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她本身便是感情的化身,誕生于黑塔不變的愛意之中。
只要她與陸淮之間的羈絆存在,【黑塔】便會永存。
但……
看著面前,眼眸中噙著水光的【黑塔】,陸淮還是覺得相當(dāng)意外。
沒想到能夠在沒有虛實境象作用的情況下,能夠讓她現(xiàn)身。
是黑塔自己的意愿,還是說……
這匹諾康尼的夢境真就這么帶勁兒啊?
這般想著,陸淮下意識地伸出手,摸了摸眼前【黑塔】的腦袋。
棕色的長發(fā)被指尖撩動著,【黑塔】不由得低下頭,怯怯地縮了縮那如天鵝般白皙的脖頸。
嚯,果然,性格還是那樣,跟黑塔完全相反呢。
看著眼前微垂著頭,似是緊張般的手指揉捏著自己裙擺的【黑塔】,在短暫的沉默后,陸淮微微地皺起了眉。
“……小淮?”
倏忽間,【黑塔】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紫色的雙眸倒映著陸淮的身影,輕聲說道。
“小淮心情不好嗎?”
她的視線落在陸淮緊鎖著的眉頭上。
聽聞此言,陸淮的眉宇頓時舒展開,還未收回的手在【黑塔】腦袋上揉了揉。
“怎么會呢?看到你我高興還來不及。”
說著,陸淮的視線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隨后微微俯下身。
“黑塔呢?”
“【我】在這里呀。”【黑塔】的手輕放在自己的胸口,開口道。
“不,我是說……”
陸淮正想解釋自己的意思,【黑塔】卻是浮現(xiàn)出一抹溫柔的笑。
“夢境是意識的活躍,我們?nèi)雺糁螅谶@片區(qū)域內(nèi)都是以意識的形式在活動。”
“而我進(jìn)入夢境的,只有意識中【我】的這一部分,于這點(diǎn)而言,算是一次成功的實驗設(shè)想吧。”
【黑塔】的話讓陸淮愣了一下,旋即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所以……你來匹諾康尼的目的是做實驗來了?”
“目……目的之一是的。”【黑塔】歪過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陸淮,囁喏片刻后又急忙補(bǔ)充道,“當(dāng)然,主要還是來找小淮的。”
【黑塔】那副有些失措的樣子讓陸淮下意識地?fù)P起嘴角,心中的不安在此刻也散去許多。
當(dāng)確定眼前的人是【黑塔】時,陸淮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陸廻。
以陸淮如今能夠不受憶質(zhì)影響的特性而言,若是那個家伙也出現(xiàn)在匹諾康尼的夢境中,純粹就是一場災(zāi)難。
“小淮?”
【黑塔】的聲音又一次在耳畔響起,她仰著頭,上前再度靠近陸淮的身邊,輕聲說道。
“沒事的,別擔(dān)心。”
聽聞【黑塔】的話,陸淮頓了一下,旋即稍稍安心。
【黑塔】顯然了解他內(nèi)心在想什么。
既然她說了別擔(dān)心,那就是說,陸淮所擔(dān)憂之事絕不會發(fā)生。
“嗯,我了解了。”
想到這里,陸淮終究是舒展眉頭,隨后握住了【黑塔】細(xì)嫩的小手。
“走吧,其他的都別管了,既然來了,那就當(dāng)好好的休個假吧。”
【黑塔】抬頭看著陸淮,紫色的眸子中微光閃爍,短暫沉默后,歡欣的笑容洋溢于她的臉龐之上,隨后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嗯,聽小淮的!”
當(dāng)卸下心中的擔(dān)子時,陸淮第一時間想要去夢中的白日夢酒店看看。
畢竟他剛剛?cè)雺裟涿罹统霈F(xiàn)在了大街上,難道酒店的入夢方式是隨機(jī)投放?
好家伙,絕地求生是吧?
不過當(dāng)兩人一路漫步至酒店大門之外時,答案瞬間便被揭曉。
“咦……沒開放嗎?”陸淮抬頭,看著眼前那一座被封鎖的,金碧輝煌的宏偉酒店,以及嵌于高樓之上,已經(jīng)停轉(zhuǎn)的巨大表盤,低聲喃喃道。
“好,好像是的。”【黑塔】看著手中的夢境護(hù)照,輕聲說道,“這上面說,夢中的白日夢酒店正在修葺翻新,暫時不對外開放,來著……”
“是嗎,那真可惜。”
陸淮的確感到有些可惜,畢竟他還想看看這玩意兒在夢里是不是也有入夢池呢。
惋惜的情緒并未留存太久,陸淮看了一眼身后,隨后牽起【黑塔】的手。
“算了,不重要,我們?nèi)テ渌胤娇纯础!?/p>
被陸淮拉著,【黑塔】忙不迭地跟隨上他的腳步,離去的途中,她回過頭望向那座宏偉的白日夢酒店。
那一直充盈著歡欣之色的眼眸中,一縷思索轉(zhuǎn)瞬即逝。
黃金時刻內(nèi),回蕩著星海之中知名偶像知更鳥的歌聲,大街上,那看似輪轂一般的載具穿梭而過,聽說它們的動力來源居然是匹諾康尼最著名的國民飲料蘇樂達(dá)。
哪怕是科幻小說都不敢輕易采用的設(shè)定昂。
除此之外,有一樣?xùn)|西吸引了陸淮的目光。
站在一座高大的貓頭鷹外觀儀器之前,陸淮盯著它頭頂之上的黑色禮貌,饒有興趣地自言自語道:“好像看見過不止一個這玩意兒了,這是游戲機(jī)?”
站在陸淮的身邊,【黑塔】看著手中的夢境護(hù)照,開口說道:“……不,上面說,這個東西叫噴鈔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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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還以為是什么呢,原來是噴鈔機(jī)……”
話音未落,陸淮的身子忽然一顫,猛然轉(zhuǎn)過頭望向【黑塔】。
“噴鈔機(jī)?”
“嗯,噴鈔機(jī)。”【黑塔】相當(dāng)確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臉色微微一變,“怎么了,小淮,你在抖嗎?”
陸淮沒有說話,他默默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在了噴鈔機(jī)的按鈕之上……
“叮鈴鈴~!”
伴隨著一陣清脆的聲音,淺紅色的紙鈔像是流水般嘩啦啦地沖了出來,直將站在機(jī)器之前的陸淮沖了個猝不及防。
看著眼前漫天飄飛的鈔票,陸淮沉默片刻,隨后抬起手捂住了臉。
“小淮怎么了?”【黑塔】歪過頭看了一眼陸淮,剛看一眼,隨后有些失措地拉住了陸淮的衣角,“小淮你……你在哭嗎?”
“不……沒有。”
陸淮放下手,滿眼淚光地深吸一口氣。
匹諾康尼……
真不愧是美夢國度!
他哪里見過這么多現(xiàn)金?剛剛從穹那里賺到的一百萬信用點(diǎn)也不過是虛擬數(shù)字罷了,一點(diǎn)實感都沒有。
現(xiàn)在能有這種似乎可以在鈔票里游泳的體驗,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就在這時,陸淮研究余光瞥見了身邊一臉擔(dān)憂的【黑塔】,忽然間心中一頓。
等等……
眼前這位看起來有求必應(yīng)的樣子啊……
為什么不現(xiàn)在取個巧,爭奪一點(diǎn)點(diǎn)的財政權(quán)呢?
想到這里,陸淮清了清嗓子,目光略顯莊重地望向【黑塔】,旋即開口道。
“黑塔啊……”
“誒?”
看著陸淮那副嚴(yán)肅的樣子,【黑塔】下意識地縮回了手,怯生生地低下頭:“怎,怎么了?”
“可以答應(yīng)我一個小小的請求嗎?”
原以為接下來【黑塔】多少會應(yīng)該先聽自己說什么,結(jié)果此話一出,【黑塔】先是愣了一下,隨后捂住了臉。
“不要……”
“為啥?”陸淮不明所以。
指縫間,精致的臉蛋上浮現(xiàn)著淡淡的緋色,【黑塔】似是有些難為情地低聲囁喏著:“仙舟上小淮姐這樣欺負(fù)我,現(xiàn)在又來……”
仙舟上?
陸淮呼吸一滯,稍一思索,瞬間便回想起當(dāng)初那一幕。
嗯……只能說哪怕是現(xiàn)在想起來,【黑塔】當(dāng)時的理解能力和行為都稍顯炸裂。
“我不會在大街上提那種要求啦。”陸淮嘆了口氣,攤開手,“我只是想說,能不能把我日常的可用資金稍稍往上提一點(diǎn)?我賬上能取出來的現(xiàn)金疊一起還沒一個黑塔幣厚呢。”
“不要。”
“哈哈,對嘛,這樣就好……啊?”
陸淮愣了一下,只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么。
只見【黑塔】低著頭,鼓著一張小臉,目光似是有些不安地四下游離著。
“小淮……小淮想要什么我給你買就是了,但是不能給你錢。”
“這又是為啥?”
在陸淮的質(zhì)疑聲中,【黑塔】支支吾吾,雙手猶豫地捏著自己的裙擺。
片刻后,她就像是做好了什么心理準(zhǔn)備似的,抬起頭來,眼神“堅毅”地望向陸淮。
“空間站里那么多人,小淮要是有錢了,肯定會被他們帶壞了,跟著他們?nèi)ヒ恍┎蝗凰牡牡胤剑娨恍┎蝗凰牡娜耍f不定還會碰上某些壞女人,她們看到小淮有錢就來把小淮騙走了,然后就……呃啊啊啊啊啊!”
說到一半,【黑塔】忽然雙手捂著臉胡言亂語起來。
陸淮:“???”
怎么會有人說著說著還把自己給說急了?
“嗚嗚……”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語無倫次,【黑塔】后退兩步靠在了噴鈔機(jī)上,捂著臉縮成了一團(tuán)。
腳步聲于耳畔響起,【黑塔】身子微微一顫,纖白的指節(jié)稍稍松開,從指縫中看到陸淮此刻已經(jīng)站到了她的眼前。
想著接下來陸淮可能又要發(fā)動語言攻勢,【黑塔】又朝后縮了縮,做出一副誓不妥協(xié)的姿態(tài)。
“我想要一艘殲星艦。”
然而下一刻,陸淮的發(fā)言卻讓【黑塔】身子一僵。
沉默半晌,【黑塔】小心翼翼地挪開手,看著面前陸淮雙手撐著膝蓋,彎著腰面對著她,露出一抹微笑。
“怎么樣?可以嗎?”
【黑塔】回過神來,一瞬間,一抹歡欣之色涌上臉龐,旋即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
“嗯!小淮想要,回家就買!”
看著【黑塔】那像孩子一般說變就變的臉龐,陸淮也是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好吧,想要從她手里搞點(diǎn)錢看來是比登神還難。
不過……
微微垂首,陸淮視線落在那此刻被【黑塔】緊緊抱著的胳膊上,距離這么近,似乎連自己都被她那欣喜的情緒所感染。
算了,她高興就好。
而且還搞來一艘殲星艦,已經(jīng)很爽了好吧。
然后就是……
希望從穹那里賺來的一百萬信用點(diǎn)暫時還沒被她盯上。
……
沿著大街一路到了艾迪恩公園,陸淮牽著【黑塔】的手,來到公園內(nèi)的一條長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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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一會兒吧,我去弄點(diǎn)喝的東西。”
看著坐在長椅上的【黑塔】,陸淮說道,“稍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嗯!”【黑塔】點(diǎn)了點(diǎn)頭,沖著陸淮微笑著揮了揮手。
看著陸淮離開的背影,【黑塔】的視線落在在艾迪恩公園的內(nèi)部。
公園內(nèi)鋪設(shè)著嚴(yán)絲合縫的方塊石板路,中央的位置擺設(shè)著各種各樣的游樂設(shè)施,除了那些固定的店鋪之外,還有一些流動的商販攤位。
雖然一個個看起來都不像是在現(xiàn)實中能出現(xiàn)的東西……
而就在【黑塔】目光游離時,一個被游樂園機(jī)械小馬所拉著的小車一顛一顛地停在她面前,而在小車旁邊,一個四角方方的廣告牌卻是“手忙腳亂”地四下奔波著,急匆匆地停在【黑塔】面前。
“歡迎你!美麗的游客小姐,匹諾康尼的盛景一定令您流連忘返了吧,在這個美妙的時間,不妨來嘗嘗我們糖果屋新推出的夢幻動物茶點(diǎn)?一定令您有和寵愛的動物們相擁的快樂!”
看著面前上躥下跳的廣告牌,【黑塔】眨了眨眼睛,她看了一眼機(jī)械小馬所拉著的那輛小車,車上載著的罐子中,卻是有各種各樣動物形狀的小餅干在漂浮著。
似是來了點(diǎn)興趣,【黑塔】開口問道:“這個多少錢?”
看著好像味道不錯,她想要買一點(diǎn)給陸淮嘗嘗。
“新品大放送,美麗的小姐,您無需花費(fèi)任何鈔票,我們只需要您的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
微笑?
