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哎呀, 這不是聯邦軍的林尼嗎?哦,你帶了新面孔來~自我介紹一下, 我是旅行商人多莉·桑歌瑪哈巴依,作為見面禮,今天的商品就給你九折優惠吧。怎么樣?想挑選些什么?”
某個邊陲星球上,熱鬧的集市里藏著一家古老的小店,小店的門面很不起眼,只在招牌上小小地刻了“桑歌瑪哈巴依”幾個字,然而老主顧都知道, 這家店掌握著整個黑市的市場流動信息。
簡而言之,在這家店,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買不到的商品。
白夜的視線在貨架上流轉, 一件件看起來其貌不揚的貨物下方卻標著一個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價標, 派蒙掰著手指頭數那些價格后面拖著的長長的“0”,當她發現自己的十根手指頭都不夠用了的時候,她不禁感嘆:“無奸不商的道理果然是正確的。”
在多莉期待的眼神中, 白夜緩緩露出了一個微笑:“您覺得我像是那種……”他停頓了一瞬, 多莉恰當地接上一句“嗯?”,白夜深吸一口氣:“那種錢包里的錢多到會自己跳出來的人嗎?”
多莉十分誠懇地回答:“說實話, 完全不像。但您如果愿意在小店消費點什么的話,那就是十分像了。”
白夜:……
這難道是什么很讓人心動的稱號嗎?
林尼將話頭截過來:“我們就開門見山了,多莉小姐。我們這次前來貴店, 是想買一樣被聯邦政府封禁的東西。”
“哦?”多莉坐在一張鋪著紅色羊絨的凳子上, 她翹起腳, 饒有興趣地推了推眼鏡,目光透過鏡片敏銳地盯住林尼, “有趣,聯邦軍的軍人找我來買聯邦政府的禁品,以你們統帥的權限,要什么東西聯邦政府都會乖乖給她吧?”
“你知道的,這會打草驚蛇。”林尼面不改色。
“我懂我懂,多事之秋嘛……眾議院的那群老古董是該退休了,哎呀,你瞧,我又多嘴啦。沒關系的,我不會過多過問顧客的目的,現在,請幾位告訴我吧,你們需要什么?”
林尼從魔術帽中掏出一張卡片:“這是一張黑卡,可以在聯邦境內任意地方消費,沒有限額。”
多莉的眼睛中頓時冒出金閃閃的光芒,她搓著手,笑呵呵道:“好說,好說。”
林尼將卡片放在柜臺上推出去,很輕地吐出幾個字:“我們需要賽姬。”
多莉的動作一頓。
*
“賽姬?這就是可以讓他復活的東西?”
時間回到昨天。
會議室,仆人將白夜單獨留下,并告知了他一個聯邦政府的秘密。
在上一屆統帥在任期間,蟲族肆虐猖狂,已經到了門門緊閉,人人自危的地步。而時任統帥人微言輕,聯邦軍的實權被上層政府的幾只大手牢牢掌控,他們殘害忠良,貪污軍費,一時間聯邦軍內部分崩離析,幾乎沒有人把心思放在討伐蟲族身上,所有人都在為了自己的前途奔波,更沒有新人愿意參軍。
為了不讓聯邦軍沒落下去,時任統帥想出了一個瘋狂的法子。他聯合技術研究部,秘密進行著一項違背聯邦法理人倫的項目——人造人。
他們創造的并不是簡單的機械,研究員分析了聯邦軍史上多位統帥的基因,進行編輯修飾后,他們創造出了一個完整的、有思想有靈魂的人形兵器,而研究的實驗者、融合基因的載體正是時任統帥。
借用他的身體,研究員克隆出了十九個人形兵器,他們身體里的基因分布和濃度占比都截然不同,而他們也如那位統帥所料,擁有極其強悍的力量。
3S以上的精神力,刀槍不入的身體,堪比計算機算力的大腦。借用這些人形兵器,聯邦軍在與蟲族的對戰中漸漸取得優勢。
那位統帥將這個秘密項目命名為“賽姬”,意為“靈魂”。
越來越多的“賽姬”被制造出來,聯邦軍的勝利也逐漸增多,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某次抵御蟲族進攻的作戰中,一位擁有聯邦軍第二位統帥江鈴基因的“賽姬”出逃到主星,殺死了眾議院五位議員,十分湊巧的是,這五位議員便是在暗中操控聯邦軍的“幕后黑手”。
賽姬的秘密被捅到明面上,聯邦內部一片嘩然。統帥因此上了軍事法庭,被殺害的議員同黨認為賽姬的所作所為都是統帥的命令,他們把統帥按死在了被告席上,以“罔顧倫理”、“殘害同僚”的罪名判了他死刑,所有參與項目的研究員也都被關進監獄,賽姬則被銷毀。
然而,在銷毀過程中,有兩個賽姬逃脫出境,沒人知道他們的下落,聯邦軍的A級通緝令一直掛在內網上,然而沒有人試圖去尋找。
因為這兩個賽姬擁有的基因并不一般,一個是殺害了議員的江鈴統帥基因攜帶者,而另一個,則攜帶著聯邦史上最偉大的統帥,星聲的基因。
“所以,你想讓我找到攜帶星聲基因的那個賽姬,然后讓我身體里星聲的靈魂與那個賽姬融合,從而達到讓他復活的目的,對嗎?”
仆人告知他的這一系列事情并不難理解,白夜很快理清了其中關聯。仆人點了點頭,道:“我會讓林尼陪同你去黑市尋找賽姬的下落,飛船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白夜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他自己身體里現在住了三個人,雖然他的心臟是兩房兩室,但也承受不了這樣的擁擠,能分出去一個靈魂,他樂意至極。
“可以,我盡量在我們將軍到來前趕回來。”
白夜果斷答應,但他并沒有立即離開,他的雙腿牢牢釘死在地上,囁嚅著,似乎是想要問什么。
“你問吧,一切我權限之內的問題,我都可以為你解答。”
白夜抬頭,猶豫道:“這個故事中的前任統帥,你……支持他的做法嗎?”
仆人沉默了片刻,她走到窗邊,背著手望向外面的星空:“恕我不能給出我的主觀評價,不過……他在位期間,聯邦軍規模從三個軍擴大到七個軍,并新設十五個一級部門、二十一個二級部門,與蟲族對戰勝率從33.2%上升至77.6%,在他上軍事法庭前夕,是他力排眾議,按下參議院那幾個議員安插的將領,提拔我到統帥的位置。”
仆人回頭,看著白夜,突然露出一個微笑:“坐到這個位置上才明白,功過都是留給后人評說的,而當下,我只能前進,不管對錯,總得做些什么。”
“我明白了。”白夜嚴肅地點頭,他朝會議室外走去,林尼在飛船停泊處等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白夜突然回頭,他認真道:“這個世界的規則并非黑白兩字可以概括,但對于聯邦軍來說,你們都是偉大的統帥。”
門被關上,會議室只剩一片寂靜,仆人很輕地笑了一聲。
“偉大啊……”
*
“不行不行,這個要求我不能答應。”
桑歌瑪哈巴依老爺的小店里,多莉將林尼的黑卡推了回去。一向視財如命的商人竟然會將馬上落入口袋的金幣主動掏出來,這不禁令白夜驚奇:“多莉,你ooc了啊。”
多莉朝后一倒靠在椅背上,閉上眼不看他們:“一頓飽和頓頓飽我還是能分清的,賽姬可是當年刺殺了五個議員的玩意兒,聯邦政府將與其有關的一切信息都列為絕密,我要是沾上這玩意兒,整個黑市都得被炸了好吧。”
派蒙一語道出關鍵:“如果是絕密信息的話,你是怎么知道的?”
