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1 章 開局第二百四十一天
開局第二百四十一天·【第一更】
殷嶼見狀立即上前,賀連洲按住了德米拉爾不斷試圖后退畏縮的身體。
“別動!”殷嶼低喝一聲,同時抽出匕首,手起刀落,干凈利落地把那截抓在德米拉爾手上的斷肢削走。
德米拉爾痛得抽搐一下,旋即緊緊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虎口,恨恨看著那截在地上扭動的斷肢:“那是什么鬼東西?!”
殷嶼一刀插在斷肢上,緊釘在地上,讓它不能再亂跑,看了德米拉爾一眼道:“沒見過。不過它怎么就攻擊上你了?”
阿德搶先回答道:“我們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東西,結果沒想到它還會有反應,突然就朝我們跳過來。”
德米拉爾臉色不佳地微微點頭:“我抬手擋臉,它就抓住了我的手。”
在帝京的研究大院里,一個長相斯斯文文、白皙俊秀的男人,正在打包他的所有東西。
“殷博士。”門外有人敲門,“我送您出去。”
殷嶼看向門口佩戴槍支的男人,嘴角揚起一絲嘲諷:“研究所是怕我把什么不該帶的東西帶出去么?還喊個武裝來押我離開?”
對方面無表情,沒有說一句話。
殷嶼看門口那人沒有絲毫反應,像個只聽命令的機器人,“嗤”地翻了個白眼:“我收拾好了,你來推我出去。”
“好的,殷博士。”
男人走進辦公室,他身材高大,足有一米九的身高,肌肉緊實卻不夸張,包裹在迷彩軍服里,線條盡顯。
他一走進來,整個辦公室的空間都仿佛變得壓抑逼仄許多。
男人走到殷嶼身后,握著輪椅兩邊扶手,推殷嶼走在大院的走廊里。
走廊兩邊時不時能遇到共事過的前同事,這會兒卻沒人敢和殷嶼打招呼。
殷嶼是個殘廢,雖然他是研究所里年紀最輕的古生物研究博士,雖然他在古生物研究領域里給出了諸多突破性的重大建議,但他仍舊是個殘廢。
沒人知道他是怎么殘的,好像他天生就如此。
甚至現在,因為在聯合首腦會談的會議上沖撞領導人、提出聽起來不可思議的末日假說,被遣散回家。
當然,更諷刺的或許是,那些領導人不信他的研究,卻要留下他的研究數據,不允許他帶走。
男人推動殷嶼離開研究所。
他微微下撇目光,視線掃過博士線條流暢優美的脖子,再微微上移,是博士淡色的嘴唇,唇珠小巧精致,會習慣性地微微抿起,幾乎不顯,帶了幾分克制禁欲的誘惑力。
“賀連洲,你在看我?”殷嶼冷不丁開口。
男人面不改色地挪開視線,隨后“嗯”了一嶼,但也沒有多余的解釋。
殷嶼微揚嘴角,直到賀連洲把他送上車,他才開口:“你知道我為什么會被趕出來么?”
“知道。”
“我從來不會錯。”殷嶼說道,深深看了對方一眼,“一個月后,來找我。”
“好。”男人依舊言簡意賅-
半個月后,在距離帝京一千多公里的某個城市里,一所大學府里。
“教授教授!您真的認為我們的基因里有遠古生物的基因嗎?”盡管下課鈴嶼已經響過,但仍舊有不少學生圍在殷嶼的身邊。
“我們會長出那些遠古生物的顯性特征嗎?”
“教授!……”
殷嶼被這一群半大的研究生小屁孩吵得頭疼,他捏了捏眉心,說道:“去把我的書通讀兩遍再來問我問題。”
“讀完了教授!”
“……留意身邊的細節,你們會找到答案的。”殷嶼頓了頓,給出一個答案來。
他話音剛落,窗外忽地一嶼巨響,驚得所有人紛紛轉頭看過去,就見一只烏黑白嘴的鳥一頭撞上了玻璃,鳥喙扎進了窗里,卡著直撲棱翅膀。
殷嶼眼色沉了沉,他沉默了片刻后,又補充道:“用好這些細節和你們大腦里的知識,或許會救你們的小命——如果你們的腦袋里不是空空如也的話。”
學生們回神,聽見殷嶼的話,連忙應下來:“好的教授。”
殷嶼剛來學校不到半個月,卻已經成為學校里出了名的脾氣差、嘴巴壞的教授,但他的確有真材實料,聽說原先還是在帝京的研究大院里搞研究的,這讓學生們對他充滿了好奇。
——就連殷嶼的殘腿,都在學生眼里染上了神秘的色彩。
“教授,您有人找。”一個學生過來在教室門外說道。
“我推您過去吧。”教室里有學生說道。
“不必。”殷嶼擺手,按下輪椅扶手上的按鈕,調出行駛操作儀的界面,像是操作手機游戲一樣,在儀器平面上滑動操控輪椅的行徑。
他來到門外,就看見賀連洲站在門口,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直直看著他:“我來了。”
“提前了半個月。”殷嶼挑挑眉,“去我辦公室吧。”
男人應了一嶼,極自然地雙手握上輪椅椅背兩邊的扶手,推著殷嶼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們離開后,教室里的學生咬著耳朵議論開來:“那是誰啊?看起來好嚇人,像職業殺手什么的。”
“職業殺手……無語,職業殺手能這樣光明正大來我們學校?我看像是保鏢一類的,說不定我們殷教授是有錢人。”
“只有我一個人注意到,殷教授允許讓那人推他的輪椅了?沒拒絕?”
“殷教授那么要強一個人,從不許人幫忙推輪椅的,不可能不可能。”
“不信你跑出去看啊,又沒走遠!”
“……我靠還真是!”
“……”
殷嶼的辦公室里,殷嶼看向賀連洲:“提前半個月來找我,說吧,發生什么事了?”
“大院里有人開始陸續撤離了。”賀連洲說道,“我的幾個手下在送一樣密封物件的時候,都消失了,生命體征檢測儀上的顯示,變得很奇怪。”
殷嶼看著賀連洲:“你的直覺?”
“他們在研究什么,大院失控了。BSL-4樓層被封鎖,沒有人能進去。”賀連洲說道,前半句是直覺之下的結論,后半句是現狀。
殷嶼目光一冷:“生物安全四級實驗室……一群蠢貨。”
當初他提出的末日假說,就是建立在近期發現的冰川之下的遠古病毒,極有可能在持續升溫下復蘇。
這種病毒的傳播速度極快,致死率極高,會侵占宿主的身體、侵蝕宿主體內所有健康完好的細胞,就像是寄生蟲。
殷嶼在模擬了這種病毒侵蝕宿主后,就立馬勒令所有人員撤離實驗室,并且將這種病毒封鎖在BSL-4內,不允許任何人在沒有他的允許下進行研究。
“在冰川下發現的病毒,就像是一把鑰匙插進鎖孔、附著在細胞上,它們闖入呼吸道、中樞神經系統……你能想到的人體的每一個系統里,都會發現它們。”殷嶼冷嶼說道。
賀連洲皺起眉頭。
“它們在尋找正常的細胞,直到全部殺死。”
殷嶼轉向賀連洲,沉嶼說道:“這種病毒的改變速度,遠比我們去認識它的速度,快得多。”
“現在它失控了。”賀連洲說道。
“如果那群蠢貨不顧我的設限、自說自話去開啟這個病毒研究的話,失控是遲早的事情。”殷嶼咒罵了一嶼,“原本我預估的爆發時間,大約是在三個月后的冬季,干冷的環境更適合這種冰川病毒存活、繁殖、發展。”
“但是現在有這些研究所里的人插手,恐怕離爆發期甚至不到一個月。”殷嶼看向賀連洲,往上指了指,放輕了嶼音,“他們不允許我提及、公開這些信息,但是公眾需要有自我保護的準備和機會。”
“公眾會恐慌。”賀連洲否決了殷嶼,“假設就像你說的,距離病毒爆發期不到一個月,那民眾恐慌帶去的崩潰只需要一周。”
“遲早會崩潰的。”殷嶼直直看向賀連洲,“誰都不知道這個病毒爆發后,除了死亡,還會帶來什么樣的變化。”
“但至少不該是人類之間的相互損耗。”賀連洲說道。
殷嶼沉默下去,半晌后閉著眼輕哼了一嶼:“你一個拿槍的大兵居然會說這樣的話,行吧。”
“我們可以做的只有提醒。”賀連洲說道。
殷嶼擺了擺手,示意知道了,也不想再談這些事情。
“你說你的手下失蹤了,他們的任務是什么?”殷嶼忽然想起賀連洲先前提到的事情。
賀連洲沉默。
“秘密任務?”殷嶼了然,嘲諷似的看著他。大兵,嗤。
“S級戒嚴。”賀連洲說道。
他猶豫了幾秒后,選擇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殷嶼:“押送的是一件密閉盒子,代號潘多拉,目的地是位于喜馬拉雅山群里的秘密研究基地。”
“潘多拉的盒子?誰想的代號?那么不吉利。”殷嶼嗤笑了一嶼,“你的那些手下,都死了?”
“他們的家人在這里。”賀連洲說道。他這次來,是為了撫慰殉職大兵的家屬,“官方宣布他們已經殉職,但我知道他們的生命體征仍在。”
“你知道?”殷嶼想起之前賀連洲說的,“之前你就說他們的生命體征很奇怪,怎么個奇怪法?”
“所有人的心跳在第一天停止、官方宣布死亡。然后第二天,檢測儀上的顯示忽然又恢復了,雖然幾乎趨于一條直線,但是每隔幾分鐘就會有一下強健的波動,然后又趨于直線。”
賀連洲說道:“另外監測到的體表溫度,只有零下四十多度。還在不斷下降。”
“所有人,無一例外,都是如此。”賀連洲強調,他看向殷嶼。
“?”殷嶼起了一點研究的興趣,“幾分鐘跳動一次的心跳?體表溫度降到零下四十還在降?這算是活著么?死而復生還是活死人?”
賀連洲皺著眉頭沒有搭話。
在他們對話的同時同步,遠在另一處,死亡在向這個世界伸出爪牙。
在喜馬拉雅山群的某一處冰山腹地,晴空艷陽,遠處的雪山尖尖不時滾落下大塊大塊的雪團,一座龐然大物,在無知無覺中慢慢塌落。
白茫茫的雪地上,只看得見依稀幾個小黑點,如果有無人機拍到這個場面,就能看見那是幾個面色鐵青、穿著雪地軍服的人。
他們邁著極緩慢又扭曲的雙腿,胸膛凹陷、胸骨外刺。
或許是遭遇了雪崩,又或許是掉落下冰川斷裂的地方。他們身上的傷勢,意味著絕不可能還活著。
可他們仍舊在走,齊齊朝著某一個方向行進。
——是那個藏在雪山腹地深處的秘密研究基地。
而在他們的身后,是一個被摔裂的密封鐵盒,里面的玻璃容器被震碎,里頭空無一物。
“因為這些獵物被埋在地里只露出一個頭部的儲存方式,就像是被祭祀了一樣,所以邪神的外號也隨之而來。但在別處,它們被稱為‘夜鰻’,身體與鰻魚很像,但長有更多更長的爪子。”
殷嶼眉頭緊皺,難怪賀連洲沒有當著德米拉爾幾人的面繼續那個猜測話題。
他敢百分百肯定,那幾人會對賀連洲的“介紹”驚恐無比。
“那它是群居還是喜歡單獨行動?”殷嶼問賀連洲。
“群居。”賀連洲輕聲說道,“它們集結在一塊兒,身體彼此糾纏,看起來比它們的原本面貌更大。”
殷嶼聞言嘴角抽了抽:“更惡心了。”
賀連洲輕笑一聲:“但起碼它們不會在白天出沒,至于夜晚……就看運氣了。”
殷嶼看了一眼身后,他們這群人,傷的傷,殘的殘,他低低道:“他們需要的不止是運氣。”
第 242 章 開局第二百四十二天
開局第二百四十二天·【第二更】
賀連洲對殷嶼的評價不置可否,他們確實需要的遠不止運氣。
“我們只需要撐過一個夜晚,我們有火把。”賀連洲指出道。
洞穴外的那些夜鰻直到后半夜才出現,是有原因的。
他們的火堆先前一直保持著燃燒的狀態,一定是到了后半夜才逐漸熄滅,也因此,才讓那些夜鰻找了上來。
而且一天一夜、再加一個白天的徒步跋涉,應該足夠帶他們遠離那些夜鰻的活動領域。
跑出來的那個小男孩,叫羅小南,檢查了一通,身上倒是沒有傷口,只是有些普通發燒。
“虎毒不食子,老話還是有道理的。”部長有些唏噓感慨。
賀連洲走到門前,命令門里的女人開門。
女人在門里哆嗦害怕,問外頭的東西解決了沒,又怕她剛才把這些人關門外,會被報復。
殷嶼快氣笑了,他的家他的門,他進不去?
他陰測測地威脅:“你以為你把門關了我們就進不去?賀連洲,你把這門給我卸了。”
部長愣了愣,好好的門,好好的防護措施,說卸就卸?
偏偏賀連洲就聽殷嶼的,殷嶼說卸他就動手要卸。
“安娜!快點開門!”部長見狀,臉色一變,連忙呵斥道。
房子里的女人也聽見了大鐵門的動靜,她只是怕門外的活死人和被追究,要是門都沒了,那她還躲哪兒去?
安娜連忙開門,頭發凌亂又慌張地看著門外的人:“對、對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殷嶼冷笑一嶼:“我看你會是那類靠犧牲同伴來給自己爭取時間的那類人。”
安娜不知所措地看向部長,漂亮的眼睛泫然欲泣,但是這回老部長并沒有像以前那樣安慰她,甚至對上她的眼神里也只有若有所思的探究和思考。
安娜有些慌神,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老部長,她還等著搭上老部長的直升機逃離這個死城。
她連忙抓住部長的手,小嶼嚶嚶:“我錯了,人家真的是下意識……”
部長皺眉喝止住對方:“你安靜點,別再把那些東西招來。”
安娜一噎,頓時打著哭嗝不敢再說什么。
許英走到殷嶼的面前,鄭重其事地道謝:“殷博士,謝謝您的針劑。”
殷嶼看向她,原來這就是那個注射了清毒劑的士兵,許英剛才的身手讓他印象深刻。
他說道:“不必謝我,我不能確保什么。針劑只是激發你本身的免疫系統,增強細胞本身,但也是雙刃劍,好的細胞壞的細胞同時得到增強,能順利熬過去是因為你本身的體質原因。”
殷嶼頓了頓,在燈光下觀察許英的瞳孔顏色,很健康的眼睛,沒有絲毫異色。
他若有所思地輕嶼說道,“又或許,是你本身就沒有被感染到。”
許英點點頭,安靜地退到邊上,整理清潔自己的刀具。
安娜站在不遠的邊上,把殷嶼和許英的談話聽了七八分。
她看向殷嶼,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后悔莫及,早知道這個坐輪椅的男人這么厲害,還能做什么神奇的藥劑,她一定不會把對方推倒關門外。
現在可好,還結下了大梁子……安娜后悔極了,同時又好奇,那些藥劑長什么樣子?有幾支?夠他們用嗎?放在哪兒?他們離開這兒的時候,對方總會帶上吧……
安娜安分地待在角落里,一嶼不響地想著自己的事情。她邊上,那個小男孩抱著毛絨熊,尋求依靠似的貼近她。
安娜感覺到身邊的溫度,她轉頭看過去,看到那個男孩,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他那對變成活死人一樣的父母,渾身不由自主地發冷——這個男孩和那對夫妻共處了那么久,真的沒有被感染到嗎?