【黑塔】這下難住了。
陸淮不在的情況下,讓她一個人對著陌生人……哦不,陌生廣告牌去笑,這可太難了。
思索再三,【黑塔】猶豫著伸出兩根白皙的手指,按住自己的嘴角,露出一個艱難的微笑。
氣氛在此刻似乎凝固了。
“啊……果然不行……”
感覺臉龐一陣僵硬,【黑塔】有些無奈地松開了手,“我還是付錢吧……”
“簡直是完美的笑容啊!”
忽然間,那個廣告牌竟是原地蹦了起來。
“美麗的小姐,您的笑容足夠與知更鳥小姐的歌聲一起,點(diǎn)亮匹諾康尼的夜空!”
廣告牌那副夸張的樣子讓【黑塔】有些愣神,許久后,當(dāng)她反應(yīng)過來時,廣告牌早就做左蹦右跳地跟著小馬車離開了,而她的手中也多出來一袋包裝精美的茶點(diǎn)餅干。
猶豫了一下,【黑塔】解開手中的袋子,伸出手指從中捏起來一塊貓咪外觀的餅干。
將餅干放到眼前,她認(rèn)真地觀察了一下,看起來與普通的餅干似乎并沒有太大區(qū)別,只不過哪怕是隔著一段距離,都能夠聞到一股夢幻般的香味。
遲疑片刻,【黑塔】小心翼翼地從餅干上咬下一塊,細(xì)細(xì)地品嘗著。
入口之后,還未等仔細(xì)咀嚼,她的眼睛忽然一亮。
“嗯……”
“好甜,小淮應(yīng)該會喜歡喵……”
回味著餅干的香甜滋味,【黑塔】正要再咬一口時,忽然神色一僵。
等等……
“剛剛是不是說了喵了……喵?”
猛然閉上嘴,【黑塔】的瞳孔劇烈顫動著,看著那塊被她咬過一口的貓咪餅干,忽然感到自己的腦袋上似乎多了什么東西,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一摸……
“呃!”
“喵啊!!!”
……
另一邊,陸淮看著眼前那酷似加油站油箱一般的玩意,很是嫌棄地撇了撇嘴。
這個油箱里面裝滿了蘇樂達(dá),只需要拿起旁邊的油槍就可以給夢境中的載具補(bǔ)充“燃料”。
你也可以直接照著嘴開噴,反正是能喝的玩意兒。
然而,陸淮在嘗試了很多次之后,終究是被常識給打敗了。
油箱里的東西當(dāng)然不能進(jìn)嘴,哪怕是夢里也不行。
在猶豫良久之后,終究是去了一旁的小店鋪里,買了兩瓶不同口味的玻璃瓶裝蘇樂達(dá)。
“小淮,買到了什么?”
就在陸淮準(zhǔn)備返回之時,【黑塔】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
回頭看去,只見【黑塔】就站在他身邊,雙手背在身后,好奇地朝著這邊探頭探腦。
“喏,蘇樂達(dá),就這個。”陸淮一手拎起兩個瓶子在【黑塔】面前晃了晃,“一路上到處都是這玩意兒的廣告,不嘗一嘗可真有點(diǎn)說不過去了。”
“是呀!”【黑塔】看起來很開心,她伸出雙手從陸淮手中接過一瓶蘇樂達(dá),“小淮你真好!”
隨后她靠近陸淮,踮起腳尖,作勢就要在陸淮臉頰上落下一吻。
然而就在這時,原本并未在意【黑塔】作為的陸淮,陸淮向旁邊挪開一步,稍稍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靠在陸淮身上的【黑塔】猝不及防一陣踉蹌,她有些委屈地抬起頭看著陸淮。
“小淮,你干嘛?”
陸淮一言不發(fā),他微微瞇起眼打量著眼前這個熟悉地找不出一絲破綻的身影,片刻后問道:“你哪位啊?”
“小淮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黑塔】一邊說著,一邊朝陸淮靠近,然而陸淮卻是相當(dāng)警惕地朝后一退,伸出手?jǐn)r住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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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靠近我,要是讓我家那位看到了,那我可就遭殃了。”
“還有,馬上把偽裝卸掉,否則的話我可要生氣咯。”
陸淮的模樣不像是作假,【黑塔?】的目光微微閃爍,沉默片刻后正要開口……
“小淮!那……”
“那不是我喵!”
忽然間,伴隨著一個急切的聲音,另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兩人的面前。
陸淮與【黑塔?】的視線被那聲音吸引了過去,而下一刻,兩人的目光全都僵住了。
“噗……”
“噗哈哈哈哈!”
打破三人間沉默的,是陸淮身旁【黑塔?】那忍俊不禁的大笑,她指著站在對面匆匆趕來的【黑塔】,笑到喘息。
“樂……樂子神在上,這,這可太有樂子了!哈哈~~”
而在那笑聲中,那邊的【黑塔】早已是滿臉通紅,她伸出手按著自己的帽子,試圖遮住自己的臉龐。
以及那頭頂上,從棕色長發(fā)的發(fā)隙之間,探出來的兩只毛茸茸的貓耳朵。
陸淮反應(yīng)過來,快步地走到【黑塔】的面前,伸出手扶著她的肩膀。
“你……”
“你還挺有童心的?”
原本還在難為情的【黑塔】渾身一僵,她氣鼓鼓地抬起頭來,捏著拳頭就朝著陸淮胸口來了一拳。
陸淮并未在意【黑塔】的動作,只是將她攬進(jìn)了懷中,而就是這么一個小小的動作,陸淮心中便下了判定。
嗯,這個是真的。
“唉,錯過一場好戲,但又迎來另一場好戲,也不知道有沒有虧掉票價呢?”
兩人身邊,剛剛的【黑塔?】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如煙花般絢麗而嬌小的身影,她的臉上洋溢著狡黠俏皮的笑容,朝著陸淮和【黑塔】眨了眨眼睛。
陸淮視線掃向那邊,看清對方后,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皺了皺眉。
“假面愚者花火,我猜大概就是你。”
“真厲害啊小秘書,這么快就把我的偽裝看破了,你是有什么超能力嗎?”
花火背著雙手,邁著輕快的步伐徘徊在原地,嬉笑著說道,“就說一說嘛,求你了~”
看著她那副死攪蠻纏的樣子,陸淮嘴角抽了抽,隨后有些不耐地說道:“因為黑塔一直會在自己的脖子和耳后涂上一指的自制香水,只有當(dāng)我靠近到抱住她的距離時才能聞到。”
“你或許是為了偽裝,擦去了所有和你自己有關(guān)的痕跡,但是我聞不到黑塔身上的味道,就知道你是假扮的,而且……”
“你不會以為我這就把你忘了吧?”
聽著陸淮那毫無起伏的聲音,花火手指挑著自己的下巴,抬起頭似是思索著什么,許久后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真可惜,這樣一來就少了很多樂子呢。”
此話一出,陸淮只感覺一陣頭大。
“我說,你到底想干嘛?”
花火轉(zhuǎn)過頭,望向陸淮嘻嘻一笑。
“就像小秘書你說的那樣啊,你家里……這位,看到你和別的女孩子靠近了,你不就遭殃了嗎?”
陸淮暗暗一咬牙:“就這樣?”
“當(dāng)然不是,我會把你遭殃的模樣錄下來,然后傳播到星際和平公司,想來到時候肯定會很快傳遍整個銀河~”
“天才俱樂部#83的老奶奶和她的妻管嚴(yán)老公,想想都覺得有樂子,哈哈哈哈?????????”
花火笑的相當(dāng)歡愉,顯然在她看來,這的確是一個足夠大的樂子。
然而,她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在她面前,陸淮的表情毫無波動,甚至看起來還有那么點(diǎn)無聊。
“……你覺得沒有樂子嗎?”
看著陸淮那副模樣,花火嘴角揚(yáng)起一個微妙的弧度,開口問道。
陸淮沉默片刻,聳了聳肩。
“花火小姐你……”
“你接受消息的速度似乎要稍微慢那么一點(diǎn)啊。”
“……哈?”
花火似乎有些不太理解。
“就是說,你剛剛說的那件事情,實際上算不上什么秘密。”
“換句話說,嗯,可能只有像你這樣的,很少一部分人,會覺得這是一件新鮮事兒了,在你之前,已經(jīng)有很多的傳聞了。”
陸淮話音落下,幾人之間出現(xiàn)了詭異的沉默。
花火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見,她直勾勾盯著陸淮,許久之后……
“為什么我覺得你好像還理所當(dāng)然的?”
陸淮聞言,卻是無所謂地笑了笑。
“這個我很難跟你解釋啊,不過……花火小姐。”
“如果某天你會遇到一個你喜歡的人,或許就能明白為什么了。”
花火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她的目光顯然扭動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但很快又被戲謔填滿。
“切,最沒有樂子的事情就這樣被你輕而易舉地說出來了,不愧是你。”
“算了,我杵在這里就跟個電燈泡似的,兩位享受二人世界吧。”
白皙的手隨意地晃了晃,花火相當(dāng)遺憾地嘖了一聲,沒有收獲想要的樂子看起來讓她有些無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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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火小姐。”
就在花火離開之際,陸淮的聲音再度傳來。
轉(zhuǎn)過頭,映入花火眼眸中的,是陸淮那張依舊掛著微笑的臉龐。
“假面愚者熱衷于尋覓世間歡愉,你想要從我身上找樂子也無妨,我這人比較大度,一般不會生氣。”
“但是如果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假扮黑塔,或者做出類似的事情……”
“我真會翻臉的。”
最后一個字堪堪落下,花火的瞳孔驟然一縮,她只覺得踩在地上的雙腳,此刻似是沒了知覺。
有一股龐大無匹的虛數(shù)能量在她的周身翻涌著,似是翻涌的怒濤,或許在一個不經(jīng)意之間,就要將她吞沒其中。
花火直勾勾地盯著陸淮,眼前的青年神色依舊如春風(fēng)般和煦,然而那雙如黑夜般的眼眸深處,卻是有著凜冽的風(fēng)暴肆虐。
這是警告,顯而易見。
下一瞬間,潮汐退去,匹諾康尼的喧囂與歡鬧再度入耳。
身上的壓力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花火看著陸淮,默然良久。
“嘻嘻~”
戲謔地一笑,她背過雙手,輕輕地晃著腦袋,長長的雙馬尾在她身后靈動地飄搖著。
步伐依舊是那般的輕快。
當(dāng)花火的身影逐漸地從視線中遠(yuǎn)離,陸淮這才將注意力放在了懷中的【黑塔】身上。
看著將腦袋埋在自己胸口的【黑塔】,陸淮在猶豫片刻后,終究是沒忍住,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那那晃來晃去的小小貓耳。
“喵啊!”
【黑塔】驚叫一聲,晃著腦袋甩開了陸淮的手,隨后抬起頭來,紫色的眸子中似是噙著水光,氣鼓鼓的望著陸淮。
“小淮在摸哪里喵!”
陸淮收回手,哂笑一聲:“嘿嘿,沒忍住。”
平常她的耳朵就那么敏感,這不知怎么的冒出來的貓耳朵會不會也很敏感?
就以剛才的情況來說,似乎是的。
這般想著,陸淮的手下意識地伸到了【黑塔】的身后,在她纖細(xì)的腰間摸了摸。
咦,原來沒有尾巴啊。
“當(dāng)然沒有尾巴喵!”
似乎是一眼便看穿了陸淮在想什么,【黑塔】呶著嘴,突然伸出手,將一塊餅干遞到陸淮嘴邊。
“不能只有我是這樣,小淮也要吃一個!”
看著黑塔嬌嫩的指尖所捏著的貓咪形狀的餅干,陸淮愣了一下,瞬間便恍然大悟。
“哦,原來如此,吃了餅干就可以擁有對應(yīng)的動物特征嗎。”
從【黑塔】的手里接過餅干,陸淮認(rèn)真觀察了一下。
“這匹諾康尼可真了不起,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
陸淮還在感慨,【黑塔】不樂意了,她雙手抓住陸淮的胳膊來回?fù)u晃著。
“快吃!快吃喵!”
看得出來她對于陸淮磨磨蹭蹭地很不滿,腦袋上兩只毛茸茸的耳朵正在不停地晃動著,顯得很急。
“好好好。”
陸淮也沒多猶豫,直接將一整個餅干都丟進(jìn)了嘴里,稍微一品,頓時眼前一亮。
“挺甜啊,這東西還挺好吃的。”
【黑塔】手中動作一頓,旋即有些驕傲地抬起頭。
“哼哼,是吧,我就知道小淮肯定會喜歡這個喵。”
說著,她睜大眼睛,就這么一動不動地死死盯著陸淮。
被她這么盯著,陸淮也沒敢動,就這樣兩人站在原地僵持了大概五分鐘……
“為什么喵!”
面對依舊毫無變化的陸淮,【黑塔】滿臉的不可置信。
明明吃了一口就長貓耳朵了,為什么小淮吃了一整個,等了這么久都沒變化?
