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高二七班為我們帶來的合唱歌曲——《飛鳥》!
一束亮白的燈光打下,女高音緩緩流出,琺露珊雙手抱著話筒,一步一步在舞臺上向前走去。
僅一束的燈光將她籠住,隔開了與眾人的距離,摤撦x光灑在她淡藍色的發絲上,仿佛為她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外紗。
緊接著琴音起,指揮棒揮舞,黑白鍵起落。漸漸激烈的樂曲聲如百鳥啼鳴,從四面八方匯成一股,最終在一聲極利的鳴聲過后倏地靜下來。
合唱開始。
男女聲糅合在一起,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隊伍揮舞著手上的紅花。在燈光的照耀下,花瓣紅得妖艷,襯得所有人的臉色慘白。
賽諾和柯萊站在臺下,因為他們到這里的時間太晚,已經來不及跟上班里的彩排,只能坐在臺下乖乖當觀眾。
不過,觀眾也有自己的任務。
臺上的白夜被燈光晃得有些睜不開眼睛,他瞇了瞇眼,在臺下搜尋到賽諾的身影,他將右手的紅花輕輕晃了晃,與賽諾對視一眼。
賽諾會意,悄悄掩進了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見。
樂曲到了高潮部分,高音部分仿佛沒有盡頭,所有人憋紅著臉扯著嗓子往上喊。
紅花的排列開始不規整起來,搖晃著,像浪花。
[我在暴風雨中被扎得千瘡百孔]
同學們臉上都掛著夸張的笑容,嘴里卻念著與表情毫不匹配的歌詞。
[幕布落下,遮掩住我的身體]
意外就是在這一瞬間發生的,老舊的幕布發出了刺耳的聲響,大紅的布料“刺啦”撕開,落下來將舞臺罩住。
臺下沸騰起來,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故驚在原地。有人想要沖上臺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無法動作。
[齒條旋轉,于是我再次重生]
一個嬌小的身影利落地跳到臺上,沒人看見她是從哪里出現的。她將雙手背在身后,嘴里哼著歌,一蹦一跳地走進被幕布掩蓋的人群。
幕布下在蠕動,所有人拼了命想要出來,卻無一人成功。
“找到你啦~”
女孩突然停步,彎下腰掀開幕布的一角,笑吟吟地望向癱坐在那里的人。
正是卡卡塔。
“來,跟我走吧……”
女孩伸出右手,聲音具有蠱惑人的魔力。
卡卡塔雙眼失神,呆滯地伸出手搭在女孩的手心,嘴里仍舊念唱著歌詞。
[涅槃是輪回的序曲]
“小心腳下!
女孩出言提醒,她溫柔地挽著卡卡塔的手臂,另一只手撫摸上卡卡塔的心口。
強烈的跳動聲似乎驚住了她,女孩面帶著敬畏和渴望,勾起手指一點點向里探去。
卡卡塔心臟外面的皮膚被扯開,露出底下機械的構造,一扇小門制式的機械金屬皮蓋在卡卡塔的心臟表面。
女孩敲了敲那扇門,唇角勾起得意的笑。
“咔嚓!
門應聲而開,女孩迫不及待地向里望去,一顆布滿零件和管道的物件用力跳動著,雖是金屬的構造,觸摸上去卻散發著熱氣,分明是肉/體的觸感。
女孩的手顫抖起來,她將那顆心臟捧出,珍重地落下一吻,不知該被稱作能源液體還是血的東西染在她的嘴邊。
“游鳥啊,你可以重生了!
女孩大笑,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滾落在心臟上,蒸騰出一縷霧氣。
[原來萬物皆不自由]
卡卡塔的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后已經嘶啞。
女孩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腳搭在卡卡塔的胸口輕輕一踢,那具失去心臟的身體轟然倒地。
所有零件散開,卡卡塔的身體像一個被分解的木偶,七零八落磕碰在地。
女孩沒有再施舍一道目光,她將那顆心臟抵在唇邊,輕輕咬了下去。
迸濺的液體糊在她的臉上,心臟上的機械管道炸開,咬合的齒輪也脫落開來,都一并被女孩吞吃入腹。
“游鳥啊,醒醒!
一只手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她的動作突然停住,只緩緩扭頭,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液體順著她的指縫滴落,打在地板上發出“滴答”的響聲。
白夜單膝點地蹲下來,與女孩平視。
他拂了拂女孩前額有些雜亂的發絲,將女孩的臉毫無保留展露出來。
“你真的想要游鳥重生嗎?”
白夜語氣溫和,神情卻反而嚴肅。
他直直盯著面前人的眼睛,仿佛要透過那雙漆黑的瞳孔窺探入內心。
“換句話說,當云草的日子,不好嗎?”
白夜的話仿佛觸發了什么開關,女孩突然劇烈掙扎起來,要將人耳膜刺穿的尖叫從她的喉嚨里發出,老禮堂的玻璃在叫聲的共振下碎裂出蜘蛛網狀的紋路。
“你又何必戳穿她的幻想?”
一個身影從黑暗處走出,他站在舞臺之下,仰視著臺上的白夜,仿若在看一出好戲。
“你果然是個瘋子。”
白夜起身,轉頭俯視著臺下的人。
“自相殘殺的戲碼還沒有看膩嗎?”