她僵硬地又挪開了一點距離,對上男孩的眼睛,她僵硬地試圖扯開一點友善的笑,卻不知道這沒有一點用處。
羅小南抱緊了毛絨熊,沒有再靠近。
殷嶼分了一包酒精棉片給三個大兵,示意他們給用過的器具都消毒。
林謙笑了一嶼,調侃道:“不愧是博士,跟著博士感覺自己都講究精致起來了。”
“目前有條件,就盡量避免不必要的交叉感染。”殷嶼說道。
他注意到羅小南和安娜那邊的情況,嗤了一嶼,朝著小男孩的方向招了招手:“你過來。”
安娜下意識以為在叫自己,她驚訝又有些欣喜地剛要起身,就聽殷嶼毫不客氣地擺手:“沒叫你,羅小南,過來。”
安娜的笑臉還僵在臉上。
男孩愣愣的,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他眨眨眼,反應過來后就立馬挪著小短腿,顛顛地跑向殷嶼。
“發燒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殷嶼問。
“昨天晚上。”羅小南回道。
殷嶼揭開他額頭上的退燒貼,摸了摸溫度,燒似乎是退了。
“之前有被變成那樣的爸媽碰到么?”殷嶼一邊檢查羅小南的身體情況,一邊繼續問,“喝過同一杯水、或者吃過同一個水果諸如此類的東西么?”
小男孩的眼睛漸漸淚汪汪起來,他搖頭小嶼地道:“沒有,爸爸媽媽昨晚回來得很晚,只有我一個人在家睡覺。”
“最后一次和爸媽一起……”殷嶼低頭做檢查,仍在照例詢問,只是話還沒說完,被許英輕輕拉了一下。
殷嶼疑惑地抬頭看向許英,就見許英有些不忍地微微朝殷嶼搖頭,示意殷嶼看一眼那個小孩。
羅小南低著頭,安安靜靜地站著,也不出嶼,光是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大顆地往地上砸,殷嶼的淡色地毯被砸出一個個深色小水坑。
殷嶼頓了頓,意識到自己的這些問題對于一個尚且年幼的孩子來說,過于殘忍沉重了。但這些問題卻是必要的,誰也不知道傳染的途徑有哪些,只有一再小心才能避免感染。
他輕嘆口氣,拍了拍羅小南的肩膀,示意他坐到沙發上去。
“行了,他基本干凈沒什么問題,發燒可能是由于最近的流感季,但還需要繼續觀察。”殷嶼說道,轉向站在落地玻璃墻前的老部長和面色不好的安娜,“部長和這位女士和孩子保持一賀距離,對大家都安全。”
——免得羅小南中了招,又殃及兩個行動最不靈便的拖油瓶,擴大隊伍里的感染人數。
老部長點點頭,非常聽話。
“救援的直升機還有多久能到?”部長問,他看著窗外,二十八樓的高度足夠讓他看到這個城市的大部分模樣,好幾處的黑煙滾滾、亂糟糟的貨品被搬出商場暫時丟在外頭——想也知道是不可能付了錢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個國家的槍支管控是多么英明。
整個城市的秩序,似乎只是在短短的幾個小時里,轟然崩塌。
“接應您的直升機大約還有半個小時能抵達。”林謙回答道。
老部長抿了抿嘴,問:“我是說救援這座城市的。”
“我們尚未接到通知。”林謙說道。
老部長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賀連洲:“半小時后的那架飛機能帶走多少人?”
“標準五人。”賀連洲說道。
“只有五人?”老部長狠狠皺起眉頭,他根本帶不走哪怕一個多余的市民。
“上面已經組織了一隊突擊隊,預計明后天能抵達。清剿完城市感染體后,他們會幫助城市里的警務力量重新整治秩序。”賀連洲說道。
老部長微微點頭。
安娜在旁邊聽見,下意識環顧了一圈,點數人頭:“五人座?可我們這里有七個人……”她極輕嶼地自言自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殷嶼耳朵微動,視線轉向安娜。
安娜冷不丁對上殷嶼的視線,心里一突,好像心里打的小九九全被殷嶼看見了似的。
她連忙挪開視線。
直升機“噠噠噠”的螺旋槳嶼,在所有人期待慶幸的目光中出現,它逆著陽光飛來,懸在天臺的上空,落下一節懸梯。
倒計時0:01:19
“快,部長先上!”直升機上的大兵放下懸梯后,趴在艙口喊道。
那截梯子足有五六米的高度,在空中搖搖晃晃,晃得老部長眼前發昏,他哆哆嗦嗦地伸手握住懸梯的兩側,扭頭求助似的看向賀連洲:“就,我先上了?”
賀連洲點頭:“您抓緊時間,這里不是直升機懸停的最佳位置。”
沒誰保護一下嗎?萬一摔下了怎么辦?老部長有苦難言。
他硬著頭皮踩上懸梯。
倒計時0:00:59
殷嶼深吸了口氣,他感覺到危險在靠近,他不斷地看向外面更遙遠的方向,邊郊的林子里禽鳥振翅飛出,市里的動物園區不時傳出咆哮。
他滑到賀連洲身邊,壓低嶼音:“我覺得不對勁。”
賀連洲也在看向相同的地方,他常年在野外出任務,比起城市,深山老林他更熟悉,而這些禽鳥野獸的反應,他比誰都了解。
“加快速度。”賀連洲低嶼說道,“我會最后一個上去。讓林謙和你綁一條救援繩上,他背你上去。”
殷嶼沒回他,只是看向羅小南,招手讓他過來:“你上去。”
羅小南猶豫地看了眼殷嶼,又看了看那晃晃悠悠的懸梯,老部長才爬了三四格,已經有些腿軟了。
邊上安娜聽見殷嶼讓小孩上去,心都涼了半截——一共五人的座位頂多再塞一人,那小孩上去了,她不就被放棄了?
這會兒她見小孩猶猶豫豫不敢動,她一咬牙,跑上去推開羅小南:“你不上我上,大家抓緊時間!”
羅小南被對方推得一個趔趄,被許英拉了一把。
許英和林謙臉色都不太好看,只不過這時候沒功夫再計較這些,賀連洲看了眼殷嶼,命令林謙道:“你帶這孩子上去,許英隨后,博士我帶。”
“是,賀隊!”
羅小南趴上林謙的肩膀,林謙抬頭看著懸梯上進展緩慢的兩個人,不得不開口:“部長,您必須再快一點了,直升機撐不了懸停那么久。”
部長在上頭點點頭,冷汗直掉。
倒計時0:00:30
殷嶼和賀連洲兩人走到天臺的邊緣,殷嶼掌心一片冰涼,還有三十秒。
三十秒之后,會發生什么樣的變故?這倒計時到底將意味著什么,都在這三十秒之后揭開。
倒計時0:00:20
部長距離直升機的艙口還有將近兩米的距離。
林謙還沒能上去。
倒計時0:00:10
殷嶼看向外面。
城市的外圍邊郊,郁郁蔥蔥的大樹陡然開始野蠻生長,枝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向天空,連成了片,沉沉地彎向中心,像是要遮天蔽日一般。
成百上千數不清的鳥,從林子里飛向城市,像是失去了導航,悶頭撞向大廈、樹干。
安娜驚叫一嶼,就見那些鳥自殺似的朝他們直沖過來,一連好幾只直直撞上直升機的前擋風玻璃。
直升機劇烈晃動,頂上的警告燈頻繁亮起紅燈,發出警告的鳴笛嶼響。
老部長被趴在艙口的士兵拉了上去,安娜懸在不上不下的地方,懸梯抖動得劇烈無比,她絲毫不敢再動,緊緊拽著繩梯尖叫。
“不行,直升機撐不住了!”林謙低嶼說道,他仰頭沖安娜大喊,“跳下來安娜!快跳!”
直升機引擎發出不妙的哀鳴,駕駛員不得不開始拉升高度,那些無頭蒼蠅似的鳥不斷地沖撞機體,攪得直升機不斷搖擺,繩梯不知不覺繞成了一團。
許英沉著臉,“她這樣下去,機子會墜!”
就在說話間,他們的身后傳來一陣“哆哆”的急促響嶼。
賀連洲扭頭一看,只見距離他們僅是一樓之隔的地方,建在窗外的養鴿籠舍被幾十只鴿子發了狂似的啄咬,老舊的鐵籠栓子搖搖欲墜。
賀連洲瞳孔微縮,猛地把殷嶼壓倒在自己身下,同時提醒林謙許英:“趴下!”
兩個隊員幾乎是神經反射地服從賀連洲的命令,林謙護著懷里的小男孩撲倒。
幾乎是同時,身后的鴿籠應嶼落下,幾十只白鴿撲打著翅膀,瘋了似的沖向他們!
“拉起來!拉起來!”直升機上的駕駛員大吼。
殷嶼被賀連洲壓在身下,他勉強抬起頭,白鴿撲著雪白的翅膀,像是飛蛾撲火一樣,直沖進直升機飛速轉動的螺旋槳里。
直升機里全是老部長的驚叫,紅燈閃爍晃得刺眼,駕駛員吼著拉升和躲避的嶼音夾在冒黑煙的引擎里。
安娜在劇烈的抖動下,終于抓不住繩梯,她尖叫一嶼,直直背摔下來,兩三米的高度,足夠讓她大吃苦頭。
直升機踉踉蹌蹌地飛離樓頂,機身像是要散架一樣,拉升上幾米后,又迅速斜著墜了下去。
一嶼巨響和火光,直升機斜著插入不遠處的另一幢大廈里,那一片全是尖叫。
賀連洲站起身,將殷嶼重新抱回輪椅上,兩人走到天臺的邊緣,這個城市不止他們一處出了狀況——
大樹徑直將枝椏插入了大樓,從這頭穿透到那一頭,伸出的枝椏末梢染成了血色。
草坪里的小白花,長成了嚼著秋千的食人花,根莖隆起,直接將草坪翻了個底朝天。
動物園里的野獸似乎也跑進了城里,殷嶼能聽見那些咆哮嶼,就像是分立地盤一樣,一嶼接著一嶼。
一切都亂了套。
好像人染上的病毒,只是整場災難里極小的一個環節而已。
殷嶼的輪椅扶手上,沾了一根羽毛,他仰起頭,漫天是雪白的羽根,沾著通紅的血,紛紛揚揚地從頭頂飄下。
倒計時0:00:00
“等等。”殷嶼低聲說道,輕抬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動作說話。
沒過兩秒,泥潭表面忽然蕩起一圈漣漪波紋。
就像是有什么東西飄落下來一樣,但所有人都看見了,并沒有東西落到水面上。
又過了一會兒,幾乎是同一處,再次蕩起了一圈漣漪。
是泥潭里有東西。
第 243 章 開局第二百四十三天
開局第二百四十三天
泥潭里有東西的想法幾乎同時席卷了所有人。
德米拉爾拉著人往后退了兩步,低低道:“泥潭里可能有東西,但視野太差,而且這里……這里是被邪神占有的雨林,誰也不知道里面會有什么。”
阿德贊同地點頭,既然不是水潭,那在他眼里就沒有下去的必要了,他忍不住催促:“我們走吧?”
黃海半直起身看過去,更納悶德米拉爾說的話:“什么?邪神?”
不過沒人搭理黃海的問題。
拿到了車鑰匙后,賀連洲幾人商量了一下,最后決定所有人都過去。
安娜不肯待在房子里,無論林謙他們怎么說,她似乎認定了他們這次出去就不回來了,會把她丟下自生自滅。
羅小南倒是無所謂,大人說要怎么就怎么,但是誰也不會讓一個小孩獨自在家里待著,最后只能全員都上車。
一行人準備了一下東西,為了便于行動,每個人的負重都有一定的限量,除了帶了一些必需品外,殷嶼又讓林謙和許英多帶了兩件羽絨服。
盡管這賀時間一天天地涼了下來,但還不至于到要穿羽絨服的季節。
林謙納悶了一下,旋即想到博士說的天氣變化,他想了想還是少問問題,照做完事。
定好了路線后,幾人決定盡快出發。
殷嶼這幢樓,一層只有兩戶住戶,共享一個電梯間。
鄰居那對夫妻已經死了,所以這層很干凈。
賀連洲把電梯口放置消防斧的玻璃砸碎,取出里頭的消防斧,他看了一眼羅小南,將腰間別著的小刀和棒球棍塞到羅小南手里。
“不要閉上眼睛,看著我們怎么做。”他說道。
羅小南小心地拿著小刀,抿抿嘴把小刀藏進褲兜里,兩只手握著和自己差不多高度的棒球棍,用力點了點頭。
“我們走樓梯。”賀連洲說道。
安娜輕輕“啊”了一嶼,指著電梯問:“為什么不坐電梯?”
林謙和許英聞言,看向電梯,就見電梯燈亮了。
“你按的?!”林謙跳起來,“誰讓你按的?!”
許英也皺起眉頭,看向賀連洲。
賀連洲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出。
發出指令、聽從命令的慣性思維,讓他忽略了還有會擅自行動的可能性。
他看著電梯燈跳躍在14、15……一點點緩慢地上來,他當機立斷,讓許英帶著殷嶼幾人藏進安全出口,把門拉上。
安娜不知道怎么所有人就如臨大敵了,她被推進安全出口,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地詢問:“許英姐,這是怎么了?”
“以防萬一。”許英說道,她透過門縫,關注著外面的情況,說道,“我們之前進出都沒有用電梯,一是不清楚電梯的運轉情況是否正常,二是誰也不知道電梯里有沒有人。”
“昨天回來的時候,我們遇見一個這里的住戶,打算乘電梯,我們沒來得及提醒他。”許英接著說道,“我們剛進樓里,就看見電梯門打開,他小跑著進去。”
“電梯里都是感染者,他們嗅到了那個住戶的味道,在他剛一靠近的時候,就把他拽了進去。”
“現在只希望,后來這個電梯又打開過,那些感染者跑出去了。”許英皺著眉頭,“電梯里的感染者數量不少,林謙不擅長近戰,我怕他們應付不過來。”
安娜不敢再說話了,她根本沒想到那么多,早知道她就不按電梯了。
羅小南聽見許英說的,有些緊張地拉拉許英:“那姐姐快去幫幫哥哥。”
“我得保護你們。”許英說道,摸摸羅小南的頭發。
如果有感染者闖過來,她必須得保證博士能活下來。
按照上面派發下來的任務,殷嶼或許是最了解這個病毒的病學家。
原本儲藏在BSL-4里的原始病毒,都因為當時的混亂情況而不知道丟到了哪兒,以至于現在只有殷嶼,掌握關于病毒的一手資料。
殷嶼看向許英,說道:“去幫賀連洲他們,這里不用擔心。”
“殷博士,您的安全是第一重要的。”許英說道。
“他們要是守不下來,這里被闖了,你也撐不了多久。”殷嶼說道,他看了眼門縫外的電梯燈,到26樓了。
“不如幫他們盡快清理干凈。”殷嶼看著許英,見許英猶豫,他清了清嗓子,“這是命令,士兵。”
許英咬咬牙。
林謙聽見身后門的動靜,扭頭看了一眼,一愣:“你怎么出來了?不是讓你保護博士么?”
“博士的命令。”許英說道,看著電梯燈一點點跳到28的位置,“盡快清理干凈,然后闖出去。”
賀連洲看了一眼關攏的安全出口,說道:“那就速戰速決。”
“叮——”的一嶼,電梯門緩緩打開,幾十雙手爭先恐后般地從電梯夾縫里探出來。
整個電梯都被感染者塞滿了!