多莉拋出一個金幣:“哎呀,做我們這一行的,總得有點秘密渠道保命嘛,不然哪天不小心踩到某位大人物的紅線上,小命都有可能不保嘍。”
白夜:“你看起來不像是為了惜命就能放棄賺錢的人……”
多莉眼中精光一閃:“這位小友很了解我嘛。”
白夜喜道:“所以,賽姬這事不是沒商量?”
多莉點頭,金幣發出“當啷”一響,落入她的掌心:“得加錢。”
派蒙跺腳:“無限額的黑卡還不夠嗎?還能怎么加?”
多莉朝林尼遞了個眼神:“這位小哥應該清楚。”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林尼身上,他未發一言,但卻可以看出他十分糾結。
終于,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魔術帽里飛出一只鴿子,鴿子的腿上綁了一張信紙。
多莉露出滿意的微笑,她解開鴿子腿上的信紙,打開仔細看了看。
“行了,這門生意我接了。三天后的這個時間,我們還是在這里見面,黑卡你先收回去,這張紙做定金足夠了。到時候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各位一路走好,歡迎常來光顧哦~”
門口的鈴鐺顫動一瞬,三人到了門外。
派蒙迫不及待地問林尼:“林尼,那張紙上寫著什么啊?多莉為什么答應得那么爽快?”
白夜敏銳地察覺到那張紙上的東西不簡單,也許和仆人有關,才能讓林尼露出這樣的表情。
“是有父親大人簽名的通行文件。”
此話一出,白夜立馬意識到了林尼為什么不愿將這份文件交給多莉。眾所周知,多莉是黑市商人,用更通俗易懂的話來講,她是搞走私的,有仆人簽名的文件能為她拓展走貨道路,但如果她被發現,那個簽名就是給仆人定罪的有力證據。
“為了這場戰役,父親大人賭上了她的一切。我們有時候,也想替她分擔些許壓力。”林尼嘆了口氣。
白夜安慰他道:“放心吧,她可是聯邦軍的統帥,那個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林尼望向星空中黯淡的光:“希望一切順利吧。”
三天后。
白夜他們如約來到多莉的小店來拿他們預定的“貨物”,剛一進門,一陣亮光就差點閃瞎了白夜的雙眼。
一位長相英俊的男子站在店鋪中央,他頭戴英倫式禮帽,身穿純黑鑲鉆天鵝絨西服,腳踩手工皮鞋,純金袖扣,機械手表,一身貴氣。
而與他這身打扮十分不符的是他領口的蝴蝶領結,多莉不知道是有什么惡趣味,給這人的領口打了個十分鮮艷的大紅色領結,看起來莫名喜氣。
“哎呀,我的寶貝主顧們都來啦?讓我隆重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當年逃出去的兩個賽姬之一,擁有星聲大統帥基因的賽姬019號。這身裝扮不錯吧,我可是跑了聯邦幾大奢侈品牌才把這一身湊齊的,現在,敬請享受你們的拆包裝時刻吧!”
白夜看著那個惡俗的領結,頭上冒出黑線:“你管這玩意兒叫包裝?”
第122章
林尼再三確認這個賽姬就是他們要的東西后, 這才將黑卡遞給多莉,錢貨兩訖, 這一樁交易完美結束。
多莉笑瞇瞇地目送他們,嘴里仍道:“有空常來啊~”
派蒙不禁吐槽:“羊毛出在羊身上,這一身裝扮的價格實際上是算在那張黑卡里了吧。”
白夜笑:“至少看著挺帥氣的嘛。”
林尼和白夜一起架著賽姬朝飛船停泊的地方走去,據多莉說,在找到賽姬的時候,她讓人黑了賽姬的系統,把他強制關機了。他身上畢竟帶著強悍的基因, 如果不這樣干,怕是沒人能逮住他。
“白先生,飛船內配置了休眠艙,你看什么時候可以開始融合?”
“我隨時可以, 這樣, 咱們分工合作,你開飛船回基地,我躺休眠艙讓星聲復活, 如果時間合適的話, 等飛船開到基地,聯邦軍就能迎接他們最偉大的統帥回來了。”
林尼自然沒有異議, 之后的一切都按照白夜的計劃進行。上了飛船后,白夜率先躺進休眠艙,林尼將賽姬搬到另一個休眠艙里放好, 并在系統上規定了行駛路線, 打開自動駕駛系統。做完這一系列準備工作后, 林尼深吸一口氣,和白夜對視一眼, 白夜朝他點了點頭,林尼收到他的信號,走到賽姬面前,打開賽姬的開關。
“滴。”
一聲短促而又清脆的提示音響起,緊接著是一聲劇烈的碰撞聲。
賽姬蘇醒的第一秒,休眠艙的玻璃上便裂開了一張蜘蛛網般的紋路。
休眠艙內的催眠氣體從縫隙中飄出來,林尼加大了艙內的催眠氣體濃度,終于,賽姬掙扎的動作停止,那雙犀利的眼睛也安然閉上。
林尼朝派蒙比了一個手勢,派蒙會意,從白夜的休眠艙上拉了一根管道接到賽姬的休眠艙上。安靜的空間內,只有屏幕上的進度條在躍動。
等待總是令人焦灼的,派蒙飛到白夜的休眠艙旁,擔憂地看著他蹙起的眉頭。
沉睡的白夜似乎從未露出過笑顏,好似美夢未曾光臨過他的夜晚。
群星沉默閃爍,寂靜無聲。飛船如一顆流星,從銀河中悄然劃過,而后了無生息。
“嘿,士兵!這是你的配槍吧,把它收好,武器對于戰士來說就像生命一樣重要。”一股大力懟上白夜的胸口,他低頭,一只大手將一把激光槍拍在他的胸脯,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抬頭卻只看見一個瀟灑的背影。
他很熟悉這種感覺,從眼下的情況來看,他應該是進入了星聲的記憶,而他現在所“使用”的這具身軀,大概是和星聲有過交集的人。
“還愣著干嘛,還不謝謝星聲部長?”
一個胳膊肘撞了上來,白夜肋間生痛,但他很快挺直身板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對著那個背影大喊了一聲:“是,長官!”
這是這具身體原主的反應,白夜借用他的眼睛將那抹背影描摹在心中,筆直、堅硬、可靠,那是星聲留給他的第一印象。
記憶并不連貫,下一個場景跳躍到了戰場上,白夜的四周全是堆疊在一起的蟲子,他奮力瞄準蟲子的頭部,激光掃過之處都冒起了濃濃的白煙。
然而無窮無盡的蟲子還是涌了上來,白夜感覺到這具身體的主人已經準備放棄,他閉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士兵!”
擲地有聲的喊聲將他喚醒,一抹亮光從遠方傳來,是很微弱的光芒,落在白夜的眼皮上,他卻莫名感到一陣溫暖。
一艘飛艇橫沖直撞,瀟灑地闖入蟲群之中,帥氣甩尾停在了他的面前。飛艇的門敞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扒著門框,朝他伸出手:“還沒到放棄的時候呢!”
是星聲!
心底涌上一股強烈的情感,白夜握住星聲遞來的手,他坐在飛艇上緩了半天,就這樣看著飛艇直出直入,將經過之處遇到的蟲族都炸得灰飛煙滅。
他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明明面前就是蟲潮,明明再往前踏一步就是無盡深淵,可他就這樣屹立在那里,用自己的身軀豎起了一座城墻。這時候,他突然意識到心中洶涌那股情感是什么了,他想跟隨在這個人身后,聽他命令,隨他征戰。
他有一種預感,跟著這個人,一定能看到蟲族覆滅的那天。
“嗨,士兵,放松點,你叫什么名字?”
白夜聽到自己結巴地回答:“長官……我叫江平。”
“嗯……想來做我的副官嗎?”
江平瞪大雙眼,繃緊語調,用很輕的聲音回答:“想!”
畫面再度變化,這次是在統帥的辦公室,白夜像個鵪鶉兒一樣躲在星聲背后,而他的面前站著的正是時任統帥,也是將星聲從銀河里撿回來的老人,江鈴。
“好啊,沒想到你把這小子撿了去,你要讓他做你副官,我沒什么意見。江平!”
