東西。
吃食之類的留下比較新奇又好吃的品種,剩下的給女郎們分一份,其他的也是差不多的處方式,就這么把大包裹整成了小包裹,才心滿意足的上床睡覺,準備明早去帶禮請罪。
其實徐墨陽蠻想乘著夜色趕過去的,但早上騎馬往養雞場跑了個來回,然后又騎馬去購物,在集市的時候還沒什么感覺,等回來一洗漱,好么,大腿都磨破了。
鬼知道為什么衣服沒破但腿傷了,總之徐墨陽的情況被喻娘子察覺到后,他就被迫暫時脫離了騎馬這項娛樂活動,就連明天去找大圣都只能坐車。
“大圣大圣,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
徐墨陽獻寶一般的把手上的禮物遞過去,大圣抬眼一瞧,赫然一頂嵌金花帽!
第225章 砂糖橘
在給大圣選擇什么禮物上,徐墨陽糾結了很久,主要是吃用方面量兩人都是同款,近幾年流行的娛樂產品也跟他脫不了關系,實在想不出來大圣缺什么。
直到他看到了一頂帽子,腦袋旁邊才突然亮起了一個小燈泡。
“這帽子的手藝還成,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適……”
徐墨陽也不知道這份禮物合不合美猴王的心意,雖然大圣戴帽的愛好和被動踩王座的技能一樣出名,但現實沒準就跟……好吧,看來這方面還挺靠譜的。
徐七郎默默的想道。
大圣已經戴上帽子,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個銅鏡左右欣賞了。
也許是這個小禮物送的太合心意,不過徐墨陽更相信這是大圣給他下的臺階,總之尷尬的懷中蘇醒事件就這么過去,只是相處之間卻也不自覺的更親密了些。
“……我問了喻娘子才知道,原來徐家的雞蛋壓根沒往外賣。”
徐墨陽興致勃勃的跟大圣分享自己最新得到的消息,順手又拿了一頂老太太常見款式的毛線帽往美猴王頭上一戴,前后左右的瞧了瞧,再次深刻領悟了人顏值高披麻袋都好看的道。
大圣有些無奈的瞧了徐墨陽一眼,還是沒有制止小師弟對他的動手動腳,不過是戴頂帽子罷了,他們同寢同食都做過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當然如果小師弟不要乘機摸他頭就更好了。
“這帽子原料是棉花,跟之前的有些不同……”
徐墨陽嘴上跟美猴王閑扯,手卻不老實的借著戴帽子的機會悄悄rua了兩下猴頭,自從知道大圣對帽子的偏好后,他就定制了各種材料款式的帽子,然后在一次偶然的幫忙中摸到了猴腦袋,自此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這不能怪他,誰能拒絕一只對你乖巧巧的大圣呢。
“我還真沒想過,養雞場會有這么大的作用……”
假的,他早就預料到了,畢竟供需關系相互影響在讀書的時候就學過,只是沒想過效應會這么明顯罷了,不過現在的主要目的是轉移大圣的注意力,省的一不小心又要挨上一個毛栗子。
自從上次去了集市,徐墨陽才發現他已經跟外界有些隔絕了,雖然還沒到奧特的地步,但出于居安思危的本能,他還是將非必要不出去改成了定期出山。
他出去也不做別的,早上先去徐府進行賬本的隨機抽查,再接收一下燕燕等鳥兒帶回來的各樣物品——燕燕是開了靈智的,進不去大圣那塊的五指山,之前看黃鼠狼手上有沒有人命也不是面對面分辨,而是用了一些小手段。
吃食一類的被帶回來以后自然有女郎順手帶進五指山,至于其他的基本都是堆在徐墨陽的房間里,等徐墨陽有空的時候翻一翻。
這也是徐墨陽固定了外出時間后定下的規矩,之前都是能帶進來的就帶,帶不進來拖著車帶,偏偏不少徐墨陽那邊的小房子也就是個單身公寓,壓根放不了多少東西,于是就越來越擠越來越擠……
看完燕燕它們帶回來的東西也差不多到了中午,吃過飯便去集市上走一圈,聽聽最近又發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然后在腦子里進行結合分析,有什么不知道的情報直接問喻娘子,她很樂意幫忙解答。
晚上再踏著夕陽回家,跟大圣一起吃晚飯,宵夜……通常這個時候的大圣會心疼他做事辛苦,對他的忍耐度也高一些。
“那黃富貴放到村里裝神弄鬼,倒是真有些糟蹋了。”
徐墨陽撥開砂糖橘的皮,將雪白的橘絡扯得干干凈凈,又揭開那一層透明的內果皮,才將干干凈凈的橘瓣塞到嘴里,他也不獨享,吃一個也給猴哥喂一個。
猴哥剛吃完飯,但徐墨陽這邊的水果只是隔一段時間來小小一塊,他也就懶得拒絕,小師弟塞一個他吃一個,也沒覺得那里不對。
“這橘子叫什么?”還挺甜的。
跟徐墨陽相處久了,猴哥也漸漸改變了一些稱呼上的習慣,比如之前他稱橘子一般是橘,水果能用一個字說明絕不會說兩個字,但現在也跟著徐墨陽跑了。
“砂糖橘。”
徐墨陽笑瞇瞇的回答,他關于水果方面的歷史學的不好,也不知道砂糖橘是什么時候大規模種植的,但手上包括籃子里的這些橘子,都是燕燕從邕州帶回來的。
邕州是唐王今年才對那個地方進行的命名,它過去叫南寧,未來叫廣西。
鳥兒們從各地帶回來的水果多了,徐墨陽也就漸漸不怎么稀罕了,但看到這個橘子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等到撥開嘗了味道,果然是熟悉的口感!
這就是砂糖橘!他說的!
以每次過年的小黃人作為擔保!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當一個水果看上去像砂糖橘,聞起來像砂糖橘,吃起來像砂糖橘,那這就是砂糖橘。
“……滋味不錯。”
孫悟空本來還想反駁兩句,對上徐墨陽堅定的小眼神后……不過是水果的名字,何必爭辯呢。
“我也覺得。”
徐墨陽笑嘻嘻的將兩人的距離又拉進一些,琢磨著回頭可以讓燕燕再帶一些回來,鳥兒們也一起過去,能運多少運多少。
燕燕說那邊還有橙子大的砂糖橘,那得多好吃啊。
一到冬天就忍不住把自己炫成小黃人的徐墨陽默默咽了咽口水。
“吃鹵蛋嗎?”
最后幾個橘子剝完,徐墨陽覺得自己的胃還能塞下億點點東西,索性拿了包泡面出來準備吃個夜宵。
“不吃。”
孫悟空也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自己的嘴巴奇奇怪怪的,正在探索原因,直接拒絕了徐墨陽的邀請,徐七郎也不勉強,自己熟練的開始泡面。
這泡面瞧著不起眼,但徐家能在饑荒年月熬過來,除了自己的努力,也離不開方便面制作方法換回來的糧食,本來是想著茍過那段艱難時光,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他走的時候,這些換來的糧食還有好些沒動呢。
徐墨陽泡面的手藝也就是普普通通,但他用煎香的臘肉打了個底,又加了好幾枚鹵蛋進去,湯底的滋味一下便濃郁起來。
鹵蛋是廚娘根據徐墨陽的口述研制出來的新品,準備年后推出,給客人一點新鮮感。
香味隨著升騰的白氣飄散開來,徐墨陽沒忍住誘惑,先夾了個鹵蛋出來咬了一口,因為沒有在熱湯里泡的太久,鹵蛋是溫熱的口感,讓徐七郎一下便瞇起了眼睛。
大量的香料組合搭配出驚人的效果,咬下去是滿嘴的咸鮮,人類對于鹽分的需求在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滿足,卻并不覺得咸味很重,跟茶葉蛋是不同的美味。
面還沒泡好,徐墨陽已經吃了三個鹵蛋,吃到第三個的時候他不想啃蛋黃了,便自然的把蛋黃往美猴王嘴里一塞,然后專心嗦面,卻沒看到孫悟空怔愣的表情。
嘴巴上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狼吞虎咽的吃完一碗面,徐墨陽才捧著一杯薄荷水,繼續跟美猴王說話。
在黃富貴的精心看護下,養雞場的雞都順利的長大了,雖然時不時就會因為徐家郎君的需求而消失一部分,不過這只是個可以忽略的小細節,問題不大。
徐家郎君吃雞不看性別,所以母雞的數量除了災難性減員一直很穩定,加上徐家除了讓雞自己找食,每天還會進行喂食活動,雞不缺營養下蛋自然便快了許多。
可能是因為都是相近的時間孵化出來的,也有可能是雌性相處帶來的生活動趨同,比如一個寢室的女孩生期到來日期總會漸漸變得差不多,總之在第一只小母雞下了蛋以后,其他的母雞也接二連三的開啟了產出模式。
那幾天,徐家從上到下都吃了好幾個初生蛋。
在第一次下蛋后又過了一段時間,母雞們的產蛋量便漸漸趨于穩定了,一天能給徐家提供六百枚左右的雞蛋,撿的兩個女郎是腰酸腿軟,但一想到工錢頓時又有了動力。
雞蛋產出穩定后,徐家每天人手一個煮雞蛋立馬就給安排上了,從長安的女郎到做工的娘子再到青娥院的小姑娘統統有份,但即使是這樣每天也還有好些雞蛋多出來。
吃是舍不得的,便試著往城里賣,喻娘子本來想著幾百個雞蛋也不是多大的數量,隨便往城里面分分就是,結果賣了幾天,硬是沒賣出去多少。
出門一打聽,好么,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就賣個雞蛋的小事都惹來了一堆蒼蠅,降價送禮吃回扣,打壓造謠要白送……這些手段對喻娘子來說是毛毛雨,但問題來了,她為什么要因為這點小事花心思去跟那群人斗智斗勇呢?
在屁大點的城里卷生卷死干什么?她又不是沒有銷售渠道!
喻娘子果斷將雞蛋售賣點的攤子撤了,又在水泥路的拐角處,食鋪旁邊支撐起一個攤位賣雞蛋,除非是一次包圓,不然買多了也沒有優惠,頂多讓人自己挑揀。
頭幾天的生意有些冷淡,剩下的雞蛋不少喻娘子也沒說什么,只是把雞蛋送到了食鋪里面,煎餅果子雞蛋灌餅炒冷面茶葉蛋的生意都不錯,隨隨便便就能消化掉。
說句實在話,徐家現在還是雞蛋收購的大戶,出來擺攤也不是為了現在這點子小錢,而是為了給以后的雞蛋買賣蹚出一條路。
現在的幾百個放在哪里都能用掉,但幾千個呢?黃富貴的到來已經激起了喻娘子的野心,她的初級目標是建立萬雞場!
第226章 木瓜鳳尾蝦
爆竹紅紙添喜氣,晃晃悠悠又一年。
對于徐墨陽這種時間不敏感人士來說,砂糖橘都吃起來了,過年的日子也快到了,他試圖探究一個確切時間,卻發現自己壓根不會計算農歷。
徐墨陽:……
沒關系,不就是沒了手機連還有多久過年都不知道嗎,不就是來唐朝快十年都不會計算農歷嗎,不就是……嗚,他果然是個廢物吧!
大圣看著自家太陽蔫巴巴縮成一團的模樣,難得被嚇了一跳,又是蹭蹭抱抱又是揉揉捏捏好半天才把小師弟哄好,讓徐七郎精神抖擻的去置辦年貨。
看著徐墨陽興沖沖離開的背影,大圣有些不忍的嘆了口氣:小師弟的那個下屬雖然沒見過幾次,但也能看出來長了顆七竅玲瓏心,年貨這種東西應該早就準備好了,若是被七郎知道,估計又要覺得自己是個笨蛋了。
不過死道友不死貧道,他已經哄了一回,剩下的就交給徐府那邊了!
孫悟空直氣壯的想道,忽視了想到徐墨陽被別人看到眼尾飛紅淚眼朦朧的場面后產生的一絲不滿。
徐墨陽身騎白馬走三關……呸,進徐府后,便直接往喻娘子那邊走,沒費什么力氣就要來了一張年貨單子,因為是從長安傳來后進行的本土化配置,徐墨陽左瞧右瞧也沒找到什么需要補充的地方。
他有些失落的垂下腦袋,問清楚除夕在幾天后就要往外走——哄人是不可能的,世人最擅長的便是瓜田李下捕風捉影,他這輩子不會成親,但不代表喻娘子不會。
有些底線是不能被打破的。
徐墨陽邊往房間走邊規劃找星星的路線圖,自從他定下了固定回府時間以后,星星總會在徐七郎回來的時候專門瞅上一眼,確定兩腳獸還活著才去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今天不是回府的時間,所以要看個小猴還得靠找。
“你又在疼啊?”
一個女郎的聲音從旁邊的小路上傳來,徐墨陽下意識的停住腳步,想聽聽自己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嗯,這次來早了。”
另一個女郎的聲音有些虛弱,說的話有些耳熟,徐墨陽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那今天先請假吧,我去給你泡些紅糖水。”
女郎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擔憂,而徐墨陽也終于通過紅糖水這個關鍵詞明白了熟悉感的來源:生期!
他以前朋友的女友有痛經的毛病,于是朋友的包里常年放著紅糖,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紅糖水對生期的作用,只是沒想到這個傳統竟然能持續千年。
等等……生期?!
徐墨陽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想他知道這回的年禮應該補充些什么了!
徐七郎也不去找那個到處亂跑的星星了,轉身就往喻娘子那邊走,為了避免尷尬,他還特意關注了一下地面,沒有發生因為踩到樹枝之類的東西,發出聲響暴露自己的小說常見劇情。
喻娘子忙著查賬也沒有外出,徐七郎不費什么力氣便尋到了她,然后一句話把人給炸蒙了:
“你們尋常來天癸是怎么處的?”
若是其他人問這個問題,喻娘子早就一巴掌扇了過去,大唐風氣多樣,但再開放的地方也不會隨意說這檔子事情,可放在徐墨陽身上……
“你問這個作甚?”
不是她雙標,實在是徐墨陽在男女之事上清心寡欲的像個圣人,她打小在高門中討生活,又遠赴萬里,也能說一句各個階層的男子也都見過不少,可徐墨陽這樣的還真沒瞧見過第二個。
“我想到一個很有用的物件,但不知道合不合適。”想了解一下你們尋常的處方式。
徐墨陽后知后覺的發現喻娘子的羞窘,這才想起這個時代對這方面的嚴苛,趕緊換了些更隱晦的言辭——
即使是在現代,月經也是許多女孩子不好意思談論的東西,只是徐墨陽妹妹卻并不避諱這方面,徐墨陽公司的職場女性也會大大方方的說起這方面的話題,徐墨陽也就被不知不覺影響的直白許多。
在他嘎了的那個時候,雖然還是有不少人對談論這方面有著莫名其妙的羞恥,但也不至于像這個時代一般談之色變……喻娘子是真的脾氣好,竟然沒提著掃把把他趕出去!
這姑娘的脾氣也太軟了點吧?!
徐墨陽琢磨著說完這個話題以后一定要提醒一下喻娘子,而對自己不沾俗事的buff一無所知。
“富貴人家的處方式一般是……”
喻娘子完美接收到徐墨陽的暗示,心里重重松了口氣,男人開葷就像是狗吃那啥,只有零次和無數次,若是徐家郎君真的變了,那她就要考慮另謀高就了。
她只想搞事業,不想玩潛規則。
徐墨陽完全沒發現自己無意中避免了一次員工離職危機,還在專心聽喻娘子說話,有句名言是需求產生關注,他不需要使用,自然也不會投射過多的注意力,若不是那兩個女郎的對話太過熟悉,估計他也想不到這方面。
當這個時代的女子來了天癸之后,一般便會佩戴月事布,只是富貴人家制作月事用的是綾羅綢緞,里面塞的是柔軟且吸水的布料,而且是一次性的;
貧寒人家的月事布則是用粗布縫制,有些也會用草編,而且會反復多次使用,里面塞的也都是相對便宜的布頭,甚至不需要花錢的草木灰。
格外窮的人家,可能連月事布都沒有,就任憑血順著腿彎流下,至多找個葉子土塊之類的擦一擦。
不過自從徐墨陽這只蝴蝶推廣了草紙后,月事布里面能放置的便多了一個紙張的選項,比布料價格低廉,也不像草木灰一般容易漏出,成了不少人家的新寵。
“如果有用棉花做的……,你會買嗎?”
徐墨陽沒注意到喻娘子越說越紅的臉,只是提出了一個假設,然后就看到喻娘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跟通了電的燈泡一樣。
“……我能想到的就這么多,離明年棉花收獲還早,可以先做一批讓我們的女郎試一下,有什么缺陷也能順勢改掉。”
現代的衛生巾堪稱萬能,除了最普遍的女性用處,還能墊鞋底包傷口,這個時代的也不指望能做的那么強大,但基礎的防側漏功能總得有吧。
徐墨陽丟下一個炸彈就跑路了,只留下喻娘子無意識的在紙張寫寫畫畫,回過神來以后又找了章娘子等人過來議事。
等徐墨陽再去查賬的時候,就看到年貨禮單上多了兩個棉布做的月事布,頓時覺得舒服了。
他就說肯定有能補充的地方嘛!
至于為了這么一滴醋專門從種麥子開始做餃子……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徐墨陽吃了口木瓜鳳尾蝦,心滿意足的想到。
木瓜是一只鳥妖帶回來的,徐墨陽吃了些覺得味道一般,大圣也對這種水果不太感興趣,索性便被徐墨陽靈機一動入了菜。
新鮮的河蝦從尾部剪開去掉蝦線,上漿以后入鍋炸到金黃,再留一鍋底的油用蔥蒜爆香,把切塊的木瓜跟河蝦一起放進去翻炒,撒上調料就能出鍋。
做法算不上難,只是食材不易得,木瓜入鍋以后便跟換了個水果一樣,惹得徐墨陽一塊接一塊的往嘴里放,大圣起初還有些疑慮,試探性的嘗了一塊以后直接開啟搶菜模式,弄得徐墨陽一氣之下揉亂了孫悟空的腦袋毛。
年關一天天的近了,天氣也越發冷了下來,喻娘子等人商量了一下,在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便給女工們放了假,讓她們好好跟家里去過個年,待到來年開春再來上工。
“你們明年不來上工的話,女兒也是要過來的。”
在女郎們走之前,喻娘子把丑話說在前頭,女工能把自己的女兒帶到徐府讀書識字,徐家不但包了她們的書本筆墨錢,還供吃供住,花了這么多功夫養著,為的可不是做虧本買賣。
要知道,因為之前的招工要求低,有個快三十歲的婦人可是帶了足足七個女兒過來,四個親生女兒三個繼女都在徐府這邊住著,徐家可以說是雇傭她一天便虧一天。
“若是不來,等我們找上門去,便要賠錢了。”
有些女孩被帶過來的時候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了,打的便是在這邊混吃混喝一段時間,然后回家成親的主意,喻娘子能做這種虧本買賣?
想要人可以,先給錢,書本費住宿費伙食費教育費衣物費都雙倍的給出來,給完她們保證連屁都不放一個。
之前把人帶過來的時候就說了,她們這邊上學吃飯不是不要錢,只是先記賬,等到女孩子們學出來了拿工錢自己還,為了防止有人聽不懂,她們基本上是掰開揉碎的講了一天又一天,還讓人簽了契約摁了手印的。
還十五六剛好是成親生娃的好年紀,我呸,這么大的時候做什么不是好年紀啊!
況且她們這邊早就有女醫進行了數據統計,女人至少要等到十八身子骨才算是長全了,生娃才更容易活!