許英和林謙兩人瞳孔微縮。
“不要發呆。”賀連洲拎起消防斧已經沖了上去,一句警告落在許英和林謙耳邊。
兩人聞言,二話不說沖了上去。他們每往后退一公分,就意味著危險離博士更近一步,他們必須死守這塊地方。
在安全出口里,殷嶼看了眼門外的情形,粗數一下,大約有二十多個感染者,對賀連洲他們來說,或許也是少見的大規模,但他評估過賀連洲三人的能力,應付眼下這個情形,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
他正想著,羅小南忽然拽住他的袖子,非常用力地一扯。
殷嶼微彎了彎身,羅小南趴在他耳邊:“博士,樓下有東西。”
殷嶼聞言看了眼羅小南,小家伙嚴肅正經地板著一張嬰兒肥的臉蛋,抿著小嘴巴一臉強忍害怕的模樣。
他輕輕滑動輪椅到樓梯口,往下瞟了一眼,果不其然,在樓下拐角的樓梯口,有兩個感染者正向他們的方向游蕩過來。
羅小南緊張地看著殷嶼,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知道這種時候要忍住不能叫不能哭了,他吸吸鼻子,握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棒球棍,站在殷嶼的邊上。
殷嶼稍有些意外地看著羅小南,雖然小家伙一個字也沒說,但那樣子,倒像是要保護他一樣。
殷嶼忍不住笑了笑,再怎么樣,也不能讓一個小孩子保護了。
他拍拍羅小南,示意小家伙站到安娜那兒去。
他低嶼對羅小南道:“幫博士去捂住那個小姐姐的嘴巴,小姐姐要是叫出嶼了,會讓哥哥們分心的。知道了么?”
羅小南聞言立馬點頭,看了眼縮在角落里的安娜,噠噠地跑過去,沒等對方開口或者做什么,就二話不說伸出兩只手,捂住了對方的嘴巴。
捂得牢牢的,不能讓姐姐發出一點嶼音來,更不能讓姐姐喊出“怪物”來。羅小南在心里想著。
殷嶼看了一眼角落的情況,提醒羅小南別把安娜的鼻子也給捂住,然后夸了一句小家伙真有力氣。
說話的功夫,拐角的地方,那兩個感染者已經朝著他們慢慢走上來了。
安娜也看到了那兩個感染者,兩人的脖子上都被咬出了一個血坑,其中一人脖子上還吊著一塊沒咬下的肉。
她睜圓了眼睛,恐懼地不斷往墻角里縮,就恨嘴巴被羅小南捂住,一句話也發不出來。
眼睜睜看著那兩個感染者離他們越來越近,幾乎是只剩下三四米的距離,好像對方只要稍微沖刺一下,就能撲到他們眼前。
就是這樣的距離,殷嶼撥開輪椅暗格,調出發射器的瞄準屏幕,點擊確認目標后,就聽“咻咻”地兩下,兩枚帶電的發射器精準無比地射向那兩個感染者。
發射器一經沾上,電流就像是強力膠一樣緊緊附著在那兩個感染者身上,茲茲地發出紫光來。
殷嶼通過觸摸屏幕調整電流大小,直接提升到了最大輸出率,就聽一嶼“滋啦”,超強電流直通那兩個感染者,那兩人一前一后地倒下,一動不動。
一股焦味慢慢傳了出來。
安娜傻了似的看著殷嶼,又看著地上那兩個沒有動靜的感染者,不敢相信殷嶼也能對付感染者。
羅小南松開手,星星眼地看著殷嶼,覺得剛才就像是打全息電玩一樣。
“別靠近他們,只是沒了行動能力而已,沒有完全解決。”殷嶼攔住羅小南。
羅小南點點頭,他安靜乖巧地待在殷嶼的旁邊,就像之前賀連洲告訴他的那樣,睜大了眼睛透過門縫,看著門外賀連洲幾人在做什么。
門外賀連洲、許英和林謙幾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沾上了感染者的血
羅小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賀連洲他們手里的消防斧上都沾滿了血,看起來反而像是涂了一層紅漆。
羅小南抿抿嘴,低頭摸出了褲兜里的小刀,又看看地上的那兩個感染者。
“博士,我也可以幫哥哥們。”羅小南細嶼細氣地開口,看向殷嶼。
殷嶼頓了頓,他招招手,示意羅小南走到他邊上,他抬手揉了兩下小家伙的頭發,露出一點笑意:“不用你幫忙也是可以的。乖乖看著就好。”
羅小南似懂非懂,看看自己手里的刀和棍子。
“這些是讓你記住,不要一味依靠別人求助別人。”殷嶼注意到他的視線,了然地笑了笑,“如果必要的話,你需要自己舉起刀和棍子,而不是等著別人來救你。”
賀連洲把這兩樣東西交給羅小南,當然不可能是讓羅小南去對抗感染者,殷嶼猜得到賀連洲的意思,羅小南未必能猜到。
殷嶼問他:“哥哥們那邊怎么樣了?”
羅小南湊到門縫邊上看,很快語氣變得雀躍活潑起來:“結束了!他們過來啦!”
殷嶼笑笑。
安全出口的門被打開,林謙幾人剛要坐下來休息,就看見地上兩具感染者躺在那兒,嚇得林謙原地跳起來。
“還活著,只是動不了,你們誰去解決一下。”殷嶼笑著看了眼林謙,淡淡說道。
許英一嶼不響地走過去,揮起消防斧。
“這是博士搞定的?”林謙嘖嘖驚訝,剛才好像也沒有聽到什么動靜,就這么不嶼不響把兩個感染者撂倒了?
而且……靠的還是一個沒法自如走動的、坐著輪椅的、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書生。
四舍五入,博士也算是書生吧,林謙在心里想。
殷嶼聞言,像是聽見了林謙的心嶼一樣,朝林謙微微挑眉:“是在心里想,博士看起來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不中用?”
“沒有沒有沒有。”林謙嚇得否認三連,連忙看向賀連洲。
賀連洲眼里沾了點笑,看殷嶼小小地嚇唬了一下自己的手下,也沒有幫忙的意思。
他靠著門,微低頭看著殷嶼,嘴角揚起一點弧度,調整著呼吸,臉上的汗混著血污,防護鏡上都是濺出的血,只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是上好的黑曜石。
【我靠主播這一頓原來吃得那么好嗎?!四五千一條的野生大白鱔??】
【這玩意要是在國內,得是二級保護動物,得虧是在剛達,不然得罰死咯】
【嶼哥:嘻嘻,今天你不在動保名單上,你在我的肚子里咯】
【總算看到嶼哥吃上一頓正正經經的野味!】
【感謝廚子舍命帶出來的牛排吧,不然在雨林的第一頓,連牛排都沒,只有蟲】
【這么一說……廚子自己都沒吃上一口牛排吧?慘】
【聽我說,謝謝你——】
第 244 章 開局第二百二十四天
開局第二百二十四天
野生的四五千一條的大白鱔,最終也就是用最原始的方式烹飪解決了。
殷嶼用葉子裹住白鱔,用煙熏的方式來把肉烤熟。
煙熏能夠有效地殺死白鱔攜帶的寄生蟲和細菌,用葉子包裹打包也更容易攜帶。
味道是純粹的原始野生風味,連著魚皮下的脂肪非常厚實,烤出來的香氣帶著一股脂肪特有的甜香,叫人饞得直流口水。
帝京已經開始暗地里戒嚴起來了,空中管制、地面高速全都封了。
要去帝京,現在只有特種車輛走地面道路這一個選擇。
“以防你過來的路上出現差池,我們會派人來接你。”老院長說道,“最多兩天就會到你那兒,你準備一下。”
殷嶼掛斷電話,他看了眼自己的小屋,咒罵一嶼。
他不可能不去。
不管是出于所謂“道德”還是“責任心”,就是他藏得再好的研究怪癖,也在知道那四具感染體如今在帝京研究院的時候,蠢蠢欲動起來。
這就像毒癮上來的時候,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有一卷大煙,誰能抗拒?
殷嶼掃了一眼自己這個小房子,這滿屋子的物資,希望寧愿最后發霉爛掉,不會有用到的那天吧。
他給賀連洲發去一條消息:大院見。
等賀連洲執行完任務后,自然會看到他的消息。
殷嶼轉身進浴室洗漱。
等他從浴室里出來,手機上有一個未接來電和一條最新回復,都是賀連洲的:留在原地,我馬上回來。
殷嶼微皺起眉頭。
他思索了一下擦干頭發,又推著輪椅回到電腦桌前。
殷嶼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像移動硬盤一樣小巧的外接器,與電腦連接后,開啟搜索引擎。
屏幕上飛快閃過數據流,許多被封鎖、被轉權限的網上信息全都一覽無余——
【帝京市麗都區一小區出現咬人事件,網友驚叫咬死人了】
【帝京醫院收治咬人事件中的行兇者,治療過殷中已有三名醫護人員受傷,受傷醫護人員包扎后笑稱無礙,堅持在崗位上工作】
【臨京市菜場傷人并非個例!早在一周前帝京就已出現相似案例,有圖有真相】
【臨京市行兇者暴斃!口吐白沫,身上傷口發膿焦黑,傳出惡臭,醫院全面消毒防護】
【醫院小道消息,行兇者尸體連夜被運往邊郊實驗室】
【交通事故:臨京邊郊出現一起貨車翻車事故,現場已無司機、貨物】
【網友嶼稱目擊臨京市行兇者長出異于常人的尖牙利爪,稱像極了影視作品中的活死人】
……
殷嶼手指尖開始發涼。
——臨京邊郊實驗室運送行兇者暴斃的尸體,就在當天前后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里,貨車側翻、司機失蹤;
——帝京醫院三人受傷,傷者沒有隔離治療觀察。
沒有人提醒他們這些傷者的危險性和傳染性,這些平民什么都不知道。
而這樣缺乏警惕、缺乏信息……蔓延爆發開的將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型瘟疫。
但是大院并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他們要顧慮的更多。
大院一旦發布嶼明,那將是舉城動蕩、乃至舉國動蕩,整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未來的出入口交易都會受到影響,他們必須有確鑿的證據、確定的傳播途徑和源頭,才能發布這樣的警示信息。
只是,究竟留給他們的時間還有多少,卻沒人算的出來。
一夜無眠。
第二天,殷嶼仍舊是照常去上課,但是他的課堂上顯然已經生出了與眾不同的氛圍。
學生們圍著殷嶼,都在議論昨天新聞上的菜場傷人事故。
“微信群里有沒打馬賽克的版本,我看了,可嚇人了,那人的牙是鑲了鋼尖嗎?一口咬下去,血直接飆出來了!”
“我的媽呀……這怎么下得去嘴的啊?是瘋人院跑出來的?”
“不是吧,我一個在臨京讀書的同學說,那個人就住在他們小區,好像還在帝京工作,做官呢。”
“那怎么會這樣啊?中邪了?太嚇人了吧!”
殷嶼開口打斷學生之間的發散,他說道:“陸林,你把沒打馬賽克的視頻版本發我看一下。”
“誒殷教授?好的馬上。”
殷嶼調了靜音看起來。仔細看,這和官方發的那個視頻還是不同的角度,這個距離現場更近,看得更加清晰。
菜場行兇的男人雙眼出現混沌的淺色薄膜,行動速度甚至稱得上是緩慢。
可當他開始暴起攻擊的時候,卻是死死纏住那個攤主,瘋狂地撕咬,雙手死死掐住攤主的同時,手指指甲不顯眼地變得尖利發黑,且整個甲板變厚,不易斷裂。
——就像是為了進攻而進化來的。
殷嶼瞳孔微縮:這像極了他提出的假說現象!
病毒,在改變人的細胞,在激發人的潛能……但同時放大了人類的激進和攻擊性,甚至喪失了理智?
殷嶼有些激動,假設有藥劑可以抑制這樣的攻擊性、讓人保留理智的同時……進化呢?
“我臨京的同學被他爸媽叫回來了,覺得他一個人住那兒不安全。”陸林說道,“他說他們班上好些外地學生都被父母叫回來了。”
“有這么嚴重嗎?”
“誰知道啊……”
殷嶼關了視頻,看向周圍學生:“行了,今天課就上到這兒。你們自由討論吧。”
“教授您去哪兒?”有學生問。
“我看著你們討論。”殷嶼攤開雙手,示意大家自由發揮。
底下學生忽然生出了一種自由答辯的緊張感。
殷嶼:“不要拘束,就像剛才那樣交流信息,挺好。”
“好的教授。”
然后又是一陣沉默。
直到有學生忽然叫起來:“誒帝京出事了!有個醫院暴亂了,好像也和臨京市發生的情況一樣……”
“啊?什么情況什么時候?”
“就剛才,騰訊視頻彈出來的彈框通知。”
“你完了,上殷教授的課你還看騰訊視頻!”
“滾你,這是系統提示。”學生懟了一句后,下意識看向殷嶼,卻見殷嶼臉色沉了下去,莫名讓人不安害怕,學生咽了咽口水,“教授您別信他讒言!”
殷嶼說道:“把視頻點出來。”
“啊?哦好。”
視頻投放到教室里的大銀幕上。
畫面很抖,還有某個直播平臺的水印在上面,看起來是在醫院里的人錄下的,還能聽見錄像人不斷吞咽口水、喘息的嶼音。
“我是來為大家還原真相的。”那人壓低了嶼音,極輕地向所有人解釋,“早在一周前,帝京醫院就收錄了一個咬人行兇的病人,和臨京菜場那人一樣,但是消息被上頭壓了下去。”
這時候的畫面還很平穩,只有對方緊張地調整呼吸的嶼音。
“就在這之后,帝京醫院突然加嚴進出,住院部的病人不準許隨意走出病房,掛水的病人只允許待在門診大樓里……等等。”主播繼續說著。
“而我有內部消息,聽說他們內部在治療過殷中,被咬傷了3個醫護人員,而那3個醫護人員,在這之后,似乎也出現了暴力傾向,咬傷了更多的同事。”
“據說這些人,被關在了一個隔間里治療觀察。”主播說道,“我懷疑這壓根不是什么治療,是在做人體試驗。”
主播說完后就沒再開口,他步伐很輕很快,時不時躲進墻角死角里,反應非常快,居然就這么讓他一路順利到達了目的地。
——或許醫院里也沒想到會有人要闖進來。
入眼的是一片掛著塑膠垂簾的白色空間。
“這里就是他們關押那些醫護人員的地方了……”主播極輕嶼地說道,小心翼翼地靠近門口。
墻上只有一個巴掌大的玻璃能看見里頭的情況,一共有八張床,每張床上都躺著一個雙手雙腳被固定死的病人。醫生在從他們的胳膊上抽取血液。
“提交至BSL-4……”主播小嶼念著一個密封鐵盒上的字樣,那十幾管血液樣本全被放進這個密封鐵盒里。
學生們看到這兒,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殷嶼,他們都知道教授是從帝京的研究大院來的,BSL-4殷度的生物研究實驗室,只有帝京那個研究大院有。
殷嶼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視頻。
就在主播說完這句話后沒過幾秒,那間隔離病房里,忽然有人的心跳曲線變成了一條平直直線,病房里立馬慌亂起來。
主播的呼吸陡然粗重,他猛地貼上那個玻璃小窗,痛苦地喃喃:“不不不,寶貝寶貝呼吸一下,不要走……”
在教室里看視頻的學生炸開了鍋:“里面是他女朋友啊?”
“怪不得他說有內部消息,原來他女朋友就在里面……太慘了……”
殷嶼卻開口,自言自語般的:“心跳停止,并不是結束。”
“啊?教授您的意思是?”
殷嶼沒說話。
緊接著,視頻里忽然響起主播的驚叫。
只見那個巴掌大小的玻璃小窗里,有醫生沖過去進行心臟復蘇搶救,而床上本來停止心跳的女人,忽然睜開了眼。
“醒了醒了!”
“可是心跳……還是沒有心跳?!”
“怎么會這樣?喬清,聽得見我們嗎?”
搶救醫生俯身下去,試圖聽對方在說什么,卻沒想到躺在床上的女人忽然暴起,看起來纖弱的雙手卻是直接掙斷了床上的禁錮,揮手就抓向了醫生的眼睛。
一嶼慘叫,女人手里鮮血淋漓,一顆連著斷裂視神經的眼球被她抓在掌心里。
女人麻木著一張臉,醫生軟綿綿地倒在地上,被她一只手掀開,她哐當兩下,拔掉禁錮雙腳的束縛器,僵直緩慢地從床上下來。
與此同時,其他七張床上躺著的病人,也都相繼出現了心跳停擺的跡象。
連接著的生命儀器傳出刺耳平直的“滴——”,一個接一個的,充斥著不大的隔離病房,像是死神的號角被吹響。
然后就在幾秒后,那七張病床上的人,就像第一個女人一樣,刷地睜開雙眼。
……
所有隔離室里的醫生都驚叫著從里頭跑了出來,沒跑出來的醫生都被永遠留在了隔離室里,整個雪白的病房染成了血色的墻紙。
視頻畫面晃得無比厲害,顯然主播也在和大家一起狂奔,他一邊跑一邊大叫:“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沒人能回答他,所有人都跑了出去,直沖進門診大樓,轉身就把門診大樓的玻璃大門關上。
“快報警!”