“到!”
“既然星聲賞識你,你就跟他好好干,不要辜負我們的期望。”
“是,是!”
星聲翹起嘴角:“我也沒想到他是您老人家的公子,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帶他的。”
江鈴唇上的笑意淡了淡,他看著星聲的身影,突然想起自己曾經的那位下屬,當日他把星聲交給那位下屬時,仿佛也是這樣一幅場景。那時的星聲還是個不愛說話的新兵蛋子,但如今,他已經成長為了一名可靠的聯邦軍長官。
江鈴靠在椅子上坐下,她長嘆一口氣,星光照在她銀白的發絲上:“我老了。”
星聲連忙道:“哪里,您還年輕呢,聯邦軍這艘大船可還要靠您來掌舵。”
江鈴笑罵:“油嘴滑舌,和當年的月歌一個樣子。”
星聲眼神暗了暗,但仍笑說:“我是我哥教出來的嘛。”
江鈴搖頭,目光遙遙落在遠星:“上面的人已經聯系我了,他們想讓那幾個勛貴的公子接手聯邦軍,簡直胡鬧。”江鈴很沉地閉了閉眼,“有我在,他們暫且不敢對聯邦軍做什么,但我已經老了,星聲。”
老人將目光轉回星聲的方向,她誠懇而又真摯地看著星聲,用近乎請求的語氣道:“你得學會如何做一個統帥。”
從那天起,江平發現星聲變了,那種改變很微小,不熟悉他的人甚至發現不了。
他不再用“月歌”式的微笑偽裝自己,他仍會調侃打趣,但表情卻淡了下來,這樣的狀態,更像他剛到聯邦軍時,一言不發,氣質冰冷。
江平一直覺得星聲把自己活成了兩個人,他自己和月歌,而現在,又加了一個,江鈴。
他越來越懂得如何籠絡人心、如何發號施令,他的笑很溫和,卻不怒自威。他光是站在那里,閑言碎語就會自動消聲。
他在那條注定孤獨的路上踽踽獨行,終于,他坐上了那個位置。
江鈴的死出其不意,她在蟲族入侵基地時,為了保護指揮所,耗竭所有精神力,心衰而亡。她死后的第一時間,星聲立馬帶人控制了局面,蟲族被剿滅,混亂被撫平。他甚至沒有時間悲傷,只輕輕地抹去面上的血痕。
當他站在蟲群之前,拔出統帥的劍刺入蟲后腹部時,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個人,將會是他們新的統帥。
江鈴的葬禮很簡潔,如她生前所希望的那樣,她的兒子親手將她的骨灰撒進了銀河。
星聲站在江平身后,他看著江平通紅的眼眶,過了很久才道:“走吧。”
走吧,循著前人開拓的道路繼續走吧,即使不知道我們能走到哪里,即使不知道終點何方,但只要往前走,總會有希望。
就這樣,他帶領聯邦軍大步向前走。在他任命期間,指揮了大大小小的作戰行動共5867余次,其中勝利次數達5793次,他建立了遠征軍,清剿了聯邦中心城五十萬公里以內的所有蟲族。
聯邦上到耄耋老人,下到總角孩童,無不贊賞他的功績,他也被譽為聯邦軍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統帥。
他逝去之日,聯邦上下皆為他慟哭。
“統帥。”
白夜眼前的畫面再度更改,他站在空蕩的銀河中,四周漆黑,看不到一點星光。突然,有幾簇微光亮了起來,為他照明出一條道路。
他沿著道路往前走,沿路出現了無數個星聲,有幼年的他,青年的他,加入聯邦軍意氣風發的他,成為統帥深沉穩重的他……
而在路的盡頭,是垂垂老矣的星聲,他雙手持著利劍,如一尊雕像一般佇立在地上。
白夜輕呼他的名字:“星聲。”
老者抬眸,眼神清明:“聯邦軍需要我了,對嗎?”
白夜點頭:“蟲母已經被找到,這是最后一戰了。”
老者看著他,微微笑起來:“小兄弟,謝謝你收留了我這么些日子。”
白夜也笑道:“我的榮幸。”
老者轉頭,利劍出鞘,銀光一閃,指向前方。
他滿頭銀絲閃耀,手緊緊握著劍柄,沒有絲毫顫動。
“那就前進吧。”
*
“旅行者!你醒過來啦!”
休眠艙內還殘留著一些催眠氣體,飄在白夜鼻間,他一時半會兒仍未完全清醒。
他剛扒著休眠艙的側邊坐起,便聽見一聲劇烈的碎裂聲響,另一個休眠艙上的裂紋已經完全破碎,一地碎片中,一個身影緩緩站起。
林尼眼睛一亮,試探地問了一聲:“統帥?”
賽姬的身體沒有動作,林尼的心忐忑起來,但很快他便放心下來,因為他在面前人的眼中看到了清明的眼神。
只需一眼,他便能確定這是他們要找的人。
“星聲統帥,歡迎您回到聯邦軍。”
不遠處,基地的輪廓已然清晰地映入他們的眼中,飛船停泊在接引處,艙門緩緩打開,星聲踏步走出。
一張張陌生而激動的面孔闖入他的眸中,熟悉的制服在風中躍動,他一瞬恍然。
“看來真的過去了很久啊。”
仆人站在隊首,帶領全體列陣將士向他敬禮。
“歡迎回來。”
星聲慢慢抬起右手,指尖觸上眉梢,眼角些許濕潤。
“聯邦軍編號N3078,星聲,請求歸隊。”
仆人將腰間的佩劍解下來遞給星聲,微笑道:“同意歸隊。”
*
“哇!好多人啊!聯邦軍太熱情了吧,這些人都是來接我們的嗎?”瑪拉妮舉起手放在眉間,透過窗戶遠眺聯邦軍基地的景色。
“哼哼,那當然,有我偉大圣龍的庫胡勒阿喬在,所有人都得乖乖跪拜哈哈哈哈——”
“啪嗒。”
阿喬被基尼齊扇進墻里,嵌得很緊。
“都準備好了?”
威嚴的聲音一出,頓時一片寂靜。
“將軍,著陸請求已經通過。”
“好。”
全身都覆得嚴實的男人踱步到艙門前,他筆直站立,語氣嚴肅。
“記住我們的目的,我們要爭取一切有生力量,斬殺蟲母。”
第123章
“卡齊娜, 你的精神力等級竟然是SS啊!沒想到,你看著個子小小的, 竟然這么厲害!”
派蒙湊到卡齊娜身邊開啟“夸夸”模式,卡齊娜害羞地撓了撓后腦勺:“沒有啦,我實戰方面還是不如瑪拉妮他們厲害……”
帝國軍的部隊到達聯邦軍基地后,隊長作為帝國將軍,跟著仆人和星聲去洽談詳細的作戰事宜,而剩下的人理所當然分配給了白夜這個“帝國使者”,白夜便先帶領他們在基地四處轉了轉, 熟悉熟悉環境。轉到訓練場的時候,派蒙一時興起,看到測精神力的機器,說什么也要讓他們都測測。
最終測試的結果簡直閃瞎人眼, 不僅卡齊娜是SS, 瑪拉妮、恰斯卡都是S,而基尼齊則是兩個半S——這半個S是怎么來的呢,某位馬賽克龍堅持聲稱自己也有半個S的水平, 于是在統計的時候派蒙不得不給阿喬加上。
“臣服于我的腳下吧, 卑微的蟲豸!”
阿喬從機器上飛起,噴出焰火, 幻想自己在戰場上大殺四方的樣子。
“呀,我的頭發!”