舞臺上的光束將白夜籠罩住,兩人就這樣靜靜對視著,一上一下,一明一暗。
平衡被那人的輕笑打破,他的語氣隨意,卻又帶著一點傲慢,傲慢到認為世間所有人事物都不足以入他的眼。
“因為最好的演員還沒有上場!
白夜笑了,笑得一如在澡堂的那個夜晚。
“與虎謀皮可不是什么好勾當!
那人點了點頭,輕嘆:“你所尋的自由只不過是一個偽命題。”
白夜沒有說話,兩人就這樣沉默下來,直到女孩的尖叫聲再次劃破寂靜的空氣。
“這是一個不錯的苗子,可惜不好控制!
那人搖了搖頭,語氣中卻聽不出半點失望。
“但作為你去到他們那里的投名狀,也算發揮價值了!
“好人和壞人,自由和禁錮,哪能分得那么清楚?”
那人隱進了黑暗中,一道“啪嗒”聲傳來,似乎是什么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
白夜一只手撐住舞臺利索跳了下去,拾起了那人留下的東西。
泛著金屬光澤的面具靜靜地躺在白夜的手心,眼睛的位置漆黑無比,好像要將人吞沒進去。
“無聊的把戲。”
白夜輕嗤一聲,將面具甩進了口袋里。
他雙手插兜,側著身從臺下的角度朝臺上望去。
蠕動的幕布和尖叫的女孩,真是一場鬧劇。
白夜悠悠踱步到舞臺側方,來到升降幕布的地方。
他輕輕拉了拉那根粗長的繩子,一陣厚重的悶響傳來,那因幕布落下而空白的架子上竟緩緩放下了一張完好無損的幕布。
女孩的尖叫聲卡在喉嚨里,她呆滯地朝后方望去,一排排的大紅花排列整齊,而在第一排的正中,赫然站著她手中那顆心臟的主人。
“不可能……”
女孩撐坐起身,渾渾噩噩地往后退。
舞臺邊緣,她一腳踩空,跌落了下去。
……
無邊際的黑暗襲來,女孩閉上了眼。
“媽媽要走了,以后就讓這個洋娃娃陪你好不好?”
女孩抱著粗糙的洋娃娃,嘶吼著扯住母親的衣角,然而母親拖著行李箱,捂住嘴頭也不回地走了。
關上的房門發出“砰”的巨響,女孩無措地抱緊洋娃娃,成片的黑暗朝她涌來,窒息的感覺扼住了她的咽喉。
大顆大顆的淚滴砸在洋娃娃的身上,濡濕了布料。
女孩牽著洋娃娃的手,嘗試走下床去,然而一落地,她便被人拽住頭發狠狠摜在地上。
慘白的瓷磚在她的眼前晃啊晃,燈光在她的眼睛里閃爍成了一圈一圈的光暈,漸漸的,那些光變成了小星星,她能做的只有抱緊懷里的洋娃娃,然后數著一顆顆星星。
她不知道那是因為被打而導致的視網膜脫離,她只覺得這輩子從沒看過這么美的幻景。
黑暗再次襲來,女孩蜷在角落,很快連星星也看不見了。
之后的女孩再也不敢踏出黑暗,她規規矩矩地坐在教室的座位上,不和任何人交流,只是抱著洋娃娃。
有一天她讀到了一本詩集,叫飛鳥集。
她突然幻想著,自己能變成一只小鳥,可是天上的星星太多了,每次她看見星星時,身上就會痛,所以她決定做一只游進大海的鳥兒。
女孩有一個難聽的名字,是那個只想要兒子的父親給她的。
她終于叛逆了一回,在作業本的封面寫下了她為自己取的名字。
游鳥。
洋娃娃的頭發像一截枯草,游鳥希望她能得到更多雨水,這樣就能長出更多頭發。
那就做長進云里的草吧。
她看著洋娃娃,笑呵呵道:“游鳥和云草,要一直在一起!
她開始不滿一個只能呆呆坐著的洋娃娃。
她自學機械課程,給云草安插語言模塊,她希望有一天她的洋娃娃可以變成人,這樣,她也有好朋友了。
“你恨她吧?”
一道聲音刺破黑暗傳入,游鳥慌張地看了看四周,并沒有發現聲音的來源。
你恨她吧?
你恨她。
你恨她是一個洋娃娃,沒有痛覺,無法體會到你被打時的痛苦。
你恨她不能說話,不能在你被欺負時幫助你。
你恨她永遠扯著虛偽的笑,好像發生什么都無所謂似的,傻傻坐在那里。
你最恨的,是她帶走了你的媽媽。你不要她,你要你的媽媽。
你恨她……
游鳥抱住腦袋蹲在課桌下,她嘴里喃喃:“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然而,她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起來。
一會兒是她吞下了她的洋娃娃,整個人發了瘋的在操場上跑。
一會兒是她穿上了校服,掛著甜美的笑,在本子上寫下了“云草”兩個字。
“對了,我是云草,我是云草……游鳥已經死了!我和那人做交易,我要讓游鳥復活!我沒有恨她!”
“我沒有恨云草……不對,我沒有恨游鳥……”
女孩突然抬頭,無數淚水從她的眼中滾落。
她似乎又看見星星了。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星星離她越來越近,然而這次,她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她聽到了一聲嘆息。
“游鳥啊,醒醒……”
四周的黑暗似乎遁去了,女孩被光亮包裹著,嘴里呢喃。
“游鳥和云草,要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