喻娘子這么一開口,果然看到下面好些娘子的臉色大變,她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簡單的將違約的后果擺出來,也不用多,只一條招工名額減半甚至取消,一條保證在這片地方將這件事情傳播出去,就足夠這些娘子們妥協了。
然后便是棒子過后的紅棗,宣揚一下她們的女兒若是以優秀的成績畢業以后會是怎么樣的光明前途,同樣不用多說什么,把每個月能賺多少銅板一宣傳,娘子們便開展了望女成鳳的美好幻想。
第227章 范云橋
娘子們帶著女兒坐上回家的車的時候心情很復雜,主要是喻娘子的那張嘴實在是太有煽動力,讓她們覺得有些高興又有些不高興,但隨著離家越來越近,能跟親人見面的喜悅還是逐漸壓過了父母的權威被挑釁的憤怒。
尤其是當她們看到自己的女兒落落大方的表現,還有妯娌和村人隱晦的羨慕眼神的時候,許多娘子有了對比,才突然發現自己女兒已經成長的極為出色,跟同齡的村中女郎雖稱不上云泥之分,卻也有著天壤之別。
都說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娘子們的虛榮心在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滿足,她們滿臉笑容的跟許久未見的村人說話,每個看過來的眼神都像是三伏天的冰水,用句最俗的話來說,就是爽到爆炸!
有些娘子也就是在這一刻,才突然明白了那兩句讀書人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和“衣食足而面無憂”。
她們的女兒在徐家活的算不上輕松,不管是半工半讀的制度,還是學習方面的高強度,造成的精神壓力都很大,徐家倒是對她們的成績沒有太多要求,但女郎們深知學習的機會來之不易,自發的一個比一個努力。
即使偶爾有一兩條所謂的咸魚,也是將自己的水平保持在了及格線上的那種,而且持續的時間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大半年。
除此之外,小女郎們在那邊的吃穿也不差,充足的物質條件反應在人體上,就是長高長肉長頭發,或許膚色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但氣血充足也能顯出十分的健康。
言行舉止雅一點點,容貌身段好一點點,知識見聞多一點點,每個一點點看上去都不起眼,但組合在一起便是脫胎換骨了。
況且莫說是這些讀書的小女郎,就連做工的娘子們都已經跟從前大不一樣了,也就是這些變化都是一點點來來的,她們自己沒覺察到罷了。
對于這些娘子和小女郎的變化,有人欣喜便有人嫉妒,比如那劉家村的范家,自從竇娘子帶著女兒回來后,氛圍便一直有些古怪。
“三丫,你剛剛下車的時候我都差點沒敢認。”
范家在劉家村里屬于小姓,范家阿翁是四十年前逃荒過來的,逃荒的時候一家十幾口,到了這里就只剩范家阿翁的爹和他兩個人,他們也沒了繼續走的心氣,便定居在了這里,拼了半條命開荒過起了日子。
“大伯母,我現在不叫三丫啦,叫范云橋,以后您要叫我云橋,不然我可是會生氣的。”
范云橋聽著自家親戚的酸言酸語也沒多說什么,只是開玩笑般的糾正了稱呼,她以前是家中的第三個孩子,稱呼方面也就是隨便叫,但她現在有正經名字了!
范云橋,直沖云霄的云,遇水搭橋的橋,她自己起的,可滿意啦。
“以前不都叫三丫嗎?”哪來的這么矯情?
后一句話大伯母沒說出來,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范二郎已經沉了臉色,卻只對上女兒冷淡的臉。
從范家阿翁算起來,范家到范云橋這一代已經是第三代了,范家阿翁當年為了盡快融入劉家村,娶的是劉家女,這些年生了兩男三女,除了兩個郎君,唯一活著的女兒已經遠嫁,這些年都沒回來過一次。
范大郎娶的同樣是劉家女,正經出了彩禮進的門,在生下兩個帶把的以后,更是將范二郎比進了泥地里。
畢竟范二郎的妻子只是逃荒女,又只生下了范云橋一個女兒就再無所出,怎么跟兒兒雙全還占了長子嫡孫的范大郎比呢?
怕不是只能指著侄子養老。
范二郎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在家里硬是把自己活成了老黃牛,硬是活成了極品種田文中必備的包子。
偏偏范二郎的妻子,也就是范云橋的母親竇氏覺得自己只生了一個女兒,丈夫沒有把自己趕出去已經是極好,又跟范二郎一樣想著要侄子養老,不但跟著范二郎一起當牛,還帶著女兒一起當小牛。
但那都是過去了。
“夫子說了,若是回去上課的時候叫了名字沒反應,要罰錢。”
范云橋不軟不硬的把話頂了回去,徐家對名字看的極重,什么招娣殺女二丫三娘之類的都不能用,必須叫個正經名字。
“哪家的夫子有這種規矩。”
大伯母嗤笑的看向竇氏,卻見到走的時候連頭都不敢抬的妯娌挺直了腰桿子,對著她認真的點點頭。
“徐家的確是這樣的。”
竇氏也有了正經名字,叫竇棉,她是在開荒的時候被招工的,一直沒想好自己的名字,在徐家的代稱只是一個編號,直到她看到雪白的棉花被一朵朵摘下來,又知道棉花的作用,突然便覺得棉這個字很好。
擋風驅寒。
“別說了。”
見院中再次陷入有些尷尬的沉默,范二郎突然打斷了無形的交鋒,竇棉剛剛占據的優勢轉眼便化為烏有,范云橋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父親一眼,范二郎卻避開了她的眼睛。?!
范云橋又想起了那個不敢相信的猜測,她有些猶豫的看向母親,恰好對上竇棉有些復雜的眼神。
“三……云橋,幫我把衣服洗了。”
見家里的男人也不幫著這對母女,劉大娘的囂張勁又上來了,讀書識字又怎么樣,到家照樣得給我干活!
“不。”
范云橋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這道命令,并給出了非常合適的由:
“夫子說了,手上有傷口的女郎做不了活,這些錢得家里出。”
范云橋看了沒什么表情的阿翁一眼,繼續說道:
“大概是阿娘掙的工錢的七成。”
這句話一出,劉母直接做出了選擇:
“大娘,你這么大的人了,自己去洗衣裳吧。”
轉臉又對著范云橋說道:
“你也是個讀書……女郎了,家務活就不要再做了,專心學習才是正。”
范云橋面上自然感激不已,只是心里跟明鏡一樣:話說的倒是心疼,但真心疼的也不是她,只是那筆到手的錢罷了。
竇棉這種正式工在徐家是包吃包住的,每個月的工錢除了零碎的幾個銅板,都會送到家里補貼,這筆錢在喻娘子等人眼中只是合適,但在莊戶人家手中已經不菲。
為了一點子家務活把錢往外推?便是最富裕的人家也不會做這種傻事!
“我娘也是,她最近被選去紡織了,工錢比現在高一成,只一條,那料子又軟又細,比天上的云和雪還白,手上是絕不能有凍瘡和傷口的,便是繭子都頂好沒有。”
話都說到這里了,范家能怎么辦呢,還不是只能擠出笑臉稱贊兒媳婦的能干?
“你這手既然是掙錢的,那便好好養著,家里的事情有我和你大嫂呢。”
這是劉母的原話,若不是竇家母女以前沒少見她裝瞎,還真覺得這是心疼她們呢。
于是在金錢攻勢下,竇棉和范云橋過上了家務不沾手的美好生活,范云橋做課業,竇棉讀詩集識字,相處的一派和諧。
就是跟范家格格不入。
范家人有心想發火,但一想到每月入手的錢糧,也只能忍了下來,到吃飯的點還主動敲門叫母女吃飯,只因為范云橋說了,她寫作業的紙張都是徐家發下來的,價格不菲,若是貿貿然闖進來驚擾了她,她手一抖這張紙就廢了。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重買紙張的價錢要自己承擔,這話一出,范家人哪里還敢做什么幺蛾子?
但即使范家暫時安分了,范云橋也有些受不了,倒不是覺得吃食方面簡陋,而是一些范家根本沒意識到的小舉動。
魔鬼藏在細節里。
比如范家女郎做飯的時候根本沒洗手,今天做的又是餅子,于是范云橋就看到她們指甲縫的污垢一點點被面團粘掉,然后……
比如范大郎為了表現自己對妻子的心疼,端湯的時候大拇指進了湯水里……
比如兩個堂兄精力旺盛,吃東西的時候嘴巴都停不下來,邊吃那殘渣便不斷的從嘴邊落,然后又被重新抹進嘴巴里……
范云橋勉強拿了一個餅子,舉著筷子看著桌上,卻有些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她求助的看了一眼竇棉,然后在母親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情緒。
好吧,桌上不適合她們娘倆。
“娘,你的書背完了嗎?”
范云橋深吸一口氣,自然的問道,竇棉配合的搖了搖頭,于是范云橋只能在生氣以后跟自家娘一起進了房間,手上還拿著餅子。
“阿翁,祖母,大伯,大伯娘,阿耶,大堂哥二堂哥,我先跟著我娘下桌了,你們吃好喝好。”
作為一個有禮貌的女郎,范云橋在提前離桌的時候做足了禮數,一長串稱呼下來,范家所有人都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兩人輕輕關上了房門,大伯母才開了口,只是聲音也是輕輕的:
“還真有些不一樣了……”
范二郎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手上的筷子似乎要把碗給戳裂。
這邊的范家在刷新認知,那邊的母女兩個已經將餅用油紙包好放到了竹箱的最下面,然后從暗格中拿出兩張雜糧餅子,囫圇吞棗的填飽了肚子。
“還是你機靈。”
這餅本來是怕在家里吃不飽加餐用的,沒想到家里根本不是吃不飽,而是吃不下。
“我覺得我準備的少了。”
范云橋數了數自己帶回來的餅子,有些痛苦的開口,她知道家里有些邋遢,但她沒想過自己會受不了啊!
“先吃吧。”
竇棉也沒什么好主意,只能嘆氣。
兩人吃餅的速度都不慢,想到進來的時候扯的借口,房間里很快就傳來了高高低低的背書聲。
晚上母女兩個是睡在一起的,范云橋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個猜測,開始嘀嘀咕咕的跟竇棉說小話,這一次,向來會厲聲反駁的竇棉沉默了。
第228章 弱精癥
“阿娘,你當真不想知道嗎?”
見竇棉沉默,范云橋立刻加了把火。
“想想我們沒去做工的時候,家里是怎么說你的?”
她以前說的好聽是懵懂不知事,說難聽就是又蠢又無知,人家罵到頭上都不知道是在罵自己,直到她學了文化,才知道那些話有多難聽。
怎么罵的?
“……不下蛋的雞……”
“……倒了八輩子霉才娶了這么個媳婦……”
“……遭瘟的狐貍精……”,
“……生了個不中用的賠錢貨……”
那些明明已經模糊了的聲音一下便放大了許多倍,以為忘卻的記憶清清楚楚的展現在眼前,竇棉下意識的抱住腦袋,牙齒狠狠的咬住了下唇。
“……娘,娘……”
一道小小聲的氣音喚回了竇棉的意識,她睜開眼只看到一片雪白的月光,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只能巴望著侄子給一口飯吃的竇氏,她現在是竇棉,能自己掙錢的竇棉。
“娘聽你的,明天就去找人。”
被這么刺激了一遭,竇棉的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倒是范云橋有些懵,不過總算是達成了目的,也高興的很。
“要找那種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范云橋再次強調,男人很要面子,這種事情即使是真的,在有一丁點可以抵賴的時候都不會承認。
“好。”
竇棉下了決心,很快就睡了過去,只留下范云橋看著明亮的月光愣神。
要是范二郎也能下蛋呢?
這事說起來很簡單,無非是竇棉生了一個女兒后再無所出,身邊的所有人包括她便默認了是自己的問題,范二郎沒這么說,但也沒有反駁。
可是等到竇棉出去做工,徐府練手的大夫學徒給她把完脈,說她身子骨極好,沒有任何問題的時候,范云橋心里便有些犯嘀咕了。
為了求證,她還專門求了徐家這邊的常駐大夫,在回家之前還磨著竇棉去了趟鎮上的醫館,得出的結論無一例外,母親的身體氣血充足沒有任何問題。
在之前給竇棉把完脈后,徐府那個女大夫可能看出了什么,還順口說了幾句:
“女子只要天葵沒斷,家里的男人也健康,懷娃娃都是一個接一個的。”
范云橋聽得心驚肉跳,她不敢往深里想著究竟代表了什么,但即使再難以接受,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也只能是真相。
不下蛋的可能是她阿耶那只公雞!
這話她在徐家的時候便隱晦的跟竇棉說過許多次,但竇棉卻始終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只是讓她好好讀書,日后跟著徐家好好做事,本來她都打算自己去找證據了,沒想到回家一趟竟然能讓阿娘變了心思,也是意外之喜。
遲則生變,嗯,明天就去找人!
許是心里藏著事,晨光微熹的時候范云橋便醒了過來,輕手輕腳的用毛巾擦了臉便匆匆出了門,她手上帶指虎腰上藏刀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倒也平平安安的把事情都做完了。
回家的時候自然遭了一番盤問,被范云橋隨口糊弄過去,跟阿娘對視一眼,竇棉便知道事情做成了。
竇棉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個什么滋味,說高興好像也沒多歡喜,可說傷心卻也沒幾分,女兒出去的時候她跟范二郎獨處了一會兒,尷尬卻多過夫妻團聚的興奮。
他們好像是一對陌生人了。
不,不對,竇棉不動聲色的躲開范二郎的手,看著他有些灼熱的眼神,默默修改了定語。
他看起來好像是個陌生人了。
在發現這一點的時候,竇棉驚訝的覺察到自己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松了口氣,甚至在女兒沖她使眼色,告訴她一切順利的時候,她莫名的覺得松快了許多。
可她明明沒有被繩子綁住啊?
時間過得很快,范云橋跟竇棉一邊要完成徐家布置的學習任務,一邊要跟時不時弄出些幺蛾子的范家斗智斗勇,竇棉還要應付纏上來的范二郎,日子就這么唰唰過去,轉眼便到了趕大集的日子。
這是年前的最后一個大集,按照慣例范家都會去,只是目的不同罷了,不過范云橋安排的地點很巧妙,保證在所有人分開之前事情就會發生。
“這位郎君請留步——”
這不就來了嗎。
見她爹回頭,再看到那張熟悉的臉,范云橋悄悄勾起嘴角。
“我瞧你……”
算命的主動留人本就有吸引力,更別說這位人設鮮明形象契合,讓人一看就覺得這算命先生道行極高,也不枉范云橋咬著牙掏錢。
范二郎對算命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劉母卻是個占不到便宜就吃虧的性子,問過算命先生不能換人后,就直接將范二郎推了上去。
這老道士是外地來的,之前算命一次都是好幾十文錢呢,現在她兒子有緣能免費算,除非她傻了才放掉這個機會!
道士早就通過范云橋將范二郎的情況了解的一清二楚,說出來的情況自然是句句屬實,范家從開始的不以為意到后面的滿臉驚訝不過幾句話的功夫,范云橋跟竇棉站在看熱鬧的第一排,耐心的等待出場時機。
“……若是現在去醫館看診,這劫數也不會有什么影響,不然性命堪憂啊。”
說完最后一句話,道士便收拾東西走了,有人看到他的靈驗想要算命也一概不接,只說今日算了有緣之人的命太費心力,再提不起神看別人的了。
呸,他一個演戲的那敢接這種算命的活計啊,現在報酬到手路費湊夠,還是趕緊走人吧,不然被人發現這眉毛胡子都是假的可就完蛋了!
眾人見沒了熱鬧可看就要散去,范云橋眨眨眼,知道是自己出場的時候了!
“阿耶——”
嗯?
還有瓜?!
眾人唰的一下收回了腳步,眼睛亮的跟探照燈有的一拼,范云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毫不猶豫的開口,聲音中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阿耶,我跟阿娘在外面掙錢,竟不知您竟然……我這就帶您去看大夫!”
范云橋的聲音中帶著三分后悔三分焦急四分傷心,手上狀似焦急的牽上去,然后用盡全身力氣一拉,范二郎被拉了個踉蹌,反應過來女兒說了什么以后腳下瞬間就生了根。
“不用……你們也不容易……”
范二郎的反應也不慢,下意識的反駁后很快帶上了合的解釋,但范云橋已經通過他的第一反應做了判斷,心里頓時冷了三分。
“要去看的,我們是一家人,少了阿耶可怎么過日子啊……”
范云橋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哭腔,眾人聽著心頭也有幾分不忍,在他們為這份真摯的父女情感動的時候,卻沒發現范云橋搭在范二郎身上的手悄悄動了動,手指抓住一小塊肉那么一擰——
“嗷!”
范二郎發出了一聲慘叫,隨后聲音就被女兒的尖利哭叫給蓋了過去。
“您都疼成這樣了還忍什么呀,我帶您去醫館……各位叔叔伯伯行行好,幫我把阿耶送到醫館去吧,我娘在徐家做工,我家有錢治病的!”
范云橋一番話出來,范二郎的反抗徹底被定性為心疼看病錢,這個年代的人都熱心,看著小女郎淚眼婆娑,又聽到他們家不缺買藥錢,馬上就有幾個健壯的漢子過來把人往醫館帶。
范二郎還掙扎著要反抗,直接被昨天的指甲灰蒸餅堵了嘴,幫忙的人見他不停的亂動,索性提胳膊抬腿的把人直接扛了起來。
范二郎:!!!
這一切說來長實則短,等到范家人跟上去的時候,范二郎都快被扛過一個拐角了,加上竇棉時不時的打岔,等范家人到了醫館,范二郎的手腕已經被強行壓上了桌子,青筋直冒的被把脈。
“啊!”
那老大夫見范二郎扭來扭去不肯配合也沒說什么,只是往他的麻筋上一敲,范二郎便發出一聲叫喊,然后失了力氣。
這才對嘛。
老大夫滿意的點點頭,繼續給人把脈,這個時候的范云橋格外安靜,連帶著整個醫館都是靜悄悄的,老大夫切了左手切右手,半晌后終于開了口。
“你身子骨沒什么問題……”
老大夫還沒說完,范二郎便激動的叫嚷起來。
“我就說我沒事,你們還不信!”
范二郎說著就要抬腿走人,卻被那群健壯的漢子下意識的摁在了原地,而老大夫和女兒惡魔般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老夫還沒說完!”
“等等——”
一老一小對視一眼,莫名有些尷尬,范云橋沖著老大夫擠出一個乖巧的笑臉,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退讓。
“您先請。”
她辛辛苦苦演這么一場戲,不就是為了把人抓來看身體嗎!
“你身子骨還好,但腎精不足,髓海空虛……”
老大夫嘚吧嘚吧一大堆,范云橋聽著費勁又無奈,最后只能委婉的表示她們文化水平有限,希望能用更加直白的語言說出結論。
“哦,你爹有弱精癥,就是生娃困難,現在已經徹底生不了了。”
范二郎目眥欲裂。
范家人不敢置信。
范云橋是唯一保持了智的,她一把將竇棉薅過來讓老大夫把脈,想問問為啥弱精生出來的娃還是健壯的。
老大夫診斷了半天,最后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瞅了瞅竇棉又瞅了瞅范云橋,一邊嘖嘖感嘆一邊給出答案:
“你能出生要感謝你娘,就他弱精的嚴重程度,若不是碰上這樣的妻子,根本連孩子都生不出來。”
“而且就算是你娘這樣的身子骨,能生一個也是上天保佑,這再好的田碰上了死種子也發不出芽。”
老大夫的話堪稱最后的判決,范二郎最大的秘密被暴露,當場就撅了過去,范家人也是一片兵荒馬亂,竇棉卻只是看著,摟緊了女兒沒有做聲。
第229章 五指山壓制減弱
回去以后,竇棉就跟范二郎和離了,范家人想要挽留,但竇棉在徐家做工后長了嘴,細數之前自己因為沒生出兒子受到的各種委屈,范家總算是還要些臉面,不甘不愿的給出了一張和離書。
范云橋覺得,這跟她說要是不讓她們娘倆走,回頭就往飯里下毒水里撒尿房里點火無關。
和離書到手,她們也沒有在范家多留,范云橋改成了母親的姓氏,當天就坐上了回徐府的牛車,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前往樹下的八卦團,將范二郎不能生的消息放出去,把母女兩個身上的臟水洗了才心滿意足的走人。
八卦團們對這種消息最感興趣,“范二郎是個沒種的公雞”的情報轉眼就傳遍了全村,范家的名聲也毀了大半,日后在村里的日子應該也不會好過。
但這跟竇云橋和竇棉又有什么關系呢。
若干年后,竇云橋成了走南闖北的商隊頭領,有一次偶然路過這個村子,恰好碰上了范家人,衣衫破舊面容蒼老,明顯過的不怎么樣。
竇云橋沒跟他們相認,但心里堵著的那口氣好像一下就散了。
這種錦衣玉食歸故鄉的故事發生在大多數女子家中,村人包括家中都有羨慕或嫉妒的,只是如竇云橋這種事情也的確少見,多數女郎都是歡歡喜喜的歸家高高興興的離開,精神抖擻的開始新一年的工作。
徐墨陽炫著砂糖橘,跟大圣過完了整個新年,灶神奶奶對送上來的八菜一湯吃的眉開眼笑,美猴王總算是得了幾天清凈日子。
時不時就有人在你耳邊叨叨想吃菜是什么滋味?也就是大圣性子好,不然高低攛掇徐墨陽整個仰望星空派上去。
正月十五,徐墨陽跟大圣吃著又甜又軟的芝麻湯圓,兩人心里都藏著一樁事,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
“我……”
兩人的碗幾乎是同時放下,又同時開了口。
“你……”
“你……”
徐墨陽有些無奈的看了美猴王一眼,他一直覺得這種同時說話的橋段只會發生在偶像劇里,沒想到果然是藝術來源于現實。
“我先說吧。”
“我先說吧。”
相同的事情發生三次就沒意思了,徐墨陽神深吸一口氣,決定采取行動。
“我先說,你再說,行嗎?”