派蒙尾端的發絲被火焰燎得略微彎曲,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燒焦的氣息。
“叮——”
綠色的身影飛向天際, 很快化為了一個亮著光的小點。
基尼齊面帶笑容, 甩了甩拳:“不用在意。”
白夜表情波瀾不驚, 經歷了這么多副本的摧殘,他已經磨練出了面癱的能力:“好, 那我們前往下一個參觀地點,各位跟緊我……”
嘶,怎么有一種自己在當導游的錯覺。
*
“我們此次前來,是抱著極大的誠意,想要與貴軍竭誠合作。可貴軍的表現,可不像是要與我們合作的樣子。”
仆人的辦公室里。
仆人站在她的辦公桌后,隊長筆直挺立在桌前,星聲靠著窗戶站立,三人的站位剛好形成了一個三角形。
“我們自然是想和帝國傾力合作的,但蟲母的危險你我都知悉,如果不采用極端的方式,恐怕無法一次性解決掉它。”
仆人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而星聲除了剛開始提出他的方案后,就再也沒有出聲。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把所有的勝率賭在他身上?”隊長側目,仆人也跟隨著他的視線看向窗邊的那位,星聲在這兩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注視下,輕輕笑了笑:“嗯?到我發言了?”
他將身體徹底轉過來面對他們,鄭重地再一次重復了他先前的話:“蟲母交給我來牽制,你們負責解決周邊的蟲潮。”
隊長斬釘截鐵:“不可能。先不論蟲母的未知與危險性,你憑什么覺得,僅靠你一個人就可以牽制蟲母?”
星聲攤攤手:“只靠我一個人的話,大概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
隊長搖頭,直視仆人:“所以,我還是堅持派出精銳部隊進行車輪攻擊。”
“但是——”星聲接著他先前沒有說完的話繼續下去,“加上你們二位的話,成功率就可以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了。”
“我想,二位都不是那種不敢賭上性命的人吧?”
*
有珊瑚宮心海在,此次零號行動的詳細作戰計劃很快就確定下來。當天夜里,白夜和所有戰士一樣,都收到了一份詳細的作戰指南。
仆人和隊長帶領最尖銳的精英部隊率先前往蟲母坐標,建立起前線指揮所。
五郎、林尼、琳妮特、菲米尼帶領大部隊第二批出發,清掃路上遇到的所有蟲潮,并在蟲母周邊劃出一條隔離帶,防止在進行行動時附近有大量蟲族聚集。
珊瑚宮心海留守基地,并和后勤部部長一起建立前線指揮所和基地的信號基站,確保戰士們的的通訊交流。
……
白夜被分到了第一批隊伍,他將和兩軍組建的精銳部隊一起,直面蟲母的沖擊。
他們并沒有太多的準備時間,根據米卡帶來的消息,蟲母既然擁有扭轉時空的能力,說不定很快就會轉移到另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他們必須抓緊時間。
次日清晨,所有作戰計劃敲定的三個小時后,白夜便和同伴們一起登上了前往戰場的艦艇。
孤星艦,聯邦軍最大的艦艇,搭配了高精尖武器,內部可以容納一百架飛船和兩百艘飛艇,擁有躍遷的行駛功能。
這艘艦艇一出,足以展現聯邦軍對于此戰的重視。
白夜站在孤星艦的甲板上,他看著腳下的基地,竟然生出些許不舍的情緒。只是在這里待了這么短的一段時間,他卻已經開始懼怕離別。
一陣悠揚的樂曲聲傳來,他側頭,看見星聲正站在他身邊彈著一把形狀奇異的琴。那聽起來是一首厚重的曲子,他看到星聲的手指在弦上撥挑,星聲的喉間震顫,發出低沉的呼音。
孤星艦緩緩啟程,星聲也結束了他的演奏,他看向白夜,將琴收好,說道:“沒想到基地還幫我把這玩意兒保管著,這是星際海盜的樂器,我還記得,每次出發時,大家就會奏響這首曲子。星際海盜沒了之后,這個習慣我仍一直保留著。”
“你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是什么嗎?”星聲抬頭,看向廣袤銀河,“是《群星盡頭》,因為群星盡頭,我們終將重逢。”
白夜和他一起抬頭眺望著漫天的星光,基地和其他星球一樣,在他們的視線里化為一個孤獨的小點,但那微弱的光芒提示著他們,那里是群星盡頭,亦是他們永遠的歸處。
*
“接駁申請通過。”
“已回收編號F078、F079號飛船。”
“檢測到身份信息……遠征軍的所有戰士,歡迎你們回家。”
孤星艦的躍遷速度極快,不過半天的時間,白夜他們就已經到了遠征軍發現蟲母的坐標點,而遠征軍也正式和他們匯合。
遠征軍的飛船上走下來一列“奇異”的隊伍,從照片上看到他們的遭遇和親眼見證時間帶給他們的變化,那種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一位肩銜上綴著兩顆星的將領走在最前方,他已經完全是一副老人的模樣了,眉間皺紋勾勒出極深的溝壑。他來到仆人面前,顫抖著手,努力挺直身體敬禮:“統帥,我聽說……他回來了,是嗎?”
仆人的目光越過人群,看向站在角落的星聲,將領跟隨著她的視線看去,這一看,他的顫抖便再也止不住:“好,好……統帥,我請求歸隊,我現在這具身體雖然不頂用,但有關蟲母的信息,我還是能幫上忙的。”
仆人點頭:“我明白你的心情,先安頓好你的屬下,然后到指揮部來,我們需要在今天之內商討出斬殺蟲母的方案。”
“是!”
他蹣跚著離去,所有士兵都向著他的背影行注目禮。
他們是聯邦軍撒出去的種子,是在孤寂銀河里枯捱長夜的守碑者。
“這樣的軍隊,怎么會不讓人堅信它能贏呢?”
星聲垂眸,白夜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知道,星聲和那位將領一樣,他們都是如此熱愛著這片星空,以及他們腳下的艦艇。
“我帶人去探路。”
隊長適時出聲,空氣中悲傷的氣氛稍微消散了些許。他帶著帝國軍的部隊來到甲板,仆人給他們一人準備了一艘飛艇。
“你要親自去嗎?”仆人眼眸一沉,“如今形勢不明,你作為帝國將軍,不可隨意冒險。”
隊長攏緊披風,一腳踏上飛艇,他靜靜地站在那里,如一尊雕塑:“如今你我是合作關系,既然聯邦軍掌握著蟲母的消息,那自然應該由你指揮,這里沒有帝國將軍,只有與蟲族作戰的士兵卡皮塔諾。”隊長的視線仿佛灼穿了面具,“所以,這是命令嗎?”
仆人唇角微微勾起:“當然不。”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甲板上回蕩:“各位戰士,一路順風。還有,請平安歸來,這是命令!”
一艘艘飛艇如子彈一般傾瀉而出,白夜駕駛著一艘飛艇跟在隊伍最后。循著米卡給的坐標,他們很快到達了遠征軍當時探查到的蟲母的位置,而如今,那個位置并沒有那顆暗紅星球的影子,只有蟲群,一堆一堆擠在一起的蟲群。
“聯邦軍推測蟲母并沒有離開這個坐標點,只是采取了某種手段隱藏身形,四周散布的蟲后可以證明這一點。現在,聽我命令,各自散開,絞殺蟲后,只有先一步撤下它手中的棋子,它才會主動站到棋盤對側。”
“明白!”