看著眼前咬著嘴唇,完全無法接受現(xiàn)狀的【黑塔】,陸淮稍稍思索了一下。
匹諾康尼夢境內(nèi)的東西都是由能夠影響思維的憶質(zhì)組成。
不過可惜的是,憶質(zhì)這些玩意兒在他身上顯然無法造成什么影響。
想到這一點(diǎn),陸淮沉吟片刻,笑著說:“哎呀,怎么說呢?可能是因為我不夠可愛吧。”
想著隨便找個借口糊弄過去,不過很顯然,哪怕是【黑塔】,依舊沒有那么好騙。
就在陸淮還想著怎么忽悠【黑塔】好讓她答應(yīng)給自己摸摸她的貓耳時,一個熟悉的呼喊聲忽然從身后傳來。
“陸老哥!咱們又見面啦!”
這聲音簡直不用想都知道是誰,陸淮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望去。
果不其然,在現(xiàn)實中和他分開的穹此刻正一臉喜色地?fù)]著手,快步朝著這邊走來。
不過,意外的是,在穹的身邊,陸淮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身影。
“我就知道,咱們哥倆心有靈犀,夢境再大遲早都會碰……”
穹走上前,正要慷慨陳詞之時,目光落在陸淮身旁的【黑塔】身上。
一瞬間啞巴了。
“呃,這位,黑塔女士?”
看著那邊正低著頭,費(fèi)力拉扯著帽子來遮掩那根本遮不住的貓耳的黑塔,穹有些瞠目結(jié)舌。
這是什么play?
“嗯……這個說來話長,不過情況如你所見就是了。”陸淮一邊說著,一邊移開目光,“相比這個,不介紹一下你的新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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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的身邊,站著一位陌生的少女,白皙而又漂亮的臉蛋上,點(diǎn)綴著似是寶石一般藍(lán)紫漸變的瞳眸,淺淺的銀灰色長發(fā),在匹諾康尼那絢爛的霓虹燈下,籠著一層純凈的耗光,發(fā)絲迎風(fēng)飄動,那淺綠的發(fā)梢似是破土而出的新蕊,迎著夜色低聲呢喃。
“這位啊,這是流螢,匹諾康尼本地人,目前暫時是我的向?qū)Я恕!?/p>
一邊說著,穹轉(zhuǎn)頭望向流螢:“流螢,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黑塔女士,還有她的老公兼秘書,我的好哥們兒陸淮,認(rèn)識一下吧。”
最后一句話落下,穹身邊的流螢此刻像是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一般,怔怔地看了一眼穹,又將視線投向陸淮和黑塔。
“那,那個,我是鳶尾花家系的藝者流螢,我,我……”
陸淮看著眼前視線有些游離的少女,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在緊張什么?
似乎是在內(nèi)心糾結(jié)了許久,流螢忽然抬起頭來,直視著陸淮的雙眼。
“我是黑塔女士的粉絲,嗯,很堅定的粉絲!”
看著流螢?zāi)欠路鸬拇_很‘堅毅’的眼神,陸淮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嗯,這樣啊,要黑塔給你簽名嗎?”
“不勝榮幸!只不過……如果能讓我給兩位拍張照,就再好不過了。”
流螢?zāi)闷鹗謾C(jī),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陸淮和躲在他臂彎中的黑塔,輕聲道:“如果兩位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
陸淮想了想,他看了一眼【黑塔】,后者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說話,連頭都沒抬一下。
看起來的確是不想在別人面前喵來喵去。
“嗯,可以,拍吧。”
陸淮無所謂,想想當(dāng)時結(jié)婚的時候直播估計都都播到銀河左旋臂去了,如果她真是黑塔的粉絲,拍便拍了。
“十分感謝!”
流螢?zāi)樕系男老仓幌袷亲骷伲檬謾C(jī)攝像頭對準(zhǔn)了兩人,隨后很是慎重地按下了快門。
雖然黑塔依舊低著頭,照片里大概也看不見她的正臉,不過這位“小粉絲”看起來已經(jīng)很滿意了。
看到心滿意足的流螢,穹也似是受到感染般笑了笑,隨后望向陸淮。
“真怪啊,我記得黑塔女士不是說不來嗎?”說著,穹嘿嘿一笑。
看來又是口嫌體正直啦。
“她沒說不來,只不過讓我提前先來幫她訂房間而已。”陸淮輕描淡寫地說道。
穹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哥,你居然還幫她開脫呢?”
“關(guān)你鳥事。”
穹和陸淮這邊正聊著天,另一邊,流螢看著自己手機(jī)上拍下來的陸淮和黑塔的照片,臉色略微有些凝重。
隨后打開了某個鏈接,按下發(fā)送鍵。
與此同時,星海中的某一處。
燈光昏暗的室內(nèi),一臺碩大的顯示器上閃爍著光怪陸離的畫面。
強(qiáng)光跳躍之間,身材嬌小的少女盤腿坐在顯示器前,她的頭上頂著一個碩大的墨鏡,手中捏著藍(lán)色的游戲手柄,正滿眼堅毅地盯著眼前的屏幕瘋狂操作。
“哈?你什么玩意兒,敢罵我菜?信不信我順著網(wǎng)線給你一巴掌?”
沒過五分鐘,瘋狂操作就變成了瘋狂對線。
“有種你就來,行啊小子,等死吧你!”
一邊說著,少女伸出自己白皙的胳膊,只見她眼前的空間忽然網(wǎng)格化,似是馬賽克一般,將她的胳膊吞沒進(jìn)去。
“啪!”
“哈哈,響不響?要不要我再順著網(wǎng)線踹你一腳?”
屏幕前的銀狼占據(jù)上風(fēng)后,馬上開始展現(xiàn)自己的嘴炮功夫。
另一邊的沙發(fā)上,紫發(fā)的女人似是完全沒有聽到銀狼吵鬧的聲音,她交疊著豐腴的雙腿,一雙充斥著無形魅惑的粉色眼眸掃視著面前的虛擬終端,指尖劃過一條又一條繁瑣的訊息。
“切,無趣。”
將手柄丟到一旁,銀狼伸了個懶腰,百無聊賴地說道,“卡芙卡,你瞧這些人,說不過就拉黑,有什么意思?”
“沒有人說話使用手的,銀狼。”
卡芙卡語氣平淡,她頭也不抬地回應(yīng)著,而就在下一刻,她的指尖忽然停住了。
“嗯……這是,薩姆的郵件。”
“哈?薩姆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居然會發(fā)郵件?”銀狼一陣驚訝,沉思片刻后一臉沉重。
“她不會沒忍住在匹諾康尼點(diǎn)燃大海了吧?”
沒有回應(yīng)銀狼的疑問,卡芙卡點(diǎn)開了那封郵件。
“……”
“她發(fā)了什么,你怎么不說話啊?”
銀狼站起身,好奇心驅(qū)動著她來到卡芙卡身邊,探著腦袋望向虛擬終端。
“……”
“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短暫的沉默之后,銀狼猛然捂著肚子,指著虛擬終端一陣大笑。
“這,這不是黑塔那個老太婆嗎,她在干嘛?戴個貓耳朵裝嫩是吧,哈哈!”
相比于銀狼的大樂,卡芙卡卻是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她看著那張照片,似乎是在思考薩姆傳來這條訊息意欲為何。
“旁邊這個男的又是誰啊,這老太婆怎么還粘人家身上,跟個娘們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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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狼還在一旁吐槽,卡芙卡隨意地說道:“你不知道嗎,黑塔結(jié)婚了。”
笑聲戛然而止。
“呃啊???”
銀狼滿臉愕然。
那個老太婆居然結(jié)婚了?
原來她也會有這種需求的嗎?
“有這種事兒?”
“你如果稍微少打一點(diǎn)游戲,就會發(fā)現(xiàn)你還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
卡芙卡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或者說,她很少開玩笑。
銀狼將信將疑地又看了一眼屏幕,下意識地?fù)狭藫项^。
“難怪前段時間我的賬號那么快就找回了,合著是這個老太婆結(jié)婚之后大赦天下了啊?”
“但是這男的誰啊,天才俱樂部好像沒這家伙,咱們資料庫里也沒有哪個令使長這樣。”
誰不知道黑塔現(xiàn)在一門心思在研究星神,怎么可能對其他事情提起興趣。
“他難道是個星神?”銀狼冷不丁說道。
卡芙卡沒有回應(yīng),兩人間出現(xiàn)短暫的沉默。
“哈哈哈,怎么可能嘛,哪個星神會長成一個完整的人樣啊。”
沒有在意銀狼的聒噪,卡芙卡手指挑著自己的下巴,沉思片刻后。
“這個人,或許阿刃比我們知道的稍微多一點(diǎn)。”
話音剛落,一個身影頓時從一旁閃了出來。
“哦,叫我嗎?”
只見忽然出現(xiàn)的刃此刻圍著一件廚房用的圍裙,手里還拎著一個湯勺,很顯然,銀狼和卡芙卡看照片的時候,他正在做飯。
“嗯,這個人你認(rèn)識嗎?”
卡芙卡將終端朝向刃,開口問道。
刃的視線落在終端的照片之上,只是一眼,他的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
“不會吧,你還真認(rèn)識啊?”
銀狼看了看卡芙卡,又看了看刃,有些氣惱。
“搞什么鬼,怎么就我一個人孤陋寡聞了?”
刃在短暫沉默之后,開口道:“他便是我之前所說,在仙舟之上遇到的奇人。”
“劍斬羅睺,并從帝弓神擊之下存活……非同一般,我想,或許令使之下,無人是他的對手。”
看著似是陷入回憶的刃,卡芙卡思索片刻,輕聲道:“若按你如此描述,能夠正面迎接巡獵的光矢而不死,令使之中怕也無人是他的對手。”
刃不置可否,許久之后抬起頭來:“我不清楚他的命途,因此稍微保守了一點(diǎn)。”
“這家伙這么可怕?”銀狼有些不可置信,她歪著頭將照片看了又看,良久之后回過神來。
“所以,薩姆發(fā)這張照片來,目的是什么?”
“或許和她的劇本有關(guān)吧。”卡芙卡的眼眸中微光閃爍,“薩姆的劇本只有寥寥數(shù)語,但是根據(jù)艾利歐提供的演員表來看,其中會對走向造成影響的人,沒有他們兩個。”
“哈,這怎么可能嘛,那個老太婆是智識得令使,這個男的他,按你們說那什么,令使之中沒有對手,他們兩個不應(yīng)該才是匹諾康尼的重頭戲嗎?”
銀狼皺了皺眉,提出質(zhì)疑。
“或許……這也是薩姆心中正在疑惑的地方。”
站起身來,卡芙卡指尖輕輕拉了拉肩上的大衣,于房間內(nèi)緩緩踱步著。
許久之后,她伸手接過虛擬終端,向著薩姆發(fā)出一條訊息。
【無須介懷,完成劇本即可】
“這是屬于她的舞臺,她必須走下去。”
卡芙卡輕笑一聲。
“艾利歐的劇本不會出錯,哪怕與現(xiàn)實相悖,也不過是一同奔赴無可挽回的毀滅而已。”
“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
……
匹諾康尼,夢境之中。
穹還想要請陸淮和黑塔跟他們一起逛逛,結(jié)果被婉拒了。
陸淮可是很有眼力勁兒的,眼前這兩位雖然看似剛見面,但好像還挺對的上眼。
他可不想當(dāng)電燈泡。
“真可惜啊,流螢對這里可熟了,不跟我們一起,你們可要吃虧咯。”穹看起來有點(diǎn)得意洋洋。
“沒關(guān)系,你們好好玩就行。”陸淮笑的很慈祥。
誰讓我是你太爺爺呢?
就當(dāng)穹堪堪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時,一個身影突兀地出現(xiàn)于他的面前,中斷了他的步伐。
“咦,黃泉小姐?”
看著突然出現(xiàn)于眼前的黃泉,穹有些驚訝。
“幸會,又見面了。”黃泉向著穹點(diǎn)了點(diǎn)頭,“再次向你們致謝,謝謝剛才幫我解圍。”
說完之后,黃泉的視線挪開,卻是不偏不倚,落在陸淮身上。
察覺到黃泉的視線,陸淮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不由得微微皺眉。
今天怎么了?
剛剛的那位流螢也好,現(xiàn)在的這位……也好。
怎么總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啊,對,我介紹一下,這位是黃泉,她是一位巡海游俠,呃……有點(diǎn)路癡,理解哈。”
想著陸淮介紹完畢,穹又看向黃泉。
“這兩位是……”
“我們可曾見過?”