他的事情真的很重要!
大圣雖然也著急,卻還是點點頭。
“我有急事,要離開一段時間。”
不是一天或者幾天,而是一段時間。
大圣皺起了眉。
“不能跟我說嗎?”
徐墨陽很少有這么瞞著他的時候,美猴王有些不習慣。
“……”
徐墨陽不點頭也不搖頭,就那么看著孫悟空,他不確定這件事情的真實性,直覺也告訴他最好不要把猴哥卷進來。
“那成吧,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孫悟空想叮囑徐墨陽兩句,但想到他身邊那些女郎,又覺得沒什么好說的,最后也只是努力撐起身子,跟自己的小師弟碰碰額頭。
他沒想過徐墨陽單獨出門的可能性。
“……我會的。”
徐墨陽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沒把那句等我說出來,東勝神洲是有修為之人來往的場所,雖然據說也有凡人,但終歸比大唐危險,還是別讓大圣提心吊膽了。
他這次過去是要做一件大事的,但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還是別給大圣太多的希望,不然徐墨陽怕自己承受不住那份濃重的失望。
“你剛剛不是有事要說嗎,是什么啊?”
徐墨陽故意轉了話題,想讓兩人相處的最后時光輕松一些。
“哦,【五指山(重音)】這邊土地又在作妖,我之前【封(重音)】起來的東西只留下一個【印(重音)】子,你給我的橘子味道也【弱了(重音)】。”
孫悟空也想起這樁事來,正要張嘴,卻又瞧了一眼天上,握住徐墨陽的手,換了些隱晦的言辭,說到關鍵字眼的時候便沖著徐墨陽捏一下。
徐墨陽也是個聰慧的,大圣主動牽手帶來的驚訝過后,很快便發現了不對,把雙重確定的字眼在腦海中拼拼湊湊,頓時眼睛一亮。
不過大圣都這么忌憚將此事直說,
“我前些日子淘到過一本古籍,上面的言語都是亂七八糟的,什么言出于口,心之法隨,讀都讀不懂。”
徐墨陽一直沒松開大圣的手,用同樣的法子進行了關鍵詞鎖定,大圣眼神一閃,一邊贊許的點頭一邊說道:
“你倒是瞧的仔細,這話的確并非如此,若是俺老孫沒猜錯,那書上原本要寫的應當是心隨意動。”言出法隨。
最后幾個字被刻意放輕了聲音,徐墨陽領悟到美猴王的意思,知道的確如他猜測的一般,便自然的換了話題,以免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只是心中不免有些慨嘆。
他只在書本上中看過黑話,電視中看過官話,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要說這種隱話,還是跟大圣一起唱雙簧。
就算是小說都不敢這么寫吧!
“要修的路越來越多了,我打算把五指山這邊的采石地再放開一些。”
五指山的封印減弱是西游記中根本沒提過的,之前大圣也沒有說起過相關的話題,刨掉這玩意抵不過歲月摧殘的可能性,徐墨陽能聯想到的只有土地每次送來的銅鐵和五指山的發掘行動。
土地那邊的情況一時半會兒探查不出來,徐七郎便大膽的自戀了一回,將功勞歸在五指山的發掘上,畢竟這可不是保護性利用,而是實打實的挖山。
但為了增加一些防備,他還是東拉西扯了好一陣子,得到了不少信息后,才把話題扯到五指山上。
“能多掙些錢,不少人家中的日子就好過了。”
大圣接了話,處處未提五指山,處處都是五指山,徐墨陽心中了然,琢磨著臨走之前一定要把挖山隊伍擴大擴大再擴大!
封印能弱一點是一點!
剛剛大圣跟他透露了不少事情,其中一點就是即使將五指山全都移走,封印也最多只能減弱一半,這其中的道很玄妙,大圣又不能說的太直白,徐墨陽琢磨了好半天,才用自己的方式勉強解讀出來。
簡單來說,封印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五指山的本體,另一部分就是那份六字真言,兩部分有點聯系但并不相輔相成,五指山對六字真言沒什么好處也沒什么壞處,但那六字卻給五指山提供了保護。
這保護算不上有多好,但風霜雪雨對五指山來說相當于免疫了,加上這山上草木稀疏動物皆無,五指山這幾百年來的損耗幾近皆無,說句難聽的,刮痧受傷都比它重。
也因為這份損耗的細微,所以即使如敏銳如大圣都沒有發現其中的關竅,如果沒有意外,這份封印便會一直持續下去,除非等到大唐的僧人到來,或者直到被關到久遠的未來,每一塊土地都被開發,美猴王才可能得到解脫。
但徐墨陽來了。
他開通了商路,積攢了功德,挖掘了五指山,雖然挖山的人相較于五指山只是杯水車薪,但百分之一的毀壞跟堯分之一的毀壞還是有區別的,最明顯的就是美猴王能夠感知到了。[1]
可還是那句話,五指山和六字真言是兩部分,所以即使五指山被全部挖干凈,封印也最多只能削弱一半,也就是徐墨陽心態好,才覺得能磨一點是一點。
大圣瞧著小師弟興致勃勃的計算要增加多少人挖掘五指山,想了想還是沒把五指山損耗到一定程度對他有大好處的直覺說出來,雖說仙人的直覺近乎預言,但也并非一定會發生,若是抱了希望又失望才折騰人呢。
兩人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在相似的問題中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對了,還有一件事。”
美猴王被五指山的變化沖昏了頭腦,直到徐墨陽說自己要走了才想起來、
年也過完了,他們師兄弟的名分也該正式定下了!
“郎君——”
在五指山入口守著的女郎把腳踏車騎出了風火輪的架勢,遠遠看到徐墨陽就開始叫人。
“郎君,那邊說要現在出發,不然趕不上了!”
女郎一路疾馳,還沒下車就趕緊嚷了起來,徐墨陽臉色瞬間就變了,連東西都顧不得收拾,直接翻身上馬,只來得及跟大圣說一聲有事回來說,便躥的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背了。
大圣固然很重要,但是東勝神洲的那扇凡人也能進的門,是他自從知道西游世界以后就開始尋找的,若是錯過了這一回,沒準大圣出了五指山他還沒進東勝神洲呢。
所以猴哥你先委屈一下吧,等我回來再跟你道歉。
徐墨陽一邊在心里內疚,一邊將提了提馬刺提速,不是不會騎自行車,而是短時間的急行軍中馬兒更有性價比。
他的馬算不上最頂尖的那一批,卻也是第二批次,徐墨陽專門測過速度,這馬一小時能跑八十里有余,他現在的身板騎自行車最多四十里,還要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
“郎君,借著!”
徐墨陽一路疾馳到徐府,喻娘子已經將需要的包裹收拾好了,燕燕站在她肩膀上,見徐墨陽來了便飛到前面帶路。
徐七郎心里著急,一咬牙根本沒停馬,只是把馬速慢下來一些,從喻娘子身邊經過的時候直接斜側著伸手把包袱一提一甩,就加速跟上了燕燕。
他的決定是對的,“門”比他們預料的出現更早也消失更快,徐墨陽一路超速行駛,才在“門”徹底關閉前撞了進去,但進去的只有他和包裹,燕燕和累到口吐白沫的馬面面相覷,意識到問題大發了!
第230章 拔蘿卜
徐墨陽沒想到自己進東勝神洲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把自己的腦袋從泥巴里拔出來。
明明他是牽馬提包帶向導進門的,結果一過來馬也沒了燕子也沒了,就他以從馬上貫出去的姿勢進了門,還在一股神秘作用的保護下,跟湯姆一樣在空中蹬了三秒腿,才嘩啦一下被包裹直接拖到了地上。
好消息,沒死。
壞消息,頭栽到泥巴中,這顆腦袋不能要了。
徐墨陽以倒栽蔥的姿勢插到來到地面,也就是腦袋的著陸點剛好在水池,然后底下又是柔軟厚重的純粹淤泥,不然高低得在閻王殿上走幾遭。
但即便是如此,徐墨陽依舊處于危險之中,他雖然已經無意識走上了修行之路,可時間有限資源不足,還遠沒有脫離人的范疇!
總而言之一句話,徐墨陽是要呼吸的!
徐七郎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露在外面的左手往右手的手背上狠狠一擰,強行用疼痛保持清醒,大頭朝下高空墜落沖擊力過大,弄得他現在只想暈過去,
疼痛混著暈眩的感覺有點刺激,徐墨陽不敢也不能暈,他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因為慌亂達成開局殺,兩條腿從空中努力下壓,把自己從l往—方向努力,雙手則飛快的扒拉著臉前面的泥巴。
臉上不斷傳來的細微痛感完全被徐墨陽忽略,在寶貴的生命面前,什么都要往后放,缺氧和高空墜物帶來的暈眩感愈發明顯,徐墨陽狠了狠心,往挖出來的脖子上狠狠一撓,劇烈的疼痛讓他再次清醒許多,只是脖子上已經多了三道血痕。
借著這份短暫的清醒,徐墨陽一口氣把自己的嘴巴和鼻子都挖了出來,雖然還有大半個腦袋在泥巴里,但他快憋炸的肺已經等不得了,雙手雙腳撐地擺出壁虎的架勢,然后狠狠往上一拔!
“嘩啦!”
在小小的水坑里拔啊拔啊拔,拔大大的腦袋張大大的嘴巴。
“咳咳……呸……咳咳……”
徐墨陽的雙手支撐在水坑的邊上,先摸摸自己脖子上的東西還在,才張大嘴巴努力呼吸,勉強緩過來一點后,就一邊咳嗽一邊努力想把嘴里的泥吐出來,好在他剛剛的嘴閉的還算緊,那股不屬于本地嘴的味道被擋在了牙齒外,沒有成功入侵舌頭。
但淤泥細膩的材質在此刻顯得格外可惡,他們跟著無孔不入的水流一起進入嘴巴,不管徐墨陽怎么呸呸呸都沒法將嘴里的味道全部去除,而且他根本不敢睜開眼睛,因為眼睫毛上都糊滿了泥。
可溫度并不因人的意志而改變,冬日本就寒冷,小風輕輕一刮,衣物全濕的徐墨陽便打了個哆嗦,立馬從心的彎腰一手掬水一手擦拭眼部,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眼部清了個大概,然后努力睜開眼睛往四周看去。
很好,離他大概二十米的地方,還有一個水坑。
徐墨陽沒怎么思考就試圖爬出這個水坑,發現自己沒什么力氣后,立馬開始毫無形象的手腳并用,在兩分鐘的努力掙扎后,總算是脫離了這一片渾水。
這二十米的路也不好走,至少徐墨陽的移動方式在此期間發生了三次退化,先是踉踉蹌蹌的走路,然后是扭曲陰暗的爬行,最后開始打滾移動,好險沒有再次栽到水坑里,進行自救2.0版本。
到了二號水坑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掬水洗眼部,水里可能有寄生蟲;可不清洗有感染的風險不說,還讓眼睛覺得難受的要命,徐墨陽琢磨著還是兩權相害取其輕,先把自己的視力整回來再說。
洗完了眼睛,其他地方的泥巴也差不多風干了,徐墨陽也不急著清,先連滾帶爬的挪到包裹旁邊哆嗦著扯開系好的結,想瞧瞧都有些什么東西,他說了些必須要帶上的,但大多數還是女郎們準備的,所以多數具體物品他也不怎么清楚。
金銀銅,換洗衣物清潔用品用品,棉鞋雷鋒帽羊毛手套,調料鐵鍋火折子……甚至還有助燃的干草?!
徐墨陽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看似平平無奇的包裹是怎么把這么多東西塞進去的,不過現在的確幫了他的大忙。
這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犄角旮旯,舉目四望不見人煙,不過也因為這樣,附近的雜草和灌木長得還算茂盛,收集枯枝落葉也要容易許多。
可能是冷過頭了,徐墨陽反倒恢復了一些力氣,掙扎著抬起吸水以后格外沉重的靴子,踹倒了幾叢灌木,用匕首割斷連接處后把它們拖到身邊當柴火。
用火折子點干草然后生火的技術對徐墨陽來說還是難度太高了,好在包裹里什么都有,徐墨陽努力轉了轉不怎么靈活的腦殼,從里面拿出一根蠟燭。
用蠟燭生火就方便多了。
經過對徐墨陽來說相當漫長一段時間后,他終于成功點燃了一個小小的火堆,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暖意后,徐七郎幾乎是熱淚盈眶的把自己當成旋轉爐里的烤鴨,三百六十度的給全身上下加溫。
“咕——”
習慣了被定點投喂的肚子再次開始汽笛長鳴,徐墨陽之前洗的手早就在找柴生火等一系列動作中又弄臟了,他想了半天,最后還是忍痛從包裹里拿出一張白面餅子,用兩個指頭捏著在火上簡單熱一熱,然后張嘴……
這滿嘴的大地氣息,他真的不敢咽啊!
主要是到了五指山以后吃得好睡得好,一日三餐規律的不得了,現在身體多少能扛得住一段時間不吃飯的霍霍,他就不愿湊合了。
況且這餅子為了增加飽腹感,做的真的是又干又硬又結實,吃一口得錘三下胸口才能咽下去,徐墨陽自認為還沒有艱難到那個地步,還是別為難自己了。
悻悻的將餅放到旁邊干凈的地方,徐墨陽拖著恢復了一點力氣的身體,帶著鍋去二號水坑里裝了小半鍋的水回到篝火旁,把鍋吊在架子上燒水。
架子是最簡單的那種,火堆的兩邊各用兩根結實的樹枝擺成X狀插進泥土,中間的交匯處用藤蔓之類的東西進行固定,然后將一根樹枝放在固定處的上方形成支架,鍋耳綁上藤條,就可以掛在支架上了,小白如徐墨陽也能輕松完成。
水量不多,燒開的也很快,徐墨陽剛剛找了一圈沒找到杯子,索性用炒菜輔助的勺子盛了小半勺水出來,一邊把勺子轉圈圈一邊吹起,讓開水盡快降溫。
以這種方式艱難的漱完口后,徐墨陽把鍋里剩下的水倒進碗里,準備用來泡餅子吃……碗?!
徐墨陽一卡一卡的看向那個碗——可能是引火的干草把它裹得嚴嚴實實,總之目前依舊是完好無損的狀態。
所以他是因為大腦缺氧智力下降嗎?拿勺子的意義是什么?!
徐墨陽短暫懷疑了一下自己的智商,就又去二號水坑邊裝水了,在等待水燒開的時候,他抓緊時間吃了半個剛剛拿出來的面餅,便覺得撐到不像話。
雖然是喝了水的緣故,但他還是大為震撼。
“這是面餅形狀的壓縮餅干吧?!”
肚子里有東西,身上也就有了力氣,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徐墨陽總算是用一鍋鍋的水把自己擦了一遍,換上了干凈厚實的衣衫,至于腦袋上的……他真的盡力了,鍋太小頭發太厚,還是等到了客棧之類的地方,再單獨洗一遍吧。
柴火快用完了,徐墨陽又去附近撿了些回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徐七郎毫不猶豫的決定在這邊先住一晚,等明天再考慮往哪個方向走。
反正現在舉目四望不見人煙。
徐墨陽從包裹里拿出單人涼席,把自己跟地面勉強隔開,又找出薄棉被——鬼知道這玩意是怎么壓縮又被放進來的,一半墊一半蓋的撲到涼席上,人往被子里一縮,沒一會兒便睡熟了。
晚上穿著厚衣物入睡,棉被又是堪比長絨棉的良心貨,徐墨陽出了一身的汗,倒是陰差陽錯的將入體的寒氣排了出去,僥幸避過了一次風寒。
徐墨陽倒是不清楚自己有多幸運,早上就著熱水擦了澡,又用鍋做了一頓面片湯填肚子,才將自己的所有東西亂七八糟的好,往肩上一抗,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走去。
從上午到下午,徐墨陽一直在趕路,在太陽即將落下的時候,他總算是看到了一個小村子,原本緩慢的腳步頓時加快,沒一會兒就到了村莊附近,也不急著進去,而是開始仔仔細細的觀察情況。
誰知道這村里賣的是不是人肉包子啊!
“這院子別看破舊了些,房子卻是頂好的,保證郎君能一覺睡到天亮。”
里正滿臉笑意的跟徐墨陽介紹他的暫住地情況,徐墨陽禮貌的道謝,對銅錢在東勝神洲的購買力有了更深層次的認知。
在這個堪稱破敗的院子里隨意填了肚子,徐墨陽便抓著一根肉干飛快的出了門,也不知道這牛肉干是怎么做的,看著黑黑瘦瘦還沒香煙粗,結果越嚼滋味越濃厚,巴掌長的一截能消磨足足一日時光。
徐墨陽瞧了眼村里枝繁葉茂的大樹,熟練的拿著肉干夾著馬扎就坐了過去,沒一會兒,老太太們便七七八八的匯聚在這里,對徐墨陽的出現有些詫異,見他只知道一臉茫然的啃肉干,就又放松了警惕。
“我嘞個去!”
“這是真的嗎?!”
“這種事情……666”
老太太們認定徐墨陽聽不懂方言,開始肆無忌憚的說八卦,徐墨陽聽得內心彈幕不斷刷屏,臉上還不敢露出絲毫痕跡。
第231章 誰都愛吃瓜
村里有棵老樹,樹下人群八卦。
大娘們東家長西家短的聊天,徐墨陽保持著清澈愚蠢聽不懂鄉里話但禮貌的形象啃肉干,偶爾有人疑惑的看過來,徐墨陽便露出一個乖巧的笑。
如果視線長久沒有移開,徐墨陽還會表演一個眼神的迷茫到恍然大悟,然后從自己的肉干下面使勁掰一小塊遞過去,一般這個時候大娘便會擺擺手,也不是沒有那厚臉皮的,只是很快就會被其他人制止。
“欺負聽不懂話的傻子……外鄉人做什?”
大娘嘴里的話急急的拐了個彎,見徐墨陽只是迷茫的看了一眼就又低頭啃肉干才松了口氣,幸好這是個聽不懂土話的小郎君,不然就真的尷尬了。
不過這種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大娘很快就再次無縫融入八卦的人群,徐墨陽有一嘴沒一嘴的啃著肉干,耳朵都快豎成精靈耳了。
至于八卦的真實性……他只是個路過的聽眾,不參與不行動不發表觀點,只要對他來說是新鮮的,吃的是幾手瓜又有什么關系?