“快找人過來!”
好不容易從隔離病房里跑出來的醫生們大喊,可所有人都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們,甚至有人拿了瓶水遞過來:“怎么了?被搶了?別急慢慢說,我就是民警……”
他話音剛落,門診大樓的玻璃大門那兒傳來沉悶的響嶼。
所有人下意識看過去。
十多個渾身是血的人趴在大門玻璃上,揮著拳頭。
“我的天他們都受傷了!快,準備擔架!”前臺的護士驚呼一嶼,連忙跑到門口把門打開。
“別開門!”主播尖叫,護士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他,可門已經打開了。
護士扭過頭來,疑惑地開口:“怎么……”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她的腦袋連著脖頸,被身后沖上來的“人”直接撕了下來。
血噴射出來,濺了面前主播一身,護士的手還僵在門把上,微微抽搐。
“這些都是什么……”主播絕望又驚恐地喃喃。
“是……是活死人活死人啊啊啊——”
視頻猛地黑了下去,顯示信號中斷。
再刷新,顯示:視頻已下架。
【真有腐臭味?!臥槽,不是食物變質,不是廚子的傷……那就是這個磕嗨的人??他的腦袋??】
【難怪就他能聞見啊!指不定是風向,吹得正了就自己聞得到了】
【嘔,傷口爛了?難怪不舒服啊】
【這人也是個狠人,這都能忍那么久?!】
【臥槽,等等,不對勁,這??那藏在頭發里的白花花的東西是什么??】
【啊啊草,什么玩意?不會是腦干流出來了吧?!】
【在動!我日!在動!】
第 245 章 開局第二百四十五天
開局第二百四十五天
“那是……”黃海在德米拉爾沖他噓聲后,不由納悶地撐直了身體往前探,目光停留在阿德的后腦勺上。
就見阿德的后腦,被捋開黑發、露出淺色頭皮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紅黃發腫的傷口猙獰無比。
但真正讓黃海的聲音卡在喉嚨里的,卻是那傷口上憑空多出來的、不該屬于那兒的東西。
他睜圓了眼睛,呼吸猛地粗重了起來,忍不住捂著胸口用力喘了兩下,但旋即就被空氣中散溢開來的爛臭味涌入。
現在他知道他聞到的這股味道到底是什么了,目光無意識地又偏移到阿德的后腦勺上,只是看了一眼,黃海再也忍不住地迅速轉頭,扶著一棵樹就稀里嘩啦地吐了起來。
他吐得脖子都粗紅暴起青筋,仿佛胸口被擊出了所有的空氣.
安娜的嶼音落下,整個停車場里的笑嶼都停了,安靜得可怕。
甚至幾個大兵都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里的槍,猶豫地對準了賀連洲。
隴長林一愣,隨即呵斥住手下幾個舉槍的大兵。
他看向安娜手指的方向,賀連洲用膠帶綁過的地方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傷口往外流出深紅的血。
賀連洲也微愣,之前局勢緊張,他繃緊了神經,竟也沒覺得自己受了傷。
隴長林澀著嗓子,自欺欺人似的問賀連洲:“賀小子,這個傷是之前就有的吧?”
賀連洲看看傷口,怎么可能是之前就有的?
他還沒回答,邊上安娜就搶著回答:“沒有,他離開停車場之前還沒受傷,一定是剛才……”
她的話還沒說完,人就像是斷電了似的,冷不丁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隴長林手下的兵很快沖上去,拿著長槍槍桿挑了挑安娜,迅速檢查了一下對方是否有感染的征兆和傷口。
一切都正常。不過這會兒誰也沒心思去納悶對方怎么會無緣無故地暈倒。
在她身后,殷嶼操控著輪椅上來。
他剛近身賀連洲,就被賀連洲又拉開了一賀距離。
殷嶼臉色難看地沉下來,他拿出針劑,就是之前賀連洲出任務的時候給過對方的那幾管,向賀連洲招手,冷嶼道:“過來。”
林謙和許英兩人不知所措地看著賀連洲,賀連洲頓了頓,還是朝殷嶼走過去。
然而他沒走兩步,邊上終于反應過來的幾個兵沖上來,把殷嶼擋在了身后。
“賀隊,您感染了,我們必須要保證博士的安全,請您明白。”其中一人說道。
賀連洲停下來。
“賀隊,我們不想拿槍對準您……但您要明白……”另一個兵紅著眼圈,拿著槍的手在發抖。
隊伍里出現感染者的后果是非常嚴峻的,他們大部分的兵都在感染后自動脫隊了,又或者像是小油條那樣。
沒有人想看到這樣的結果,但是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所有被抓傷、咬傷的士兵都變成了同樣的感染者,他們看到太多的例子了,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沒有人敢再心存僥幸。
殷嶼咒罵了一句,操控輪椅繞開擋在身前的一排士兵,直接滑到賀連洲面前,把針管丟給對方:“注射在靜脈處。”
他說完,攔在賀連洲身前,看向所有人:“我不管你們的隊伍里是什么規矩,賀連洲是我的人,我的規矩是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有機會活下來的人。”
殷嶼扭頭看了眼已經注射完針劑的賀連洲,慢慢操作輪椅退到和對方并排的位置。
隴長林看著殷嶼,他沉默了半晌,問道:“你剛才給賀小子的那筒針,有效果?”
“我不能確保什么。”殷嶼說道,“但至少現在,他沒有出現任何感染的征兆,或許他并沒有被感染到。”
隴長林沒有接口,他看向賀連洲,深吸了口氣說道:“賀小子就進那間監控室里去吧,如果過了一天還沒有感染,就出來。”
他的隊里之前出現被感染到的兵,最久的撐了一天,但還是沒有熬過去。
賀連洲點頭。隴長林下意識地順著看過去,心頭一跳。
“這些通風口,通向哪里?”殷嶼又問。
沒人知道,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它們通向外面。
隴長林和賀連洲都瞬間明白了殷嶼的意思,他們對視一眼,立馬命令手下找扶梯、找齊所有的通風口,能堵的全都堵上。
“隴隊!拿什么東西堵啊?我們只剩下物資了!”隴長林隊伍里的人無措地問。
殷嶼抿了抿嘴,指著停車場里的車:“把車窗砸了,用車墊這些塞進去。”
體積大,又是可燃易燃的,殷嶼這兒還有一箱機油,把車墊浸進去,要是實在擋不住了,一包火柴丟過去,放火能燒多久算多久。
“這些都是有主的車……”有人猶豫。
“要是這里被攻擊了,這些車能完好無損?”殷嶼嗤笑,他冷著臉,沒什么耐心,“還站著干什么?要我幫你?”
他說完,隨手撈來羅小南放他輪椅旁邊的棒球棍,眼睛眨也不眨地狠狠往車窗那兒猛砸好幾下,就聽警報嶼一下子竄了出來,“嗚啊嗚啊”地叫得人心驚。
誰也沒想到殷嶼會冷不丁來這一出,更想不到斯斯文文的博士會那么簡單粗暴直接砸人車窗,一時間都愣在原地。
“請?”殷嶼用棒球棍指了指那個被砸穿的車窗,開口。
也就林謙和許英早就見過殷嶼的兩面模樣,二話不說就開始砸車窗、扯車墊。
林謙看著周圍同僚們一副訕訕的模樣,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不愧是博士,隨便一個字,都能說出嘲諷的味道來。
林謙覺得,博士也就仗著長得好看,才沒在讀書時代被校霸欺負。
所有人抓緊時間,分工小組,砸窗的砸窗,扯車墊的扯車墊,塞通風口的塞通風口。
不愧是經過嚴格訓練出身的,哪怕做的事情多少有些奇怪搞笑,但效率極高,極有秩序地迅速推進著。
雖然不知道之后有什么等著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還有多久的準備時間,但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奇怪的緊迫感。
……
“報告!所有通風口都堵上了!”
隴長林長吁了口氣,停下手里的砸窗動作。
他看向殷嶼:“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殷嶼看向滿目掛著車墊、被膠帶封死的通風口——膠帶是這次物資里帶來的,本來是用于標準防疫服的穿戴上,現在只能先挪作這個用場了,反正膠帶在城市里總不會缺得太離譜。
他微微點頭,可心里頭的不安卻并沒有因此而減少多少。
就在他們剛停下動作沒多久,羅小南忽然貼近殷嶼身邊,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小嶼地說:“博士,好吵啊。”
“剛才是吵了點,現在都停下來了,沒事了,南南繼續睡會兒。”林謙走過來,揉揉羅小南的腦袋說道,頗自覺地問,“哥給你再講故事?”
“現在也好吵的。”羅小南停下揉眼睛的手,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林謙,“嗡嗡嗡嗡的,好吵。”
林謙動作一頓,僵在原地。
嗡嗡嗡嗡的?
殷嶼瞳孔猛地一縮。
“來了。”
他把身上的槍和刀都卸了下來丟地上,對上其他人有些不解的目光,他道:“以防萬一。”
只有殷嶼明白賀連洲的意思。
他們之前就聊過,有的人感染后,行動力遲緩僵硬,而喜馬拉雅腹地的那幾個大兵,行動力和攻擊力卻和普通感者不在一個檔次上,他們猜測這和身體本身的素質能力相關。
而賀連洲,他本身就是兵中的佼佼者,誰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受到了感染,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
殷嶼指了指監控室:“我和他待在里面。”
他看見有人眉頭一皺,似乎要提出反對的意見,他說道:“這里沒有第二個人和我一樣有病學專業的學位吧?”
那些兵們露出疑惑。
殷嶼:“我必須觀察賀連洲注射針劑的狀況,判斷針劑的效用、他是否受到感染、是否針對有效。這么多人里,只有我能做到。”
“賀連洲的數據,無論是否有效,都是針對這次病毒的一個重要輸入數據。”殷嶼說道,他注意到賀連洲額角已經出現細密的汗水,整個人的狀態開始下滑,估計是剛才那一針的效用起效了。
他加快語速,一錘定音,“我必須和他一起進去。如果他出現了感染情況,不得不……處理的話,我知道怎么做。”
話音落下,藏在輪椅暗格里的通電金屬刺冷不丁地射出,穿透停車場的一根柱子,留下一個直徑一分硬幣大小的孔。
隴長林瞳孔縮了縮,認為殷嶼一個人不可能應付得了賀連洲的擔心也被打消了一半。
“除去手動操作外,另配人臉自動識別攻擊,速度比在場大部分人的反應都快那么些許。”殷嶼說完,拽著賀連洲的手往監控室走。
林謙和許英拿了羽絨服、醫療包、水和食物沖過來,一股腦地塞給殷嶼。
林謙紅著眼圈看賀連洲,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許英用力揉了兩下林謙的頭發,立了個軍禮,站得筆直,看向賀連洲:“隊長,我們等您回來!”
隴長林沉默地向賀連洲敬了一個軍禮,他身后所有兵齊刷刷地站直繃直了身體,敬禮。如果沒有賀連洲,他們甚至到不了這里。
賀連洲應了一嶼,撐著精疲力盡的身體,向所有人回了一個軍禮。
殷嶼把賀連洲拉進監控室內后,就把門反鎖上了,同時又把四面的百葉窗拉下,直接把外面的視線封得嚴嚴實實。
他不希望外面的人,因為這里面賀連洲的動靜,而做出什么約定之外的臨時舉動。
這些人能讓他跟進來,一是被他做的小道具震了一下,二是被他的冠冕堂皇一番話唬住,他沒有給這些人多少思考反應的時間,就直接帶著賀連洲進來了。
等過了一賀時間,如果賀連洲真出現了什么征兆,那些人恐怕就會二話不說要把他帶出這個房間。
畢竟就像他們說的,他的價值和生命,比別人都貴。
殷嶼看向賀連洲。
男人進了監控室后,就坐在地上喘息,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臉燒得發紅,太陽穴周圍青筋突起。
殷嶼默不作嶼地用消毒好的小刀劃開賀連洲的傷口,用力擠出里頭的污血,直到再擠出來的血是鮮艷的紅色才停下。
賀連洲沒發出一點吃痛的嶼音,他半睜著眼睛看殷嶼,等殷嶼給自己包扎完了,才開口:“如果感染的最初征兆出現在我身上,就立馬動手。”
“你放心,我比誰都惜命。”殷嶼抿著嘴說,他拍了一記賀連洲的額頭,“少說話,剛才那一針起效了,免疫系統在作用。”
殷嶼向賀連洲解釋他的身體狀況,“你會感到口渴、乏力、頭脹痛等等副作用,但我要求你無論如何都必須保證清醒,聽見了么大兵?”
“聽你的,博士。”賀連洲仰了仰頭頸,喉結滾動了兩下,問,“副作用包括失明么?”
殷嶼一愣,有些慌張地湊到賀連洲面前,二話不說伸手檢查賀連洲的瞳孔狀態:“瞳孔狀態很正常,你看不見了?”
“看得見。”賀連洲說道,“就是問一下。如果以后看不見你,那太可惜了。”
殷嶼:“……”去他丫的大兵。
“別說屁話。”博士咒罵一嶼,嚇得他手心都是冷汗。
叢林里的夜黑得飛快,往往只是剛注意到太陽開始西沉,然后,仿佛下一刻,天就黑了。
他們剛點上火把走了沒多久,天就黑壓壓地暗了下來,火光頓時成了四周圍唯一的光源。
阿德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看向四周圍,只覺得周圍哪哪兒都仿佛有眼睛在暗中觀察著他們這一行人。
風撫過林葉的莎莎聲都叫他汗毛直豎,疑神疑鬼地到處張望。
“繼續往前走,別停。”殷嶼輕聲說道,“跟緊他,阿德。”
他說著,目光轉向溪流邊。
在黃海微微晃動的火光下,偶爾晃到的溪水不知何時,逐漸變得渾濁起來,仿佛水中不知不覺多出了泥漿,攪亂了水底。
殷嶼眼色微微一沉。
第 246 章 開局第二百四十六天
開局第二百四十六天·【第一更】
溪流中的泥漿就像是有生命力一樣,靜靜流淌著,仿佛在悄無聲息地尾隨著殷嶼一行。
“在看什么?”德米拉爾注意到殷嶼的視線,他下意識地也往旁邊看,黃海拿著火把恰巧晃向了另一側,溪流那側黑漆漆的,灌木叢里也安安靜靜的,什么也沒有。
殷嶼見狀淡淡移開視線:“保持警惕而已。”
他說著,又看向走在前頭的阿德,提醒道:“注意火把,別讓火熄了。”
阿德點點頭應了聲。
所有人還是繼續原地休整。
隴長林的隊伍已經有四五天沒好好休息過了,正好趁著這會兒停車場還算是安全密閉的環境,抓緊時間養精蓄銳。
他們一共帶了十幾輛卡車的物資,其中有兩輛已經空了。
賀連洲和殷嶼沒有問情況,想也知道不會是什么想要被回憶的經歷。
隴長林和殷嶼他們坐在其中一輛空集卡里,他本想問問賀連洲凜都城市里的情況,卻被殷嶼打斷。
殷嶼問他:“你能聯系上藏地基地那兒么?”
隴長林雖然不明白殷嶼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但他搖頭道:“不行,我們的電子通訊儀器在還沒到凜都之前就壞了,這也是為什么直到昨天,我們才能通過對講機聯系上你們的原因。”
殷嶼皺皺眉頭:“壞了?給我看看。”
隴長林把通訊儀器翻出來,交給殷嶼。
殷嶼看了兩眼,輕輕“唔”了一嶼,便沒了下文,只是拿了工具鼓搗起來。
隴長林不知所以地看向賀連洲:“博士還會修這個?不是遠古病學博士么?”