然而,黃泉卻是清冷地開口,打斷了穹的話語。
此話一出,陸淮頓時微微皺眉,而原本還藏在陸淮臂彎中的【黑塔】猛地抬起了頭,滿臉警惕之色地望著眼前的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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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嗎?”短暫沉默后,陸淮微笑著回應(yīng)。
黃泉直視著陸淮,她探出手,于半空中停滯片刻,隨后落到那左手所持的碩大太刀的刀柄之上。
這個動作讓陸淮的眼神微微一閃,他下意識地將【黑塔】朝身后擋了擋,目光鎖定了黃泉右手的動作。
然而,那原本已經(jīng)要摸到刀柄的手似乎是遲疑了,短暫猶豫之后,終究是落了下去。
“抱歉,是我唐突了。”黃泉向著陸淮微微躬身,那語氣中的歉意很是誠懇,并非作假。
隨后,她朝著穹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離開。
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行為讓陸淮思緒有些雜亂,一旁的穹更是摸不著頭腦。
黃泉離開之后,陸淮和穹才算是真正道別,但因為這一個小小的插曲,氣氛似乎沒有那么愉快了。
想著剛剛那個所謂的黃泉,陸淮擰起眉頭。
不知為何,總感覺她有一些虛妄,與這里一切的存在多少格格不入。
“……小淮。”
就在陸淮思索間,他的懷中傳來【黑塔】弱弱的聲音。
陸淮低頭,卻見黑塔頭頂上的貓耳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消失不見,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張委屈巴巴的小臉。
“小淮什么時候見過那個女孩子了?”
呃?
陸淮看了一眼黃泉離去的方向,旋即趕緊說道:“什么啊,我根本就不認(rèn)識她,我也正覺得奇怪呢,說不定是來碰瓷的!”
這個解釋顯然不可能讓她滿意,陸淮這下也算是知道什么叫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了。
“算了,別待在這兒了,我們?nèi)e的地方!”
索性,陸淮不再給【黑塔】想象的時間,拉著她就朝著公園的外面走去。
匹諾康尼的廣闊程度的確超乎想象,無論走了多么遙遠(yuǎn)的距離,都似乎達(dá)不到邊際。
當(dāng)然,物理的邊際不容易到達(dá),但人為邊界還是很簡單的。
“抱歉兩位,筑夢邊境是工作場所,不對外開放,還請見諒。”
臺階的入口之處,兩名獵犬家系的保鏢站在那里,伸手?jǐn)r住了正要進(jìn)入其中的陸淮兩人。
“是么,那真可惜。”
陸淮聳了聳肩,退了下去。
那邊似乎挺安靜的,他還想過去看看呢。
正要離開時,眼前的兩名保鏢忽然站直了身子,旋即恭敬地低下頭。
“知更鳥小姐。”
陸淮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后,轉(zhuǎn)身望向身后。
“陸先生,黑塔小姐。”
一襲白裙的少女微笑著,向這兩人款款走來,祖母綠般的明亮雙眸中充斥著溫和之色,于發(fā)鬢之后,那雙潔白的羽翼似是神明捧起的雙手,讓那本就美麗的容顏更添幾分神圣與空靈。
站在兩人的面前,知更鳥優(yōu)雅地提起裙裾行了一禮。
“兩位想要進(jìn)去看看嗎?”
陸淮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身后,隨后有些遲疑地望向知更鳥。
“可以嗎,那里游客止步?”
知更鳥只是微微一笑,旋即上前。
“陸先生和黑塔小姐是匹諾康尼的貴客,哥哥交代過我,不要怠慢兩位。”
“我來帶著他們?nèi)ブ䦃暨吘成宰饔斡[,請通融一下吧。”
知更鳥溫柔且得體地向著眼前的兩名保鏢開口,他們完之后,有些受寵若驚。
“既然知更鳥小姐都開口了,那自然是沒有問題。”
“對,有知更鳥小姐和星期日先生的擔(dān)保,自然是沒有問題。”
看到兩人松了口,知更鳥笑著表達(dá)了感謝,隨后轉(zhuǎn)過身。
“兩位,請吧。”
陸淮看了一眼身邊的【黑塔】,而【黑塔】一言不發(fā),只是抓緊了陸淮的胳膊,一副陸淮去哪兒她去哪兒的姿態(tài)。
心中了然,陸淮想著知更鳥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就多有打擾了。”
……
與筑夢邊境與黃金時刻聯(lián)通的,是一道如浪花般的虹橋,于臺階的入口通向遠(yuǎn)處林立高樓的頂部。
船艙一般的電梯于半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僅僅是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便抵達(dá)了與那一片喧囂之處所不同的夢境。
“這里是家族建設(shè)局,聚集了家族中最偉大的筑夢師們。”
天臺之上,知更鳥斂起被微風(fēng)吹拂的長發(fā),視線落向不遠(yuǎn)處三三兩兩聚集著的人群。
陸淮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那里不但有正常的人類,還有智械混跡其中,他們相互交談著,或者平和,或是激烈。
而更遠(yuǎn)一點(diǎn),天臺邊緣的位置,那些人朝著遠(yuǎn)處虛幻的幕景伸出手,手心之上熒光閃爍,似是在控制著那龐大的構(gòu)體,將它們調(diào)整至合適的位置。
“從一間小小的店鋪,再到宏偉的劇院,匹諾康尼的一切都是由他們一手造就的,他們在這里工作,就像匹諾康尼剛剛獨(dú)立的時候一樣。”
“這片夢境,是由一代代人相互傳承下來了的偉大作品。”
看著知更鳥臉上那些許的自豪,陸淮沉默片刻。
“嗯,這里的環(huán)境安寧,的確是適合工作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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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鳥聞言,不由莞爾一笑。
“陸先生似乎不太喜歡外面過于熱鬧的環(huán)境?”
陸淮笑了笑,輕輕搖頭。
“倒也不是,不過喧囂與絢麗的光彩,看多了總會審美疲勞,寧靜祥和之處卻不會。”
“畢竟安靜的地方,永遠(yuǎn)不會打斷思考。”
知更鳥微微頷首,她垂下頭,似乎在思索著什么,轉(zhuǎn)身慢慢踱步前行著。
“陸先生,黑塔小姐,可以問兩位幾個問題嗎?”
聽到知更鳥的話,陸淮下意識看了一眼【黑塔】,而【黑塔】沒有說話,只是抓著陸淮胳膊的手又用力了幾分。
“當(dāng)然,就當(dāng)是知更鳥小姐帶我們來這個好地方的回禮了。”
見【黑塔】沒有意見,陸淮旋即做出回應(yīng)。
知更鳥回以感謝的一笑。
“陸先生覺得匹諾康尼的夢境如何?”
陸淮稍作思索,隨后開口:“的確是人間的樂園,這里似乎沒有煩惱的存在,至少我覺得,來玩一次,值回票價還是沒問題的。”
“那么,如果有一個機(jī)會,能夠讓陸先生長久生活在夢境之中,你會接受嗎?”
這個問題一出,陸淮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就有點(diǎn)沒必要了,游樂園好玩,倒也不至于一直住在里面,有點(diǎn)本末倒置了。”
似乎早已預(yù)料到陸淮的回答,知更鳥微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么,如果,夢境能夠幫助你彌補(bǔ)遺憾呢?”
陸淮稍稍怔了一下。
“遺憾?”
“比如,闊別多載的故人,分道揚(yáng)鑣的知己,力所不及的夢想,魂牽夢縈的追求。”
“甚至是陰陽兩隔的親人,難以窺見的神明……這一切,都能在夢中為你找到彌補(bǔ)的方法,以這些作為交換條件,讓你長久生活于夢境之中,你會接受嗎?”
知更鳥的聲音很是溫和,從中聽不到任何的傾向。
然而,陸淮的眉頭已經(jīng)不著痕跡地擰了起來。
知更鳥在他面前問這個問題,肯定不是單純的尋找一個是或否的答案,應(yīng)該有別的目的。
陸淮遲遲沒有回應(yīng),知更鳥也并未催促,她抬頭望向天空,緩慢地踱步著,輕聲開口。
“在匹諾康尼的夢境中,我曾經(jīng)拜訪過一位年輕人,他是一名護(hù)國軍人,在抵抗外敵時,受到了不可逆轉(zhuǎn)的腦損傷,于現(xiàn)實中的生命不足三個月,而且這三個月內(nèi),他渾身癱瘓,一切都無法自理,只能在痛苦之中步入死亡。”
“但是,在匹諾康尼的夢境中,他重新煥發(fā)了活力,雖然生命只有三個月,但他至少能夠以積極的模樣去迎接最終的死亡,我也為他感到高興,一個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士,不應(yīng)該落得那樣悲慘的下場,在他生命的最后能夠獲得美夢,令人欣喜,不是嗎?”
知更鳥回過頭,眼眸中的熒光落在陸淮的身上,她的發(fā)言戛然而止,從三人間吹過的溫和的風(fēng),似乎也在這一片寂靜之中,變得冷清。
陸淮垂下眼簾,他久久地沉默著,過了許久,緩緩抬頭。
“在我的國家首都,立著一塊碑,那塊由花崗巖和漢白玉打造的石碑正面,寫著八個字。”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聲音短暫地停頓,似乎是話題突然變得有些沉重,知更鳥嘴角的微笑也不由得收斂起來。
“碑文上,記錄了我們國家109年的抗?fàn)帤v史,紀(jì)念著為了反對內(nèi)外敵人,爭取民族獨(dú)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戰(zhàn)斗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
“戰(zhàn)爭有多么的慘烈,他們的結(jié)局有多么的悲壯,哪怕是翻遍了文字記載的歷史,我腦海中能夠呈現(xiàn)的畫面或許都難以復(fù)現(xiàn)曾經(jīng)的萬分之一,我從他們的犧牲中,享受著新時代的輝光,然而他們,卻永遠(yuǎn)也看不到由自己的熱血所鑄就的長城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讓這些吃了一輩子苦的英雄們,也能獲得享受匹諾康尼的夢境,讓他們能夠在夢里,暫時卸下疲憊身軀之上如山岳般的重?fù)?dān),不過,可惜的是,我想他們或許并不在乎自己的人生和未來,他們心中的信念,就是將一切,獻(xiàn)給國家和人民的未來。”
陸淮迎上知更鳥的視線,輕聲道。
“一個國家和她的人民,應(yīng)當(dāng)是有未來的,但是,知更鳥小姐,在匹諾康尼,我看到的未來十分渺茫,這里的人充斥著現(xiàn)實的逃避,逃進(jìn)夢境里面,欺騙自己困境已經(jīng)消失,然后便是縱情的享樂。”
“到了最后,這里會充滿金錢,利益,以及爛醉如泥的美夢,但是不會有哪怕一個座位,能留給未來。”
寂靜的氛圍在三人中蔓延著,沉默似是湖底的淤泥,緩慢堆積,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看著知更鳥那略有些失神地臉龐,陸淮一改臉上的肅然,和煦一笑。
“抱歉,我說的好像有些過分了。”
“就按照知更鳥小姐一開始的話題吧,遺憾也好,夢想也好,這些都是過去的東西,人總不能為了早已丟在身后的某物,就拋棄了現(xiàn)實,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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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伸出手,攬住【黑塔】的肩膀。
“我還有家人,相比這個,一切都不重要,所以如果交給我選擇,自然是留在現(xiàn)實,”
“哦,當(dāng)然……匹諾康尼是一個很棒的游樂園,偶爾來玩一玩,也是一樁美事啊。”
看著刻意將話題引向輕松方向的陸淮,知更鳥也是展顏一笑,隨后望向【黑塔】。
“黑塔小姐呢,也是這樣想嗎?”
被陸淮攬進(jìn)懷中的【黑塔】還正處于僵直狀態(tài),聽到知更鳥這么一問,身體下意識顫了一下。
“我……我跟小淮在一起就好……”
聞言,知更鳥的笑意更盛。
“兩位的感情真是讓人羨慕。”
話音未落,一陣清脆的聲音傳來,只見知更鳥動作微微一頓,隨后從口袋中掏出手機(jī)看了一眼。
“抱歉,我有些事情要先走一步,兩位可以繼續(xù)留在這里,我會和獵犬家系的人打好招呼。”
“謝了,知更鳥小姐。”陸淮回應(yīng)道。
“沒關(guān)系,畢竟……能看到黑塔小姐這不為人知的一面,我才是應(yīng)該道謝的那一個。”知更鳥望向【黑塔】,目光中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麻煩知更鳥小姐不要傳播地太廣泛,我家這位雖然在外面臉皮厚,但在家里可不一樣。”
陸淮調(diào)笑的話語很是直接,被他攬在懷中的【黑塔】滿臉緋紅,藏著掖著在陸淮的腰間捏了一把。
直到知更鳥離開之后,陸淮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知更鳥小姐可是大好人啊,如果不是她,還真不知道這里有這種好地方。”
坐在長椅上,陸淮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雖然在夢里并不會累,但這種事情就跟條件反射似的。
看著遠(yuǎn)處那些進(jìn)行精密操作的筑夢師,陸淮還在思考他們的運(yùn)作原理時,忽然感到自己的衣袖被輕輕扯了扯。
轉(zhuǎn)過頭,只見【黑塔】坐在他旁邊,低著頭,白皙的指尖輕輕捏著他的衣袖,低聲說道。
“想回家……”
“哦,這就玩夠了?”陸淮笑著問。
“這里也沒什么好玩的。”【黑塔】嘟囔了一聲。
陸淮手指撓了撓臉頰。
真可惜,原本他還想試著找找那什么鐘表匠的遺產(chǎn)呢。
“行吧,那咱們在這兒休息一下,待會兒就走。”
雖說是休息一會兒,不過就是陸淮對那些筑夢師很感興趣,擱那兒看了半晌他們隔空挪物,直到他們因為某個設(shè)計吵起來之后,才站起了身。
“我們先出去吧,回黃金的時刻,然后離開夢境。”
【黑塔】輕輕嗯了一聲,伸出手挽住了陸淮的胳膊。
兩人沿著來時的路返程,然而,就在經(jīng)過最后的一個拐角時,一個高挑的紫色身影映入他們的眼中。
“抱歉,多有打擾,但……”
手中提著碩大的太刀,黃泉突兀地立于兩人面前,聲音虛幻縹緲。
“你我曾見過,這并非是我的誤判。”
突然出現(xiàn)的黃泉讓陸淮感到有些不對勁,他微微皺眉,下意識地將黑塔往身后攔了攔。
“我還是那句話,黃泉小姐,你應(yīng)該是認(rèn)錯人了。”
陸淮否定了黃泉的定論,然而對方似乎并未聽到陸淮的發(fā)言,她伸出手,緩緩地摸到了刀柄。
隨后,握緊。
“……?”