這里的語言雖然不是大唐官話,但恰巧跟徐墨陽上輩子的故鄉方言十分相似,徐墨陽不怎么需要費勁也能聽懂個七八成,再努努力甚至可以完成實時傳輸。
不過這一點被徐墨陽隱瞞的很好,就連里正那邊都以為他只能說和聽懂零星幾個字,比如“吃”和“價”一類的出行必備用語,他們兩個談租房之類的事情全靠肢體語言,徐墨陽甚至還被小小的坑了一筆。
不過徐墨陽也想得開,出門在外就當破財免災,畢竟根據里正那邊覺得自己聽不懂直接透露出來的消息,這地方已經好久沒人來過了,最近的鎮子離他們有好幾天的路,換句話說就是他們一旦起了殺心,他連個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從心就從心吧。
徐墨陽很快說服了自己,并端著小馬扎坐在了大樹下。
月上柳梢頭,人散深夜中,大娘們完成今日的輸出,心滿意足的各回各家,徐墨陽也回了那個破敗的小院,點起蠟燭今天得到的信息。
嘀——您的大腦已裝載完畢。
帶腦子聽八卦雖然能分析出很多信息,但不帶腦子才夠刺激,徐墨陽現在有強大的短期記憶能力,魚和熊掌都可兼得。
不管什么話語中都帶著信息,只是輸出量的多少有所區別,徐墨陽并不知道大娘們說的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情,但相對于他對四大部洲有限的認知而言,任何跟這里相關的信息都十分寶貴。
人只有在接收到了足夠多的信息后,才能進行篩選和分辨,就像身無分文的人選擇了包吃包住的工作后,在得到第一筆收入之前,不管提供的伙食怎么樣他都必須接受,因為條件有限別無選擇。
“小女郎在田里被魚妖拐走,被帶回來后家里人揍了魚妖一頓……婆婆罵兒媳買簪子浪費銅錢……”
各種信息的關鍵詞被提出來,徐墨陽逐漸形成了對四大部洲的初步認知,這一切說來似乎有些玄妙,但其實只是人類基礎的信息總結和推測功能。
比如小女郎被拐的事情,看上去似乎就是一個小情侶私奔的八卦,但從雙方的身份中可以得知,這個世界對妖接受良好,以至于在大唐見不著幾個的妖在這邊人的眼中卻十分正常。
同樣的,一人一妖能產生感情,那魚妖肯定長得還過得去,除了極少數的存在,人往往只能對人產生情侶之間的感情,在這里條件應該也不會相差太遠,至少徐墨陽覺得人不會跟魚腦袋談戀愛。
所以這魚妖的樣貌應該類人,或許有一點魚類的特征,但絕對不會很明顯,至少被人看到的地方不會特別明顯。
兩人相遇的地點也能挖出點東西,根據另一個大娘的八卦,她們這邊是沒有種植水稻的,既然在田地里互訴衷腸,那魚妖必定能脫離水源在岸上行走。
最后小女郎被帶回來,魚妖還被揍了一頓,這個結果可以分為兩種情況,第一種是魚妖戰斗力有限,根本打不過小女郎的父兄。
另一種便是魚妖能打過,但出于愧疚只是被動挨打,這就有意思了,因為這意味著魚妖遵循的是“聘則為妻奔為妾”的人族禮法,它認同甚至贊揚這一套學說,那就說明人族在這片天地的實力并不弱。
因為弱者的文化除了他們本身,是不會有多少人在意的。
再比如那婆婆罵兒媳,好像也就是最普通的事情,但魔鬼藏在細節里,能找到的信息可多著呢。
婆婆罵兒媳花了那么多的銅錢買簪子,這說明這邊的一般等價物中包括了銅錢,再根據那痛心疾首的計算這些錢能買多少東西,便可以推斷出其他物品的普遍價值。
銅錢是兒媳的丈夫做工存下的,根據之前有大娘嘀咕的這個村子上交的家用比例,可以大致推算出這個丈夫的一般收入,再結合其他信息,就能得到一份不算詳細的打工地點生活成本。
而根據大娘們對這個丈夫的看法,也能看出婦女的普遍地位,或許外面的世界會有所不同,但在這個村里卻推行著這一套普遍價值觀,有助于徐墨陽塑造合適的人設,等到修整好了平安上路。
八卦中的信息包羅萬象,只要有細心和耐心,便能一一總結出來,徐墨陽目前缺少信息渠道,只能采用這種最笨的方法,不然到了城市里犯了忌諱,那真的連哭都沒地方哭。
蠟燭的眼淚落在床板上,徐墨陽手中的紙張逐漸被墨字填滿,等到最后一條信息被出來,房間中也恰好陷入了一片漆黑,徐墨陽錯愕了一會兒,便打了個哈欠直接睡下了。
蠟燭用完了。
趕路和之前的拔頭消耗體力,今天的信息匯總消耗腦力,徐墨陽這一覺睡得很沉,最后醒過來也不是因為睡夠了或者被人叫起來,而是被肚子叫醒的。
徐墨陽醒來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里,就覺得整個腹腔都是空空蕩蕩的,五臟六腑仿佛在瞬間失去了蹤跡,只有胃部傳來了隱約的微弱的饑餓感,彰顯著它的存在。
徐墨陽剛睡醒不太明白發生了什么,下床的時候卻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要不是手及時撐住床沿,高低得來個輕度破相。
但即使是反應這么迅速,徐墨陽還是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頭暈眼花耳鳴一個不少,好一會兒視線才漸漸清晰起來。
不過也正式這熟悉的一系列癥狀,讓徐墨陽意識到他已經餓過頭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吃點東西免得不小心嘎掉,潔癖卻讓他硬是掙扎著去刷了牙,才拿了塊飴糖含在嘴巴里。
連著給自己塞了幾塊糖,徐墨陽走路的時候總算是沒再輕飄飄的了,只有接收到了細微能量的胃還在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警告徐墨陽要是不趕緊塞些東西進來就上演一個陰暗翻滾扭曲伸縮,讓他回憶一下社畜時期的美好時光。
徐墨陽看了看手邊的白面餅子:……
他敷衍的揉揉胃算是做短暫的安撫,然后飛快的出門,找到最近的人家換來了幾個雞蛋和一捆柴火,也虧得他還記得自己語言不通的人設,硬是靠著比比劃劃和各種擬聲詞完成了這場重要的交易。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那娘子進廚房拿雞蛋的時候還是笑著的,出來的時候卻揪著一個小孩的耳朵。
徐墨陽無意摻和鄰居的家務事,拎著雞蛋和柴火便有禮貌的告辭,前腳剛踏出院子,后腳院門便被重重的關上,然后便傳來小孩驚恐的尖叫。
“娘,你別……我錯了我錯了……救命啊……直接打,別扒褲子……救命……”
小孩的聲音堪稱撕心裂肺,徐墨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無意中抬眼一瞥,好家伙,墻頭墻根窗戶口全是人,樹上都有好幾個。
果然大家都喜歡吃瓜。
“啊——嗚嗚嗚……我錯了……啊啊啊——”
哭叫隨著手掌跟的快速接觸聲傳來,剛剛言語溫柔的娘子已經從和聲細語模式無縫轉變,而且直接跨越了狂風暴雨,進入電閃雷鳴山崩海嘯階段。
問話都飚出了女高音,看樣子問題嚴重的很!.
那小孩有難嘍。
徐墨陽十分不忍心看到這樣的悲慘場景,所以他選擇閉上眼睛……并不需要,因為院墻隔絕了視線,各種場景全靠腦補。
徐墨陽的肚子在不斷的抗議,但他硬是以莫大的毅力聽完了全程,等到云銷雨霽母慈子孝后,才扶著墻回了自己的院子,手上的雞蛋和柴火也沒落下。
小鍋下面生火,將油紙包里的臘肉片放些進去翻炒,等到臘肉被煎成了類似油渣的模樣后撈出,就著鍋里的油煎了個荷包蛋……然后放進了嘴巴。
實在是太餓了,沒忍住。
煎一個雞蛋吃一個,徐墨陽連吃是三個外焦里嫩的全熟蛋,才暫時控制住了自己的食欲,留了兩個煎好的雞蛋在鍋里。
徐墨陽的肚子里有了點東西后也多了些耐心,等到鍋里的水開后,他在方便面中猶豫了一會兒,最后毅然選擇了掛面,雖然煮出來花費的時間要更長一些,但它更好吃!
放調料,加蔬菜……忘了換,算了,起鍋。
臘肉雞蛋面的賣相跟香味一樣誘人,徐墨陽耐著性子等到面條稍微放涼,才夾了一大筷子進嘴巴,在嘗到味道的那一刻,他眼淚都要下來了!
第232章 洗頭
一大碗面進了肚子,徐墨陽覺得自己總算是活了過來,基本的生活需求滿足后,身上的黏膩便令人覺得分外不適,徐墨陽也不委屈自己,抓起裝了銅錢的荷包便出了門,沒多久便帶了個木盆回來。
刷干凈的鍋里倒入清水,徐墨陽往火中添了一把柴,水開以后倒入放到石桌上的木盆,然后又被裝了冷水放到火上加熱,徐墨陽以手探溫,等到盆中的水降低到適合的溫度,便解開發帶,把頭發從發尾一點點浸入水中。
隨著頭發入水的部位越來越多,原本清澈的水也一點點變了顏色,讓徐墨陽看的額角青筋直挑,他有些不死心的往盆底一探——好么,一層的土沙。
剛來這邊的時候條件有限,雖然從頭到腳都換了干凈衣物,但也只是簡單擦洗,對重災區的頭發壓根沒什么作用,但那個時候也容不得徐墨陽細細打自己,直到現在才有了這么一點閑心。
當時整個腦袋都扎到泥里去了,臟是必然的,但徐墨陽真沒想到能這么臟啊!
啥也別說了,燒水吧。
連著洗了五盆水,頭發才總算是沒有又給盆一點顏色瞧瞧,但童年傻不愣登抓沙子揉過頭發的徐墨陽知道,這不是結束,只是開始。
往頭發上抹洗發水,平時輕易能推開的頭發現在干澀的不像樣,揉起來還能明顯感覺到不屬于頭毛的顆粒,往水里一泡,熟悉的顏色熟悉的底,徐墨陽嘆了口氣,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本就不算多的洗發水。
換水換水換水……徐墨陽已經記不清自己換了多少次水了,只記得在最后一次清水出來的時候,他的手都要抬不起來了,好容易才完成了最后的擦干步驟,堪堪趕上娘子們的八卦集合隊。
昨天還有些緊張,今天徐墨陽已經對人物設定手拿把掐,還有閑心進行人類觀察行動,順便為自己的小說收集一些素材。
東家長西家短,妖鬼故事人人傳。
徐墨陽聽著這些不相似也不相同的八卦,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面前的場景實在是太過熟悉,讓他想起了前兩年在長安的時光,也是同樣的繁盛大樹……
就連娘子們的配置都差不多,年齡大的小的都有,唯一的共同點是沒有到了適婚年紀且沒有成親的女郎。
畢竟樹下的話題有些葷素不忌,不管小女郎們能不能聽明白,都必須不明白,要明白必須得成親以后才明白。
這話說的有些拗口,但就跟那“你知道我的意思”一樣,屬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說法。
至于沒到年紀的女郎也能在這……小孩子懂什么啊。
徐墨陽看著臉蛋苦兮兮,不斷試圖掙脫長輩的小孩們笑了笑,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
畢竟誰的童年沒有跟著家里人走在路上,然后碰到認識的人就開始聊天,小孩只能抓耳撓腮的在旁邊等的經歷呢。
小孩這么可愛,應該有一個完整的童年。
徐墨陽一臉正直的想到。
夜色漸濃,大家相約明天再聚,徐墨陽也揣著滿肚子的八卦回了院子,把腦子帶上后進行新一輪的細節分析。
蠟燭又用完一支,徐墨陽揉揉有些干澀的眼睛,還沒來得及往床上倒肚子就開始彰顯存在感,他瞪了自己的胃一會兒,確定這個器官不會因為他的兇巴巴而退讓后,只能打著哈欠出來搞夜宵填肚子。
今日的月光異常明亮,徐墨陽也就沒有再浪費一只蠟燭,直接撥撥灶臺中的余火,讓它做好工作的準備。
買木盆的時候順手帶回來的白菘扯下兩三片葉子,直接泡在水中來回用手捋兩遍,然后直接用手撕開丟進鍋里。
沒吃完的雞蛋全都打進碗里攪勻,在鍋中形成好看的云絮,徐墨陽一邊琢磨著明天最好買只雞回來,一邊往鍋里下了一塊方便面。
鹽,氨基酸,胡椒粉……徐墨陽隨意的撒了幾樣萬能調料就熄了火,灶臺的余熱足夠方便面成為填肚子的模樣,晚上的徐墨陽是只懶羊羊,為了少洗一個碗直接抱著鍋吃方便面。
這個時代的方便面稱不上科技與狠活,主要是這兩個必備要素都沒發展起來,喻娘子們向來不會虧待自家郎君,方便面的原料都是當年的新麥,面條爽口香氣撲鼻,至少徐墨陽吃的開心,沒一會兒碗就見了底。
“下次還是要準備點肉。”
剛剛吃的時候不覺得,現在面吃完了,徐墨陽卻總覺得少了點什么,仔細想了想才發現這方便面的確美味,但缺少了靈魂。
方便面怎么可以沒有肉呢!
一包方便面當然不夠填飽徐墨陽的腸胃,不過晚上少吃本來就是正,剛剛的加餐面條不多湯水不少,已經足夠糊弄肚皮。
肚子里有了東西,困意一下就上來了,但徐墨陽還是掙扎著把鍋刷了,又重新刷了一遍牙,才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去了。
醒來的時候,早已經是天光大亮。
徐墨陽睡眼朦朧的爬起來,正想到廚房炒個雞蛋把早餐湊合過去,就看到原本放雞蛋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昨天夜宵不小心吃嗨了,最后的雞蛋也光榮犧牲。
“又要出去買菜……”
徐墨陽不情愿的嘀咕一句,還是飛快的進了門,再出來的時候已經看起來人模人樣了。
揣著荷包出去晃一圈,徐墨陽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是滿滿當當,他給自己先炒了個雞蛋墊肚子,才開始思考有什么營養且美味的食物。
這幾年養的還算驚喜,他本來以為身體多多少少補回來一些,畢竟餓了一頓也沒什么大問題,結果在餓第二頓的時候就現了原形,美夢啪的一下就裂了。
他打量了一通自己擁有的食材,發現自己沒吃肉對什么都提不起勁兒,那也就不用勉強自己了,直接又揪了幾片白菘葉子洗干凈,弄成小塊以后跟雞蛋和一小塊面餅往鍋里一丟,很快便熬出了一份雞蛋白菘面糊。
那白面餅子果然是壓縮包!
徐墨陽嘗了嘗味道,意料之中的不怎么樣,不過這只是生存物資不是享受模板,他捏著鼻子三兩口直接灌了下去,只留下幾片白菘葉子實在沒法閉著眼睛咽,又不好浪費,只能先撈出來放到一邊,準備當中午的配菜。
摸摸肚子,很好,雖然不怎么飽,但好歹一時半會兒餓不死了,確定自己不會一口氣沒上來就嘎到人家家里后,徐墨陽便熟練的拿起荷包跟籃子外出打獵了。
經過長達三分鐘的趕路,兩分鐘的論價,徐墨陽成功以雞頭雞屁股雞雜雞毛作為報酬,讓人幫忙免費殺雞,這個價錢在村里其實是有些高的,但徐墨陽掌握不好火候,便也不要那些邊角料了。
那戶人家也不是個不知足的,徐墨陽讓了些東西出來,他們便貼心的詢問了徐墨陽的需求,然后把雞利落的剁成了雞塊,做成了現在的半成品樣式,省了徐墨陽好些功夫。
他手上的刀子不少,但正經菜刀的確沒有,剁塊的確能省好些功夫。
剛好昨天收了些菌子,直接來個蘑菇燉雞,只要肯等肯下料,味道也不會差到哪去,當然尋常人家是舍不得這么吃的,在他們看來肉怎么都好吃,與其花冤枉錢買調料,不如多買些肉回來。
這調料錢都快夠一只雞了!
徐墨陽是不會管別人怎么看的,反正這院子里就他一個,怎么折騰都無所謂,小火一點水一倒,鍋里沒多久就飄出了香味。
時間一久小風一吹,外面很快便傳來了熊孩子的哭喊聲,無非是肉好香要吃肉,聽那個熟悉的動靜應該還撒潑打滾了……嗯,被揍了。
很慘,但徐墨陽實在是提不起同情心,甚至還用扇子把香味往那邊扇了扇。
活該!
就像每本種田文中都會有幾個極品出場一樣,這個村里也有類似的存在,就是剛剛哭喊的熊孩子一家,他們的人設也很經典,屬于厚臉皮+占便宜不夠+單親家庭的設定,卡在村民厭惡和不能容忍的接受點上。
昨天徐墨陽不是煮面嗎,那兩父子聞著味就上門了,嬉皮笑臉又直氣壯的說餓了,想要讓徐墨陽分些吃食給他們,弄得徐墨陽沖著自己的腦袋上瞧了又瞧,十分懷疑自己頭頂是不是寫了傻子兩個字。
本來想裝作聽不懂把人糊弄過去,結果他們的人設倒是無縫銜接,強要不成就開始強闖,被徐墨陽一人一腳踹翻又開始道德綁架,市面上能用的極品人設硬是一個個輪了個遍,但凡徐墨陽少了點見識,今天高低得損失點什么東西!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哭聲可真下飯啊。
徐墨陽聽著外面竹筍炒肉的產物,只覺得嘴里的肉都更美味幾分。
經過了幾天的樹下八卦,徐墨陽初步了解了這個村子的一些情況,雖然不知道跟外面有多大的差距,以及這些信息的真實性,但也比兩眼一抹黑要好得多。
這個村叫清安村,在東勝神洲最偏僻的犄角旮旯,偏僻到什么地步?
最近的村子離這里要翻五座山,鎮子要走一個月,貨郎都是一年一來,村里人若是沒買好一年所需,那便只能借用,或者咬咬牙直接不用。
不過村人倒是很知足,雖然這地方土地貧瘠水源有限繁衍艱難交通不便野獸眾多,但有一點卻是無可取代的——這里的稅賦只象征性的收取一點。
這是村里唯一的優點,而這個優點已經勝過了一切的缺點。
徐墨陽看著里正跟其他村人談起這個話題時候的滿足,有些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一句“苛政猛于虎”。
看似輕輕淺淺的一句話中,又帶了多少悲哀和無奈呢。
第233章 豬崽要賣
“徐七郎,我家那豬要殺了,你還要嗎?”
彭七郎遠遠的看到徐墨陽便叫嚷起來,徐墨陽看了彭七郎一會兒,認出是他當時就想買的豬的主人,頓時眼睛一亮,有想起自己外鄉人的設定,眼神有些迷茫的開口:
“你說什么?”
彭七郎:……
忘了徐七郎聽不懂多少村里話了。
連說帶比劃,彭七郎這次沒忘了把語速放慢,廢了一番功夫把自己的意思表達過去后,徐墨陽立刻就有了反應。
“要,現在多重了?”
豬崽都是一天一個樣,徐墨陽之前看的時候豬是瘦瘦小小的一只,沒準現在就胖若兩豬了呢。
彭七郎同樣沒聽懂徐墨陽的官話,不過點頭的動作還是看到了的,頓時心中一定,然后繼續開始艱難的溝通,好容易才回答了徐墨陽的問題。
“摸約三四十斤……吧?”
彭七郎也估不準,說實話,他養了這么多年的豬,就沒見過這么能長的,要不是最近一直蔫吧著不肯吃東西,家里都舍不得賣。
“我都要了,就是回頭你們得勻些鹽出來,再找個手腳干凈的過來幫忙。”
徐墨陽的這幾句話傳達出去后,彭七郎的眼睛頓時比徐七郎的還亮,村里誰不知道這外鄉的徐郎君出手大方?這鹽買來必定有一份辛苦費,幫忙的人也少不了工錢。
就是這傳出來的話實在是有些不中聽,還手腳干凈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村里都是賊呢,其實這徐家郎君就是字面意思,他想找個平時就喜歡干凈,最好是指甲縫里都找不出污垢的人來幫工。
彭七郎一邊在心里吐槽一邊飛快的在腦海中篩選合適的幫工,先從家里開始篩選……阿娘似乎就挺合適的!