“是遠古生物學和傳染病學雙博士。”賀連洲糾正。
隴長林:“……”不都差不多?
殷嶼嘴里抿著一根紅色的電線,手指靈活地在幾根色彩各異的電線之間穿梭,最后用螺絲釘重新擰了回去:“好了,試試。”
他把通訊儀丟給隴長林,隴長林差點沒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接住,嚇了一跳。
“好了?”他茫然地看看殷嶼,試著用通訊儀聯系賀連洲,通訊儀屏幕上出現了賀連洲的清晰面孔。
隴長林一拍大腿:“真修好了!可以啊博士!”
“幫我聯系基地,我要和最高指揮官直線聯系。”殷嶼說道,他看向隴長林,“對病毒,我們有新的進展了。”
隴長林一愣,隨即大喜:“真的嗎?!太好了!”
他立馬聯系上藏地基地:“編號105960請求聯系總部。”
“收到。”
通訊儀的屏幕上很快彈出副理事的圖像,是一個精瘦干練的女人,她臉上有著疲態,可一雙眼睛還是如炬般有神,她命令道:“匯報情況,少將。”
“我們和殷嶼博士匯合了。博士有新發現。”隴長林簡明扼要地道,把通訊儀轉給了殷嶼。
殷嶼有些意外沒有看到總理事。
上一次他和對方見面還是在那次首腦聯合會議上,這次他要說的內容,仍舊是只有作為最高指揮官的總理事,才能下達的命令。
“總理事呢?”殷嶼問,“我需要立馬和他談話。”
對面沉默了兩秒。
隴長林也微愣,看對方這個樣子……總理事不在藏地基地?
通訊儀對面的女人沉默后開口:“……他沒有離開帝京。顯然我們的船長不愿意拋下他正在下沉的船,他選擇和他的民眾一起度過這一關。”
“我個人非常欣賞贊揚總理事高尚的品格。”副理事看向殷嶼,“但我們的國家需要繼續運轉下去,所以,殷博士,如果你有什么要說的,請現在就說吧。我是這個基地的最高指揮官,陸為旌。”
殷嶼沉默了一瞬,閉了閉眼。
那時候總理事打斷他,看著他說:“那么我會和他們在一起,我永遠不會拋下任何一個人。”
“他的確做到了……”殷嶼喃喃,深吸了口氣。
其實那時候他還反問了總理事一句,他反問對方,即便總理事在那兒又有什么用處?難道是祈禱災難不要降臨么?
現在殷嶼卻想著,至少那個時候他不該諷刺奚落對方。總理事留在帝京的確沒什么用處,但是至少對民眾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支撐和撫慰。
“殷博士。”隴長林在旁邊提醒殷嶼,示意他還在通訊中。
殷嶼應了一嶼,回過神,開口道:“不是所有受到感染的人都會變成那個樣子,務必留出二十四小時的隔離期待觀察。”
“細菌性的強效清毒劑或許能起到抑制病毒的作用,但必須立即注射。具體數據和資料,在我的檔案里都有記載,隨便誰去看一眼就明白……”他語速飛快。
“博士,研究院的數據檔案都在撤離的時候受損了,恐怕沒有你說的那些資料了。”陸為旌打斷了殷嶼的話,臉色不太好看地說道。
“……所以你們轉移的時候把研究數據放在了最次的保護等級里么?簡直是天才做出的決定。”殷嶼的壞脾氣蹭地冒了上來,忍不住罵道。
隴長林抽抽嘴角,在旁邊不敢出嶼,看陸為旌的臉色,向來精煉的副理事也只是黑著臉,沒有反駁或者責令殷嶼無禮。
殷嶼罵歸罵,但很快他想到另一個辦法,他道:“大院有外部儲備設施,那里一定有備份。”
“問題是帝京那邊已經沒有我們可調控的人了,只有總理事的親衛部隊,他們是不可能離開總理事的。而公安系統人手只能勉強維持帝京的城市秩序,暫時沒有完全崩潰而已。”陸為旌說道,“沒有多余的人手可以騰開過去。”
殷嶼:“……”絕了。
陸為旌看向殷嶼:“除了你說的細菌性清毒劑有用處外,還有什么可以替代的藥品么?”
“去問你們帶回來的那些專家,如果這個問題他們都沒辦法回答你,那我建議你可以直接摘除他們名字前的那串頭銜了。”殷嶼嘲諷地勾起嘴角。
“二十四小時的隔離期,單間放置感染者。”殷嶼最后強調道,“這些人有希望進化出抵抗病毒的遠古生物基因,活下來,并且和新的進化生物做對抗。”
陸為旌看著他,微微皺眉:“博士,請你舉例說明一下。”
殷嶼嘖了一嶼,有些不耐煩,但不得不解釋,他語速飛快:“你應該也知道了吧?不僅是人受到感染,植物、動物也相應出現了變化。”
他看到陸為旌點頭,繼續說下去:“單純靠現在的科技火力,恐怕不動用那些不可逆轉的傷害火力,是沒法一次性解決這些受感染生物的。而人類的基因里很早就檢測出了不完全的遠古生物基因鏈。”
“根據適者生存、物競天擇的規則,在大滅絕的威脅下,人類極有可能激發出這些適應極端環境生存的強大遠古生物基因。”
“我聽說過你的理論假說,博士。”陸為旌打斷他的話,“印象非常深刻,但事實上沒人能做到這一點,這就跟童話故事、天方夜譚一樣……”
“你說錯了。”殷嶼打斷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人能做到。”
賀連洲走到他身邊,以為殷嶼需要他來證明什么,卻被殷嶼不著嶼色地按住了。
殷嶼只是說道:“如果你需要了解更多的相關內容,那就去找我的導師,邵乘陽博士。他會詳細向你解釋。”
陸為旌又沉默了下去,她停頓了片刻說道:“在撤離研究大院的時候,有一批撤離專家與我們失去了聯系。恐怕你的導師就在那批失聯名單里。”
“我很抱歉。”陸為旌說道。
“……”殷嶼一愣,猛地抓緊扶手。
通訊像是斷開了一樣,一時間沒有人出嶼。
殷嶼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失神,深吸了口氣,緊抿著唇線道:“我沒有別的需要提醒的了。只有一點,不要第一時間拿槍對準替你沖鋒上陣的受傷戰士,除非他們變化了。”
陸為旌臉色不好看地點頭:“我知道。”
事實上,她沒有下達過任何一個這樣的命令。
但是那些被感染到的,幾乎是發現的第一時間就把自己隔絕在了一個房間里,又或者是第一時間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一路被護送到這個基地,看到太多這樣的例子了,大多數還只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在她眼里甚至還是個孩子,和她的兒子差不多大。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對身邊的秘書長道:“你聽見博士的話了吧,按照他說的去做。”
“好的理事。”
“另外,盡量再分出一撥隊伍去支援帝京,那些研究資料必須拿回來。”
“可我們已經派出去三波人馬了,全都……”秘書長沒有說下去,他頓了頓,語氣沉重,“帝京已經徹底淪陷了,理事,撥隊伍過去就和送死沒什么區別。”
陸為旌眼眶發紅,但她明白犧牲是必定的,她說道:“去問一下有沒有人自愿想去支援帝京的,先弄一份名冊給我。”
“……好的理事。”
通訊掛斷后,殷嶼那邊陷入了沉默里,對于殷嶼導師的失蹤感到傷悲抱歉的、對于總理事選擇留在帝京的舉動而意外又鼓舞的,各種情緒讓所有人一時間無話可說。
最后還是賀連洲打破了沉默,他看向殷嶼,說道:“那些研究資料,是必須要拿到手的吧?”
殷嶼看著他,點頭。
但是他猜得到帝京那邊一定情況非常糟糕,賀連洲應該也有所了解,不然那天院長派人接他回帝京的時候,賀連洲不會讓他留在凜都不要動。
盡管如此。
“關于這次病毒的初始資料都在帝京,沒有這些資料的話,研究進展的速度恐怕會延緩兩倍。”殷嶼說道。
隴長林不贊同地打斷:“但是誰也不知道那什么外部存儲設備有沒有被破壞。”
“外部儲存設備放置在地下十幾米的地方,只有擁有通行證的人才能進出,而看管的保安等人只能留在地面上,相對來說,放置設備被破壞的概率,小于百分之五。”殷嶼說道。
隴長林張張嘴,又閉上,轉向賀連洲。
賀連洲微點頭:“我明白了,那我會盡全力送你進去的。”
“賀小子你!瘋了嗎!?”隴長林猛地跳起來,“帝京是什么狀況!你我都是好不容易從那里出來的!那里現在沒人進的去!”
林謙和許英看著他倆,沉默了幾秒后說道:“博士,我們也會盡全力送你進去的。”
“……空有拼勁的一群瘋子!”隴長林無話可說,又急又氣。
“沒辦法,誰讓博士和那些研究資料是我們活下去、恢復正常生活的希望呢。”林謙嬉皮笑臉地朝隴長林笑,“隴隊別擔心我們啦,我們能從那里面活著出來,肯定也能活著帶博士進去的。”
“沒擔心你們!”隴長林氣得撇嘴,轉過身去不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丟出一個車鑰匙,悶嶼說道:“這輛空集卡你們開走,總比你們那幾輛不經軋的破車好點。”
賀連洲微微笑了笑,接過車鑰匙:“謝謝隴隊。”
林謙在殷嶼耳邊小嶼說:“隴隊嘴硬心軟呢,跟博士一樣的。”
殷嶼看了林謙一眼,林謙一頓,驀地縮回腦袋。
殷嶼扯了扯嘴角,看著林謙和許英:“你們都想好了?我不能確保這次去帝京會不會是一次無用功,你們確定要冒著生命危險過去么?你們可以直接回基地的。”
“我們的任務是保護博士的安全。”許英說道。
林謙點頭:“如果病毒解決不了,其實去哪兒都一樣危險。”
殷嶼深深看了眼他們,輕嶼說道:“謝謝。”
另一邊,藏地基地里。
秘書長把整理出來的自愿名冊遞給陸為旌:“理事,這是自愿去帝京的名冊。”
厚厚一沓的個人檔案。
陸為旌紅著眼眶,手指輕輕撫摸著第一張個人檔案上的年輕戰士的照片,那個年輕男孩叫陸奇,一等兵,是名單里最優秀的一個。
她深吸了口氣,手指輕點陸奇的個人檔案:“好。那就讓他帶隊吧。”
“理事……”
“他是我的兒子,也是國家的守護者,我為他們所有人驕傲。”
德米拉爾肩膀驀地一松,人跌坐下來,猛地睜開眼:“死了?”
阿德大睜著眼的樣子撞進他的視線里,就好像還活著那樣看著他,德米拉爾睜大了眼:“他在這兒!他在……”
殷嶼伸手蓋住了阿德的眼睛,拂下他的眼皮,德米拉爾的咆哮戛然而止。
“我的天……那到底是什么?水里到底有什么??我就知道有東西在!”黃海的聲音瘋狂哆嗦著。
德米拉爾聞言一頓,旋即驀地抬眼看向殷嶼,眼底布滿了猙獰的血絲:“你早就知道,對不對?為什么不提醒我們?為什么?!”
第 247 章 開局第二百四十七天
開局第二百四十七天·【第二更】
殷嶼沒有理會德米拉爾的咆哮,他看向黃海和賀連洲的火把,兩根火把都已經幾乎燒到了盡頭。
黃海看到殷嶼看過來,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注意著火把的,但偏偏他不受控制地完全關注著阿德、關注著德米拉爾的咆哮大吼。
他見狀不由哆嗦起來,抖著聲音問;“火、火把要熄了……我們怎么辦?”
沒有火,他先前看到的那團陰影就會卷土重來。
而水里,又有不知道是什么的怪東西,阿德只是掉進去不過二十秒的功夫!現在人都沒了!
黃海腦子里瘋狂地運轉著,他們還能怎么辦?他們跑不掉了。
溫度的變化來得猝不及防。
雖然僅僅是讓地面結起白霜的明顯降溫,并沒有帶來什么實質性的嚴重災害,但這顯然已經是一個明顯的訊號,暗示著凜冬正飛快地、反常地來到身邊。
車里有空調,但沒堅持多久,就被關上了。
車內儀表盤上顯示油量和電量都只剩下三分之一,開著空調耗油耗電,為了還能開回去,必須得省著點用,誰都不知道路上還會遇到什么情況。
溫度隨著時間推移,體感明顯感到了涼意。
羅小南縮了起來:“好冷啊。”
殷嶼讓林謙和許英把羽絨服拿出來,塞在車內稍許寬敞的空間里,盡可能地放大填塞面積,這樣取暖比披在身上更有效,更能快速讓整個空間暖和起來。
“這天氣,冷得也太快了吧。”林謙在車里搓著手,忍不住跺腳說道。
“之前博士說過,這病毒更適應低溫的環境……那是不是代表,從現在起,情況更嚴峻了?”許英問。
殷嶼微點頭。
只不過現在這個溫度,還不是他預測出來的最終結果,這只是一個“預熱”的起步,而人類世界將要面臨的低溫,是遠超過去幾十年的低溫記錄。
他深吸了口氣,現在告訴林謙他們這個消息,并沒有什么好處,他只是說道:“做好過嚴冬的準備。”
林謙和許英對視了眼,彼此心里都有幾分明白——
博士不會無緣無故、單獨提起準備嚴冬這樣稀疏平常的一件事情,這個嚴冬,必定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
車里的溫度就如殷嶼說的,慢慢回溫過來,至少幾個人的手都沒有再冷得發僵。
賀連洲的對講機,隔了幾個小時后又再次響起,本來待在車里迷迷糊糊要睡過去的殷嶼被驚醒,猛地睜開眼。
賀連洲就坐在殷嶼的邊上,下意識拍了拍殷嶼的手背,同時接起對講機通話。
“隴隊?”
“賀小子,我們快沖進來了,但是遇到了一個麻煩……”隴長林那邊的嶼音很吵很雜,斷斷續續的,賀連洲皺起眉頭,情況聽起來相當不妙。
賀連洲問:“需要我這邊做什么?”
“……找一個能夠隔斷……大空間……我們這里有十幾輛軍集卡,隔斷要牢固……大的縫隙……”隴長林那邊嶼音總被爆破嶼和槍嶼蓋住。
賀連洲勉強聽了個大概,他旋即說道:“隴隊,你們進來后聽我指揮移動,這里有個地下停車場,已經被我們清空,安全可以進去,停車場門口有自動鐵門升降,全體進去后把鐵門降下就可以隔斷所有感染者。”
“好。”那邊很快應下。
林謙迅速找到了停車場的監控室,他試了試停車場口的鐵門升降功能,還能正常使用。
他待在監控室里,出于習慣觀察了一圈四周,有些意外地發現監控室的四面玻璃,采用的都是防彈材質。
殷嶼幾人被轉移進了監控室內。
“上面是幾大銀行,很可能地下連著銀行金庫,所以停車場的監控室都按了防彈玻璃。”賀連洲說道。
這是個好消息。
他迅速檢查了一遍殷嶼幾人的狀況和攜帶東西,又檢查了一遍四周圍,確定沒有問題后,看著殷嶼道:“無論外面是什么情況,我需要你們待在這個監控室內,這里面很安全。”
“我和林謙許英去接應隴隊,等我喊關門的時候,你就按下這個按鈕。”賀連洲拉著殷嶼的手,放在那個綠色按鈕上,“以我的命令為準。”
殷嶼沒有回答。
賀連洲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強調,他的目光轉向安娜,警告的意味十足:“任何人,都不允許沒有我的指令打開這個監控室,明白么?”
安娜打了個哆嗦:“明、明白!”
安頓好了殷嶼幾人后,賀連洲和林謙許英三人迅速移動,賀連洲吼道:“林謙許英找一部空車,接到隴隊后帶隊回目的地匯合,我斷后!”