飛艇四散開來,眾人動作迅速,而白夜,也有幸見證了這一群身體里攜帶著納塔基因的人有著多么恐怖的戰斗力。
基尼齊甩出一根鉤索,鉤索末端緊緊抓住一只蟲后的觸手,只見他一個飛躍,從蟲后身下越過,而他手中的匕首也深深刺進了蟲后的腹部,傷口處隨著他的動作涌出一堆黑色的蟲卵。
另一邊,瑪拉妮踩著浪花從蟲后頭上越過,水滴不斷濺射到四周的蟲子身上,一滴滴水珠就像一顆顆炮彈,沖擊力極強,蟲后很快被打得暈頭轉向,根本無法釋放有力的攻擊。
卡齊娜帶著她的鉆頭更是無敵,她從一只蟲子蹦到另一只蟲子上,所到之處蟲子盡數消散,最后,她的鉆頭刺入蟲后的身體里,蟲后堅硬的外殼迸濺出碎片。
恰斯卡拉著她的大炮飛過蟲群,大炮在蟲子間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蟲后從中間被炸了個半截。
白夜和派蒙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這群人簡直無敵了好嗎!不愧是納塔孕育出來的戰士,小小蟲子根本不在話下。
他們又看向另一邊,那是隊長所在的方向,僅僅一眼,白夜就忍不住為蟲子們默哀:“好慘……”
第124章
此地無風, 隊長的長發停滯著,垂在他的腦后。他掀掉了披風, 勁瘦的腰身被腰帶裹著,展示其強大到無與倫比的力量。
一把線條流暢的單手劍出現在他的掌心,隊長踏在飛艇上,朝前邁出了一步。仿佛無視重力一樣,他就這樣踏上銀河,虛空之中如履平地。
一步,兩步, 他走到側邊的一堆蟲群前,幾只蟲子湊上來,那些比樓房還要高的身軀朝隊長投下巨大的陰影,而隊長只輕輕抬手, 劍鋒上的亮光從劍柄處滑下, 一直蔓延到劍尖。
“叮。”
白夜似乎聽到了一聲錚鳴,無形的力量從隊長手中的劍涌了出來,那股力量一路向前, 硬生生將擋路的蟲子都拍開, 那力量仿佛又是有形的,因為白夜看見了, 從那些蟲子胸口迸濺出的液體。那一瞬是寂靜的,蟲子開始變形、扭曲、膨脹、碎裂,它們的肢體被沖得粉碎, 好似有一場爆炸發生在了蟲群之中, 將它們炸了個干凈。
最后, 所有碎片朝外飄去,為隊長留出一條空曠的路, 而那條路的盡頭便是蟲群的蟲后。
白夜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冷血的族群原來也是會有類似恐懼的情感的,蟲后赤紅的雙眼里充斥著隊長的身影,它開始嘶鳴,極高的聲波以人耳捕捉不到頻率向四周散去,白夜飛艇上的聲波捕捉器開始瘋狂報警,屏幕上顯示的聲波曲線以無間隔的單峰狀緊緊排列,而下一秒,跳動扭曲的聲波曲線突然拉成了一條長線,白夜抬眸,隊長的劍恰好沒入蟲后的腹部。
只一秒,萬籟俱寂。
而整個過程,隊長不過抬了兩次劍。
派蒙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旅行者,隊長在愚人眾執行官里是第幾席來著?”
白夜:“第一席。”
派蒙顫顫巍巍道:“這就是可以與神明比肩的實力嗎?”
白夜贊同:“至冬真是臥虎藏龍。”
轉眼間的功夫,隊長又滅了三個蟲群。別人作戰都是以“只”為單位的,而隊長的單位,是“群”。
“旅行者!你快看,那是什么?”
白夜順著派蒙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顆布滿坑洼的暗紅色的星球突兀地在他們的面前一閃,就像十分卡頓的游戲界面一樣,那顆星球在他們的眼中忽隱忽現,白夜趕緊按下錄像開始記錄。
這顆星球的出現證實了他們的推測沒有錯,蟲母果然還停留在原坐標沒有離開。看來,不把蟲母逼到一定程度,它是不會現身的。
在看到蟲母出現后,仍在與蟲族戰斗的眾人都回到了自己的飛艇上,他們此次的任務只是探查情報,現在還不到和蟲母硬對硬的時候。
“瑪拉妮!小心!”
白夜抓起飛艇上的通訊器,呼叫瑪拉妮所在的飛艇。蟲母似乎是被他們激怒了,開始往外噴射出粘稠的蟲卵。一顆蟲卵附在了瑪拉妮的飛艇外部,黑漆漆的觸手捅破了薄薄的外殼,在飛艇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瑪拉妮聽到白夜的提醒,一個俯沖再上拉,成功把黏在自己飛艇上的蟲卵拋在身后。白夜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看見越來越多的蟲卵朝他們的方向飛了過來。白夜趕緊啟動飛艇,跟隨大部隊返航。
“旅行者……”回程途中,派蒙扒著窗戶幫白夜盯著蟲母的狀況,“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
一股紅光突然從蟲母的四周冒了出來,那紅光原本只是將蟲母包裹著,隨后,光芒擴大四散,以極快的速度將白夜他們籠罩在內。
“嗚,腦袋好暈……”派蒙捂著頭,迷迷糊糊地在空中搖晃著飛來飛去,白夜眼疾手快,分出一只手,將快要掉在地上的派蒙撈了起來。那紅光越來越強烈,直到白夜前方的景色全部都被那道光芒覆蓋,那光線好像要連同他的瞳孔一起染紅一般,密密麻麻的刺痛感突然在他的腦袋中炸開。
眼角有水跡滑過,白夜用大拇指一抹,只輕輕一瞥,他便愣在原地——鮮艷的深紅洇在他的指尖,淡淡的血腥氣鉆入他的鼻腔。
是血!
他抬頭,在前窗的玻璃上看見了自己此刻的模樣,兩道血淚像怪異的蚯蚓一般,在他的眼下爬行。
“滴答。”
一顆血珠砸下,在操作板上濺射,白夜眼前一晃,很快便失去了知覺。
“腦電波紊亂,心動過速,快,給他按進醫療艙!”
身體不聽使喚,肌肉強直震顫,每一根神經都在瘋狂嚎叫,用盡全力卻只能發出無聲的嘶吼。
“砰!”
“病人不配合,上拘束帶!捆緊了!”
血,斑駁的、大片的血跡遮擋住他的眼,濃濃的腥味涌上喉間,口鼻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捂住,窒息的驚遽感狠狠攫住心臟。
“呼哧……呼哧……”
白夜大力喘著氣,耳邊傳來刺耳的警報,每一聲警報都連接著他的一項生理功能,他隱約聽到有很多聲音在他的耳邊模糊地堆積,眨眼間又如潮水一樣隨著他的意識一同流走。
再度睜開眼時,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
他翻看著醫療艙的診療記錄,憑借自己在大學時期學的那么一點粗略醫學知識,他勉強能猜到自己經歷了什么。這要是放在現實世界里,他根本沒法撐到這么一套流程走完,感謝星際的高端技術,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你醒了?”
來人并沒有敲門,似乎是覺得對于一個躺著危重病人的房間來說,這個行為完全是多余的。
“到底發生了什么?”
白夜喘了口氣,將呼吸放緩,看向走進來的星聲,迫切問道。
“你慢點說話,醫療艙只是最低限度保證你的生命,留下的后遺癥需要你在今后的日子里慢慢治療。”
白夜點頭,僅僅是說了一句話,他的肺部就蔓延上了撕裂樣的劇痛感,他眨巴著眼睛盯著星聲,希望他能為自己解答疑惑。
星聲嘆了口氣:“你放心,你的伙伴們都平安無事,不過……”
白夜的心提起來,這種在說話說到一半加個轉折詞的風格到底是誰發明的啊!對他這種神經衰弱的人很不友好!
“不過什么?”
他緊張地吸氣,星聲有些不忍,但依然告訴他道:“他們的身體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
白夜立馬想到遠征軍里變成老人和嬰兒的那些戰士,他遲疑問道:“你的意思是,他們都變……老或者小了?”