猛然間,陸淮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息在蔓延,他望向前方,站在他面前的黃泉此刻長發(fā)飄動著,而她的身體……
似乎在緩緩地……褪色?
“沒錯,我曾見過你。”
“那是殘存于過往的記憶,我還能記起你的樣子。”
“狂狷,卑劣,傲慢,貪婪……一切的負(fù)面情緒在你的身上集結(jié),哪怕是伊克斯最深處的深淵,都無法浸染出那般漆黑的生靈。”
“我曾經(jīng)見過你,你,你是唯一一個……”
“在與我死斗之中,活下來的存在。”
猛然間,黃泉抬頭,她的身體褪去屬于人類的色澤,留下了一片死寂的慘白,而從那猩紅的雙瞳之中,卻是有著暗紅色的血淚流淌而下。
陸淮瞳孔驟然收縮,他看到天空在此刻發(fā)生了變化,匹諾康尼高天之上的璀璨群星消失地?zé)o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龐大的漩渦,那是近乎無窮質(zhì)量的龐大探索星體,光芒都無法從中逃逸,象征命運(yùn)的光錐,在它的權(quán)能之中,扭曲,撕裂,唯有那以超越光速旋轉(zhuǎn)的事件穹界,散發(fā)著唯一的,刺目的光芒。
那是一個黑洞。
“……令使。”
陸淮瞇起眼睛,他感受到了那股龐大的虛數(shù)能量,那股力量龐大到讓他都有些不可思議。
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當(dāng)初他所面對的毀滅令使,誅羅。
“或許有些冒犯了,但……”
“能請你,接我一刀嗎。”
黃泉直視著陸淮,那柄入鞘的太刀,此刻已經(jīng)被拔出三寸,無法掩蓋的鋒芒銳利到幾乎撕碎空間,龐大的力量席卷而來,猶如星辰的潮汐。
從她的只言片語中,陸淮大約也能明白她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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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他,陸廻,曾經(jīng)與這位黃泉之間應(yīng)有過一段不愉快的經(jīng)歷。
想到這里,陸淮不由得‘嘖’了一聲。
在仙舟之前,那個混賬東西頂著他的臉究竟都干過什么白癡的事情?
不過眼下看來,對話似乎沒有意義,只能讓雙方都稍微冷靜一下才行。
交手似乎無可避免。
“住手!”
就在陸淮正要做好出手準(zhǔn)備之時,【黑塔】卻是在忽然間掙脫了陸淮的保護(hù),沖上來攔在陸淮身前。
“你要是敢傷害小淮,我……”
“我,黑塔,和你不死不休!”
近乎是聲嘶力竭地喊出這句話,陸淮看著【黑塔】,有些愕然。
原來她也能說出這種威脅的話啊?
黃泉血色的雙瞳落在【黑塔】身上,她的表情忽然間微微一變,那翻涌席卷的力量狂潮,也在這一刻稍顯遲滯。
“……你的身上,有生命氣息的【存在】。”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黑塔】和陸淮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生命氣息的存在?
這個指的難道是……
【黑塔】率先反應(yīng)了過來,她下意識地低下了頭,有些遲疑地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而幾乎是是同一時間,黃泉身上那龐大的力量驟然散去,飄動的長發(fā)緩緩落下,浸染上深邃的紫色,屬于人類的那一面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十分抱歉,剛剛我有些過于冒犯了。”
“你不是那個家伙,或者說,你和那個家伙存在淵源,但,你在本質(zhì)上不是他。”
黃泉突然的變化,讓陸淮有些難以評價,哪怕是因為馬上要生死交戰(zhàn)而提起來的怨氣,此刻也沒辦法施加在她身上。
只能說,這種意識流的家伙的確很難交流。
“你剛剛說的生命氣息的存在,指的是……”
“便如你心中所想。”
陸淮話音未落,黃泉便直截了當(dāng)?shù)爻姓J(rèn)了。
一下子,原本還愣在原地的【黑塔】,反應(yīng)過來之后臉上便鋪滿了緋紅,急忙躲到了陸淮身后。
陸淮只覺得腦子還沒轉(zhuǎn)過圈來,他們只是普普通通地來這個美夢之地度個假,然而現(xiàn)在,卻被一個奇怪的家伙指出。
黑塔懷孕了?
然而,還沒來得及等陸淮露出笑容,黃泉有一次開口了。
“兩位,我勸你們還是盡早離開匹諾康尼為好。”
“啊,這又是為什么?”
嘴角的笑意有些壓抑不住,雖然面對黃泉陸淮想要再嚴(yán)肅一點(diǎn),可惜,身體不聽他的。
然而,當(dāng)黃泉說出接下來的話之后,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流螢小姐,還有知更鳥小姐,她們已經(jīng)死在夢中了。”
還沉浸于剛剛喜訊中的陸淮,聽聞此言,臉色微微一僵。
“你說的是……穹身邊的那個女孩,還有家族的那位,知更鳥小姐?”
黃泉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肯定。
“這怎么可能,知更鳥剛剛還和我們在一起,怎么可能會……”
“或許是知更鳥小姐離開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意外。”從陸淮身后探出頭來,【黑塔】臉上還殘留著微紅的余韻,但目光卻很是認(rèn)真。
“黃泉小姐說她們兩位死在了夢中,那是否意味著,現(xiàn)實中她們并未死亡呢?”
黃泉微微皺眉,搖了搖頭。
“我親眼看著那位流螢小姐被撕成了碎片,而無名客他們,也看到了知更鳥小姐,死在自己客房中的尸體,這與家族承諾的不同,在夢中死去,應(yīng)當(dāng)在現(xiàn)實醒來,而不是在夢中留下死亡的痕跡。”
“可終究是沒人看見現(xiàn)實中的她們,對嗎?”
【黑塔】追問之下,黃泉在短暫沉默后,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就對了,現(xiàn)實中若沒有查證,便不能證明夢中的死亡便是既定的現(xiàn)實,她們所謂的死亡,一定有其他解釋的原因……對了,黃泉小姐,你有收到鐘表匠的邀請嗎?”
“有,你們也是嗎?”黃泉直截了當(dāng)?shù)爻姓J(rèn)。
【黑塔】并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繼續(xù)說道:“既然如此,若她們的死亡別有用意,那么有可能,就是為了所謂鐘表匠的遺產(chǎn)。”
聽聞此言,黃泉微微皺眉,沉默許久后抬起頭。
“但,我親眼看到那個有著如剃刀般鋒利武器的怪物,刺穿了流螢小姐的身體,而據(jù)說知更鳥小姐身上也留下了同樣的傷疤,我實在無法將這種虐殺的行為,與所謂的寶藏聯(lián)系到一起。”
然而,【黑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黃泉小姐,還是那句話,假如我們無法證明她們在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死亡,那么,夢境中的一切,便不能相信所謂的眼見為實,畢竟在匹諾康尼,那些違反常識的事情,實在是過于常見了。”
“隨時隨地,保持懷疑。”
【黑塔】篤定著自己的想法,黃泉默然,許久之后輕輕嘆了口氣。
“該說,不愧是天才俱樂部的成員嗎,果然與普通人的腦回路不一樣,完全沒有人想到這一點(diǎn)。”
說著,黃泉望向陸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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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但匹諾康尼如今的局勢已經(jīng)變得錯綜復(fù)雜,兩位若不愿意深陷其中,那么越早離開越好。”
“嗯……多謝提醒,黃泉小姐。”
陸淮點(diǎn)了點(diǎn)頭,朝著黃泉道謝。
他早就由此打算,不如說,在從黃泉口中聽到黑塔的身體情況時,他就已經(jīng)歸心似箭了。
將【黑塔】柔軟的小手握緊在掌心之中,陸淮輕聲說道:“我們離開夢境。”
“誒?不是說去黃金的時刻再……”
“不,現(xiàn)在就走。”
之所以想要去黃金的時刻,是想要讓這邊家系的人知曉自己已經(jīng)離開了非游客區(qū)域,好讓他們了解自己并非忽然失蹤。
但這會兒陸淮等不下去了。
看到陸淮如此堅持的模樣,【黑塔】也沒多說什么,順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離開夢境的速度很快,家族的入夢池中施加了助眠的藥物,但只要覺得蘇醒,也會快速從沉眠之中醒來。
似乎只是眼前稍微黑了一下,有著流水的聲音于耳畔響起。
當(dāng)睜開眼睛時,已經(jīng)是燈光昏暗的房間內(nèi),桌上的留聲機(jī)內(nèi)回蕩著細(xì)微的白噪音,整個房間依舊如入夢前一般安靜。
正在陸淮準(zhǔn)備起身時,靠在他肩上的嬌小身體微微一動,下一刻,睡眼朦朧的黑塔撐起自己的身子,伸著懶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看著醒來的黑塔,陸淮下意識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小腹之上輕輕摸了摸。
纖細(xì)的手指擦去眼角慵懶的水光,黑塔看著一臉嚴(yán)肅的陸淮,不由得嗤笑一聲。
“怎么,那個家伙說的話,你還真信了?”
“她也沒必要跟我們?nèi)鲋e,再說了,哪怕她真是撒謊,可萬一謊言是真的呢?”
陸淮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看起來那叫一個認(rèn)真。
黑塔瞇起眼睛,在短暫沉默之后,伸出手抓住了陸淮的手腕。
“在夢里玩的開心嗎?”
自己的手被迫從黑塔的身上移開,陸淮怔了一下,想了想說道:“還好吧。”
“是嗎?那……”
“欺負(fù)【我】也很開心是吧?”
黑塔的語調(diào)顯然變了味道,多少有那么點(diǎn)‘險惡’。
壞了,秋后算賬了。
陸淮此刻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若是被博識尊發(fā)現(xiàn)了,或許能在這短暫幾秒鐘內(nèi)獲得天才俱樂部體驗卡。
“嗯……你明知道會被我欺負(fù)還把【自己】放出來,這不是故意的嗎?”
“所以,這不是我的問題,我只是按照你的意思做罷了。”
天衣無縫的回答!
然而,黑塔只是冷笑了一聲,這一笑讓陸淮背后一涼。
壞了,闖關(guān)失敗,要被罰了?
但陸淮可不會再給黑塔繼續(xù)這個話題的機(jī)會,他猛然從入夢池內(nèi)站起身,隨后一個彎腰,徑直將還坐在入夢池中的黑塔給抱了起來。
“咦……?”
猝不及防的舉動讓黑塔神色一變,她的目光落向陸淮。
“你做什么?”
“回家啊。”陸淮一本正經(jīng)。
“回家你抱我做什么?”
“你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不適合劇烈運(yùn)動。”
陸淮一句話,黑塔有些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走路也叫劇烈運(yùn)動?你有病吧!”
“算不算,等回了空間站,看了醫(yī)生再說。”
話音落下,不管懷中的黑塔還要說什么,陸淮不管不顧地踢開了房門,抱著她就朝著酒店樓下走去。
順著電梯一路向下,隔著玻璃便能夠看到大堂內(nèi)熙熙攘攘的人群。
黑塔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她抓著陸淮的胳膊開口道:“放我下來。”
“不放。”
“酒店人這么多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有什么奇怪的,他們都單身看不慣正常。”
“你現(xiàn)在怎么臉皮比我都厚?”
“謝謝夸獎。”
這一來二去,居然是把黑塔給整無語了。
從電梯上下來,陸淮無視掉周圍聚集而來的各種目光,徑直走向酒店大門。
然而就在這時,兩名身著黑衣的安保忽然上前,朝著陸淮伸出手。
“打擾了,陸先生,黑塔女士。”
“我們是獵犬家系的安保人員,兩位這是要離開嗎?”