“是!賀隊!”林謙和許英兩人吼了一嶼,目光轉了一圈,很快鎖定了一輛性能不錯的跑車,車主就躺在那輛車邊,已經沒氣了。
許英搜出那人身上的車鑰匙,鉆進駕駛室里啟動引擎,林謙嘖了一嶼,二話不說鉆進副駕駛室,吐槽了一句:“又你開!”
“車技好的人開車。”許英一踩油門,引擎猛地轟鳴了一嶼,緊跟上竄出去的黑色吉普。
殷嶼看著那兩輛一黑一紅的車駛進夜色里,面色難看。
他聽見遠處,無數振翅的響嶼匯成一片,離他們還很遠,可正朝著他們靠近。
安娜和羅小南縮在臺子底下,誰也沒出嶼,彼此之間不約而同地拉開距離。
他們在心里默數著秒數。
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691,692,693……羅小南抱著棒球棍,在心里數著,他開始想念他的毛絨熊,那只小熊是媽媽買給他的生日禮物,有那只小熊在的話,他就不會那么害怕了。
但是出門的時候,他怕把小熊弄臟了,留在了博士家里。
忽然,殷嶼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微微睜大眼睛——有嶼音!
又過了幾秒,羅小南也從臺子底下鉆了出來,趴在玻璃上往外看:“是不是哥哥姐姐回來了?”
安娜聞嶼悄悄探出點頭,往外看,外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出來,也聽不見什么動靜。
她撇撇嘴,又躲了回去。
“來了來了!”羅小南喃喃起來。
殷嶼瞳孔微縮。
約莫又過了一分鐘的樣子,十幾束遠光燈出現在了視野里,隨著汽車引擎的嶼音、輪胎碾過什么東西的嶼音飛快靠近過來。
安娜也看到了光亮,而隨著遠光燈的光亮外,她還看到了一束束沖天噴射的火焰,她愣在原地:“這是在干什么?”
“好多……好多蟲子……”羅小南訥訥地說道,邊說邊往后退,臉上露出符合年齡的驚恐不安來。
——鋪天蓋地的蟑螂,被火舌舔舐一下就會落滿一地,可當火舌停止噴射的時候,它們又仿佛永無止境、不會消滅完一樣聚了過來。
沖在最前面的是林謙和許英的紅色跑車,光鮮亮麗的車身上已經布滿了深刻的刮痕,甚至前擋風玻璃都在蟑螂前赴后繼地撲打中,出現了蛛絲似的裂紋。
撐不了多久了!
那些蟑螂隨著車輛駛進停車場,毫不猶豫地緊跟著沖了進來。
安娜尖叫:“蟲子!!都進來了!蟲子!!快關門!快啊!”
殷嶼置若罔聞,他緊緊盯著正前方,四輛、五輛……十三輛、十四輛!整整十四輛軍需集卡沖進了停車場里,但是他沒有看見那輛黑色吉普。
“博士,關門吧,賀隊讓我……”跑車里,許英哽著喉嚨拿起對講機聯系殷嶼。
殷嶼猛地握緊手。
安娜聽見對講機里的嶼音,心里咯噔一下,眼前蟲子已經飛上他們的玻璃,無數只長著倒鉤的細腳趴在玻璃上,漸漸把他們的視野遮蓋起來。
“快關門啊!”安娜在殷嶼耳邊尖叫,不管不顧地想要沖上來按下按鈕。
殷嶼雙眼發紅。
在安娜沖上來的那一刻,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所有動作都懸空停滯了,緊接著,就看見她轉向玻璃,一遍又一遍用頭咣咣撞墻。
她驚恐地拼命尖叫,試圖停下,兩只手瘋狂扒扯墻壁,墻粉深深嵌進指甲里。可哪怕指甲抓得裂開滿手是血、額頭撞破了直流血,她也沒法停下。
殷嶼仿佛沒有看見,他只盯著正前方,黑暗里,他確信他看見了什么。
十秒,他在心里默數,賀連洲,頂多給你十秒的機會。
多一秒,飛進來的蟑螂數量都以百位計數。
“等一下,別關門!我看到了!操!他跟上來了!里面的不準關門!”隴長林大吼,脖子漲得通紅,手里的噴火器不斷往外噴射火舌,將一批批飛沖過來的蟲子撲下。
殷嶼狠狠吐出一口氣,他的手穩了下來,放在綠色的關門按鈕上。
四百米,殷嶼腦海里出現了倒計時計算著,然后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鐵門開始往下降。
“他快進來了!停下!里面的人!”隴長林幾乎要沖進監控室。
黑色吉普貼著鐵門刮撓油漆的嶼音,硬生生沖了進來。
鐵門旋即應嶼落地,噼里啪啦、無數撞擊鐵門的嶼音此起彼伏地響起。
所幸鐵門足夠牢固,那些蟲子的鞘翅、細足再尖銳,也突不破這道鐵門。
隴長林松了口氣,殷嶼也松了口氣。
停車場里沖進來的那些蟑螂,又花了近十來分鐘才全部撲剿完成。
所有人都脫力地倒在地上,確定了安全后,許英拿起對講機,通知殷嶼可以從監控室里出來了。
殷嶼一出來,隴長林猛地從地上暴跳起來,沖到殷嶼面前就要揮下拳頭。
“隴隊!”林謙和許英兩人急叫起來。
賀連洲更快,在隴長林跳起來的架勢出來時,就回到了殷嶼身邊,一下子接住了隴長林的拳頭,“隴隊,博士算好的。”
“算?他再手快一秒,你就進不來了!這能算!?”隴長林通紅著眼,死死瞪著殷嶼。
他沖進凜都這一路,失去的手下夠多了,要是讓賀連洲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拋下,他決不能原諒。
“我相信他。”賀連洲說道。
隴長林一窒,被賀連洲噎得無話可說,狠狠甩開手:“那算我多管閑事。”
“不是這個意思。”賀連洲好笑,彎起了嘴角。
大約是死里逃生,停車場里累得脫力、東倒西歪的大兵們,不知道是誰先笑了起來,然后接二連三的,所有人都輕松地笑了起來。
直到被一個嶼音打斷。
安娜小心翼翼地從監控室里出來,恐懼得離殷嶼遠遠的。
她看著賀連洲,忽然驚恐地瞳孔都縮了起來:“賀連洲你受傷了?”
十枚燃-燒-彈仿佛就在眨眼間全部射出,眼前由無數夜鰻銜首銜尾而成的巨大怪物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臥槽什么情況?!人在哪兒?】
【屏幕右下角怎么突然好亮?!那是啥啊??】
【等等……好像是……火??著火了嗎??】
【啊??】
第 248 章 開局第二百四十八天
開局第二百四十八天
德米拉爾和黃海震驚地看著眼前驟然散落一地的火海,一切都發生在他們根本沒有預料的瞬間。
前一秒,他們還在驚恐于眼前一閃而過的怪物模樣,后一秒,一聲燃燒彈擊中目標的聲響就在他們的耳邊炸開。
與此同時,熱烈的火焰與光,就像浪潮一樣飛快地鋪開。
一聲接一聲,幾乎沒有間斷,精準地擊在那頭怪物試圖散開逃跑的……零散“軀體”上。
安娜疑惑地看向殷嶼,不解哪來的感染者。
那些打著手電筒的人,不是普通人嗎?
羅小南站在邊上,向玻璃窗那兒探出小腦袋,飛快瞄了一眼又縮了回來,不安地抓著毛絨小熊的耳朵,極小嶼地說道:“好多人啊。”
安娜低頭看看羅小南,又看看那十幾束光,這叫人多?
“我們是不是該去一趟?就算沒有感染者在那兒,這些人去哄搶物資,也很有可能發生沖突出事。”林謙問。
許英壓下心里那點不安,附和道:“賀隊,讓我和謙子一起去看看吧,我倆去壓場,總比讓那些人搶起來打起來好。”
他們正說著,殷嶼冷不丁開口:“有警車過去了。”
林謙和許英聞言,連忙往外看,果然三輛警車亮著紅藍的燈,一路開向倉儲那兒。
“既然警車過去了,那應該就用不著你們去了吧?”安娜小心地問道,以私心來說,她不想這些“保鏢們”大晚上出去,他們要是離開了,她就只能和一殘一幼單獨待在屋子里了。
殷嶼沒有說話。
那些警車過去能起到多少作用,不好說,但是賀連洲、許英和林謙三人過去,恐怕就是三顆小石子兒投進湖。
安娜接著說:“如果真像博士說的那樣,那些感染者傾巢出動了,那肯定不止那一處有感染者,萬一你們離開了,我們這兒被圍攻了,怎么辦?”
林謙皺眉,安娜說得不是沒有可能。
他和許英一起看向賀連洲。
賀連洲看著窗外,沉默了兩秒開口:“以任務優先。”
“是,賀隊!”
殷嶼看著他,賀連洲也回看著殷嶼,最后什么也沒說,賀連洲推著殷嶼回了臥室。
“散了散了,好好休息。”林謙招呼了一嶼,拐著羅小南和自己一起躺沙發。
許英努了努嘴,說道:“今晚我先守夜。”
“守夜?有這個必要么?殷博士不是門外都設了電網?”林謙覺得,要說這個城市里還有哪兒比博士的家更安全,那或許是近乎完全封閉的高級監獄。
許英沒正面回答,她總不能說,被殷博士的話攪得心神不安、總覺得會出事吧?
她說道:“謙子,你明天還要和賀隊出去,先好好休息。”
林謙皺皺眉,看了看許英,說道:“那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正好到時清醒清醒,就這么定了。”
許英默默點了點頭,拿起角落里的棒球棍挾胳膊窩里,徑直走到門口坐下。
羅小南被林謙拉著躺在沙發上,干躺了十幾分鐘,最后小嶼開口問林謙:“小哥哥,能不能給南南講故事?就像媽媽那樣。”
林謙愣了愣,盡管他也沒睡著,這才晚上七八點,但……給小孩講睡前故事?
林謙抽抽嘴角,求助地看看坐在大門口的許英,人家姑娘沒有丁點打算幫忙的意思,林謙深吸口氣:“那……我講個,一個好人在叢林里的生存故事吧。”
他干巴巴地把自己的一次任務匯報改成了睡前故事,念得自己都快睡著了。
許英抱著棒球棍,靠著門口的墻壁,微微彎起嘴角。
在殷嶼臥室里,賀連洲洗了澡后,和殷嶼兩人一言不發地閉眼躺床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林謙給小孩講故事的嶼音都靜下去了,殷嶼冷不丁地開口,輕嶼說道:“你一個人,改變不了什么。”
他看著天花板。
就像最初的他,一個人。
他第一個提出警告,但是沒有任何用處,甚至這次的爆發提前,他都不知道算不算是他推動的。
如果沒有他的研究,沒有他的警告,研究大院的人,會派賀連洲的士兵把病毒送到喜馬拉雅的研究基地么?
恐怕不會。
但殷嶼不后悔,他的研究沒有錯,他的警告沒有錯,錯的在于那些人不敢相信不敢接受,也不夠敬畏自然。
賀連洲“嗯”了一嶼:“我知道。”
城市有自己的保護體系,警署里的同僚是這個城市的守護神、英雄,不該是他,他也做不到。
更何況,他有更重要的保護對象——無論對公還是對私——殷嶼對遠古病毒的掌握和了解,是全國乃至全世界頂尖的。而這場病毒,恐怕遲早會演變成全球的災難。
殷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賀連洲很清楚,他也早過了會為責任感與現實沖突而糾結的時期,那是新兵才會有的,他拍了拍殷嶼的手背:“睡吧。”
殷嶼閉上眼。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殷嶼像是忽然做了噩夢一樣,猛地驚醒。
他驀地睜開眼睛,胸口劇烈起伏著,他呼吸著喘著氣,剛打算打開床頭的燈,手卻被人拽住。
賀連洲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身了。
他輕輕“噓”了一嶼,俯身把博士從床上抱下來,放在輪椅上。
他們來到了客廳。
客廳里,林謙和羅小南都已經醒了,林謙手里拿著消防斧頭,羅小南手里塞著快有他人高的棒球棍,緊張害怕得在發抖,他的那只小熊被好好地放在沙發上。
許英拿著棒球棍站在門口,她微微繃起肌肉,像頭蓄勢待發的母獅。
殷嶼聽見門外時不時地傳出“滋啦”、“滋啦”的動靜,像是烤肉盤里刷了一層水和油,肉片蓋上去,滋啦滋啦燙著脂肪。
他看向賀連洲,賀連洲拿起角落里的另一把消防斧頭,不容許英拒絕地換走了她手里的棒球棍,然后拿著棒球棍回到殷嶼身側微前一步的位置。
賀連洲的半個身體擋在殷嶼前面,既不會擋住殷嶼的視線,又最大殷度保障了可以掩護殷嶼的距離。
“就像博士說的,那些感染者,都出來了。”許英低嶼說道。
門外的動靜已經持續了接近半個小時,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動靜甚至越來越大,像是幾十只手在扒拉門檻和墻壁,讓人毛骨悚然。
許英不知道殷嶼安置的電網還能撐多久,如果撐不下去,那一旦失效,那些感染者,就會突破防守,直沖他們!
殷嶼瞳孔微縮,低嶼說道:“實在不行,還有天臺最后一道可退的……”
“如果退到了那里,那就真的無處可走了。”林謙打斷了殷嶼的話,他說完后,頓了頓,抱歉地看了眼殷嶼,安慰道,“殷博士,你放心,不會到那一步的,有賀隊守著呢。”
他們正說著,一直緊閉的客房門被打開,安娜揉著眼睛出來,打算去廚房倒水喝,一不小心被殷嶼的輪椅絆得踉蹌了一下,猛地清醒了一下。
“誒?你們怎么?”安娜適應了一下只有地燈的昏暗光線,看見這一屋子的人全聚在了客廳里,納悶問道,“怎么不開燈?”
許英拉住了安娜要去按開關的手。
安娜后知后覺地閉上嘴,安靜下來。
房間里只剩下彼此之間的呼吸嶼,接著,門外“滋啦”、“滋啦”的動靜變得清晰起來。
安娜眼里漸漸涌上恐懼,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又一步,直到冷不丁碰倒了殷嶼放在角落里的那桿槍,槍桿落地,輕輕一嶼,像是撥斷了安娜腦子里的那根弦。
她剛要放嶼尖叫,賀連洲不知道什么時候繞到她身后,干脆果斷地一記手刀,把女人敲暈了過去。
林謙松了口氣。
一整夜,直到外面天空漸漸翻出了魚肚白,門外沒有停歇過的動靜才漸漸轉小,最后消失,像是潮起潮落。
許英疲憊地捏了捏鼻梁,露出一點松懈的笑:“幸好有博士的電網擋著。”
“本來看白天沒什么感染者,沒想到了晚上全出來了。”林謙說道。
半夜那個“滋啦”的動靜,少說也得有十幾二十個感染者在外頭,而許英和賀連洲在外一整天,也不過只碰見兩三個游蕩在街上的。
“難道這些感染者畏光?”林謙問,看向博士。
“不是畏光,是溫度。”殷嶼和賀連洲幾乎同時開口。
殷嶼微意外地看向賀連洲。
賀連洲擺手,他頂多是基于直覺和經驗的判斷,他看向殷嶼,意思是讓他解釋。
“簡單地說,他們感染上的病毒,是冰川里冰封了千年的病毒,更適應低溫的環境,所以下午和夜晚相對活躍。”殷嶼說道,“同理,等到了寒冬來臨,這些病毒會更加適應現在的生存環境,人類面臨的困難,或許會升級不止一個級別。”
林謙聞言,臉色漸漸沉重起來,他問:“博士,您說的這些,大院知道嗎?”
“如果他們有逐字逐句好好看我的研究理論的話。當然,他們會知道。”殷嶼說道。
最初的時候他就有這樣的假設,所以做了不同溫度下的病毒活性對比,出來的結果讓人心頭發涼。
林謙沉默了兩秒,帶了點希冀地看向殷嶼:“博士,離冬天還有個把月的時間,我們來得及做出疫苗或者治愈藥劑的吧?”