星聲沉重點頭,白夜“唰”的一下起身:“帶我去看他們。”
于是,拖著殘缺病體到指揮所的白夜看見了這樣一幅場景。
隊長坐在一張沙發上,白夜暫且看不出他的身上發生了什么變化。而在他的身上,“長”了一堆小孩。
白色頭發,乖乖地嘬著手指的是卡齊娜,她攀著隊長的手臂,聽見響動朝白夜的方向看了一眼;墨綠色頭發的是基尼齊,他板著臉,一本正經地端坐在沙發扶手上,仔細看,他的手里似乎捧著一個綠色的方塊積木,白夜瞇了瞇眼,很快從配色上辨認出那是縮水的阿喬;而騎在沙發頂上的是恰斯卡,她表情淡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恰斯卡的下方,瑪拉妮正扒著博士的肩膀去夠恰斯卡的手……
“旅行者!你來啦!”
派蒙看著這一場面也是忍俊不禁,但迫于隊長的威壓,她又不敢笑出聲,好不容易等到白夜,她趕緊飛過來藏在他背后“哧哧”笑出了聲。
白夜:……
“是什么讓你覺得愚人眾執行官第一席會被這么明目張膽的小動作騙過去……”
然而隊長確實抽不出身來和他們計較,迷你縮小版的“團子”們吵嚷著將隊長圍在正中,給隊長那一向冰冷堅硬的氣場都鍍上了一層暖色。
“我們初步推測,你們應當是遭遇了蟲母的攻擊。”
仆人看見白夜進來后,示意他找個位置坐下,給他簡單講解了一下他們經歷的情況。
“你們為此次行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我本來還在和軍師他們討論如何讓蟲母顯露真面目,而如今你們已經成功讓它顯形,下一步計劃很快就可以實施。”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隊長一直一言不發,但他光是坐在那里,就沒人能忽略他的存在感。白夜分神幻想了一下隊長變成小孩子的樣子,畫面剛一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就趕緊搖頭將那恐怖的場景晃了出去。
不過,他大概知道隊長為什么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了。隊長是受過坎瑞亞不死詛咒的人,不管時間如何在他的身上變化,他都是這副模樣,不會有任何改變。
思及此,白夜眸子暗了暗。
至于他自己和派蒙為什么也沒有發生變化,這很好解釋,派蒙本來身份就存疑,有關派蒙身份的猜測在游戲社區里都不知道吵了多少個帖子,但不管怎么吵,唯一確定的就是她的身份不簡單。蟲母這種級別的“怪”還不至于能對派蒙造成什么影響。
而他自己嘛……他身體里某位瘋子的靈魂可不是吃素的。
“你有什么需要補充的嗎?”
仆人將目前的計劃簡單敘述了一下,緊接著,她看向坐在另一側的隊長,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張充滿“活力”的沙發上。
隊長沉默片刻,開口:“聽說你有一個外號,叫做[父親]?”
仆人微笑點頭:“我的孩子們確實這樣稱呼我,不過,我是不會幫你帶孩子的。”
隊長又閉上嘴,不再發一言。
第125章
距離大戰24小時。
“根據目前得到情報來看, 蟲母會傾向于攻擊精神力等級更高的人,因此, 在正式討伐作戰開始時,所有精神力等級S以上的將士需各自駕駛飛艇遠離孤星艦,包括我在內。”
仆人的命令通過通訊器下達到了每個部門,所有人都認真地聽著,這將是聯邦軍和帝國軍有史以來最重要的一場戰爭,這場戰爭的勝利與否,關系著星際各政權是否能安然長存。
而他們, 是豎在公眾與敵人面前的最后一道城墻。
“蟲母的攻擊方式已知為兩種,噴射蟲卵以及扭曲時空,因此,我們的作戰計劃分為兩個部分, 由星聲統帥牽制住蟲母, 讓它無法施展扭曲時空的能力,其余將士盡最大能力清掃蟲母產下的蟲卵,阻止那些蟲卵進階為蟲后。等到蟲母力量耗盡的時候, 孤星艦給予它最后一擊。”
清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傳進所有人的耳中, 聽到這個計劃的人都能明白,整個行動中最重要的部分是星聲的任務。牽制蟲母, 如何牽制,這都是最關鍵的問題。整個計劃執行過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全盤皆輸, 但沒有人提出異議。
因為他是星聲。
距離大戰12小時。
甲板四周停放著孤星艦上所有的飛艇, 精神力S級以上的戰士都站在甲板上待命, 仆人、隊長和星聲站在隊首。他們領著戰士們朝孤星艦敬了一個沉默而莊重的禮。
他們是直面蟲母的第一批人,不論遇到什么危險都首當其沖, 這也許是他們最后一次站在這里。
“行動!”
仆人的命令鏗鏘有力,戰士們迅速地完成一系列的準備工作,無數飛艇像流星一般朝四周散去,劃出一道道閃爍的尾跡。
白夜和派蒙帶著變小的“團子”們一起登上了一艘飛艇,經過醫療艙的努力,瑪拉妮他們的心智總算是恢復到了正常水平,但他們的身體依然沒辦法恢復原狀。鑒于這幾位精神力都是超高水準,為了防止他們被蟲母當作首要攻擊目標,白夜擔當起了他們的臨時“監護人”。
隊長和仆人也上了飛艇,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離去。白夜跟隨著他們的軌跡,折中選了一條最中間的路。
“走了。”
星聲目送著所有飛艇遠去,到最后,甲板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彈奏著在星際海盜時期學會的那首曲子,音樂飄揚得很遠。
距離大戰11小時。
星聲駕駛著飛艇來到了蟲母面前,通訊器的頻道里十分安靜,仆人為了保證通訊清潔,下了清屏命令。星聲突然感到有點冷清,要是能有個人說說話就好了。
他自嘲般地笑了一聲,腦海里浮現上一雙眼睛來。那雙眼睛笑起來時彎得像月牙一樣,而那雙眼的主人在坦然赴死時也是這樣笑著。星聲加大馬力,將動力系統升到最高,前方的蟲母在他的視線里愈來愈大,飛艇轟鳴著,朝向暗紅的星球,踏上沒有歸途的長路。
如果同你一樣走過這條漫漫長路,我們是否也算同歸于盡處。
星聲笑了笑,碰撞產生的巨大動能迎面而來,飛艇安靜地分崩離析,火光與碎片之中,星聲靜靜地站在那里,用手觸碰上了蟲母的表層。
燒灼感舔舐著他手心的皮膚,他能感受到掌心處傳來有節律的震動,那是蟲母在呼吸。
跳動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劇烈,有如擂鼓。
星聲驀然睜眼,冷靜地吐出:“你害怕了。”
距離大戰10個小時。
“旅行者,你看見了嗎?星聲他消失了!”
白夜將飛艇停在距離蟲母不遠處,按照仆人的命令,所有飛艇都在原地待命,等待星聲給他們爭取最佳的攻擊時機。然而這次行動的關鍵人物,解決蟲母的唯一希望,卻在一小時前駕駛飛艇撞上了蟲母,徹底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飛艇小小的舷窗上擠著四個不大的腦袋,卡齊娜、基尼齊、瑪拉妮和恰斯卡一人占了窗戶的一角,四個腦袋頂在一起,所有人都密切關心著場上的形勢。
白夜環抱雙臂,搖了搖頭,肯定道:“不是消失。”
派蒙疑惑:“如果不是消失的話,那他為什么會不見呢?”
白夜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知道莫比烏斯環嗎?”
距離大戰9個小時。
星聲睜開眼,劇烈的狂風席卷著粗糙的砂礫刮上他的皮膚,他抬起手看了看,那是一雙覆蓋著皸裂死皮、明顯不屬于成人的小手。
“我們歌唱,我們歡笑,我們沉寂,我們在垃圾星上贏得死亡的終局。”
他抬眼,粗糙的聲音扯著不在調上的歌謠,于風中遠去。
他回到了垃圾星,一切故事最開始的地方。
“星聲!快回家了!你爺爺找你呢!”