看著眼前兩名神情肅然的男子,陸淮一挑眉:“哦,你們認(rèn)識我啊。”
“陸先生說笑了,星期日先生層囑咐過我們,您和黑塔女士是匹諾康尼的貴客,我們當(dāng)然不敢忘。”
那人說完后,朝著陸淮垂下頭,“不過,這里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匹諾康尼的夢境出現(xiàn)了一點(diǎn)小小的變故,為了兩位的安全著想,還請兩位暫留此地,家族承諾,一定會為兩位提供最好的服務(wù)。”
陸淮聞言,臉色微微一沉。
看來黃泉說的是真。
或許那個流螢的死亡對于家族來說或許只是一個意外,但……知更鳥就不一樣了。
她可是諧樂大典的主唱,沒了她,那可是異常嚴(yán)重的災(zāi)難
想起那個帶著他和【黑塔】登上筑夢邊境,對匹諾康尼虛幻的夢境抱有著積極想法的女孩,陸淮一時間也有些難以想象她居然會死在夢境中,也想去確認(rèn)看看現(xiàn)實中的她是否尚且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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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看了看在他懷中皺著眉,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的黑塔,陸淮搖了搖頭。
他這會兒沒有余地分心。
“夢境發(fā)生什么事了,是死人了嗎?”
陸淮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栐捵寖擅脖S行┐胧植患埃粫r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
“若是夢境中真的出現(xiàn)了死亡,那么我們現(xiàn)在原理匹諾康尼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吧,留在這里,你們要如何保證我和我妻子的安全?”
重重的壓力讓那兩名安保額頭上不由得滲出涔涔細(xì)汗,他們這個時候當(dāng)然不能承認(rèn)夢境中出現(xiàn)了死亡,若是傳播出去,對于家族是沉重的打擊。
可是……星期日沒教過他們?nèi)绾位貞?yīng)這個問題啊?
正在幾人焦灼之時,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就像是掐好了時間似的,適時地傳了進(jìn)來。
“服務(wù)要順其自然,不要讓我們的客人為難啊。”
修長的身軀似是神明的藝術(shù)品,星期日緩步走向陸淮的面前,伸出手來行以歉意的一禮。
“不好意思,是我沒有將事情講明白,讓家族的同僚們誤會了,我愿意承擔(dān)這一失誤的責(zé)任。”
星期日的臉上充盈著虔誠的微笑,似乎是在說……
有什么不滿,隨便罵我。
陸淮當(dāng)然也不可能真就擱這兒罵他了,沉默片刻后,輕嘆一口氣。
看著陸淮似乎并沒有置氣,星期日笑了笑。
“關(guān)于這件事,我的確還有幾句話要說,陸先生,黑塔女士,我們換個地方,可好?”
又要聊天。
陸淮有些頭疼,看了一眼已經(jīng)在前面帶路的星期日,正要抬腳。
“你放我下來!”
胳膊上被黑塔狠狠地擰了一把,陸淮這才順從了黑塔的意愿。
反正也夠了,只不過是一次小小的報復(fù)行動而已。
跟著星期日來到一處幽靜的洽談室,這里雖然距離大堂并不遠(yuǎn),但良好的隔音材料依舊讓這里顯得有著極好的保密性。
“雖然有點(diǎn)突兀,但,再開始我們的話題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
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黑塔和陸淮,星期日溫和一笑。
“若是夢境能夠彌補(bǔ)過往的遺憾,能夠?qū)崿F(xiàn)一切愿望,兩位會愿意長存于夢境之中嗎?”
話音落下,陸淮眉頭微微一皺。
然而,還未來記得說話,身旁的黑塔發(fā)出一陣狡黠的笑。
“該說不說,你和知更鳥真不愧是兄妹兩個,問的問題都是如出一轍,這算是心有靈犀嗎?”
“哦,知更鳥也問過兩位?”星期日有些驚訝,那副表情看起來斌不像是作假。
“對,知更鳥小姐問過我,我也回答過了,星期日先生想要聽的話,我可以再復(fù)述一遍。”
“我不會選擇長存于夢境之中,遺憾是過去的事情,夢想是未來的事情,但人活著是現(xiàn)在的事情,我在現(xiàn)實中有更重要的人和事,沒有太多時間用來做夢。”
陸淮聲音平和地說完這段話,頓了頓,有補(bǔ)充道。
“哪怕要彌補(bǔ)遺憾,實現(xiàn)愿望,也應(yīng)該憑借自己的本事去做,畢竟夢給的都是假的,難道還打算長眠不起嗎?那跟死了有什么區(qū)……”
說道最后一段話,陸淮忽然察覺到失言,迅速地住了嘴。
“抱歉。”
星期日沉默片刻,緩緩搖了搖頭。
“陸先生這樣想的啊,黑塔女士呢,也是嗎?”
一旁的黑塔正在擺弄著自己的頭發(fā),毫不在意地說:“雞湯這種東西他說就行了,就算我想法一致吧。”
星期日嘴角揚(yáng)起一絲淡淡的微笑,看起來多少有些黯淡。
“陸先生無需道歉,不過,從你的反應(yīng)來看,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了夢境中的死亡吧。”
陸淮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星期日目光顫動著,低聲開口。
“我的妹妹知更鳥,她是同諧最虔誠,最博愛的子民,她明明應(yīng)該應(yīng)該生活在最為溫暖的陽光之下,可現(xiàn)在……”
“她卻死在了匹諾康尼的陰影之中……”
帶著白色手套的指尖緊緊地抓著沙發(fā)的扶手,能夠看到星期日的身子都在顫抖。
妹妹的死亡,帶給他的悲痛無比劇烈,然而作為諧樂大典的主辦者,他無法在眾人面前流下一滴眼淚,甚至連為知更鳥發(fā)出一聲嘆息的時間都沒有。
陸淮看著星期日,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
作為兄長,星期日的悲痛自然真實,但這豈不是意味著……、
知更鳥在現(xiàn)實之中,也已經(jīng)死亡了?
短暫的喘息之后,星期日恢復(fù)了往日的沉穩(wěn),他臉色平靜,只是說話的聲音稍微帶了一點(diǎn)喑啞。
“匹諾康尼的夢境受到同諧的庇護(hù),能夠在夢中殺人,必然有著超凡的力量,或許與同諧相悖,或許……”
“能夠無視憶質(zhì)。”
當(dāng)著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陸淮眉頭總算是舒展開了。
呵,原來如此,在這兒等著呢。
“所以說,星期日先生,你是在懷疑我?”
陸淮望向星期日,輕描淡寫地問道。
他對于記憶的特攻,在星海之間并非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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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殺了那么多焚化工,想瞞也瞞不住。
星期日沉默著,他并未迎上陸淮的視線,一直垂眸似是在思考著什么。
許久之后,星期日站起身來,向著陸淮和黑塔鞠了一躬。
“抱歉,耽擱兩位時間了。”
“稍后我會向其他家系囑咐,安排兩位返程。”
星期日的變化讓陸淮一時間有些疑惑。
剛剛在那種悲痛的情緒之下,陸淮還以為他戳破窗戶紙后,星期日馬上就要暴走進(jìn)二階段變身成類似于巨型BOSS之類的東西跟他打一架呢。
不過當(dāng)然,眼下這種情況自然是最好的。
站起身來,陸淮看向星期日,那張俊秀的臉龐上,滿溢著藏不住的疲憊之色。
“星期日先生。”陸淮想了想,想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祝你能早點(diǎn)找到兇手吧。”
“我一定會的。”星期日頷首,隨后他抬起頭,望向陸淮。
“還有最后一件事情,夢主歌斐木先生提到過他想要見陸先生一面,不知陸先生意下如何?當(dāng)然,這只是簡單的邀請,陸先生拒絕也是無妨的。”
“是嗎?”陸淮看了眼黑塔,隨后說道,“真不好意思,既然無妨,那我還是婉拒了哈。”
他真不想繼續(xù)在匹諾康尼浪費(fèi)時間了。
星期日并未介懷,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伸出手,做出請的姿勢。
三人重新回到酒店大堂之中,而就當(dāng)他們準(zhǔn)備分別時,一旁的通道之中,幾個熟悉的身影想著這邊走來。
“星期日先生,我們……誒,陸淮,還有黑塔女士?”
來的人正是星穹列車的領(lǐng)航員姬子,倒不如說,除了丹恒和帕姆之外,列車全員此刻都已經(jīng)到場了。
“黑塔女士也來了啊。”瓦爾特的目光中帶著一絲驚異,似乎是沒有想到黑塔居然會跑來匹諾康尼。
“啊!陸淮!你在這里,太好了!”
忽然間,穹從人群中鉆了出來,他滿臉激動地跑到陸淮面前,抓住陸淮的手。
“看見我的好兄弟我就放心了,有你和黑塔女士在,我們一定能查清這次殺人事件的真兇,匹諾康尼的陰影將無處遁形!”
穹那副欣喜的模樣讓陸淮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望向一旁的姬子。
迎上陸淮的視線,姬子上前一步。
“你和黑塔女士應(yīng)該也聽聞了吧,流螢小姐和知更鳥小姐于夢中死亡,在這之后必然有一個巨大的陰謀,我們現(xiàn)在與家族合作,嘗試查清夢死背后的真相,也算是為了此刻尚在夢境之中游客們的安全吧。”
“對,就是這樣!”
姬子解釋完之后,穹趕緊點(diǎn)頭,“好大哥,你跟黑塔女士都在,拜托你了,幫幫忙吧!”
穹從未有過如此真誠的懇求,陸淮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而就在此刻,瓦爾特似乎察覺到了一些異樣,他走上前來,按住了穹的肩膀。
“陸淮,你和黑塔女士打算離開匹諾康尼了嗎?”
陸淮抬頭望向瓦爾特,短暫猶豫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
“啊,你這就要走了?”穹有些難以接受,他趕緊將目光投向黑塔。
“黑塔女士!別走啊!”
然而黑塔卻是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伸出手挽住了陸淮的胳膊。
“真是不好意思,我聽他的。”
陸淮沒有再去看難以接受現(xiàn)實的穹,而是向著瓦爾特說道:“我有不得不走的理由,真是很抱歉,本應(yīng)幫你們來著。”
“不,這是列車組和家族之間的合作,你和黑塔女士過于顯眼,不適合插足其中,離開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瓦爾特很是豁達(dá),他朝著陸淮伸出手,兩人緊緊握住。
“下次見。”
“嗯,下次見。”
離開之前,陸淮看了一眼穹,看著那像是被拋棄的小狗一般,用哀求的目光望著自己的穹。
他嘆了口氣。
……
躍遷艦上。
“怎么,舍不得走?”
暖色調(diào)的燈光下,黑塔嬌小的身子蜷縮在柔軟的沙發(fā)內(nèi),踢掉鞋子的嬌嫩雙腳搭在陸淮的腿上,正在漫不經(jīng)心地劃著手機(jī)。
陸淮沉著臉,許久之后開口道。
“黑塔,待會兒躍遷回空間站后,你先坐太空電梯回家吧。”
劃著手機(jī)的手指微微一頓,黑塔的目光落在陸淮身上,片刻后哼哼一笑。
“怎么,把我送回去,你又打算回匹諾康尼?星核小子求你兩句你又忍不住了?”
“不,在下車之前我答應(yīng)過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谋M管開口。”陸淮轉(zhuǎn)過頭,迎上黑塔的視線,“我不能食言。”
黑塔沉默了,她瞥了陸淮一眼,隨后坐起身子。
“不能食言你急著回去做什么?留下幫他們把事情處理了不就行了?”
“我得先把你送回去。”
“又是我又是我,你覺得我很添亂?還是說覺得我是什么不堪一擊的弱女子了?”
黑塔直起身子,狠狠地瞪著陸淮,那副生硬的語氣顯然是有些生氣了。
“你也看到了,我們遇到的那個黃泉,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令使,而且比起一般的令使要強(qiáng)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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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的語調(diào)依舊那般平靜,似乎是在安撫著黑塔有點(diǎn)上火的情緒。
“假如她不是幕后黑手,那就意味著匹諾康尼還有另外一個同樣不可小覷的存在,我不想讓你涉險。”
“不想讓我涉險,那你呢,你涉險就沒問題了是嗎?”
“我不一樣。”
“你有什么不一樣?不怕死嗎?”
“不。”陸淮抬起頭,他直視著黑塔顫動的眼眸,開口道。
“我比他們都要強(qiáng)。”
寂靜的氛圍落在兩人的之間,黑塔那充斥著怨氣的雙眸中似是有波光瀲滟著。
漸漸地,她身上強(qiáng)硬的氣場散去了。
纖細(xì)的手指在沙發(fā)上挪動著,黑塔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指尖一點(diǎn)一點(diǎn)落在陸淮的手上。
她輕撫著陸淮的手腕,以及那條銀色的手鏈,低聲問道。
“如果我說讓你別去,你會聽嗎?”