他娘是村里出了名的干凈老太太,被他帶著養老以后也沒閑著,家里的東西都擦的蹭光瓦亮,就連那幾頭豬隔一段時間都要被拉去洗澡。
勤快能干有眼色,這么大年紀過去做工也不會傳出流言,徐家那邊也不會有什么重活干,還能掙一小筆錢,怎么看都是給他家老太太量身打造的崗位!
這個念頭一出,彭七郎立馬便跟徐墨陽表示自己有合適的人選,在熟練的動作語言齊上陣的溝通過后,徐墨陽爽快的答應了。
“只要勤快愛干凈就行。”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俗語徐墨陽也聽過,只要彭家伯母真的符合要求,那他也沒必要花心思換人。
彭七郎頓時喜上眉梢,帶著徐墨陽加快腳步往家里走,村里人除了能從貨郎那邊換一些錢,平時根本沒有掙錢的門路。
豬圈很快就到了,這邊的氣味不好聞卻也不算濃厚,但在徐墨陽眼中已經屬于難得的干凈存在,里面趴著一大兩小三只豬,可能是這幾天剛洗過澡,身上都沒有什么臟污。
“我這豬養的極好,每天都能吃不少呢……”
彭母在旁邊絮叨叨的補充情況,徐墨陽瞧了眼小老太太,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她,自己一句話都聽不懂的事實。
雖然他知道他聽得懂,但別人不知道啊。
不過這奶奶的確是一副板板正正的模樣,腦袋上連根亂翹的頭發絲都沒有。
好在彭七郎這次靠譜了一把,很快就將他娘給拉走了,徐墨陽沒聽到他們說了什么,但小老太太再回來的時候,嘴巴就成了緊閉的蚌殼,徐墨陽也總算是能仔細打量自己的紅燒肉。
“是這只嗎?”
徐墨陽指著最瘦弱的那只豬崽比比劃劃,他剛剛瞧過了,這些豬瞅著都不像是生病的模樣,買了能放心吃。
“不是不是。”
彭七郎果斷搖頭,指向了最大的那只豬,徐墨陽有些不敢相信的左看右看,明明之前也沒多少肉啊,怎么長大的速度比吹氣還快?
彭七郎見他不信有些著急了,直接進了豬圈把豬崽的后腿往上一拉——兩腿之間光禿禿的,肚子上的毛少了一大塊,還真沒找錯!
確認了身份,接下來就是商量價錢,現在的確不是大規模出豬肉的時候,徐墨陽不介意多給些錢,但被當成肥羊宰還是不可能的,好在彭七郎也的確沒有這個意思,給出的價錢雖然略高,但附贈了全套殺豬流程,徐墨陽覺得還挺劃算的。
這豬是跟徐家長安養豬場那邊一樣的閹割豬,當然了,這并不是村民主動下的手,豬崽能變成這樣,純屬前些日子發生的一場意外。
具體情況徐墨陽只趕上了一個尾巴,他知道的版本還是從大娘的八卦和路人的零碎語言中悄悄拼湊出來的,屬于不知真假的縫合瓜。
事情發生在徐墨陽到來的第三天傍晚,據說是彭家的鄰居聽到豬崽在不斷的慘叫,被吵的心煩意亂,想敲門讓彭家安撫一下豬崽 ,結果發現彭家大門緊鎖,往日總是在家干活的彭母也不知道哪去了。
豬崽叫的撕心裂肺,鄰居聽著也心焦,想著豬圈在彭家后面,索性便找了塊石頭踩上去,趴著墻頭往豬圈一看,有個黑不溜秋的玩意正在咬豬崽呢。
兩個豬崽縮在豬圈的角落瑟瑟發抖,被咬住的倒霉蛋就是把他嚎過來的那個,現在天色有些暗,啃豬的玩意又是一片烏漆嘛黑,也看不清到底是個啥,但豬崽受傷是肯定的,地上的血可是明明白白的。
那鄰居被嚇住,一邊往外跑一邊叫人,恰好碰上從村口回來的彭母,這小老太太一聽到家里的豬出事了,把手里牽著的孫子孫女一塞就往家里狂奔,鞋子都差點跑飛了,鄰居一個年輕二十多歲的愣是沒趕上。
鄰居:……
孫子孫女:……
手上突然多出來兩娃的村里人:……、
啥也別說了,看熱鬧去吧。
鄰居和牽著娃的村里人跑的可快,到了彭家才發現已經有一堆看熱鬧的過來了,不過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他們一到現場那黑不溜秋就躥了出來,引得現場驚呼一片。
牽娃村人毫不猶豫的往旁邊一躲,于是直面黑東西的就只有鄰居一個,嚇得這也稱的上人高馬大的男人當場就跳起了踢踏舞,叫的比里面的受傷成員還大聲。
現在太陽已經下班了大半截,村里人的夜視功能又一般,這么多人愣是沒瞧出來這玩意是啥,也不敢靠近怕幫了倒忙,于是只能左耳聽著彭母的哭嚎,右耳聽著鄰居的叫喊,整個人很不得被劈成兩半,顯得可忙可忙。
徐墨陽過來的時候,碰上的就是這樣混亂的場面,還沒等他捋順思緒,就看到那黑玩意沖著他撲了過來,徐墨陽下意識的便一腳踹了過去。
“啪!”
鞋子和接觸。
“砰!”
被踹飛出去的拋物線落地。
“吱!”
不明生物發出的短促慘叫。
“啊——”
圍觀群眾的驚呼。
短短三秒,戰斗結束。
為了不露富,徐墨陽帶出來的鞋子也是低奢版本的,屬于那種外表看著一般般,其實采用了多種工藝的長靴,因為徐墨陽身高足夠,所以沒有特意加厚底部,但也絕對足夠結實。
說實話,之前徐墨陽看到這雙靴子的時候只想到了一句廣告詞:
“比牛皮還牛的皮帶,十塊錢三斤。”
雖然哪哪都不對勁,但卻莫名的契合這雙鞋子。
那一團黑跟炮彈一樣被打到墻上,啪嘰一下落到地上就不動了,徐墨陽本想去瞧瞧到底是個什么生物,卻聽到彭家傳出哭聲,這次是人的,不是豬的,腳下頓時便轉了方向。
人們跟著呼啦啦涌了進去,彭家已經點了木頭當照明的火把,豬圈里的情況被一眼看個分明,頓時有男人倒吸一口涼氣,情不自禁的的夾起了雙腿。
那東西攻擊的時候就沖著豬鞭咬的啊,地上還有沒吃干凈的一小節,再看看豬仔下半身全是血,掛在身上的就只有一個丸子了。
就連那個丸子也被咬爛了大半,只有一層皮勉強連著。
“那一團黑夠狠的啊。”
有人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彭家人的反應還算快,鍋底灰一把一把的捂在豬的傷口上止血,但那一個丸子的地方就是死活都止不住,彭家人的臉色都灰敗了許多。
在這個時候,徐墨陽死馬當活馬醫的站了出來,經過一番其他人的激烈辯論后,他讓彭家人按著豬崽,毫不猶豫的把最后一個丸子也弄了下來,而在豬崽斷絕了最后一絲紅塵念想后,血竟然神奇的止住了。
徐墨陽對劁過的豬肉還是很眼饞的,所以走的時候特意留了話,只要這豬不是生病或者傷口感染下要賣,他又沒走的話,可以賣給他,只是當時彭家人見豬崽能吃東西了沒舍得,才一直拖到了現在。
“那個被我踹出去的是什么啊?”
見豬崽已經被綁上了殺豬凳,徐墨陽也沒有多看,反倒關心起另一個問題來。
他出彭家的時候那團黑乎乎已經沒影子了,通過其他人的嘴才知道,那玩意挨了那么重的一腳竟然還能動,而且還逃跑成功了。
最關鍵的是,誰都沒看清那東西到底是啥。
徐墨陽也沒指望彭家能回答,只是順口一問。
“不知道,就看到過那一回。”
意料之中的回答,還是想想待會兒做點什么菜打牙祭吧。
***
豬崽是只普通的豬崽,能吃能睡能拉,它本來的命運應該是被彭家喂上一年,然后賣錢或者被做成殺豬菜,但它碰上了一只跟貓一樣大的老鼠。
它下面好疼,流了好多血,它以為自己要死了,結果睜開眼睛發現還活著,只是好像少了些什么東西?
豬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它記住了那只咬它的老鼠模樣,努力吃飯睡覺努力長大,等到老鼠再來的時候,它咔嚓一下咬斷了老鼠的腦袋,然后把老鼠一口口的吞進了肚子。
再然后,就不想吃東西了。
豬崽不知道什么叫大仇得報后的生無可戀,只是在刀子捅進脖子的時候,覺得自己渾身都輕飄飄的。
“這豬倒是挺乖的,都沒鬧騰。”
它聽到了豬生的最后一句話,但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第234章 血豆腐
殺豬的過程有些漫長,徐墨陽沒在彭家一直傻站著,而是繞著村子走了一圈,收購了不少食材進行初步處,說是處,其實也就是將一些干菌子提前泡發,其他的洗洗切切啥都沒做,就等彭老太太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徐墨陽把豬雜全都留給了彭家,就帶著彭家老太太和被分割好的走了,順便還讓彭七郎要了村里的一口大鐵鍋,買了些柴火,準備給自己打牙祭。
彭老太太起先還因為工錢太高有些忐忑,看到院子里一堆壓根沒處的食材……這錢她賺的不虧!
啥都別說了,倒騰起來吧。
彭老太太干勁十足,徐墨陽高高興興的思索菜譜,院門大開,村人一看就知道他們在干什么,想說閑話都找不到由。
開玩笑,徐墨陽別的地方可能有些傻,但在保持距離方面可精著呢,不然也不能做出萬花叢中那不能被人說嘴的一點綠。
豬仔不大但血不少,他琢磨著做個血腸出來就酸菜,結果掃了一圈才發現壓根沒有腸衣。?!
徐墨陽果斷讓老太太先切五花肉,轉頭去彭家把小腸清洗的工作外包了出去,經過這樣一個小小的挫折,徐墨陽也不打算搞豬血腸了,留了一部分做血糕,剩下的全都做成了血糕,呸,血膏。
血膏≠血糕,它有個流傳更廣的名字:血豆腐。
新鮮的豬血挑去雜質,然后加氨基酸,辣椒粉,鹽和蔥姜水,一勺涼而不凝的豬油,再往里一邊倒高湯一邊攪拌,等到雙方充分融合了,就打個雞蛋進去促進凝固,最后跟蒸雞蛋羹一樣蒸熟就能吃了。
高湯徐墨陽手上是沒有的,不過他手上好幾個速成的配方,雖然比不上小火慢熬出來的原汁原味,但做個豬血膏還是沒問題的。
鍋中放豬油,然后加雞蛋兩面煎熟,雞蛋的需求量取決于高湯的用量,一般是四個雞蛋起步。
雞蛋煎到兩面焦黃后撈出,加入提前切好的五花肉片炒到變色,然后加入姜片去腥提味,再把雞蛋放回鍋中,然后加開水大火猛熬大半刻鐘,去掉表面的浮沫,用布過濾掉湯里的各種東西,剩下的便是白濃香俱全的速成高湯。
在熬制高湯的時候,徐墨陽突然發現了鍋碗瓢盆不夠用,恰好這個時候彭七郎路過,徐墨陽便順手把這個問題交給了他去解決。
彭七郎倒是沒想到,自己只是來瞧瞧老娘能不能適應的功夫,竟然又接了一筆外快,這徐家郎君可真是個散財童子。
彭七郎的效率還是蠻高的,不多會兒就帶著一串小蘿卜頭送來了不少廚具,他甚至還弄了些磚塊過來,搭了幾個簡陋的灶臺,讓徐墨陽很是滿意,給報酬的時候也毫不吝嗇。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彭七郎路過的次數好像有點多?
這個疑惑只是一閃而過,徐墨陽很快就沉浸在了豬血膏飄出來的香味里,蒸出來的豬血糕上面撒一層蔥花,再點上兩滴麻油,一口下去的滋味真是給個千金……那還是要換的,人不能跟錢過不去。
搭灶臺有些費工夫,于是彭七郎又領到了一個新任務:給每家送一份豬血膏過去,這東西不算值錢卻也有些稀罕,關鍵是當天不吃完可能就會壞掉,倒不如做個離別的小禮物。
是的,徐墨陽已經在準備離開了。
這個山村很平靜,風景很美,但他只是暫時的過客,修養好了便要繼續走自己的路,雖然有些不舍,但人生就是一場永恒的離別。
徐墨陽沒再讓自己深想下去,以免陷入哲學的怪圈中無法自拔,比如人七年就會完成一次細胞的全部更換重組,那這人還是不是原來的自己?
等再次過上悠閑而平靜的生活的時候,徐墨陽可能會思考這種忒修斯之船的問題,但現在的他可忙著呢。
豬血膏的原材料擺在那里,即使手藝調味擺盤其實哪哪都不行,但吃起來的感覺還不錯,不過徐墨陽今天的任務很重,所以只給自己舀了幾塊嘗味道就放下了。
早上的米飯還剩了一些,徐墨陽看著從高湯里撈出來的五花肉和煎蛋蠢蠢欲動,琢磨著做個農家一碗香。
好久沒嘗過故鄉的滋味了,還怪想的。
想到就做的徐墨陽立馬從外面抓了個小姑娘進來燒火,自己興致勃勃地拎起了鍋鏟,彭老太太瞧了一眼就沒關注了,這郎君雖然做菜的時候大手大腳,看的她老婆子格外心痛,卻不至于犯燒灶臺之類的低級錯誤。
農家一碗香的做法并不算難,鍋里倒油燒熱后加入蔥姜蒜炒香后撈出配料,再單獨撒些辣椒粉進去,加五花肉后先放一波調料,再把提前泡好撕成小塊的木耳放進去,翻炒后又加一波調料。
最后加入被切成菱形的荷包蛋,翻炒均勻直接出鍋。
因為配料的缺失和個人的口味,這道菜湊合中帶著隨性,比如蔥姜蒜不應該撈出來,辣椒應該是小米辣和杭椒的混合;再比如下鍋的除了木耳還應該有銀耳……徐墨陽炒的時候也提著心,出鍋嘗了味道才松了口氣。
“謝謝你幫我燒火。”
一碗香是舍不得給的,徐墨陽便找了個干凈的小碗盛了些豬血膏出來當報酬,小女郎的眼睛瞬間就亮了,碗拿到手上便開始大口大口的吃起來,沒一會兒碗就干干凈凈了。
小女郎吃完東西也沒走,見徐墨陽沒有趕她的意思,便在院門口蹲了下來,只用眼睛時不時瞧過來。
徐墨陽挑挑眉,沒揭穿小女郎的那點小心思,愛等就等吧,誰燒火不是燒呢。
給自己開了小灶,徐墨陽又想起了許久沒吃過的大鍋紅燒肉,實時演繹了什么叫吃著嘴里夾著筷里看著碗里聽著鍋里。
不過現場他最大,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
大鍋紅燒肉也叫工地紅燒肉,屬于大學生去工地干飯的必點美食,這道菜的精髓就在于必須大批量制作,像是家里燒個一斤半斤的根本沒什么好滋味。
徐墨陽自從到了五指山這邊,就再沒吃過幾次這種麻將大小的豪放派紅燒肉,倒不是廚娘不會做,而是徐墨陽吃不慣沒劁過的豬肉。
五指山的遠行沒帶上豬石頭,徐家怕遭了豬瘟也不敢多養豬,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總之豬肉過年的時候倒是沒少吃,但紅燒肉大多都是家庭裝的精致版本,而不是這種粗獷類型的。
這種肉其實很好做,麻將大小的紅燒肉放到涼水里,加酒浸泡一刻鐘,然后跟山楂片一起放入鐵鍋,加入比肉高出半個巴掌左右的清水大火猛燒,期間要不斷撇去浮沫,等到大概兩刻鐘后轉小火。
小火要讓鍋里保持微沸的狀態大半個時辰,然后加調料再燒兩刻鐘左右,等到收汁的時候嘗一塊調整味道,就能直接出鍋。
這菜的正宗做法應該是砂鍋轉鐵鍋,但徐墨陽這邊也沒法挑剔,只能這么湊合著用,彭母手上忙得很,門口的小丫頭便又被逮進來燒火了,這次徐墨陽沒吝嗇,挑了幾塊紅燒肉給小女郎吃。
這肉他也吃出經驗了,開頭好吃中間就膩得慌,要是回頭一餐吃不完,他還得想點辦法處掉……也許可以換些細糧?
這些都是后話,徐墨陽見紅燒肉一時半會兒的做不好,就又盯上了豬頭。
如果有充足的時間和人手,徐墨陽一定會把豬頭細細的處了,比如耳朵要鹵了以后再炒,嘴巴和鼻子都可以單獨賣出價錢,最多的肉更是會在做熟后被細細切成薄片,成為一餐或是多餐的美味。
但現在條件有限,主要是這個村子除了祭拜的時候對豬頭不是特別感興趣,徐墨陽覺得還是直接鹵了吧,這邊的山上的藥材沒怎么被采摘過,徐墨陽摘蘑菇的時候順道找了些調料,現在湊湊也勉強能配出一個鹵味方子。
豬頭去毛是個大工程,不過徐墨陽有自己的處小技巧,網絡上的視頻包羅萬象,一不小心就能學到很多東西。
豬頭被放在清水里洗第一遍,去掉表面上的污垢后劈成兩半,然后用明火炙烤到表面黑糊,再用菜刀刮掉焦黑的地方,最難處的毛根便跟著豬毛一起收拾干凈了。
處完的豬頭也沒在空氣中暴露多久,直接丟進已經開始微微冒泡的鹵水里燉煮入味,接下來的事情只需要交給時間就好。
叭叭了半天的徐墨陽有些口渴,喝了水以后又剁了些排骨,搗鼓上了萊菔排骨湯,接下來是醬燒豬蹄,小炒回鍋肉,咸燒白……有名的沒名的豬肉菜被一個個做出來,本來還空著的灶臺被飛快的一個個架鍋上去,然后冒出或濃或淡的香味。
彭家老太太又要看鍋又要切菜還要偶爾盯著火,恨不得長出四雙眼睛八只手,她現在是丁點不覺得工錢拿的虧心了,甚至覺得再漲一些她都能心安得的收下。
“這不行,之前說好了的!”
彭母提著籃子,死活不肯接受多給的工錢,徐家郎君出手大方是沒錯,但人也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錢都夠雇傭幾個壯漢了!
一個要多給,一個堅決不收,場面一時間就這么僵住了,徐墨陽拿出了飯店結賬的架勢使勁塞,結果還是被這小老太太溜了,只能無奈的嘆口氣,想著下午洗碗的時候再努力一下。
至于現在……當然是享受美食的時刻啦。
三天后。
徐墨陽背著來時的包裹,毅然踏上了出村的路。
第235章 一坡又一坡
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
自從徐墨陽知道了這個村莊的偏僻程度,就一直在按照不影響行走速度的最高載重給自己準備干糧,主打一個以質代量,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喻娘子她們準備的面餅是多么完美的存在。
被做成方塊狀的白面餅子像本子一樣堆疊起來,一張就能煮出一鍋的半凝固體,嘗一口還有咸味,鹽分和碳水統統滿足,要葷就加些提前切好的臘肉,要素就直接加點野菜,要是沒條件還能弄一塊在嘴里慢慢咽。
非要說有什么缺點,就是硬度大和成本高,前者暫時無法避免,后者對徐墨陽來說壓根就不是問題,他買山的錢都攢出來了,還差這一點?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徐墨陽沒有這款壓縮面餅的配方。
不過徐墨陽表示無所謂,他會放棄,在嘗試了好幾次連三成相似度的成品都做不出來后,他便果斷停止了這種死磕行動,而是開始制作更熟悉的干糧,順便完成了包袱改造等一系列活動。
也就是因為準備工作太過長久,徐墨陽才遲遲沒有出這個小山村,不過現在……徐墨陽回頭沖著身后的人揮揮手,便帶著自己的行李消失在山村小路的拐角。
三個小時后。
“我勒個去,怎么又是坡!”