不知是哪位認識他的人喊了一嗓子,星聲回過神來,朝著記憶中家的方向走去。在垃圾星那一堆破舊低矮的平房里,有一間填滿了他童年時期的回憶,他遙遙望去,一個頭發灰白的老人拄著拐杖,正站在房門前眺望遠方。
他朝前邁了一大步,緊接著,他奔跑起來,粗糲的風如刺刀一樣割傷他的臉,他的耳邊只有呼嘯聲,終于,他氣喘吁吁,跑到了老人面前。
“星聲,回來啦?”
老人眼球渾濁,星聲知道,這段時間爺爺的眼睛已經快要看不見了,他將頭湊上去,方便老人用樹皮般粗糙的手撫他的臉。老人的手指落在他的眉眼間,滑到他挺直的鼻梁上,下一秒,一聲極輕的“噗”聲響起,粘稠的紅色液體順著老人的手指滑下來,滴到星聲的臉頰上。
他一怔。
一根血紅的尖刺洞穿了老人的胸口,那根尖刺延伸著,刺向星聲的心臟。
距離大戰8個小時。
“莫比烏斯環?那是什么東西?”派蒙看著白夜用一張紙扭曲出了一個奇異的形狀,好奇問道。
白夜將手中的東西遞給派蒙,解釋道:“這是一種特殊的拓撲學結構,其具有單面性和不可定性,也就是說,在三維空間的維度,莫比烏斯環是一個封閉的宇宙。”
“但這和蟲母有什么關系?”派蒙將白夜制作的那個莫比烏斯環舉起來,透過中間的空隙眺望遠處的暗紅色星球。
“你知道為什么蟲母可以扭曲時空嗎?”
白夜將派蒙手上的莫比烏斯環剪開,用手指在紙張上點了點:“它存在于一個獨立封閉的莫比烏斯環,在它的宇宙里,它可以隨意操控時空。”
距離大戰7個小時。
星聲站在一顆荒涼的星球上,身旁插著星際海盜的旗幟。印著骷髏頭的旗面在風中飄揚,他盯著那面黑色的旗子看了良久,直到有人搭上他的肩膀。
“嘿,小子?又在冥想什么呢?”
星聲笑了笑:“存在。”
“什么玩意兒?”
他解釋道:“人,為什么會存在?如何存在?存在于哪個時空?”
“哈哈,看來我們撿了個哲學家回來啊!哲學家,先別考慮你那些存在不存在的問題了,你先告訴我,我們今晚是吃魚還是吃肉呢?”
星聲無奈:“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也是一個哲學問題。”
于是,他的同伴選擇了最簡單的解決方式——那就是“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都要”。
大魚大肉的歡宴上,一根血紅的尖刺出現在飛船外面,透過舷窗,星聲可以看見它是如何行動的,那根尖刺變粗變長,而后直直從舷窗中間捅了進來,現場頓時一片罵聲。
彌漫的血霧飄蕩在星聲的四周,那根尖刺緊緊跟隨著他的腳步,瞄準他的心臟。
距離大戰6個小時。
“你的意思是,其實我們根本沒辦法觸碰到蟲母?”派蒙被白夜的一番科普弄得腦袋昏沉,她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崩潰道:“這種知識果然不適合我理解啊!”
白夜只好用更簡單的方式闡述:“你可以將蟲母看做是另一個維度的生物,在這個莫比烏斯環上,它創造了無數分身,并將這些分身分散到了不同的時空。”
派蒙皺眉,而后恍然道:“就像博士的切片那樣嗎?”
白夜點頭:“既然是博士創造的副本,自然會有他的手筆。”
派蒙明白了:“也就是說,星聲之所以不見,是因為他去到那些有蟲母的時空消滅它了對嗎?”
白夜贊賞地點頭:“理解得很透徹。”
“可是……”派蒙擔心道,“只有他一個人,應付得過來嗎?”
白夜笑:“切片這種技術,可不是博士的專利。”
距離大戰5個小時。
聯邦軍基地的訓練場總能看到整個星際最美的天空,繁星點點,映在眸中,像是神明俯身,賜予眾生祝福。
星聲將目光從星空移到身邊人的臉上,每當看星星的時候,月歌都是這樣一副安靜地模樣,以至于讓人忘記他的性格有多么頑劣。
“星聲啊,你想過戰爭結束之后的生活嗎?”
星聲愣了愣,誠實地搖頭。
月歌好笑道:“我看你腦袋里裝著的全是蟲子,一天天混在這邊境戰場上,到時候回聯邦中心城了,怕是會被別人嘲笑是土包子。”
星聲不在意:“那有什么關系。”
月歌笑著搖頭:“你啊……一點都不會幻想。等我們消滅蟲族,戰勝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在聯邦最宜居星球卡特星上買一棟小別墅,據說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草原,春夏秋冬的景致都不一樣。別墅里要有溫暖的壁爐,天氣冷下來的時候,我就坐在壁爐邊,看著窗外的雪,沉沉睡過去,長眠此生。”
星聲沒有說話,但他的腦海里卻已經浮現出了那樣一幅場景,他不是一個愛想象的人,此時此刻,他卻也禁不住分出一點心神,暢想自己以后的生活。
他會去哪里呢?也許會回垃圾星看一看,為爺爺立一個墓碑。
他的目光又轉回星空了,只有這樣浪漫的景色,才配得上他們的希冀。
“小心!”
星聲瞳孔一縮,將月歌朝另一側推開。一根血紅的尖刺從兩人的正中冒了出來,那尖刺直直指向星聲的心臟。
距離大戰4個小時。
“旅行者,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星聲穿越到那些時空后,會不會像瑪拉妮他們這樣變小啊?”
白夜神色凝重:“當然,他并不是單純地將這個時空的自己復制粘貼過去,而是使時間回溯,也就是說,蟲母會出現在他人生的每一個時間點上,并且,那些‘他’并沒有現在的記憶。”
派蒙驚呼:“那豈不是意味著,嬰兒時期的星聲也會遇到一個需要解決的蟲母!”
白夜將手中的紙張撕成碎片:“我們只能相信他。”
距離大戰3個小時。
星聲刷開技術研究部的大門,實驗室朝他敞開,他快步走到一個玻璃柜前,穿著白大褂的人立正向他敬禮。
“江平,試驗進度如何了?”
江平,江鈴之子,星聲從戰場上親自撿回來的副官。在江鈴去世,星聲接任她的統帥位置后,江平被調到了技術研究部,意外開發出他真正的天賦。
“報告統帥,第一個賽姬已經制作完成,并成功通過預實驗。”
“很好。”星聲點頭,他的目光掃過玻璃柜里那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實驗品,突然,他出聲道,“江平,我要交給你一項任務。這個任務很艱巨,你可以拒絕。”
江平毅然決然:“我服從您的一切命令,統帥!”
星聲點頭,道:“我需要你帶著賽姬,前往最有可能消滅蟲族的時間點,支援未來。”
江平愕然,眼前這個背影高大的男人,再度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他也許永遠也無法達到星聲的高度了,但,他將誓死追隨。
一根血紅的尖刺從玻璃柜下方伸了出來,星聲拔出劍將其砍斷,他輕笑一聲:“終于來了嗎?”