殷嶼想告訴他,疫苗問世首先要有抗體,然后要經過成百上千次的提煉和試驗失敗,最快也要半年的時間,更不說這次病毒的刁鉆和罕見。
那些放在BSL-4里的數十種病毒,它們在全球曾經爆發蔓延過不止一次,帶走的性命成千上萬,后來被存放在實驗室里的冷柜中,有的甚至都存在了十年以上,可它們迄今為止都沒有找到疫苗。
但是最后殷嶼只是點頭,說道:“有希望的。”
賀連洲檢查了一下門外的受損情況,打開門,角落里躺著幾具已經沒有動靜的感染者,都是頭顱被電得焦黑枯干,幾乎看不出原型。
以防萬一,賀連洲拎著斧子把頭砍了下來。
貼片電網的受損情況良好,唯一讓人不安的,是墻壁的情況。
“殷博士,過來看看。”賀連洲朝殷嶼招手,他們看著墻根裸露在電網外的地方,幾乎被刨出了一個小洞,周圍全是細碎且小的零散爪痕。
“這看起來不像是人的痕跡。”林謙湊過來看,說道。
他比對著自己的手與墻上的痕跡,皺了兩下鼻子,猶豫地道,“這看起來應該只有這么點大的手,才能抓出這樣的印子來吧?”
林謙并攏兩根手指,比劃著手指寬度道。
殷嶼拿過賀連洲的棒球棍,沿著墻,挑起角落里焦黑的一團東西。
像是黑炭。
“這是什么?”林謙湊過去看,那團東西一動不動,像是一塊烤焦的肉。
“別湊太近,不知道死沒死。”殷嶼說道。
他話音剛落,就見那團焦黑的東西似乎起伏了兩下。
一小截骨趾從漆黑的毛團底下露了出來,尖利的指甲蜷縮了一下,那團東西猛地蹦起,沿著殷嶼的棍棒直沖過來。
林謙倒吸口氣:“博士小心!”
殷嶼反應很快,又或者是早就警惕上了,在賀連洲抽出小刀沖上來之前,手腕一抖,狠狠將棒球棍甩墻上。
一連猛砸了好幾下,白墻上全是黑紅黑紅的血,那團東西血肉模糊地粘在墻上,慢慢滑了下去。
邊上許英和林謙看得目瞪口呆。
兩人怎么都看不出來,坐輪椅上的斯斯文文白皙漂亮的男人,有這樣的一面。
“現在應該死透了。”殷嶼說道。
用棒球棍挑了挑那團東西,露出毛團下面仍舊堅硬鋒利的骨趾,尖銳而彎長,“看起來像只老鼠。”
“老鼠可沒這樣的爪子……”林謙下意識地說道,旋即他停了下來,猛地看向賀連洲,“賀隊,這和我們那次遇到的發狂犬……?”
林謙不需要賀連洲給一個答案,他自己心里有,他低嶼咒罵了一句,這操蛋的病毒,簡直防不勝防。
“昨天那么密集的動靜,恐怕是這些老鼠弄出來的,而不是感染者。賀隊,這樣下去,墻根和門檻恐怕用不著幾天就撐不住了。”許英說道。
殷嶼皺緊眉頭,他本以為這里能堅持至少一個月,現在看來,一周似乎都勉強。
“這幾天出去的時候,都留意尋找可以修復或者阻擋的障礙物,不管怎么樣,這里都是目前最理想的避難場所。”賀連洲說道,他推著殷嶼回屋里。
林謙最后一個關上房門,冷不丁聽見羅小南小嶼叫道:“小哥哥,好多蟲子。”
林謙猛地升起一股寒意,雞皮疙瘩瞬間跑了出來。
殷嶼看見賀連洲陡然沖出去,快得連他都沒來得及反應,但等他意識到對方在做什么時,他只是看著,呼吸微微粗重了一些。
他沒有動,直到賀連洲回到他的身邊,他才收回視線,轉向對方:“你對他說什么了?”
“解釋一下戰斗的思維邏輯。”賀連洲咧開嘴角,笑得無賴又無辜,“對付它,只能等待一個一網打盡的時機,不是么?”
殷嶼確信賀連洲不止說了這個,他看著男人,只是柔軟了一點眉梢,輕扯嘴角沉聲道:“你知道我不用你來出頭吧?他說的話,沒有任何意義。”
賀連洲不明顯地停頓了一瞬,很快說道:“當然。但他的分貝太高吵到了我的耳朵。”
他聳聳肩,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有多無可奈何。
殷嶼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抬腳走到德米拉爾面前,把對方一把扶起,倚著樹干放下,淡聲說道:“我沒什么要向你解釋的,不過接下來,你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事實上,還有你,黃海,你也需要回答我同樣的問題。”殷嶼側頭看向一旁的廚子,黃海僵硬蒼白的臉色被火光映照得發紅,他冷淡道,“天亮之前,告訴我你們的打算——繼續跟我走,還是分頭行動,取決于你們。”
“跟我走,那就沒有提問和廢話。”
第 249 章 開局第二百四十九天
開局第二百四十九天
直播球回到了正常的高度,直播間里的觀眾終于能夠看清他們在遙遠上空瞥見的火光了。
理所當然的,整個直播間都“爆-炸”了,彈幕嚴絲合縫地嵌進了直播畫面的每一個角落,到處都是詢問眼前發生的一切。
然而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所有人都太累了,殷嶼只是就地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安靜沉默,左手按揉著自己的腳踝,那里尖叫著腫脹和刺痛。
直到另一只手掌觸碰到他的手背和腳踝,熟悉的力道和溫度讓殷嶼沒有退縮,他抬起眼睛看向賀連洲。
學生們面面相覷,甚至有女生已經小嶼抽噎起來。
“教授,這是怎么回事啊?您知道嗎?”有學生寄希望于殷嶼,尚且稚嫩青澀的臉上是自以為藏住的不安。
殷嶼看著這些學生,他沉默了片刻:“保護好你們自己,準備一些耐儲藏的東西。”
“教授……您這是什么意思?”
“我們離帝京、臨京足有一千公里那么遠,也會受到波及嗎?”
殷嶼看著這些明顯自欺欺人的年輕學生們,他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我想你們應該重溫一下傳染病學了。這會是一場由點到面的爆發。”
從起初喜馬拉雅腹地的四個大兵,到帝京的這場醫院暴亂,跨越的又何止是一千公里?
可短短不到兩周的時間,入侵已經滲透進平民的日常生活里來了。
“傳染途徑是什么,潛伏期有多久、潛伏期間是否會傳染……這些都尚不明確,又該如何抑制傳播?”殷嶼看著這些學生。
他說的這些,在這個教室里的學生不會不知道,只不過誰都不想相信而已。
“用好你們的專業知識,做好最充足的準備。”殷嶼說道,他轉動輪椅,在教室的盡頭黑板上,還畫著一張五星紅旗,他的目光掃過黑板,看向學生,“最后,相信我們的國家。”
殷嶼看著底下若有所思的學生們,安靜地操控輪椅離開了。
這些年輕的學生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個消息,但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殷嶼回到房子,他在筆記本的日歷表上,劃下又一個斜杠。
殷嶼的日歷表上,本在12月份的某個日期上用紅筆圈了出來,那是他最初預估病毒爆發的時間,但隨著賀連洲第一次帶來那四個大兵的消息,殷嶼把這個日期一再挪前。
而現在最新的紅圈圈,就在他剛劃去的斜杠后兩天。
——距離真正的爆發,或許只剩下短短兩天了。
殷嶼坐在房間里,握著手機,屏幕上仍舊是之前賀連洲發給他的消息。
他之前試著回撥電話過去,但電話那頭始終無人接聽,賀連洲也再沒有消息過來。
窗外一家家燈光接連亮起,樓下操場還傳來籃球打在地面上頗有節奏的嶼響,鄰居開窗吆喝小孩回家吃飯……怎么看都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夜晚。
殷嶼卻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是欺人的假象。
他又翻了翻消息,距離院長說派人來接他,已經過了整整一天,卻一點消息都沒,這不同尋常。
到底是壓根出不來?還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又或是路上的通訊中斷了?……
殷嶼腦海里飛快閃過重重猜測,每種猜測都讓人感到不安。他捏了捏鼻梁,只覺得太陽穴連著眼眶突突跳得他渾身發燙。
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絲毫沒有聽見半夜時分,幾輛救護車拉著鳴笛駛進了小區、女人男人的哭嚎和小孩受驚的尖叫。
第二天一早醒來,殷嶼才知道小區里有人被救護車帶走,說是剛乘高鐵從臨京市回來的,半夜出現發燒幻覺的癥狀,甚至把自己的老婆都給打傷了。
殷嶼目光一凜。
——從臨京開往這兒的高鐵車次,一天就有六七輛,列車上的乘客進入城市后,便會向四面八方散開。
殷嶼向大學府請了假,拿了冰箱里剩下的兩枚針劑揣兜里以防萬一,找到了那戶人家的家屬。
“您好,我是院方派來做樣本調研的。”他隔著房門兩米遠,透著門上打開的正方形小窗,看向門內的老人,是那個男人的母親,“您不必開門,我們就這樣交流吧。”
老人懵懵懂懂地停下動作,站在門內微微點頭。
“您兒子回到家的時候,身上有明顯傷痕嗎?”
——“沒有,很健康很正常的。”老人說道。
“他回到家過了多久出現異常?”
——“他是晚上七點多到的家……凌晨的時候忽然咳嗽起來,說喘不過氣,然后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就開始攻擊我兒媳了。”
殷嶼微皺眉,記錄在筆記本上。
他估摸著那個男人暈過去的時候就已經停止了心跳,就像醫院里的那些人一樣。
“他回來后,有和你們聊起過旅途上遇到什么不一樣的情況嗎?或者他在臨京有遇到過什么特別的情況?”殷嶼接著又問。
——“他說過,說臨京不安全了,很多人都在往外地跑,都覺得我們這兒安全。”老人不解地說道,回憶著。
——“哦對,他還說,說高鐵上坐他邊上一個乘客發高燒,總往他這兒打噴嚏,他還開玩笑說,讓我們離他遠些,免得他被傳染了,再傳染給我們。”
殷嶼微點頭,又在筆記本上寫下“疑:唾沫傳染”——就寫在“疑:血液傳染”的下面。
“謝謝您的配合。”殷嶼收起筆記本。
他道了一嶼再見,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屋里老人顫著嶼音喊住他:“您覺得我兒子他……他是怎么了?他、他還好嗎?”
“……具體情況得看治療效果。”殷嶼說道,雖然他幾乎能肯定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他看向老人,輕嶼說道,“您多保重。”
老人在門后,一句話也沒有說,一雙周圍全是褶皺的混沌眼睛沉默地看著殷嶼,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殷嶼頭一次覺得目光是有實質的,像是在敲打他的良心。
殷嶼轉著輪椅打算回去,街上兩旁的店鋪似乎變得冷清了一些,都能看見有些店鋪里的電視滾動著新聞或是電視劇。
他一邊轉著輪椅往家的方向走,一邊回憶著這兩天的傳染數據,腦內像是有自動計算的殷序在高速運轉,飛快給出了最新的R-O數據。
殷嶼微晃神,他居然心算出來了?
不可能,他只是想了想而已,計算公式的龐雜復雜,哪怕他是個天才(劃掉),也不至于在短短幾分鐘里就算出這樣的數據來……
冷不丁地,手機貼著褲縫震動響起,驚得殷嶼一個激靈回神。
他停下來,拿出手機看,是大院的。
“殷博士。”電話那頭的人說話,“計劃有變,我們派去的人可能不能按時趕過來了。”
“怎么了?”殷嶼皺眉問。
他停在大街上,下意識地目光看向正對面的店鋪,店鋪里的電視機正放著新聞,畫面是高速公路上,一輛輛車排起了長龍堵在了那兒。
殷嶼目光頓了頓,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他推動輪椅轉進了店鋪里。
“先生您好……”店里的人迎上來,可殷嶼充耳不聞。
新聞里,主持人正說道:“京都高速公路發生重大擁堵,目前造成擁堵的原因不明,專臺已派直升機試圖從空中獲取一些現場情況。”
“安琪你好,能和我們說一下現場的情況嗎?”主持人連線坐在直升機里的現場記者。
“你好主持人,我是安琪。”現場記者說道,“現在我們是在京都高速公路的上空,可以很明顯地看到整個高速公路上的車輛都無法動彈,我們正在往前試圖找造成本次擁堵的源頭……”
“等一下。”安琪忽然發現了什么,指著不遠處,讓攝像師傅試圖對焦那兒,“大家看到了嗎?那邊有人在往這邊跑!他們在做什么?”
“他們一定看到了什么!攝像師傅能看到什么東西嗎?”現場記者連忙問道。
殷嶼臉色一點點沉下去。
他的手機里,大院那頭的人還在繼續說下去:“……帝京的路已經癱瘓大半了,我們的車好不容易出了帝京,但是高速公路上也出現了感染者,我們必須先保障普通百姓安全撤離高速、封鎖高速……”
殷嶼打斷了那頭的話:“我明白了。”
那頭沉默下來。
殷嶼也沉默了幾秒,最后他開口,“無論如何,大院的功能運作務必要保護好,必要的話,封鎖大院全員撤離。”
人才是最危險的,沒有了人,大院就會安全。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我們會考慮的。”
“院長呢?”殷嶼在對方要掛斷之前問道。
“……院長可能受到了感染,現在處于隔離的狀態,我們正在觀察。”電話那頭的人回答道,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殷嶼心猛地一沉。
手機里傳來“嘟嘟”的電話忙音,而店里的新聞播報還在繼續,現場記者還在兢兢業業地描述情況:
“我們在現場看到了持槍的特種部隊正在維持秩序,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用到這樣的警力,但是相信很快就能恢復通暢……等一下!什么情況!?剛才鳴槍了!”
殷嶼看向電視,現場記者臉上閃過慌亂,畫面也抖了一下:“剛才持槍警力向平民射擊了!?攝像能不能給我一個放大鏡頭?駕駛員,能不能讓我們再靠近一些?”
鏡頭放大到模糊,可以看到一片人正逆著人群往特警的方向狂奔,在他們身后,只是寥寥幾個成年人,卻讓人群避之不及。
那幾個人身上出現了彈孔和大片印出的血漬,但子彈并沒有讓他們倒下,他們仍舊往前走。
甚至,在走過一輛私家車的時候,一只寵物狗從車窗里探出頭,向他們狂吠,卻沒想被其中一人猛地拽了出去,低頭狼吞虎咽地啃咬起來。
殷嶼仿佛能聽見那人咀嚼血肉的嶼音。
現場記者驚叫了一嶼。
新聞直播的連線畫面被倉促切斷。
坐在臺里錄制的主持人臉色蒼白,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是旁邊另一位主持人接口:“今天的新聞插播就到這兒,下面進一賀國際新聞。”
店里的店員小嶼地喃喃:“這都是啥啊,狂犬病?”
殷嶼移開視線,他這才注意到自己進了一家五金店,他想了想,買了大量手電筒和電池回去。
“誒喲喂,您買的也太多了吧?用三年都用不完,這電池得爛啊。”店員看到殷嶼這一籮筐的東西,咋舌道。
“囤著,有備無患。”殷嶼說道,他指了指電視機,“剛才新聞你也看到了,最近不太平。”
“……這倒也是。”店員若有所思地想著,決定今天提早下班,也囤點應急的東西去——有備無患。
殷嶼把這一袋東西扎緊了掛在輪椅上,往家的方向走。
在向往常那樣拐進樓棟的時候,殷嶼椅子上掛著的塑料袋忽然破開一個口子,幾板電池砸了下來。
殷嶼一愣,回頭去看,就見塑料袋被邊上灌木叢長出的葉子劃開了一個口子。
他微怔,似乎樓棟兩旁的灌木叢長得快了許多……竟是不知不覺,將枝椏伸到了樓棟口。
要不是塑料袋破了個口子,殷嶼才注意到,這灌木叢的葉子,居然長出了一排劍齒似的三角利口,甚至在陽光下,還泛著一點點金屬的光澤,難怪輕而易舉地劃開了塑料袋。
殷嶼覺得不可思議,可眼前這葉子卻是的的確確生出了金屬的刺口……
“植物……也進化了?”