徐墨陽看著面前高達三米的六十度坡面,整個人都要裂開了。
他知道山路難走,也做好了艱苦奮斗的準備,但徐墨陽以為的難度也只是五日五山的特種兵之路,沒人告訴他還得荒野求生啊?!
徐墨陽沒指望過有現代爬山時候的臺階,但連個人類行走的土路都找不到,植物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徐七郎面無表情的摁死了一只落到他肩膀上的不知名蟲子,慶幸自己準備的夠充分,罩衣手套圍巾帽子一個不少,不然遭的罪可就大發了。
這已經是他要爬的第五個坡,之前在路上連蛇都碰上了三條,這還是打草驚蛇以后的效果,可以想象這座山的生態之好。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該爬還是得爬,徐墨陽嘆息一聲,再次進入到手腳并用的壁虎模式,只是遠不如這種能在墻上來去自如的小生物靈活,爬上去的時候幾乎要了他半條狗命。
好不容易爬到坡上,徐墨陽強撐著用長樹枝在周圍掃了一圈,確定沒有蛇這種危險動物后,直接趴到地上不愿動彈了。
他知道爬坡耗體力,但沒想過野坡還會有負面buff啊!
徐墨陽緩了好一會兒,總算是恢復了點力氣,肚子傳來的叫聲格外響亮,徐墨陽也就不急著走了,把自己改蹲為坐后,直接在周圍撒了一圈驅蟲粉,便拿了塊餅子塞嘴里,就著水懶懶的嚼。
智告訴他周圍有很多野菜味道不錯,建議他去摘野菜找柴火然后起鍋吃熱的,但徐墨陽表示不接受智的建議,他現在只想吃飽了稍微休息一下。
疲憊真的能打敗一切欲望,包括徐墨陽最看重的口腹之欲。
山林中并不安全,徐墨陽試圖通過睡眠的方式來恢復體力,但蟲鳴鳥叫的環境讓他的潛意識瘋狂發出警報,一盞茶的時間后,徐墨陽果斷放棄了這個想法,繼續掙扎著上路。
笑死,休息以后精力不但沒恢復,反而更累了呢。
【阿村阿前五座高高山……墨陽帶著大大的包啊,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徐墨陽用樹枝支撐著身體往前走,苦中作樂的在心里給自己配樂,只是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唱了啥。
從樹葉的縫隙中灑下的陽光漸漸微弱起來,徐墨陽知道已經是羲和下班的時間,他沒敢耽擱,拖著兩條已經快沒知覺的腿找到了一處相對合適的地方當住宿點,撒了一圈驅蟲粉后又趕緊去收集柴火。
他在野外生存的經驗并不算多,但除了一些趨光性的昆蟲,大多數的野獸還是害怕火焰的,夜晚的火就像是地上的星,守護一個又一個人類。
徐墨陽還算幸運,他沒走多遠便找到了一顆中間空了大半,已經枯死的樹,整個帶回來后再用刀剁開,便得到了足夠一晚上的柴火。
刀是從村里買回來的,說來也算是巧合,殺豬的那天香味飄了一整個村子,那對熊父子記吃不記打,吃了送過去的豬血還想吃別的,又不敢在徐墨陽面前撒潑打滾,就問能不能換。
徐墨陽倒是無所謂,主要是這么多肉他真的吃不完,一樣的價錢換給誰都行,但兩個人一個比一個懶,糧食沒有錢也沒有,最后那當爹的從茅草房里拿了把刀出來,說這是他們的傳家寶,徐墨陽恰好缺個長兵器防身,便收了下來。
傳家寶之類的說法他沒當回事,主要是這刀把手都爛光了,用來切肉劈柴的時候表現的也就那樣,不過為了多一分保障,徐墨陽還是將刀鋒磨得雪亮,他一貫相信亡羊補牢不如未雨綢繆。
明亮的篝火燃起,徐墨陽再次把小鍋架上去燒水,川西男子一口水半個肝的事件太過慘烈,徐墨陽再渴也不敢在這種地方喝生水。
幾層油紙包被依次揭開,徐墨陽拿了張餅子掰下一半丟到鍋里,又放了八個荷包蛋進去,然后將火弄得更大了一些,震懾可能存在或是不存在的,來自暗處覬覦的目光。
荷包蛋是徐墨陽起了個大早煎的,生雞蛋不好攜帶,徐墨陽就全給霍霍了,進了鍋里就飄起一層油花,飄出來的香味比之前單煮面餅的時候要濃的多。
徐墨陽也沒在這個時候靈機一動,等到面餅從固體變成了流體,就直接把小鍋從火中撤下,直接用勺子就著鍋吃了起來。
味道只能說還行,但野外本來就不能挑剔,現代種花軍隊在山林里炒糖色沒錯,但放眼全世界,能做到這種水平的國家也就種花一個。
山林中食物寶貴,這么一鍋下去,徐墨陽的腹肌都差點撐沒了,他坐著緩了好一會兒,才用水囊里的水稍微洗了下鍋,又把剩下的水倒進了鍋里,準備燒開放涼后當飲用水。
等待燒水要一段時間,徐墨陽沒什么事情做,便拿出小本子,就著火光開始復盤自己的準備和物資消耗,本子和炭筆都是在包袱里找到的,也不知道喻娘子她們怎么準備的這么多東西。
徐墨陽摸摸脖子上的吊墜,確定時間還算充裕,才一筆一劃的記錄消耗,寫著寫著就發現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沒打綁腿!
“怪不得這么累。”
徐墨陽也是被自己無語住了,對著包袱就是一陣翻翻找找,很快摸出了兩根長長的布條,用顫抖的手往自己的腿上纏。
這布條還是從村里換來的,材質相當不錯,織布的女郎本來是準備賣個大價錢的,結果織出來后貨郎仗著只有他一個收貨商,把價錢壓得極低,賣出去的價錢連本錢都收不回來,女郎便不賣了。
不賣一時爽,事后火葬場,女郎不肯把布料賣給貨郎,自己又跨不過重重大山,村里人也消費不起這種昂貴的料子,于是這件貨物就這么尷尬的壓了箱底,直到徐墨陽這個人傻錢多的來了村子,這塊料子才總算是沒有砸到手里。
不過這料子好也只是相對于村子來說,在徐墨陽這邊,它只能得到一個不磨皮膚的評價,但做個綁腿還是足夠的。
鍋里的水燒開了,放涼以后被徐墨陽小心翼翼的倒進水囊,只剩下幾口的分量留在鍋中,徐墨陽便用這水漱了口,才把鐵鍋用布擦干,進被窩休息去了。
刷牙是他最后的倔強!
晚上徐墨陽迷迷糊糊的醒了幾次,每次都是加了柴火進去才敢繼續睡,有一次睜開眼睛沒看到火光,徐墨陽被嚇出一身冷汗,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到火堆面前,重新把火點起來才松了口氣。
后面幾次再醒過來的時候,徐墨陽便要等到新進火堆的柴火被點燃才敢去睡——之前火焰的熄滅就是這個原因。
陌生的地點和環境,潛意識中的危險叫囂,睡夢中的頻繁蘇醒等一系列情況都對徐墨陽的恢復造成了影響,一夜的睡眠過后,徐墨陽雖然精神好了不少,卻也沒感覺到往常早上蘇醒的神清氣爽。
這種感覺上一次出現的時候,還是幫著兄弟帶娃。
兄弟是真兄弟,有血緣關系的堂哥,積極響應國家號召英年早婚,堂嫂出差以后堂哥沒法一邊帶娃一邊泡奶粉,于是就抓了當時還沒工作的徐墨陽當壯丁。
徐墨陽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在堂哥去泡奶粉的時候看著小孩,就是這小孩一晚上吃的次數有點多,哭嚎的聲音有點大。
九點一次,十一點一次,一點,三點,五點……看了一晚上的小侄子,第二天醒過來的感覺跟徐墨陽現在的狀態不能說有些相似,只能說一模一樣。
徐墨陽嚴重懷疑自己后面一直沒成家,就是被這種小孩出生后的作息給嚇到了。
【大山向上走啊,天上的太陽照山坳喲——】
徐墨陽繼續在內心放歌給自己打氣,把面前的大山想成泰山的話,他也只需要翻過五座泰山就行了。
三個小時后。
徐墨陽坐在地上,絕望的看著面前的大坡。
泰山奶奶果然會平等的制服每一個嘴硬的人。
異界的也一樣。
徐墨陽認真的幻想了一番找挑夫的美好時光,終究還是認命的繼續往上,手腳并用的怕過土坡,轉身就對上一個狼頭。
“我屮艸芔茻!”
第236章 殺狼
徐墨陽嚇得力氣都恢復了幾分,當場一個前后翻滾避開大張的狼嘴,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來了個鯉魚打挺,右手唰的一下將長刀抽了出來,直接沖著狼劈了過去。
刀鋒被昨天熬夜磨得雪亮亮,狼雖然及時閃開避免了腰斬的命運,尾巴卻被直接掃去一截,它狼狽的在地上滾了兩圈,發出疼痛的低嚎。比徐墨陽還狼狽。
徐墨陽握緊手中的長刀,目光緊緊的盯著站起來的狼,張開的嘴里牙齒明顯不對稱,眼角糊著大顆的不明物體,最關鍵的是一身毛疙疙瘩瘩,腦袋上還有幾個銅錢大小的賴瘡疤。
在生命遭到威脅的情況下,徐墨陽的智商瞬間飆升,以前一掃而過的知識點清清楚楚的浮現在腦海中——這只狼顯然不在正常狀態!
是老狼還是病狼?
徐墨陽暫時無法做出準確判斷,但他知道這只狼的實力遠比普通狼要弱。
這就夠了。
種花狼的體重一般在四十到六十斤之間,頂了天也不會超出八十斤,這只狼也不例外,甚至可能是因為餓了幾天,它看上去比尋常的狼還要瘦上一些,至少比那只蛋撻老狼要瘦的多。
徐墨陽努力把自己站的筆直,控制著對野獸的恐懼跟它對視,希望能讓狼意識到他不是個溫順的獵物,最好趕緊轉移攻擊目標,腦子里還不忘飛快的根據現有的信息推出更多的情況。
這只狼看到他的時候展現出了攻擊意圖,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爬上去的時候主動把脖子露了出來,但徐墨陽還是習慣性的往最壞的地方想。
假設這只狼真的想殺他,在自己沒有展露出惡意的情況下,那就說明這只狼是真的快餓瘋了。
而再往下推,狼作為群居動物,一般都是獵物一起吃的大家庭,若是野兔之類的小物件也許還能獨吞,但徐墨陽再怎么瘦弱,也是個一百來斤的皮包肉,召喚族群一起享用才是最正確,也最可能做出的選擇。
但狼跟他有了斷尾之仇,都沒有主動召喚族群的意思,徐墨陽便有了個大膽的猜想——這狼應當是主動離群的,而且族群離它很遠。
想到這一點后,徐墨陽對自己的信心又多了兩分,亞洲狼的體型偏小,他們的可怕之處就像是種花田園犬,雖然可能個體戰斗力不是最強的,但是嚎一嗓子就能召喚許多親友故交,開啟不講道的群毆模式。
這狼瞅著就一副體弱多病面黃肌瘦營養不良的樣子,就算原本的實力不差,在這一連串的debuff下也只能用出六七分。
反觀他就不一樣了,身強體壯(?)吃飽喝足,能發揮百分之一百二的戰斗力……贛!早知道應該強迫自己進入深度睡眠的,睡不好真的嚴重影響戰斗力!
不過沒關系,這狼也不算大,實在不行他找準一下位置,一屁股把狼給坐死也問題不大,就是戰斗方式略顯尷尬,甚至可能有點……徐墨陽沒繼續想下去,因為狼在猶豫再三后,主動發起了攻擊。
徐墨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竟然在狼撲過來的時候,看到它身上帶了一層光,但這并不妨礙他把長刀重重的劈砍下去,削下一只狼耳的同時,在它腦袋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徐墨陽有些可惜,狼都是銅頭鐵骨豆腐腰,他剛剛的刀明明是沖著狼腰去的,但那狼卻在半空中硬生生轉了方向,弄得現在只受了些輕傷。
不過沒關系。
徐墨陽看了一眼長刀,他昨天仔仔細細的磨了很久,現在刀鋒依舊明亮。
他沒有放過這只狼的打算,狼這種生物可記仇的很,從他削掉狼尾的時候,一人一狼就結了死仇,徐墨陽不想睡覺都睜著一只眼睛的話,就得斬草除根!
雙方都在為了自己的性命而奮斗,打斗起來的時候也是你來我往,只是徐墨陽帶著武器終究更勝一籌,勢均力敵的戰斗逐漸變成了一邊倒。
但大好的局面并沒有持續多久,狼發現了長刀對它的威脅,便故意在打斗的時候把徐墨陽往樹多的方向領,甚至不惜讓自己的身上再添幾道傷口。
狼的犧牲是有用的,等徐墨陽一步步挪到了被精心挑選的目的地,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徐墨陽的長刀便卡在樹中,一時半會兒是拿不出來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野狼突然轉守為攻,張開嘴便惡狠狠的咬了過來,徐墨陽險險避過,也不執著于拔刀了,從腰間摸出匕首就往野狼肚子上一劃。
那層熟悉的光再次出現,徐墨陽卻已經毫不在意,剛剛長刀劃過的時候那道光就像是真的光線一般被毫無阻礙的穿過,在狼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或大或小的傷口,想來只是看著花哨些罷了。
匕首劃過野獸的肚子,徐墨陽等待著狼腸穿肚爛的結局,雖然略有些慘烈,但還是讓他長舒了一口氣……屮艸芔茻?!
徐墨陽明明感覺到匕首抵住了柔軟的腹部,但那道剛剛毫不起眼的光卻跟波浪一樣抖動起來,將匕首的力一層一層的卸掉,毛發也突然變得結實極了,匕首劃在上面毫發無傷。
“What happen?!”
徐墨陽震驚的連英語都冒了出來,剛剛舒出來的氣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狼撲到地上后抖了抖毛,嘴角的弧度簡直把嘲諷拉滿。
徐墨陽很想破口大罵,但他光是躲避狼的撲殺便耗盡了幾乎全部的精力,身上的衣服從整件變成布塊再變成布條,徐墨陽的身上也開始出現一道道傷口。
轉眼之間,攻守易型。
電光火石間,徐墨陽想到了那柄被嵌在樹上的長刀,男子的話隨之在耳邊響起:
“這是我家的傳家寶,斬過妖魔的!”
徐墨陽當時只當是個玩笑話,畢竟這刀砍柴切肉的表現都只能稱得上一句及格,刀柄更是讓人重新找了一個才能握住,誰知道這刀居然只在特定對象上才能展現出真正的實力啊?!
徐墨陽思索的有些久,反應難免慢了片刻,狼又這么會放棄這么好的機會,一爪子過來,徐墨陽的手臂上就多了幾道見骨的傷痕。
“嘶!”
徐墨陽倒吸一口涼氣,再不敢分神,只是下意識的沖著那棵卡了他刀的樹旁挪動,狼起先還沒覺察出徐墨陽的意圖,發現不對勁后本就兇猛的攻擊頓時更上一個檔次,徐墨陽好幾次沖著長刀伸出了手,都被猛然合攏的狼嘴給堵了回去。
如果將攻擊力量化,狼有六十,他有一百,加上長刀可以達到兩百,看似沒了長刀他戰勝狼只是辛苦些的時間問題,但事情不是這么算的!
這個世界它不科學啊!
這狼不管是有修為還是有機緣,總之在面對沒有長刀的徐墨陽的時候,就相當于加了無敵buff,徐墨陽就算是再自信,也不敢跟沒亮血條的生物打啊!
這狼它不講武德!
“啊……”
徐墨陽的腳步隨著腎上腺素的逐漸消退變得越發沉重,動作不小心慢了一拍,大腿上便多出了三道爪印,他發出一聲痛呼,那狼卻舔了舔指縫中的碎肉,眼睛愈發的亮了。
這么下去不行。
徐墨陽下定決心,直接沖著長刀撲了過去,狼故技重施,一爪直接沖著徐墨陽臉上抓去,徐墨陽卻只是用左手護在眼前,拼著挨了這實打實的一爪子,右手終于再次握住了刀柄。
那狼低吼一聲就要撲過來,徐墨陽知道自己只有這一次拔刀的機會,在右手握緊刀的瞬間便斜躍起身,兩條腿就勢踹在樹干上,借著反作用力將長刀硬生生拔了出來,在空中揮出一個象征著生機的不完整圓。
而這個時候,狼的攻擊也再次到來。
已經有些錯位的左手擋住了最危險的狼嘴,但對著一同襲擊上來的狼爪卻無能為力了,留給徐墨陽反應的時間太短,他只來得及側一側臉,就感覺到沒完全轉過去的右臉傳來一陣劇痛,相較之下眼睛的疼痛反倒沒那么明顯。
據說以前的醫學手段中有個轉移注意力止痛的方法,就是你開刀或者手上的時候很痛,就用個什么東西連到耳朵上,然后你就不會覺得之前的地方痛了,因為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耳朵比原來的地方疼得多!
這比愛能止痛還不靠譜!
徐墨陽亂七八糟想的東西讓他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他閉上了眼睛,有些不習慣的單眼視物,邁開沒怎么傷到的兩條腿沖著狼追了過去。
那狼的確是個奸詐的,見徐墨陽找回了能傷它的兵器,最后一次攻擊又沒有起效,竟然腳底抹油就想溜,徐墨陽能讓它跑了嗎?!
今天徐墨陽就要讓他知道,恐怖直立猿名字中的恐怖不是來自直立,而是來自憤怒狀態下直立猿的耐力!
讓狼見證耐力的想法終究落空了,徐墨陽飛快的追上了狼跑跑,在一番激烈的搏斗后,他終于一刀劈在了狼腰上,只聽到咔嚓一聲,剛剛還在閃避的狼直接癱在了地上,然后被徐墨陽眼疾手快的割喉,怕沒死透,還專門整成了身首分離。
狼一斷氣,徐墨陽也沒了力氣,他踉踉蹌蹌的把狼腦袋帶了回去,草草給傷口止了血,含了塊餅在嘴里就哐當一下倒了,燒了三天好懸沒成個傻子。
等徐墨陽再醒來的時候,就覺得視野有些奇怪,他想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的右眼可能瞎了。
第237章 處傷口
在意識到自己可能從此就只能單眼視物的時候,徐墨陽比他想象的還要平靜,他坐在已經染上不少血跡的被子上,開始回想他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
明明只是幾天前發生的事,但現在回想起來,卻總覺得清晰的記憶隔了一塊紗,一片霧,一層灰,可徐墨陽很有耐心,于是那份記憶也終于穿過了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展現出那一份殘酷的真實。[1]
那只狼的死亡不是困難的結束,而是開始。
就像是被狂風襲擊過的房屋,雖然風已經去往別的地方,造成的損失卻并非轉眼便能恢復如初,正如徐墨陽即使殺了這只狼,但身上的傷口卻依舊存在,不會隨著野獸的死亡而消失無蹤。
徐墨陽在殺狼的時候算不上絞盡腦汁,但體力方面的消耗也堪稱恐怖,腎上腺素的效果一過去,他便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覺,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就這么睡著了,那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那山中的野獸可不是救命的大夫。
徐墨陽努力轉動著因為失血過多有些不太靈光的腦子,把要做的事情排了個先后順序,然后把自己身上已經成了布條的衣服用刀割開,手牙并用的把布條纏在了傷口上方捆綁止血。
這些布條是被狼撕出來的,上面可能沾著大量的細菌,而且衣服在地上打滾也染了不少臟污,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做完高溫消毒后晾干使用,但徐墨陽已經別無選擇。
四肢相對方便操作,正面的軀干咬咬牙也不是不行,可背后徐墨陽實在是無能為力,只能祈禱盡快結痂不要感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壓迫止血的位置是否正確,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事實上能撐到現在都沒暈過去,徐墨陽自己都覺得是個奇跡。
傷口初步處完畢也不能休息,雖然失血過多讓他的身體一陣陣的發冷,本就迷糊的視野也時不時發黑,可自然從不苛求或是憐憫每一位生靈,徐墨陽根本沒能修煉,也做不到辟谷,沒吃沒喝他真的會死。
徐墨陽現在只是腦子轉得慢,不是沒腦子,所以他又把地上的狼尸拖到了包袱旁邊,甚至有些遺憾自己將腦袋砍了,不然還能多留些狼血。
他沒怎么吃過狼肉,但他知道不好吃,可再不好吃也是肉,在沒糧食的時候可比野菜好多了。
徐墨陽準備的食物很多,但他也傷的很重,不知道要在這里停留多久才能繼續向前,回頭是不可能的,若是回了那個村子,他便再沒了外出的膽氣,若是燕燕她們找不過來,那便只能等待一年一度的貨郎。
可貨郎也不是每年都來的,里正之前偶然提起過,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貨郎足足二十年沒有來,倒不是看不上村里的東西,而是因為意外嘎了,直到下一位發現這種情況,才恢復了一年一度的貿易。
徐墨陽不想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個貨郎身上,便只能不斷向前。
儲備糧食還需要制作,不過現在天氣還算好,肉還能存個兩天,徐墨陽便先去裝水撿柴火了,雖然隨時都感覺自己可能會撅過去,但比起回頭活生生渴死或者被野獸咬死,他還是決定賭一把。
賭輸了當場嘎,沒什么痛苦。
賭贏了就又過一關,生存幾率增加。
而徐墨陽賭贏了,過程慘不忍睹,唯二慶幸的是水源就在不遠處,不用遭受更多的折磨……以及柴火在之前打斗的時候弄下了不少現成的,收攏了能燒個三五天。
至于是怎么拖著這幅身子完成運輸工作的……徐墨陽只能說一句心靈雞湯:不逼自己一把,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強大。
點火,架鍋,燒水。
徐墨陽實力演繹了什么叫做辦法總比困難多,架鍋的樹杈子要懟進地里但四肢不能用力?