黑塔低著頭,沒有去看陸淮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答案是什么。
而也不出她所料,陸淮沒有說話。
“哼。”
賭氣般地哼了一聲,黑塔松開了陸淮的手腕,刻意地朝著一旁挪了挪,跟陸淮拉開距離。
“孩子以后要是跟你一樣是個死腦筋,到時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陸淮聞言,不禁莞爾。
“放心吧,孩子一定會跟你一樣聰明。”
黑塔還想說什么,而就在此刻,提示躍遷準(zhǔn)備開始的燈光已經(jīng)亮起。
沉默片刻,在躍遷開始之前,黑塔又挪了回去,靠在陸淮的肩膀之上。
握住黑塔的手,陸淮沒有多說什么,兩人就這般一言不發(fā),靜待躍遷。
下一刻,一瞬間的失重感猛然來襲,早已閉上雙眼的陸淮只覺得還不到三個呼吸的時間,躍遷便已經(jīng)完成。
“黑塔,你先聯(lián)絡(luò)艾絲妲,然后……”
慢慢睜開眼,陸淮準(zhǔn)備將黑塔安頓好之后便重新躍遷。
然而,當(dāng)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之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昏暗的燈光,整潔的沙發(fā),黑色的雕像,漂浮的夢泡……
這里是……匹諾康尼的客房?!
猛然站起身,陸淮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頰。
不是做夢……不對,就是做夢!
以眼下這個情況來看,他在夢中就沒有出去過!
“怎么可能……”
陸淮捂住了嘴巴,心中暗暗吃驚。
匹諾康尼的夢境究竟有何種魔力,居然連他這個老手都在這里吃了虧。
想來想去沒有頭緒,陸淮最終眼神一沉,上前去一腳踹開客房大門。
彎彎繞繞,夢中的白日夢酒店果然沒有修繕完畢,路上到處都是堆積的夢泡,無法通行的斷頭路,四處還游蕩著詭異的怪物,那些似乎是被稱為驚夢劇團(tuán)的一種生物,以及其他的怪異迷因。
繞開這群莫名其妙的存在,稍微花了一番力氣,陸淮總算是離開了白日夢酒店。
踏出酒店的一瞬間,喧囂的聲音就如席卷而來的熱浪,夢境中的匹諾康尼依舊是那樣的歡快熱鬧,沉醉于不會蘇醒的美酒之中。
永遠(yuǎn)不知險惡將至。
走在路上,陸淮拿出手機(jī),向著黑塔發(fā)出消息。
沒有回應(yīng)。
這讓陸淮的臉色無比陰沉。
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一陣驚呼。
“咦?陸……陸淮?”
聽到熟悉的聲音,陸淮轉(zhuǎn)頭望去,不由得微微一怔。
“……是你們?”
剛剛發(fā)出聲音的是三月七,而穹和姬子也緊隨其后。
“這里……”
“我的好哥哥!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
陸淮正想開口發(fā)問,結(jié)果穹二話不說直接就撲了上來。
陸淮不閃不避,就這樣讓穹撲在他的身上,他站在原地,像是發(fā)呆。
等等,穹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離開的時候,穹曾向他請求留下來協(xié)助調(diào)查命案,所以說……
他真的離開了,躍遷是真的?
嘖,該死的,有點(diǎn)分不清了。
“陸淮,你怎么回來了?”姬子走上前,眉宇間有著幾分關(guān)心之色。
“……很難解釋。”陸淮搖了搖頭,隨后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我們已經(jīng)查清楚了!星期日現(xiàn)身就是幕后主使!”三月七情緒激動地上前,“我們現(xiàn)在要去匹諾康尼大劇院,要是沒猜錯,肯定是一場惡戰(zhàn)了!”
星期日?
陸淮捂住了腦袋。
怎么越來越糊涂了。
“姬子阿姐,我離開匹諾康尼到現(xiàn)在過了多久?”陸淮皺起眉問道。
“應(yīng)該有八個系統(tǒng)吧,怎么了?”
八個系統(tǒng)時……
在陸淮看來,他度過的時間甚至連十分鐘都不到。
短暫思索后,整理了一下現(xiàn)狀,陸淮深吸一口氣。
“走吧,我們?nèi)テブZ康尼大劇院。”
夢境的流向,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
但也無妨,假如將夢境比作一場游戲,現(xiàn)在擔(dān)任BOSS的星期日就是解決卡關(guān)的鑰匙。
沒有經(jīng)歷這段時間以來發(fā)生的事件,對于星期日陸淮略感抱歉,但這也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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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dá)成一致之后,四人便立刻動身,朝著劇院趕了過去。
而就在動身之時,陸淮察覺到身后略有異樣。
他抬頭看去,在她身后,匹諾康尼的大街,廣告牌,流動的攤位,往返的交通工具之上,卻是站滿了一群黑色的,酷似烏鴉的飛鳥。
“怎么了,陸淮?”
看到陸淮的遲疑,穹停下來問道。
“你沒看到嗎?”陸淮皺起眉,輕聲問道。
“什么?”順著陸淮的視線,穹上下打量了一番,卻是滿臉疑惑。
可以肯定,他什么都看不到。
“你知道匹諾康尼有一種黑色的鳥嗎?”見此情景,陸淮也沒有猶豫,直接開口問。
“黑色的鳥……哦,你是說隱夜鶇嗎,我聽說那是一個家族的象征,好像在某些地方時能看到。”穹解釋道。
“有什么問題嗎?”
“……不,沒什么。”陸淮淡淡地?fù)u了搖頭。
只有他能看到的隱夜鶇,似乎在向他傳達(dá)著某種信息。
在這個時候,陸淮莫名地想到了一個名字。
夢主,歌斐木。
……
接下來的事情,發(fā)展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匹諾康尼最終的BOSS的確是星期日,而且他早已經(jīng)投靠了【秩序】,甚至篡奪了齊響詩班的權(quán)柄,化身成為巨大的神主日。
這一戰(zhàn)也是出乎意料,出乎意料的艱苦,出乎意料的戛然而止。
當(dāng)陸淮以為必須付出一些代價才能夠戰(zhàn)勝已然代行秩序的星期日時,那高天之中,雷霆與怒濤席卷而來,似是從九天而落的銀河,重創(chuàng)神主日。
看著那漫天爭流的飛舸,浩浩蕩蕩迎空而來,龍化的丹恒與神君并立的景元出手,僅僅是在一瞬間,便鎮(zhèn)壓了神主日。
當(dāng)星期日的陰謀告破之后,陸淮走出匹諾康尼大劇院的拱門,而在大門之外,黑塔就站在那里,似乎早就在等著他。
一切便這般荒誕地落幕了。
“真是辛苦了,天將兄。”
酒店大堂之內(nèi),景元朝著陸淮拱手,他看起來心情不錯。
“所以,仙舟早就知道匹諾康尼有這種大麻煩,因此才不赴約?”陸淮看起來心情就沒有那么美麗了。
“哈哈哈,哪里哪里,我這也是收到結(jié)盟玉兆的訊號才趕來,天將兄是我仙舟的恩人,若早知匹諾康尼是個火坑,我就算親自跑一趟,也不至于讓天將兄涉險啊。”
看著陸淮那副質(zhì)疑的表情,景元倒是開懷大笑。
“真可惜,接下來匹諾康尼應(yīng)該會稍微修整一下,我原本還想趁此良機(jī),好好放個假呢。”
景元的語氣不無遺憾,隨后他轉(zhuǎn)頭望向陸淮。
“天將兄覺得匹諾康尼如何?”
“沒這么多破事兒的話,的確還不錯。”
“那,天將兄。”
“你可愿意長久地生活于這片夢境之中?”
“我……”
陸淮正要說話,忽然一怔。
這個問題為什么總覺得有種既視感?
直到景元揚(yáng)長而去,黑塔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胳膊,陸淮這才反應(yīng)過來。
至少匹諾康尼的事情算是結(jié)束了,接下來……
可以回家了吧。
當(dāng)穿過重疊的空間,躍遷返回湛藍(lán)星之時,倫蒂尼恩已然臨近傍晚。
坐在庭院內(nèi)的秋千之上,陸淮怔怔地看著眼前在晚風(fēng)中飄搖的桔梗花群,他的思緒有些放空。
相比于這一趟喧囂的旅程,家里面安靜地實在是讓人有些感動。
隱隱的有一絲倦意浮現(xiàn),陸淮的視線飄忽不定,一片桔梗花瓣隨風(fēng)零落,飄飄忽忽,落在他的鼻尖。
伸出手,陸淮將那花瓣摘了下來,而就在這時,一陣細(xì)微的“沙沙”聲傳入他的耳中。
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擋視線接觸到那邊,陸淮只覺得似乎時間在這一刻凝滯了。
秋千的不遠(yuǎn)處有著一張小小的石桌,而此刻,石桌旁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深棕色的大衣包裹著她略顯佝僂的身體,那一頭灰白的頭發(fā),掩藏著額間時間的痕跡。
看著那邊的人趴在石桌上,手中握著一支翎毛筆,陸淮沉默許久。
“在做什么呢……”
“外婆?”
沙沙聲停下,席昂夫人抬起頭,那雙飽含歲月的雙眸倒映著陸淮的身影,片刻后神秘一笑。
“在寫遺書呢。”
陸淮眼神一變,旋即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要總是開這種玩笑啊。”
“我哪有開玩笑,我認(rèn)真的。”席昂夫人略顯不滿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每個人一輩子都應(yīng)該留下兩封遺書,一封是在年輕的時候,一封是在年老的時候。”
“年輕時的藝術(shù)寫給自己,年老時的遺書寫給家人,懂不懂啊?”
陸淮笑了笑。
“那寫家書不就好了嗎,為什么非得寫這種東西?”
“因為只有當(dāng)你面對那件事情的時候,你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席昂夫人仰起頭,看起來有些得意,她站起身來。
“別小看我,在普魯萊希特大學(xué)我選修的可是社會學(xué),這種事情我有研究的,怎么樣,你要不也寫一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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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沉默的陸淮,席昂夫人瞇起眼睛,溫和地笑了笑。
“我去做飯了。”
看著席昂夫人的背影回到家中,陸淮默然片刻,他從秋千上站了起來,走向那張石桌。
石桌上放著一疊信箋紙,是淺淺的暖黃色,信紙的角落用淡紫色的線條勾勒出了簡易的桔梗花。
坐在椅子上,陸淮手中握著筆,他看著眼前的信紙,一片默然,時間似乎在此刻停滯。
【先生,需要幫助嗎】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陸淮的指尖微微一顫,他視線向下,落在他手中所握著的那支鋼筆之上。
“……”
“不,我自己來就好。”
陸淮話音落下,他也不再出聲。
片刻后,席昂夫人的身影再度出現(xiàn)在門口,她來提醒陸淮黑塔那邊的工作應(yīng)該結(jié)束了,讓陸淮去接黑塔回家。
應(yīng)了一聲,陸淮起身,看著停在籬笆外面的那一輛銀灰色轎車,沒多做猶豫,走了上去。
倫蒂尼恩的大街上,陸淮看著窗外的一側(cè)的古樸建筑,報童三三兩兩奔波于大街之上,遠(yuǎn)處的工廠挺立的煙囪冒著濃重的煙霧。
收回視線,陸淮看向另一側(cè),天空之下,高樓大廈林立著,深色的玻璃外墻折射著刺眼的天光。
一條街道,似乎將時間在此分隔。
車子緩緩?fù)?吭陉懟矗懟纯粗矍昂陚サ拇箝T,以及大門外石柱之上的文字。
黑塔研究院。
打開車門,陸淮剛從車上下來,便看到從研究院大門中央,那一條寬闊正道之上,一群人簇?fù)碇粋嬌小的身影向著這邊走來。
他看見薛丁格皺著眉頭,雙手并用地高聲講解著自己的發(fā)現(xiàn),長庚手中托著平板電腦,核對薛丁格所說出的數(shù)據(jù),而多蘿西則是拿著筆和筆記本,飛快記錄著談話。
在他們身后,玻厄,弗爾曼,一行人一人不少,以及……
走在最中央的黑塔。
“嗨,老師!”
人群中,長庚看到了大門外的陸淮,揚(yáng)起手中的平板電腦,奮力地?fù)]了揮手。
陸淮笑了笑,揮手示意。
“你離得剛剛好,今天的研究提前完成了,還擔(dān)心你會不會讓院長等呢。”
長庚滿面春風(fēng)地站在陸淮面前,笑著說道。
陸淮望著長庚,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長庚的肩膀。
“好久不見。”
長庚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陸淮。
“老師你在說什么?喝多了?”
話音未落,多蘿西忽然上前扯開長庚。
“瞎說什么啊,院長還在這兒呢!”