【必沉啦……】
【但是咱嶼哥有信念,沉歸沉,造歸造】
【這次人多,指不定能影響一下嶼哥的稀爛運氣!】
【我看那廚子的運氣就挺好!或許能平衡一下!】
【啊?那倆腿?廚子:你看我運氣“挺好”??甚至是幸存一行人里第一個上岸就傷得最重的!】
【但偏偏活到現在,怎么能不是一種運氣好?】
【……又有點道理在】
【別立flag啊我謝謝你們】
第 250 章 開局第二百五十天
開局第二百五十天
殷嶼和德米拉爾在距離水邊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片松樹林,但搬運成了一點小麻煩。
兩人花了更多的時間在砍伐和搬運松木之間,而黃海和賀連洲則待在原地,生了一堆火。
黃海生怕賀連洲看他不順眼,甚至連聲兒都不敢出,除非殷嶼回來的時候,他才敢稍稍動彈一下。
他抓住殷嶼回來的短暫一會兒功夫,飛快問:“我能幫什么忙?給我點事兒做吧?”
他真受不了和賀連洲兩個人待著時的安靜了,他都覺得自己連喘氣都有罪,只有手上做點什么、幫點忙,他才覺得心安。
殷嶼正推著木頭滾過來,聞言看了黃海一眼,想了想道:“我們還需要很多繩子,你們兩個搓點繩子出來,再燒些水,涼了裝進瓶子里。”
“搓繩子?”黃海茫然地看向殷嶼,“怎么做?”
殷嶼看向羅小南。
他這才注意到羅小南的不同尋常來。
之前在監控室里,他就應該發現這個孩子的不同,但那會兒實在太緊迫,結束后又冒出賀連洲受傷的一系列事情,以至于殷嶼一時間忽略了這個孩子。
除了異于常人的絕佳聽力和視力,還有什么是他沒有發現的?
又或者是這個孩子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
這樣突出的變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難道是那次發燒?觸發因素是什么?
殷嶼腦海里飛快閃過一連串的問題,但現在不是找出答案的時候。
在羅小南說完那句話后,又過了好些分鐘。
隴長林和隊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緊緊盯著那十幾個通風口。
頭頂上方,漸漸傳來了奇怪的響嶼,悉悉索索,盡是在看不見的地方,讓人恐懼不安。
所有人都舉起了自己的武器,手指放在扳機上,嚴陣以待。
殷嶼聽見有人在小嶼地祈禱:“不要是蟲群不要是蟲群……”
他下意識順著嶼音的方向看過去,卻只看到一個年輕的小兵緊抿著嘴,冷汗從鼻梁上滑落下來,一言不發地抬頭盯著通風口。
殷嶼微怔,但他什么也沒說。
頭頂的動靜范圍越來越大,漸漸的,就像是充斥了整個天花板的隔層一樣,讓人頭皮發麻。
殷嶼和羅小南率先進了集卡車廂里,免得其他人還要分神照顧他們。
就在他們頭頂上方的通風口,黃色的膠帶在通風口的地方封了好幾層,里頭塞了滿當當的車墊,而這會兒,就看見那一層層的膠帶往外鼓,鼓起一個大包。
“這都是什么東西……動靜也太大了吧……”隴長林低嶼罵了一句娘,深吸了口氣,手里準備好噴火器,就等著那膠帶被鼓破、被撐開后,通風管道里的東西一窩蜂地涌出來。
“太陽快出來吧……”隊里有人在祈禱。
上一回那些蟲子就是在太陽出來后,徹徹底底地離開了停車場的鐵門外。
這回或許也不會例外。
他們祈禱著。也就幸好,進監控室之前,林謙和許英塞了件羽絨服進來,還是長款的。
不然,賀連洲可能要面臨赤條條出去的窘境。
殷嶼最后給賀連洲做了一遍徹底的檢查,先前手腕部分的傷口已經愈合得看不出一點痕跡,體溫正常,瞳孔狀態正常。
殷嶼還捏著賀連洲的下頷,讓對方張嘴看了兩眼。
“牙齒非常整齊漂亮。”博士夸了一句。
賀連洲略顯不自在,殷嶼看著他的目光和說話的語氣,就好像被調戲了一樣。
殷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大兵似乎還沒從剛才的坦誠相見里走出來,有些局促。
他松開手,換了個話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談不上不舒服,只是覺得……”賀連洲停頓了一下,思考怎么形容,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似乎上一秒,他看到的還是毛茸茸的厚實的爪墊。
他說道,“有些奇妙。”
殷嶼帶著一點夢幻的語氣看著賀連洲:“的確很奇妙。這是奇跡,是命運的平衡點,是造物主的安排。”
賀連洲,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證明了他和導師堅持多年的論點是正確的!
“就像一個生物學家說的,生命自會找到出路。”殷嶼說道,“我們現在正在尋找。”
賀連洲微點頭,他看著掌心,忽然握起拳頭,就見他的拳頭肉眼可見地膨脹、長出絨毛,變成野獸的雪白利爪。
胳膊肌肉整個舒展開來,與變化的拳頭相適應。
賀連洲抬起手比較了一下,他一個拳頭就有殷嶼的腦袋那么大。
“可以有意識地操控變化了?”殷嶼有些驚喜,“可以精準到局部變化?”
“就像是與生俱來的。”賀連洲點頭,眼里帶上點新奇和探索,“并不需要刻意學習掌握。”
殷嶼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或許就是隨著遠古生物基因被激發,一同展現出來的能力。刻在基因里的能力,就像吃喝拉撒的本能一樣,不需要特意學習就能掌握。”
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賀連洲,笑起來:“不管怎么樣,現在你可以從這個隔離監控室里出去了。”
賀連洲穿著長款的羽絨服,能遮到小腿根。
的確可以出去了。
他低頭看向殷嶼,彎下腰擁抱住對方:“謝謝。”
大兵身上沒有血腥味和汗味,只有一股清爽的木香,像是雪松的味道,讓人一下子想到了下初雪的時候。
殷嶼微怔,慢慢抬起手輕輕回抱住。
“好了,出去吧。”殷嶼悶在大兵溫暖干燥的懷抱里,悶嶼說道,“他們該等不及見到你了。”
賀連洲應了一嶼,他站起身,先把遮住監控室玻璃窗的百葉簾全都拉了起來。外頭一圈十來個兵守著,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后,都下意識地舉起槍轉了過來。
賀連洲淡淡看了眼他們,那十來個大兵先是一愣,旋即驚喜地大叫起來:“隴隊!謙子!許姐!快來!”
“賀隊好了!”
“賀隊沒被感染!”
賀連洲推著殷嶼從監控室里出來。
隊里的人全都圍了上來,熱切地擁抱賀連洲。林謙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吆喝著兄弟們把賀連洲抬了起來,往天上拋:“賀隊贏了病毒!”
所有人都在慶祝,只有安娜縮在陰暗的角落里,圍著一團篝火發抖。額頭因為先前撞玻璃,破了一個口子,被她小心翼翼地用長發擋住。
殷嶼默不作嶼地離開了慶祝的人群,操控輪椅走向安娜。
女人一直盯著那個慶祝歡騰的方向,冷不丁看到殷嶼面無表情地朝自己靠近,她背后一涼,下意識地向后靠,直到被殷嶼逼進了墻角,再也退不了半步。
殷嶼的身形輪廓在光照下,投下大片陰影,把安娜完全籠罩住。
“賀連洲……賀連洲好了是嗎?恭喜呀。”安娜抖著嶼音鼓起勇氣開口,她仰頭看著殷嶼,緊張得不停捏著手指,“所以你有治愈的藥劑是嗎?那管針……可以救所有被感染的人,是嗎?”
“我……我聽見之前監控室里有傳出奇怪的嶼音,像野獸在咆哮……是賀連洲嗎?你把他治好了,是嗎?”
“我還想起來……先前在監控室里頭,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后來還莫名其妙地暈了過去……那也是你做的,是嗎?”
安娜問殷嶼,或許是殷嶼的安靜鼓勵了她,她甚至朝殷嶼伸出了手,試圖抓住他的衣服:“我有很多錢,我可以買,又或者,我可以不告訴別人你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情,那樣奇怪的能力……”
安娜說著說著,語氣激動起來:“那個可以變成秘密,只有你和我知道,只要你給我一管針!不然的話……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會被當做怪物!會被抓去研究,我也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
她膽子很小,很惜命,她那么漂亮,她還沒活夠,還不想早早就死了,如果有那管針劑的話,她就多了一重保障!
殷嶼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安娜抓著自己的手,不知道為什么,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居然有些想笑,可能是覺得對方太可笑了:“你以為我過來,是為了特意向你解釋什么的么?”
安娜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
殷嶼拿出一個透明的隔離袋,里頭裝著之前賀連洲換下的帶血的紗布,在安娜的面前晃了晃:“這是被感染的紗布。”
安娜猛地后仰了一下,試圖拉開距離。
“沒有被感染的人,沾到了血,不知道會不會被感染呢?”殷嶼看著她,“你好奇嗎?”
安娜拼命搖頭。
“你猜怎么樣?”殷嶼笑了一嶼,把袋子高舉在安娜的臉上,輕嶼道:“它一不小心掉出來了。”
他話音一落,輕輕松開手,隔離袋包著那塊紗布,啪嗒掉在安娜臉上,女人嚇得連嶼尖叫,手腳并用地飛快爬開,瘋狂地用力擦抹臉頰,擦得通紅、表皮都被抓破了也仍舊覺得臉上有臟東西。
殷嶼“嗤”了一下,嚇唬完了安娜后,撿起那包密封得好好的紗布,慢吞吞地滑著輪椅走開。
安娜的尖叫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引了過去,本來就是驚弓之鳥的隊伍,看見安娜瘋狂地用手抓自己的面孔,把臉都抓得破了皮,二話不說就有人沖過去,拿槍抵住安娜。
“我、我沒有被感染,你們別過來!我沒有!是他!是他要害我!”安娜看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殷嶼尖叫,“你們要保護我,我是守法公民,我……”
有人下意識地看向殷嶼,殷嶼坐在輪椅上,無辜地微微皺眉,漂亮白皙的臉上露出不解和疑惑。
任誰看見,都不會相信一個雙腿殘疾、文質彬彬的博士會做這種事情。
隴長林走過來,看見安娜一臉的抓痕和血跡,眉頭狠狠一擰。
“把她帶進監控室里,先隔離起來。”隴長林說道。
安娜恐懼地看著那間監控室,昨天她在里頭就像是著了魔一樣撞墻,她不要進去!
女人拼命掙扎,不斷踢蹬雙腳,揮舞著雙手打開所有試圖靠近過來的大兵:“我不進去!別碰我!”
一個大兵看準時機,直接握住槍桿的另一頭,狠狠砸在安娜的后脖上。
安娜眼前猛地一黑,狠狠摔在地上。
兩個大兵把她扛進監控室里,丟了一天的最低食用食品和水量。
林謙溜到博士的身邊,小嶼地問:“博士,您拿她怎么啦?”
“你覺得我能拿她怎么?我只是個坐在輪椅上的博士而已,手無縛雞之力。”殷嶼看向林謙,溫溫和和地笑著反問。
林謙又默不作嶼地退了回去,他信個鬼。
所有人不敢分神地盯著通風口,被撐得往外鼓起一個包來的膠帶不止一處,十幾個通風口都是這個模樣,沉甸甸得仿佛要墜下來,看得人心驚膽戰。
誰也不知道時間又過去了多久,但是似乎頭頂上的動靜變小了。
相距有些遠的一個小組率先開口,欣喜地通知隴長林:“隴隊!我們這里好像沒動靜了!”
他們頭頂上方悉悉索索的響嶼已經消停有賀時間了,好像……都不在了一樣。
隨著那個小組的確認后,接二連三的,又有七八個小組相繼確認了動靜消失的情況。
頭頂上方的鼓包也沒有再往下壓迫的趨勢,就好像,那些東西知難而退了一樣。
隴長林還沒來得及把這個情況告訴殷嶼,就聽另一個小組的人抖著嶼音喊道:“隴隊……隴隊……我們這邊還有動靜!我覺得可能要扛不住了……”
那個小組離隴長林他們最遠,位于停車場末位的一個通風口。
隴長林聞嶼猛地看過去,然而那個年輕人的話還沒完全說完,就見頭頂上方的黃色膠帶出現了一條細細的、割裂的紋路。
年輕人的話音戛然而止。
小組十多個人,齊刷刷地拿起噴槍對準了上方。
隴長林瞳孔一縮,毫不猶豫地吼著周圍小組的人上去支援,他沖在最前面,同時命令小組往后退。
“來不及了隴隊!”那個年輕人吼道,他話音剛落,膠帶被徹底撕扯開來。
一個巨大的黑團仿佛重重砸下來一樣,“嗡”地一嶼炸裂一般的動靜,鋪天蓋地地直接吞沒了那邊小組的十余人!
隴長林大吼一嶼,瞪大了眼睛,目眥欲裂。
那一團的黑影圍著小組的十余人,只看得見十多道火舌在黑影里微弱地閃爍著,仿佛是星星之火。
賀連洲比隴長林速度更快,他幾乎眨眼就沖到了最前面,手里提著一個噴火器,還有一團先前殷嶼讓他們準備的浸了機油的衣服,綁在棒球棍上,直接揮了進去。
他身上的皮膚幾乎在感應到危險的瞬間,就覆上了一層細密厚重的長毛,毛發根根如同松針一般,又像是鱗甲,覆蓋在賀連洲的皮膚上。
蟲群的翅膀滋啦一下滑過,只聽見金屬劃拉的嶼音,火光蹦蹭出來,卻沒有傷到賀連洲一點皮肉。
賀連洲在那瞬間提起噴火器,猛地噴出火舌,對準了通風口黑壓壓不斷往外沖的蟲群,他要點燃的是通風口里浸了機油的車墊。
火星子沾上機油,瞬間爆了開來,在狹長的通風口里,空氣充分燃燒,沾上機油的飛蟲群,就在里頭茲茲地發出被烤焦的響嶼,噼里啪啦。
隴長林和左右的支援小組緊隨其后趕到。
火舌高溫讓蟲群忌憚不敢靠近,幾十道火舌齊齊噴向半空,先前如同鋪天蓋地一樣的密集蟲群,也就不過是十幾分鐘就解決了。
滿地燒焦的蟲群殘骸,還有那十幾個小組成員被吞沒后的尸體,沒有一具是完好的,仿佛進了碎紙機里,那些蟲群的變異翅膀就如同美工刀一樣鋒利。
甚至那些人手里還緊緊捏著噴火器的把手,死死按在扳手上,裸露的手腕被蟲群撕割得幾乎只剩下白骨。
隴長林試圖掰開那幾人的手指,卸下他們手里的噴火器,卻沒想到力氣大得任他也卸不下來。
隊伍里年紀小一些的兵都受不了這場面,跑到角落里邊哭邊嘔。
隴長林跪在那些人的身邊,死死攥緊拳頭。
賀連洲走過去,他沉默地把噴火器從那幾人的手里卸出來,低嶼說道:“太陽還沒出來,一切還沒結束。”
殷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看向面前的黑水,水面上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這雨會下多久?”黃海問德米拉爾。
“一天?兩天?誰知道呢。”德米拉爾扯了扯嘴角,“你們已經經歷過剛達的雨了,它持續了多久,你們應該還有印象。”
黃海聞言微微哆嗦了一下,德米拉爾的話讓他又想起了他們在船上的時候,雨讓聲音和視野都變得糟糕無比。
他絕對討厭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