那就先淺淺的固定一下,然后用臀部把樹杈子給懟進去,再用腳試著扒拉兩下,確定真的成功后再如法炮制另一邊,這個時候他就有些怨念,為什么臀瓣不是上下分而是左右,弄得他一不小心就戳到大腿邊,屁股上一道道的全是紅印子。
等到后來徐墨陽想起自己這個怨念的時候,差點給自己一巴掌:擁有一個走路的時候會鼓掌的屁股是一件很驕傲的事情嗎?
別問他為什么不用大腿,問就是上面有傷口,根本不能用力,而且用腿得躺下,徐墨陽不確定自己下去了還能不能起得來。
總之,在漫長的掙扎后,徐墨陽總算是把水燒了起來,甚至用長刀折騰著給狼放了血,加了點鹽做了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血塊。
感謝狼嘎了以后還算不上普通狼的特殊,刀切上去的時候就跟切豆腐一樣。
感謝喻娘子準備的收納竹籃,一看就沒有偷工減料,居然真的能裝血不漏。
鍋里的水開了,徐墨陽也沒多折騰,直接把血塊倒了進去,煮熟了以后直接撈出來用匕首切塊,用勺子舀起來直接吃。
味道不怎么樣,但還是被他強行吞了下去,一塊接著一塊,以形補形,狼放他的血,他就要吃狼的血。
肚子填滿了,徐墨陽總算是舍得分出一點目光觀察現在的自己,上下左右的看了一圈,他找到了一個奇奇怪怪但生動形象的詞語:破布娃娃。
放了血的狼被整個堆到火旁邊,直接烤完身上的毛發,再切成塊丟到小鍋里煮熟,然后撈出來放到火邊烤干延長保質期。
可能是終于不用費腦子了,全身上下的疼痛猛然彰顯出存在感,徐墨陽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汗出如漿,為了不被活活疼死,他只能努力想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前兩天離開的村子,里正是個妙人。
里正看著是個一臉正氣的小老頭,其實他私底下……是個八卦但偶像包袱一百噸重一臉正氣的小老頭,憋了一肚子的瓜又不好意思跟別人說,剛好徐墨陽這個聽不懂話的來了,里正頓時找到了分享對象。
徐墨陽能不能吃瓜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個有反應的大活人,里正雖然明知道他聽不懂,但嗯嗯啊啊的捧哏還是極大的滿足了他的分享欲,加上聽不懂也認真的好脾氣,讓小老頭恨不得把所有的瓜都給徐墨陽吃。
自從徐墨陽來了,里正每天吃完飯就往外跑,打著關心徐墨陽的名義去徐墨陽的那邊坐著,嘴巴一嘚啵就是一個時辰起步,后面有經驗了還會自己帶個大杯子,渴了就喝一口再接著說。
小老頭活了幾十年,雖然一直都在這小村子里沒出去,但家長里短雞毛蒜皮的事情大家都愛找他評,有些人要面子還是私下找的,因為他們都知道,里正就是個不長嘴的石頭,什么隱秘的事情進了他的耳朵都不會從嘴里出來。
而且小老頭雖然嘴巴嚴實,但他娶了個特別八卦的媳婦,所以女人那邊的八卦他是一點都沒錯過,男人和其他人的八卦他也是一個沒少聽,憋了幾十年都要憋炸了,現在全進了徐墨陽的耳朵里。
什么東家的雞跟西家的狗之間的曠世絕戀,老王的驢跟村口母豬的百合情敵,兩個兄弟買了個媳婦回來結果掀開一看比他們都大,老公牛不小心撿到了一只鳥喜當男牛鳥媽……
徐墨陽每次都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見多識廣,然后又在小老頭的嘀嘀咕咕中發現自己還是太年輕,要不是還記得自己聽不懂話的人設,徐墨陽高低得給小老頭刷一串嘴動彈幕還要手動點贊。
而且小老頭他超會的,雖然知道徐墨陽聽不懂,但出于里正的自尊也讓他不屑講那些被大娘們說過的八卦,他跟徐墨陽絮叨的都是一些不為人所知的瓜,吃的徐墨陽在心里大呼過癮。
小老頭還有個好處,他說瓜的時候會把前因后果都說明白,不想大媽那邊人多,只一個眼神或者幾個字就能讓所有人心領神會,然后在徐墨陽還懵著的時候無縫銜接到下一個瓜。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有時候,徐墨陽還是想把瓜吃完,而不是當這邊啃一口那邊咬一塊的浪費猹,里正這小老頭在這方面就很好,因為只有一個人,所以他會耐心的把前因后果從頭到尾的跟徐墨陽說一遍。
比如蛛女的故事就很有意思,相傳以前有人跟蜘蛛妖相愛,后來又后悔了想過正常日子,就把蜘蛛妖灌醉了想要用火燒死,結果蜘蛛妖逃進了山里,生下了一個指尖能點出蛛絲的女孩,這就是蛛女。
蛛女長大以后,蜘蛛妖便回村復仇,蛛女試過下山生活,但封閉的山村不接受這種異類,所以蛛女后來又回了山上,直到一個村里的孩童進山斷了手臂,蛛女出現用蛛絲幫她把手臂補好,村里人才知道他們錯過了什么樣的存在。
“許多人都想找到蛛女,但蛛女從不出山,只救看的順眼的人。”
老頭有些感嘆的說完最后一句話,就又講起了老龜的傳說,徐墨陽蠻喜歡這種非人類的故事的,總覺得帶了一種玄幻世界特有的味道。
在村里的日子真的一點都不無聊,白天吃一遍里正送過來的完整瓜,晚上吃些零零碎碎的瓜片片,空閑的時候準備出行的物品,要不是徐墨陽真的有要事在身,他并不介意在這個小村子里多住一段時間。
徐墨陽努力回想著各種事情轉移注意力,終于疲憊的睡了過去——或者說是痛暈了,在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突然看到了壓在山下的大猴子。
大圣,我有點想你了。
五指山。
大圣猛的捂住了胸口,最近這幾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顆總是安安靜靜的心老是疼的慌,尤其是昨天下午,痛的幾乎要被活生生摘下一般。
他后悔了。
美猴王想到。
他應該讓七郎先學了法術再走的。
后面的幾天也沒什么好說的,無非是清洗布條更換,傷口化膿的處,吃喝拉撒的解決……最慘烈的時候,也不過是徐墨陽用右手從左手處硬生生削下一塊腐肉。
真的,他從沒想過自己能那么堅強。
再然后,就是長達幾天的高燒,水囊的水成了救命的存在,他正是靠了這一份儲備才沒有活活渴死。
也許是破而后立,等徐墨陽熬過這場高燒以后,身上的傷口總算是全部結痂,他也終于注意到了自己略顯奇怪的視野。
【以后可以試著穿海盜裝。】
徐墨陽回憶完這幾天的事情,覺得自己真的生命力頑強,在心里調侃了一下,卻發現自己的嘴角根本抬不起來。
原來他還是在意的。
徐墨陽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轉移,保持著積極的心態養傷,身體一日日的好了起來,只是存糧也日漸減少,在到達危險線的時候,徐墨陽終于還是放棄了養好再走的念頭,把東西打包好帶傷上路。
也許是霉運全應在那狼身上了,后面翻山的時候徐墨陽都沒碰到過大型的野獸,在長達一個月的跋涉后,他終于到了最后一座山的半山腰。
只要到山的另一邊,就算是徹底安全了。
徐墨陽估計了一下距離,奢侈的將最后的糧食全做了,吃了一頓很飽的晚飯和早飯,精神抖擻的往上爬,即使濃霧也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沒走多久,霧氣開始逐漸散去,徐墨陽隱約瞧見有人招手,長達一個月的野人經歷讓徐墨陽的交流欲膨脹到極致,頓時失了警惕,高興的走了過去。
近了,更近了。
打招呼的話到了嘴邊,徐墨陽下一刻臉色驟變,飛快的往反方向跑,連傷口撕裂了都顧不得。
他這是撞了哪路喜神,熊招手都能碰上?!
第238章 殺熊
在發現自己碰上的居然是招手熊后,徐墨陽當場來了個緊急剎車漂移轉場,頭也不回的往反方向跑。
他沒想過自己真的能逃跑成功,熊能游泳會爬樹,一個時辰可以跑上百里,一旦被盯上幾乎就是不死不休。[1]
但是……徐墨陽回頭看了眼還站在原地的熊,將包袱隨手扔到一邊,盡可能迅速的遠離不斷聳動鼻子的棕熊。
就算逃脫的可能性小又怎么樣,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只是不知道這偷袈裟的近親,到底就是個普通熊,還是跟那個狼一樣有機緣在身,徐墨陽衷心希望是前者,但能在離人類村莊這么近的地方出沒,是凡熊的概率真的不大。
徐墨陽狂奔也不是瞎轉,而是以村莊為目的地不斷向前,從山頂爬過去是最簡單的路,但這并不意味著從山里前往村子的路只有一條。
徐墨陽很有自知之明,別說他現在身上還到處都是沒愈合的傷口,就是沒病沒傷的全盛時期,跟熊對仗都不一定能保命,還是先去人群聚集點尋求援助比較好。
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冰冷的。
空氣中的白霧被太陽一照,便散開的愈發快了,徐墨陽不過跑出去百來米,那熊就追了上來,一人一熊的距離轉瞬被拉進,徐墨陽努力保持著鎮定,飛快的在腦海中回憶可能有用的資料。
根據顏色來看,這熊應該是棕熊,身高和體重都隨著個體差異有明顯的不同,徐墨陽靠著暫時回到高中的腦子估算了一下,確定這只熊是個大概兩百斤的瘦子。
亞洲棕熊的體重區間還是蠻大的,能從九十一直到三百六,看著似乎也不算夸張,但這個數字后面的單位是公斤。
兩百斤,甚至可以說有些營養不良了。
這只棕熊的體型偏小,但身高卻是絕對的占優,在一米二到兩米之中的生長空間內,徐墨陽敢用命擔保,這熊絕對超過了一米八。
一米八兩百斤,不管男女都能說一句身強體壯,但放到熊身上……怎么還會有這么瘦的熊啊,說好的良心胖呢,全靠毛撐起來是什么鬼?!
而且他剛剛沒看錯的話,這熊應該是個母的……我靠,母的?!
徐墨陽突然想起來一個關鍵問題——這熊是帶崽子的嗎?
護崽的母熊可兇的很啊!
熊是真的兇,但是否護崽徐墨陽已經沒時間去探究了,棕熊已經趕上了他,原本還算得上黑亮討喜的兩顆招子里全是貪婪的食欲。
徐墨陽看著便覺得心中一沉,他知道雙方和平解決的可能性已經幾近于無,吃飽的熊或許還會放獵物一條生路,但饑餓的野獸絕不可能放過到手的肉,況且看這熊沖他流口水的模樣,沒準已經嘗過人的滋味了。
他的猜測沒錯,就在那山對面的村莊,已經有兩個孩童在山上失蹤,村中的青壯跟著老獵人上山,只找到了破爛的衣鞋,還有兩顆面目全非的小小頭顱。
那獵人帶著獵犬探查一番,說山上出了熊瞎子,小孩的骨頭也不必找了,幼年的骨頭沒長成,直接被熊瞎子連肉一起嚼進了肚子。
兩個孩子的家庭哭的肝腸寸斷,一時間人人自危家家閉戶,孩童更是一個比一個看的嚴實,家里的大人都不敢上山,只盼著熊瞎子快快離去,或是有那好心的道長相助,讓這孽畜給死去的孩童陪葬。
村中多數人的家中都有存糧,幾日不上山對他們影響不大,但阿花家不行。
“奶奶,我上山去了。”
阿花看著躺在床上臉色通紅的奶奶,終于下定了決心。
爹走了,娘累死了,田地賣了,房子抵了,現在奶奶又病了,要去鎮上找大夫,但沒錢人家也不會開藥,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上山,只要能采到幾株草藥,就能換了銅錢治病。
“咳咳……等等……”
阿花抹了眼淚轉身就要出門,手腕卻被一把抓住,她有些詫異的回頭,卻看到原本昏迷的奶奶竟然醒了過來,蒼老的手就像是鐵鉗,死死的握住阿花不放。
“奶奶……”
阿花想解釋,卻被奶奶打斷了話頭。
“尋兩塊鋒利些的陶片帶著。”
鐵器貴重,菜刀早就被拿去換了吃食,不然現在讓阿花帶著的就不是陶片了。
“路上小心。”
奶奶將阿花送出了門,她心里跟明鏡似的,村里人算不上惡毒,但讓家里添一口人卻是不愿意的,偏阿花先天不足后天沒養好,八歲了還跟四歲的孩童差不多身量,那人牙子都不愿意收,怕還沒賣出去就死在手上,還廢了糧食本。
也是她這個老婆子沒用,才讓阿花上了山,不過她都想好了,要是阿花真出了什么意外,她就一頭碰死在這院子,到時候兩人在地府也能做個伴。
村人見她們家絕戶,定然會幫著收尸,只希望她兒子兒媳別走的太快,一家四口還能在地下相見。
阿花不知道奶奶打著什么整整齊齊上路的主意,她站在村莊的邊緣猶豫許久,終于邁出了村里的保護罩,沿著村人踏出的小路上山。
而此時,徐墨陽已經跟棕熊斗起來了。
熊在現代的影視作品中往往扮演著憨厚甚至笨拙的形象,但現實中的熊跑得比人快,狩獵成功以后還喜歡活吃,劃人肚子比猴子開香蕉還利索,一巴掌下去滿地找頭是寫實形容。
所謂的碰到熊裝死就能活命根本沒用,人的心跳在熊的耳朵里跟打雷差不多,而且熊是能吃腐肉的,所謂不吃死人根本就是放屁,它甚至會把你當成凳子,一邊坐一邊吃。
一熊二虎三野豬,老話還是有道的。
徐墨陽仔細回憶著原本一掃而過的文字,慶幸自己莫名被加強的記憶力,一個個與之相關的知識點被整合歸納,大腦竭盡全力的為自己增加生存幾率。
老年熊的狀態……弱點是鼻子……熊生病的表現……對上了!
徐墨陽還沒來得及高興,棕熊便怒吼著撲了上來,他翻滾著躲開,兩手的匕首和長刀同時沖著棕熊的方向揮舞,希冀著兩把武器都能觸碰到棕熊,造成多大的傷口倒是無所謂,主要是確定一下哪個能給熊破防。
匕首和指虎等小件都是徐墨陽自帶的,徐家不缺錢,打造出來的東西品質都是頂尖的,碰到普通野獸那是關鍵部位一劃一個不吱聲。
本來都是防身用的,誰知道徐墨陽還得荒野求生呢?
相對精工細作的徐家產品,這刀便頗有些平平無奇了,別說吹毫斷發削鐵如泥,就是平常切肉都有些困難,但這玩意附魔了啊,碰上有修為的精怪,那叫一個切瓜砍菜剁豆腐,之前殺狼基本全靠它。
“唰!”
“嗤——”
不同的聲音響起,徐墨陽爬起來的時候自然的轉頭,就看到棕熊的腿上出現一道皮肉翻卷的細長傷口。
很好,跟狼一樣。
徐墨陽利落的將匕首往腰后一插,見棕熊又沖過來,直接往旁邊一跳,但他低估了傷病造成的影響,雖然再次險險避開掉頭攻擊,卻扭了腳又撕裂了傷口。
雖然傷口不大,但越發濃重的血腥氣明顯刺激到了棕熊,野獸腥臭的口水滴落在地上,對人肉的渴望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之前的那兩個小崽子的肉可嫩,連骨頭嚼著都是脆的,這個大些的雖然沒崽子好打,可這血比他們香多了。
徐墨陽面對這樣兇戾的眼神,卻只是握緊了手中的長刀,他兩只手上都帶著指虎,鋼鐵除了作為進攻的手段,也是防御的底氣。
棕熊的攻擊手段極為質樸,無非是一撲一壓一翻滾,幾個巴掌加頭槌,但在龐大的體型和極其迅猛的動作加持下,單調的攻擊也成了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徐墨陽只能不斷的閃躲,同時抓緊一切機會用長刀給棕熊制造或輕或重的傷口。
這刀切熊跟切豆腐一樣,但不代表這熊真的就是個豆腐了,都不用別的,這熊掌只要借著砍斷的力道往他腦袋上一砸,他保證一砸一個不吱聲——當場就暈過去,然后成為棕熊的口中餐。
所以直到現在,徐墨陽也不過給棕熊添了數十道傷口,削了三根熊指,而這一切的代價是全身的傷口幾乎都崩裂了,尤其是割肉保命的左手,要不是傷到的是自己身上,徐墨陽估計得當場唱一首大風車呀吱悠悠轉。
也就是徐墨陽在能行動以后特意給把每個傷口都用布條牢牢捆住,不然現在就不是渾身帶血,而是成了三百六十度的花灑。
“刺啦——”
棕熊的兇性隨著自己肢體的殘缺徹底被激發,原本就可怕的速度更是暴漲到駭人的程度,徐墨陽一個不小心便被熊掌劃破了衣物,好死不死的還在左胳膊上。
人果然不能插旗啊。
徐墨陽看了眼自己飚出來的血,有些無奈的想道,從殺了狼以后身上就無時無刻不在疼痛,行走坐臥借勢如此,躺下休息的時候甚至需要主動把自己打暈才能淺淺睡上一會兒,現在這點疼痛已經不會影響思考能力了。
區區半致命傷,呵。
但棕熊顯然不是這么想的。
它自認為找到了直立猿的弱勢,如法炮制的又是一撲,就見到直立猿仿佛被嚇到一般停在原地,半條手臂它直接扯了……下……來?
棕熊有些迷茫的低頭,就看到自己的肚子被劃開一道口子,熱氣騰騰的腸子溜出來大半,而那柄長刀還嫌不夠一般往里攪了攪,把里面的五臟六腑弄得亂七八糟。
“吼——”
它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但面前的直立猿也別想好過!
徐墨陽見勢不妙想躲開,可過重的傷勢終究對他的行動造成了阻礙,只險險避開了致命的頭腹,小腿連著大腿的一半骨頭,直接被突然鋒利起來的熊掌剁了下來。
徐墨陽切熊如切豆腐,熊剁腿也如剁豬草。
“啊啊啊啊!!!”