看著扯走的長庚,陸淮收回了視線,隨后。
迎上了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望向他的黑塔的目光。
黑塔看著陸淮,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揚(yáng)起嘴角輕輕一笑。
陸淮默然,側(cè)過身,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走吧。”
陸淮垂下視線。
“我們回家。”
……
返程路上,黑塔向他談起今天的研究,學(xué)生們論文的影響因子,國際同盟申請的無聊課題……
她的語氣平淡而又自然,似乎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日常,曾經(jīng)已經(jīng)渡過了許多個這樣的一天,而未來,依舊會如此安靜地蔓延。
回到家中,陸淮讓黑塔先去洗漱,自己去了廚房,給席昂夫人搭把手。
端著餐盤走出來時,陸淮的視線不經(jīng)意劃過博物架,架子上整齊地放著放著一些書本,以及玻璃和金屬制成的小擺件,而在博物架的中央,放著一枚精致的相框。
里面裝著的,是婚禮上兩人的照片。
腳步在此刻只是停留了一瞬,陸淮收回了視線,走向餐廳。
飯桌上,席昂夫人一改她平日里“淑女”的形象,聊著她那似乎永遠(yuǎn)說不完的日常趣聞。
例如她昨天旁觀路德維希的學(xué)術(shù)演講,結(jié)果就看到了反對派朝著講臺上扔香蕉皮和馬鈴薯。
評價為,學(xué)術(shù)派閥之間的斗爭比政黨有過之無不及。
再例如那座蒲公英劇院,自從上次失火的事件后,劇院負(fù)責(zé)人申請在附近新增了三個消防栓用來表明自己對于事故的重視。
結(jié)果前幾天,地下水管道破裂,劇院又被水給淹了。
溫暖燈光下,歡快的笑聲與餐具清脆的聲響交織著,席昂夫人聊著那些趣事,她的視線一刻也沒有從陸淮和黑塔身上離開,眼底盡是溫柔。
陸淮嘴角微微上揚(yáng)著,他低著頭,看著眼前桌上那一碗南瓜粥,飄散而出的熱氣讓他的眼睛有些微的模糊。
忽然,柔軟的指尖觸及他的眼角,陸淮下意識偏過頭,卻見黑塔正歪頭看著他,臉上帶著微妙的笑。
“怎么了,誰欺負(fù)你了?”白皙的手指在陸淮面前晃了晃,那指尖上,分明有著淺淺的濕潤。
陸淮眨了眨眼,收回視線笑著說:“除了你還能有誰?”
“小陸,這可不行。”席昂夫人敲了敲桌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一個大男人怎么能整天被自己妻子欺負(fù)呢?別擔(dān)心,我對黑塔那可太熟悉了,有時間我來教你怎么對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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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當(dāng)著黑塔的面大聲密謀,然而黑塔確實毫不在意,她挽著自己的頭發(fā),挑釁似的看了陸淮一眼。
“沒關(guān)系,就算知道了也沒用,他可不敢。”
“問你話呢,敢不敢?”
迎上黑塔的視線,陸淮沉思片刻,隨后和煦地一笑,沒有言語。
見狀,席昂夫人嘖了一聲,嘆了口氣。
“沒救了。”
……
晚飯后,三人一同在泰文河畔散步,遠(yuǎn)遠(yuǎn)地,陸淮看到了那個孤獨(dú)的山坡,在那個位置,似乎當(dāng)屬最接近天空。
回家后夜色已深,席昂夫人年紀(jì)大了,沒多聊兩句便準(zhǔn)備去睡覺。
庭院之中,黑塔坐在秋千之上,仰頭望著天空,似乎是在思考晨間的課題。
陸淮從房間內(nèi)走出來,他扶住秋千的花索,坐在黑塔的身邊。
天空中一道流星劃過,陸淮看著那轉(zhuǎn)瞬即逝的星光,不由感慨。
“這流星飛的真快,還沒看清就消失了。”
“如果能多停留一會兒就好了。”
黑塔的目光想著陸淮偏了偏,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流星想停下來,要么就是在高溫中燃燒成粉塵,要么就是和其他天體相撞,不過哪怕是這樣,停下來也只是在相對的參照系上。”
“好看嗎?好看就對了,好看的東西可停不下來。”
陸淮遲遲沒有回應(yīng),黑塔看著他那緘默的臉龐,許久后問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陸淮低下頭望向黑塔,沉默些許。
“想到之前曾看過的一本書。”
“魔鬼和神明打賭,要去誘騙一個矛盾的靈魂,魔鬼會給予那個靈魂一切想要的東西,若是靈魂因為那些誘惑得到了滿足,只需要說一聲—‘真美啊,請在此刻停留’,他就會作為打賭的賭注,落入魔鬼的手中。”
“所以神明勝利的條件是他抵擋所有的誘惑?那個神是悲悼伶人飛升了是吧。”黑塔嗤笑一聲,“后來呢,誰贏了?”
“他獲得了年輕,獲得了愛情,獲得了財富,他一生經(jīng)歷過波瀾壯闊的游冶,熱戀,政務(wù),他在魔鬼的放縱下屢屢作惡,而后又建功立業(yè),但他始終沒有得到滿足,最終甚至被憂愁吹瞎了眼睛。”
“嗯哼,你別說,還挺厲害,哦不……應(yīng)該說野心挺大,不錯。”黑塔看起來似乎還挺滿意,“所以說,最終他抱著遺憾進(jìn)了墳?zāi)梗巧衩鳙@得了賭局的勝利?”
陸淮輕輕搖了搖頭。
“經(jīng)歷過史詩一般的人生后,百歲高齡的他沒有得到滿足,而且已經(jīng)雙目失明,變得昏聵顢頇,而有一天,她聽到了鬼怪們肆虐于自己的庭院之中,為他挖掘墓道,但早已不清醒的他卻以為那是民夫們圍墾攔海大堤的聲音么人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說出了那句話。”
“真美啊,請在此刻停留。”
夜晚的風(fēng)從兩人之間吹過,黑塔看著陸淮的臉龐,她一開始時的慵懶與漫不經(jīng)心此刻已然散去許多。
“所以……是魔鬼贏了?”
“不,神明沒有遵守規(guī)則,帶著他的靈魂上了天堂,或者說也算是遵守了規(guī)則,因為他終究沒有敗在魔鬼的誘惑里面,而是滿足于自己的幻想之中。”
“他是一個矛盾的靈魂,一個人類,他夾雜在魔鬼于神明之間,被神明青睞卻不信仰神明,他翻譯神學(xué)的典籍,卻將‘太初有道’翻譯做‘太初有為’,始終相信人類自己的作為,才是拯救一切的基石。”
“人不能敗給誘惑。”
深吸一口氣,陸淮的掌心忽然握住了黑塔的手,他似是確定般的重復(fù)道,“人不能敗給誘惑,無論它多么美麗,都不應(yīng)再停留在那里,人應(yīng)該面對現(xiàn)實的。”
“是這樣的吧?”
黑塔默然,她低下頭,自己的手被陸淮緊緊抓在掌心之中,而那抓著她的手,正在微微顫抖著。
“你會離開,對嗎?”
冷不丁一句話,陸淮的渾身頓了一下,下意識看向黑塔。
然而黑塔只是歪過頭笑了笑。
“我以前經(jīng)常這樣問你,對不對?”
她說得很是隨意,好像剛剛那句話只是開了個玩笑。
深秋的風(fēng)在此刻夾雜了些許冷意,吹動著黑塔的長發(fā)。
陸淮沉默著,許久后看向黑塔,微微一笑。
“起風(fēng)了,回家吧。”
伸手?jǐn)堖^黑塔的肩膀,陸淮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隨后牽著她的手站起身。
而就在這時,他的胳膊被拉住了,陸淮下意識回過頭,卻見黑塔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她挽著陸淮的胳膊,嬌小的身子前傾著貼上來,她的手指輕撫著自己嬌嫩的唇瓣,輕聲說道。
“親這里。”
溫軟的聲音回蕩在耳旁,陸淮站在原地,夜風(fēng)吹拂之間,他的身影似是在微微晃動著。
許久之后,陸淮彎下腰,攬住黑塔的身子。
“先回家。”
并沒有像往日那般我行我素,黑塔點(diǎn)了點(diǎn)頭,毫不猶豫地站起了身。
回到家中洗漱之后,陸淮看著黑塔換上那身單薄的雪白睡裙,他坐在床邊,許久之后正欲起身,手腕被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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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一個問題。”
躺在床上,黑塔看著陸淮,紫色的眼眸似是深邃的夜空,浸潤著星辰。
陸淮沒有說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只見黑塔笑了笑,她拉著陸淮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隨后輕聲問道。
“想過孩子叫什么嗎?”
驟然之間,陸淮的渾身似是觸電般微微一顫,他看向黑塔,目光中有著毫不掩飾的驚訝與難以置信。
沒有在乎陸淮的神情,黑塔有些神秘地說道:“我其實已經(jīng)想好了名字,要不你猜猜我想的是什么?”
陸淮看著黑塔的眼睛,紫色的深潭似是要讓他沉浸其中。
許久之后,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很晚了,明天再說。”
他站起身,轉(zhuǎn)過頭背對黑塔,沒再去看她的神情。
“你先睡吧,我出去一下。”
身后是久久的寧靜,許久之后,才傳來輕輕一聲。
“嗯。”
走出房間,踩著木質(zhì)的樓梯,陸淮一步步地從二樓走下。
他的身形有些搖晃,總覺得站立不穩(wěn)。
【先生,需要幫助嗎?】
熟悉的聲音再度于耳畔響起,陸淮搖了搖頭。
“不,我自己來就好。”
走下樓,陸淮推開了家門,微涼的夜風(fēng)撲面而來,屋檐下那盞淡黃色的燈光,映照著不遠(yuǎn)處,秋千旁邊的一個身影。
看著坐在石桌旁的席昂夫人,陸淮頓了頓,開口道。
“在做什么呢,外婆?”
“在寫遺書呢。”席昂夫人抬頭應(yīng)了一聲。
陸淮沒有言語,他沉默地看著席昂夫人,指尖在發(fā)顫。
“每個人一輩子都應(yīng)該留下兩封遺書,一封是在年輕的時候,一封是在年老的時候。”
“年輕時的藝術(shù)寫給自己,年老時的遺書寫給家人。”
席昂夫人站起身來,慢慢地走到陸淮的身邊。
她抬起頭,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陸淮的臉龐,面容上盡是溫柔的微笑。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跟黑塔,可以好好的。”
陸淮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想回應(yīng),但不知為何有些說不出話來。
收回手,席昂夫人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身后,籬笆的外面是茫茫無盡的夜色,家門口那盞淡黃色的小燈,找不到那漆黑的邊界。
“晚上天涼,注意保暖,不要感冒。”
席昂夫人低下頭,幫陸淮整理好了衣服,輕輕撫去那細(xì)微的褶皺,隨后迎上陸淮的視線。
“要照顧好自己。”
“……”
“嗯,知道了,外婆。”
……
走出院子,陸淮打開了停靠在院落外汽車的車門,坐了進(jìn)去。
右手緊握著方向盤,他的左手似乎是在顫抖,試了好幾次才打著火。
喧囂的引擎聲粗暴地傳入這個寂夜,刺眼的車燈照向前方,那淹沒于桔梗花叢中的小路綿延向前,隱于黑暗,似是沒有盡頭。
陸淮的視線落向那無垠的夜色,恍惚間,他似乎從視野的角落,捕捉到了一絲光亮。
院子內(nèi),小屋二樓的燈光昏黃,透過窗戶,映照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她坐在窗邊,似乎是察覺到陸淮的視線,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輕輕晃動,指尖不經(jīng)意地落玻璃上,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
似是道別。
陸淮看著她,許久之后,收回視線。
伴隨著一陣轟鳴聲,轎車前行,沿著那沒有通行痕跡的小路,駛向桔梗花海的深處。
暗紅色的尾燈相擁著路上的塵埃,從后視鏡中,陸淮看著那溫柔的燈光緩緩湮沒于黑夜之中。
漸漸地,再也聽不見黑塔指尖觸及窗戶時的回響。
道路兩側(cè)的桔梗花于夜風(fēng)中零落,月光照在路上,似是落滿了時間的霜。
【先生,需要幫助嗎】
鋼筆被放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陸淮抬起視線,望向遠(yuǎn)處的夜空。
許久的沉默之后,他開口道。
“不,我自己來就好。”
【……】
【了解,先生】
【一路順風(fēng)】
當(dāng)話音落下后,陸淮的視線望向身旁的副駕駛位。
那里空無一物。
深吸一口氣,陸淮的指尖敲擊著方向盤,而下一刻,他的手中多出來一個平平無奇的茶缸。
【感性認(rèn)知】
【——毫無疑問,這是能夠讓有機(jī)生物于現(xiàn)實之中精力充沛的東西】
【但或許它真正的意義,是給予一場真實的夢境?】
【在夢里,你穿越山海】
【在夢里,你橫跨寰宇】
【在夢里,你會晤星神】
【夢境之中,你無所不能】
仰起頭,陸淮將茶缸中向來只有一半的黑咖啡一飲而盡,而當(dāng)最后一滴咖啡入口,那個茶缸之中,再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我該停留的【此刻】,不在這里。”
低聲喃喃著,陸淮踩下油門,引擎在此刻發(fā)出轟鳴,銀灰色的轎車爆發(fā)出一陣不屬于它的速度,周圍的景象猶如混亂的顏料盒飛速倒退著。
下一刻,周圍的一切,都在坍縮。
陸淮感到自己的身體在墜落,耳畔似是有沉入水中的響動,一切都在向著某種不真實的表象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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