即使以徐墨陽的忍耐力,也難以抑制的發出一聲慘嚎,他直接將右手的長刀抽了出來,往棕熊的脖子一轉一捅,直接把熊頭從熊身上摘了下來。
棕熊最后看到的,便是那一雙灼灼鳳眼。
手腳你都收下了,那么作為代價,你的命就給我吧。
在確定棕熊的死亡后,徐墨陽直接躺了下來,這次失血實在是太多了,他已經連包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
明明都要到村莊了。
明明就差最后一點路了。
可惜了。
徐墨陽徹底失去了意識,呼吸漸漸微弱下來。
他沒有聽到樹林中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也不知道,在他劃破熊腹的時候,阿花捂著嘴巴睜大了眼睛,然后飛快的跑下山叫人。
第239章 下山去醫館
在徐墨陽失去意識后沒多久,樹林里便走出一個女郎,赤著雙腳,臉頰兩邊帶著蛛腿一般的花紋。
“就是他嗎?”
女郎扭頭溫和的問道,她身邊并沒有人,但女郎好像聽到了什么,仔細的看了看徐墨陽才滿意的點點頭。
“長得倒是頗為俊美,”
其實徐墨陽哪里還有容貌在?那餓狼的一爪子不但毀了他的眼睛,還生生撕裂了他的半張臉,也就是相對其他的地方只是有礙觀瞻,疼痛的不怎么明顯,林中又沒有清晰的映照之物,徐墨陽才一直沒有發現自己毀容。
不過發不發現都無所謂了,剛剛跟熊的戰斗的確是全方位受傷,臉上也沒幸免,原本只是有幾道血痕的左臉被熊爪一碰,又為了保命不小心在地上摩了個狠的,整張臉就只有一只眼睛還能看了。
不過女郎看的也并非是純粹的容貌,她更習慣看人的功德品行,簡單來說就是誰做的好事越多,影響越大,誰在女郎眼中就越出色。
“剛睡醒就被你們叫來救人……”
女郎說著,指尖噴出幾張蛛網向徐墨陽胳膊和腿的斷裂處一放,還在滴滴答答的傷口就止了血,再仔細一看,原來那稀疏的蛛網的空隙上泛著流光,將傷口堵得嚴絲合縫結結實實。
女郎再一揮手,手上的蛛絲便如活物一般躥出去,將徐墨陽的胳膊腿帶了回來,兩張蛛網蓋上去,原本已經沾了灰塵污物的斷裂處沒一會兒就干干凈凈,然后被女郎堪稱隨意的跟傷口處一對。
細細密密的蛛絲就像是帶針的線,在連接處來回穿梭,將斷裂的肢體重新縫合到主人的身上。
蛛女只是縫了個大概,確定找到好大夫就能讓這兩個地方恢復如初后就停了手,徐墨陽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她要先把可能留下后遺癥的地方給處了。
“這里……眼睛都成這樣了,還能忍也是夠狠的。”
蛛女摸著徐墨陽的右眼嘖嘖稱奇,這眼球都被劈成兩半了,還能頂著一身傷跟熊干起來,關鍵是還打贏了,就很離譜。
就沖著這一點,哪怕徐墨陽沒有那么多功德,只要沒做過什么大奸大惡之事,蛛女都愿意救他一命。
這種狠人是真的不多!
蛛女嘴上感嘆,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細到幾乎覺察不到的透明蛛絲在右眼的里外來回穿梭,將每一根神經每一處血管仔細對接,再到外面套一層保護套,給已經分家的眼球一點重新合體的時間。
這個操作遠超現代最精妙的外科醫生,但因為眼部的脆弱和構成的繁復,即使迅速如蛛女,也花了許多時間才將這個部位處完畢,只要不隨意折騰,徐墨陽的眼睛便跟斷裂的肢體一樣能夠恢復如初。
徐墨陽的眼睛對蛛女也是一個挑戰,主要是一個不慎,徐墨陽的右眼便會帶上隨機的近視度數作為后遺癥,好在結果是完美的。
成功挑戰自我的蛛女有些興奮,順手給徐墨陽的臉上也糊了些蛛絲,這些蛛絲在血管中,尋常人并不可見,但只要有了充足的營養,這些蛛絲便會刺激血肉生長,大恢復容貌,是屬于蛛女的一點點小饋贈。
處完了最要緊的幾個地方,蛛女正要開始查看徐墨陽的其他部位,就聽到山下隱隱傳來了人聲,頓時臉色一變,原本不緊不慢的速度轉眼出現殘影。
“別勸我了,你們知道我沒做完有多難受的。”
要么不開始,開始了就必須有結束,蛛女有一點小小的強迫癥,不把事情有始有終的做完便會百爪撓心渾身不對勁。
不過她也不是不知變通的人(妖?),她幾乎是無縫銜接的將邊檢查邊治療變成了檢查為重的重點式治療。
說的更通俗一點,就是查一遍身體有沒有哪里再好的醫生都會留下后遺癥,然后把這個部分治療到不留后遺癥的受傷程度,確定沒有遺漏后直接跑路,當然也沒忘了留一堆蛛絲護住心脈,省的徐墨陽還沒治療就因為失血過多嘎了。
蛛女的蛛絲類似縫合的羊腸線,但功能比羊腸線齊全太多,是可以被人體吸收的養分充足的存在,而且這種營養是有針對性的,主打一個哪里缺少補哪里,保證還世界一個十成新的徐墨陽。
只是少有人知。
阿花急匆匆的帶著人上山,就看到了堪稱慘烈的畫面,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里正更是直接將胡子給揪了下來,之前還覺得阿花準備的東西有些多,想著打的再慘又能慘到哪里去,結果……是他老頭子見識太少!
現場跟被龍卷風碾過一樣,棕熊的身上有著不少傷口,淺些的只是劃破了表皮,最深的足以見骨,頭和身子直接分離,下面的一片土地都被浸成了紅色,脖頸處還在一滴滴流著鮮紅的血,顯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快快快,快把被子拿過來,把人裹好了下山找大夫。”
里正哆嗦著手伸到徐墨陽的鼻子下,確定還有呼吸才松了口氣,趕緊招呼著村人過來幫忙,有那自告奮勇的就要上前,卻在看到徐墨陽的時候打了個哆嗦,死活不肯上前。
“……這里的處就交給你了……怎么還沒動?!”
里正忙的像個陀螺,扯著嗓子給所有人都分好了工,結果轉了一圈回來就看到人跟呆頭鵝一樣站在原地,頓時皺起了眉。
“我們不敢……”
一個小郎君突然蹲下去,帶著哭腔喊道,另一個雖然沒那么失態,卻也贊同的點了點頭。
“有什么……那什么,再來幾個人幫忙。”
里正沒好氣的上前,剛想罵人話就堵到了嗓子里,他剛剛的注意力都在徐墨陽有沒有呼吸上,剩下的一點也被徐墨陽的臉給吸引了過去,還真沒仔細瞧徐墨陽的身上。
主要是也不像樣,盡往人大老爺們身上瞅算什么事兒啊。
不過現在看了,里正也就不難解為什么兩個小郎君不敢動地上的這位了——這么要是稍微顛簸一下,怕不是就要碎了哦。
徐墨陽自己纏的布條本來就不怎么結實,能撐過一場戰斗已經是相當優秀的素質,然后蛛女來檢查的時候又順手解開了一些,于是就顯得有些……
熊掌的威力不可小覷,當真是碰著就飆血,挨著就割肉,大腿小腿手臂后背……里正一眼下去愣是找不到一塊好地方,加上之前殺狼時候的留下的,現在已經全部崩裂了的傷口。
見過巖漿流過巖石嗎?把巖漿變成紅色,巖石變成白色,就類似徐墨陽擦干凈血跡以后的身體模樣了。
里正完全解了兩個小郎君的恐懼,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徐墨陽,生怕自己的手一放上去,那塊肉就直接掉了下來。
抬徐墨陽的人從兩個增加到四個再增加到八個,卻還是沒人敢動,最后還是阿花出了主意:讓他們把被子暫時鋪到地上,再把徐墨陽小心的挪到被子上,然后帶著被子下山。
這個操作跟為了保證瓷器不碎,先裹泡泡塑料再塞一層海綿,最后用泡沫板固定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是極其相似,但大家都覺得這個主意實在是好極了。
用被子把人裹成清朝侍寢的形狀,然后在被子外面簡單扎上一圈減少震動,靠著這種方式,幾人成功的把徐瓷器弄下了山,然后安置在牛車上往醫館跑。
阿花的奶奶也在牛車上,里正親口說了,要是缺錢他可以先借給阿花家,等以后有了錢再還。
不過誰都知道,阿花的家里的這個條件,說是借,但什么時候歸還就不知道了,其實跟送也沒什么區別,只是名頭要稍稍好聽些罷了。
“多謝叔叔伯伯……”
阿花跟奶奶對著哭完才想起道謝,幾個漢子胡亂的應了幾聲,有些憨厚的點點頭,他們真沒有那么善良,肯墊錢是因為里正說了阿花奶奶這次的治療費他包了,他們只是暫時墊付罷了。
他們不相信阿花的未來,但他們相信里正的儲蓄。
牛車慢悠悠的到了醫館門口,結果可能是換天的緣故,醫館的門口已經擠的水泄不通,他們嘗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突圍,最后只能扯著嗓子叫大夫救命,才讓醫館拍了個小學徒來查看情況。
學徒來了,學徒掀開了被子,當場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師父,救命啊——”
學徒使出了搖人大法,很快就搖出了一個白胡子白頭發的老大夫,看了徐墨陽的臉就面色一變,讓小童驅逐人群,然后連徐墨陽帶被子整個塞進了屋里,隔絕一些八卦的視線。
至于阿花的奶奶……又不是什么大毛病,送到外面的中年醫師那邊治療就行。
里正人老成精,通過徐墨陽的衣物便發現這個郎君身份不凡,在飛快的處完現場后,便把能派出去的人都四散開來,想要找找徐墨陽的遺失物品。
能穿的起這種衣服的人一般都不缺錢,小花算是交了好運哦。
徐墨陽的包裹本來也沒只是臨時一丟,根本沒有刻意隱藏,在有心人的仔細觀察下,沒多久就找到了徐墨陽的小包袱。
里正瞧了一眼,確定這個結自己不會打,便果斷控制住了好奇心,帶著一大票人和一只熊下山了。
“現在滿意了吧。”
蛛女看著一大群人下山的背影,疑問句直接用稱述的語句說了出來,只是身邊依舊沒有人,但仔細瞧瞧地面,就能看到一只毛茸茸的跳蛛。
第240章 擦洗身體
老大夫帶著徒弟,七手八腳的把徐墨陽抬了進去,雖然只看著露出來的臉就知道傷的不輕,但真正解開繩子以后,他還是被嚇了一跳。
啥也別說了,先把身上給洗洗吧,本來傷的就重,這血呼啦次臟不拉幾的,回頭要是感染了才是神仙難救。
熱水一盆一盆的端進去,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來,若不是盆中帶混著塵土帶來的臟污,這個場景真的很像在生孩子。
“這小郎君不是你們村的吧?”
別看老大夫眉毛胡子雪雪白,可耳不聾眼不花,給徐墨陽翻身都不要人輔助的,甚至一邊擦人還能一邊閑聊。
“對,今天從山上找到的。”
抬徐墨陽過來的幾個漢子本來還想幫忙,卻被老大夫嫌棄粗手笨腳直接趕到了一邊,只讓他們做些搬水之類的簡單活計。
“那你們運氣不錯。”
富貴人家隨的汗毛比他們腰都粗,便是隨手給些東西,在村里也是一大筆財富,這郎君的臉雖然毀了,但他們大夫眼睛都毒,徐墨陽的骨相極好,一看便是打小便精細養著的。
須知這人的容貌一靠父母二靠家境三靠品行,而在這這個時代,家境帶來的影響又要更大一些。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窮人家的糧食一般都是吃雜糧,這種混合糧食相對大米白面要更加粗糙,也更費牙,小孩吃上幾年大小臉都是常事,而人就算長得再美,兩邊臉都不一樣大了,能好看到哪里去呢。
而且能吃上雜糧已經不算是窮人家了,真正的窮人家常年吃的應該是麥皮米糠野菜,對牙齒和骨骼的傷害更大。
徐墨陽的臉型勻稱,牙齒潔白整齊,雖然身上的傷多了些慘了些,但仔細看看手肘之類細微處的皮膚,不難發現這個小郎君基本沒吃過什么苦。
沒準被傷成這樣,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劫數了。
哦,老大夫沒有掰嘴看牙的習慣,畢竟他又不是管牲口的,還根據牙齒判斷年齡,他能看到徐墨陽的牙齒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嘴唇直接被熊掌連著臉皮扯下來了。
“我們也覺得。”
幾個漢子都是藏不住事情的性子,聽到老大夫的話便要嘿嘿一笑,只是嘴角才剛勾到一半,看到徐墨陽的時候又硬生生在折了下去,笑音也被卡在了喉嚨里。
熊是沒了,可這人也沒好到哪去啊。
“怎么回事?”
老大夫也發現了不對,眉頭一皺臉一沉,幾個老實漢子哪里受得了這個,頓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熊出沒的事情說了個清楚。
也不怪他們扛不住,十里八鄉就這么一間醫館,去鎮上找大夫的花銷太大,除非賣房賣地,不然是不敢去鎮上尋醫的,他們打小在這邊看病,看到老大夫皺眉就跟現代聽到醫生說要打針一樣,實屬童年陰影了。
“你們倒是好運。”
聽完了男人們的敘述和阿花的補充,老大夫將相似的話又說了一遍,只是這次語氣中明顯多了些東西,男人們只能尬笑。
等等,阿花?!
“誰讓這人進來的?”
老大夫下意識的用身體擋住徐墨陽赤/裸的地方,他們這邊民風算不上開放,阿花也不是不懂事的三歲小童,若是被人知道她看過男人的身子,整個人就算是毀了。
這邊默認女娃知事的年紀是四歲,因為四歲的女孩能踩著板凳做飯,倒是男孩懂事的時間要晚一些,據說是大器晚成。
老大夫對此嗤之以鼻,但他不能讓阿花去面對流言蜚語,這女娃一看便沒少吃苦,何必要在本就不順遂的路上再加一個陡坡呢。
男人們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頓時心中一驚,不過他們肩膀上頂著的終究不是塊石頭,誰都沒說出女郎之類的詞,只是將阿花捂著嘴帶了出去,確定沒什么人注意,才把她放到醫館僻靜的角落。
男人們出去的時候,老大夫并沒有停下擦拭的動作,在擦到徐墨陽的脖頸的時候,老大夫有些疑惑的將脖子上的繩子勾了出來。
“怎么還有枚扳指?”
套在手上的東西被掛在脖子上,難免讓人覺得怪異,尤其是這扳指從材質到雕工都不是多好的貨色的時候。
再仔細一瞧,那掛繩竟然是金絲軟編的,也難怪能經得住這么折騰。
老大夫沒再想下去,只是將扳指放下,繼續幫徐墨陽擦身子,他孫子頭一回見到這么慘的人,剛剛已經在血腥氣的刺激下吐了兩回,但老大夫神色如常,甚至還有心情跟孫子討論菜譜:
“中午我們吃豬血湯?”
看著孫子直接白了三分的臉,老大夫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孫子也意識到阿翁在跟他開玩笑,沒忍住悄悄翻了個白眼,老頑童老頑童,果然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稱呼!
阿花在被男人帶出來的時候并沒有反抗,她在懵懂的時候便失了雙親,祖母拼盡全力也只是保證兩人的生存,根本抽不出精力說這些本應該在家庭教育中耳濡目染的知識。
但阿花也不是傻子,她從這些大郎君的態度中知道“名節”應該是個很重要的東西,也就沒有堅持要進去看徐墨陽,而是噠噠噠的跑去陪祖母了,讓幾個漢子很是松了口氣。
他們并沒有注意到,那等著熬藥的阿花祖母沖著他們瞧了幾眼,又把視線移到被他們隨手關閉的那扇門上,似乎做出了什么重要的決定。
“讓你爹按紙上抓藥……算了,我出去說。”
老大夫習慣性的開了張藥效一般但便宜的方子,又想起面前的慘慘不是尋常人家出身,便打算出去問清楚情況再開方。
慘慘是老大夫在心里給徐墨陽的別稱,取自凄凄慘慘戚戚,是老大夫獨特的認人方法。
“……大概就是這樣,你們選那種藥方?”
老大夫十分友好的將選擇權丟給了幾個大漢,效果好的方子更貴,雖然可能對里面的人來說是九牛一毛,但他這邊講究先付錢再拿藥,不興賒賬的。
大漢們了解了藥效和價格方面的差距后,一時間有些為難,老大夫是個好大夫,講究一文錢一文貨,但關鍵是他們真買不起好藥啊。
錢沒帶夠……就算全帶上了,也湊不齊這好藥的錢。
“若是為難,其實還有一個法子。”
老大夫多精明的人,一下便猜到了原因,索性也不讓大漢們糾結了,而是打算直接讓傷者暫時蘇醒,讓徐墨陽自己做選擇。
“我這邊有一套針法,用了以后傷的再重的人每天也能醒來一時半刻,只是施針的一個月內極容易感覺疲憊,若你們決定不了,不妨問問里面的郎君?”
大夫的話說的實在,幾人考慮了一會兒便同意了,然后就看到門直接被啪一下關上,只隨著關門帶起的風聲飄來幾句話。
“施針錢記得付,守好門等著,扎錯了可能會死。”
扎錯其實沒什么,拔出來在再扎就是了,但老大夫必須把事情往嚴重里說,不然這群糙漢根本就不會放到心上。
老大夫的預計是對的,別的后果可能還能一笑置之,畢竟窮苦的莊稼人誰身上沒點毛病?面癱駝背之類的都是小事,但扯上人命以后可就不一樣了。
幾個人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好在都是高大的體型,索性便直接一字排開堵在門口,從根本上斷絕了受干擾的可能性。
這個方法有幾分憨,但的確好用,至少在里正帶著包袱騎著小毛驢匆匆趕過來的時候,幾個人依舊連一只蒼蠅都沒放進房間。
里正問清楚了前因后果,便抱著包袱蹲在了大漢們的旁邊,小老頭弓腰縮背的模樣看著著實有些可憐,從里正蹲下到老大夫出來的短短一段時間,里正已經應付了兩撥詢問,感謝了三次求助。
沒辦法,這場景實在是太像地痞欺負孤寡老人了,雖然這地痞長得略顯正派,老人的衣物也要好得多,但那股味兒被演出來以后,人們便會不自覺的忽視一些細節。
“人醒了,進來吧。”
老大夫出門看了眼大漢們,確定能對得上數便又回了房間,為了避免傷者被打擾到休息,老大夫非常霸道的進行了規則的補充。
“最多進兩個人。”
一個壯漢的腳已經踏進了門,又硬生生的縮了回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進去也只能當湊熱鬧的,平時倒是無所謂,但現在人還受重傷呢,只能講究一些。
漢子們是真的都有自知之明,于是這名額便你推我我推你,轉眼便從之前的香餑餑無縫銜接到燙手山芋的款式。
不過這種場面也沒維持多久,主要是徐墨陽蘇醒的時間有限,時間緊任務重,速戰速決才是最好的選擇。
于是最后進房間的,除了里正這個小老頭,還有韓四郎。
這是幾個漢子票選出來的結果,他們一致認為韓四郎的年齡最小,腦子肯定是嶄嶄新的好用,韓四郎不同意,但抗議無效,只能跟著里正進了房間,活脫脫一只蔫巴了的東北大白菘。
“勞煩里正了,我包袱里有錢財,用的起最好的藥。”
徐墨陽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脖子,確定扳指還在身上才松了口氣,才專心聽老大夫講自己目前的狀況,并在里正進來的時候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拿過來吧,這個結解開有點費勁。”
見里正拿著包袱好一會兒都沒有打開的跡象,徐墨陽嘆了口氣,還是將這份工作主動接手過來,在心里感嘆喻娘子的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