距離大戰2個小時。
十歲的星聲躲開了尖刺的攻擊,他憤怒地看著這個殺害爺爺的東西,舉著匕首迎了上去。他眼中再裝不下任何東西,只有那抹血紅的顏色,搏斗、受傷、疼痛、摔倒,然后站起,他的衣物浸滿了血,但他仍顫顫巍巍地朝敵人撲去,終于,那根尖刺化為了一顆暗紅色的圓形物體,并不斷膨脹著,直到將垃圾星吞噬。
十五歲的星聲躺在星際海盜飛船的碎片里,同伴們了無生氣的身體漂浮在他的周邊,他已經耗光了所有力氣與那根尖刺搏斗,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決定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而在他的后方,一顆暗紅色的星球露出了蹤跡。
二十歲的星聲與月歌合作,擒住了尖刺的根部,突然間,那根尖刺猛烈生長,仿佛一棵樹一樣,枝丫蔓延。月歌被刺到了一根枝丫上,淅淅瀝瀝的血流了下來。星聲紅著眼,將整棵樹連根拔起,在樹根的最底部,是一顆圓形的紅色球體。
三十歲的星聲將賽姬從玻璃柜里拿出來放好,他仿佛料到了那根尖刺是什么,輕而易舉地在他的底部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暗紅的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他長舒了一口氣。
四十歲……
五十歲……
……
八十歲……
無數個星聲在某個時間點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他們用盡全力,朝著前方使出奮力一擊。
那一刻,時空坍縮,莫比烏斯環攔腰截斷。光滑的、封閉的曲面收緊成了一條直直的長線。
無數聲怒吼疊加在一起,暗紅色的光芒愈來愈烈,有很多聲音嘈雜著堆在他的耳邊,心中莫名涌上熟悉的字句。
【我們用星空書寫浪漫】
“爺爺,等我長大了,你帶我去中心城看看好不好?”
【我們用忠誠恪守聯邦】
“哥,你那個別墅旁邊,能給我留一間屋子嗎?”
【我們用血肉護衛榮耀】
“統帥!聯邦軍的戰士不會讓您失望!”
“砰!”
劇烈的爆炸聲后,聲音湮滅,只有星光閃爍。
距離大戰1個小時。
仆人和隊長從飛艇中走出,二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仆人舉起鐮刀,隊長抬起劍尖。
“終于到我們出場了。”
第126章
距離大戰0個小時。
蟲母在顫動, 整顆星球正瘋狂瓦解,無數碎片和光粒從它身上散出, 形成了一條血紅色的光帶。那條光帶蜿蜒著,盤旋著,最后扭曲成了一個莫比烏斯環的形狀。
“旅行者!你看!”
派蒙注意到這驚奇的一幕,不禁感嘆:“真的是莫比烏斯環!可是,旅行者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夜將手上紙張的碎片拋撒出去,他的目光如鷹隼一樣盯著前方,動力系統開始啟動, 他將手放在方向盤上,駕駛飛艇朝著蟲母的方向開去。
“已經踩過的圈套,總不能再上一次當了吧?”
莫比烏斯環中包裹著一顆顆粘稠的蟲卵,那些還未出生的蟲子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命運, 接二連三地從卵殼中爬出, 有的蟲子并未成形,只是拖著丑陋的身軀,憑借生物本能向四方沖撞。
所有蟲子都在同一時間發出高頻率的聲波, 那是它們在憤怒, 在哀嚎。那些聲波轉化為了對戰士們精神力的攻擊,有的飛艇明顯受到影響, 精神力稍弱的戰士陷入精神紊亂的狀態,連帶著飛艇的行駛軌跡也開始混亂。
白夜死咬著牙用力撐著,還好他的飛艇里有基尼齊他們在, 他們四個雖然身體變小, 但精神力還是如往常一樣強悍。卡齊娜領頭, 剩余三人將精神力一同匯聚到她身上,為這艘飛艇的外部建立了一個小小的“防護盾”。
他們趕到莫比烏斯環面前時, 仆人和隊長已經對其進行了猛烈的進攻,正如白夜先前所預料到的那樣,蟲母在遇到危險的第一時間便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宇宙之中,這個莫比烏斯環就是它給自己造的保護殼,而誤入的人將會永遠淪陷在它的時空漩渦。
唯一的解決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將它從高維空間拉下來,讓莫比烏斯環變成他們觸手可及的直線。
“旅行者!那是什么?”
一聲嬰兒的啼哭在充滿硝煙的戰場上響起,聲音脆亮,一時間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了一瞬。
白夜蹙眉,正色道:“那是星聲。”
更嚴格一點說,那是嬰兒時期的星聲。正如派蒙所疑惑地那樣,如果星聲將無數個過去的自己安排到有蟲母的時空與之對戰,那么嬰兒時期的星聲也會遇到一只蟲母。
蟲母這種東西,如果不能令它在所有時空同時消失,它便會如燒不盡的野草一般,再度繁衍生息,直到重新環繞出一整個莫比烏斯環。那樣,所有人的努力都會付之一炬,而他們,極有可能再也無法等到這樣的機會。
“怎么辦?那明明就是一個孩子啊,要他消滅蟲母,明顯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吧!”派蒙著急起來,眼看四周聚集的蟲子越來越多,如果不趕緊將蟲母消滅,很可能會讓它找到機會逃脫。
“還有時間。”
白夜看著仆人和隊長的身影,安慰派蒙。現在,仆人的鐮刀剛剛揮斬下去,裂開的豁口便復原如新,隊長的劍不知道抵抗了多少次蟲母的攻擊,蟲子在他們身邊簌簌下落,堆起了一座小山。
他們在莫比烏斯環上開出了一個缺口,而缺口處,正是嬰兒時期的星聲。那個缺口代表著他們已經將蟲母從那個封閉的宇宙扯了出來,隊長和仆人盡最大的努力維持著缺口,而能不能將蟲母徹底消滅,就要看星聲的了。
一切的關鍵都放在了那個小小的嬰兒身上,無數時空的星聲混跡在時間的長河中,他們的眼睛透過那個暗紅的莫比烏斯環,注視著缺口處的小嬰兒。
他們的手無法穿過時空的限制,他們只能相信,相信自己。
……
“統帥!”
江平推開統帥辦公室的門,他從來沒有如此冒失過,但他剛剛知曉了一些政府高層的秘辛,因此迫不及待想要來找星聲問個清楚。
“你來了。”
星聲站在窗側,月光在他的臉上打下輕柔的陰影,江平看見他的一瞬間,內心的急躁竟莫名其妙淡了幾分,他將氣息放緩,這才開口:“統帥,我聽說蟲族……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有人說,蟲母是實驗室的產物。”
星聲神色平靜:“不錯。”
江平氣急:“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您要告訴我,我們對抗了這么久的怪物,背后真正的敵人竟然是我們的同類嗎?”
星聲抬眼,他的眉眼間流露出一股悲哀:“我很遺憾,但事實就是如此。這是只有歷屆統帥才知曉的秘密,不過等到你支援未來之后,也是統帥了,提早告訴你也無妨。”
“在蟲族還沒有誕生的古老星紀,聯邦和帝國還是敵對關系,一個男人找到了聯邦高層,告知他們有一件寶貝可以幫助聯邦打敗帝國。”
江平聲線顫抖:“那件寶物,就是蟲母嗎?”
星聲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蟲母的繁衍力很強,并且它產下的每一只蟲子都擁有強勁的實力。聯邦對這件寶貝很滿意,等他們想到要去獎賞那個提供寶貝的男人時,那個人的蹤影已經在銀河中徹底湮滅。后來,聯邦將蟲母投放到戰場上,為了不讓聯邦自己的士兵受到蟲子的影響,他們研究出一種試劑讓士兵服下,其中的某些士兵會進化出抵御蟲族攻擊的能力,這種能力你很熟悉。”
江平不敢相信:“是精神力……”
星聲淡淡繼續道:“后來的事情就很清楚了,蟲母失控出逃,蔓延的蟲族成為了危害人類的第一大危機,因為有了蟲族這個共同的敵人,聯邦和帝國反而成為了合作伙伴,呵……多么荒誕的現實。”
江平垂下眼,心神俱震,在今天,他堅持已久的信仰和目標都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到底要如何才能讓他相信,造成這一切災禍的是他的同類!
“我理解你的心情。”星聲給足了他消化的時間,“可是,不管過去和未來如何,至少在當下,我們只能前進。”
“江平。”他注視著自己的副官,神情溫柔,語氣卻充斥著令人無法拒絕的剛毅,“做點什么。”
做點什么,為人類,為這可悲而又充滿歡笑的世界。
這是他對江平下的最后一個命令,也是他從上一任統帥江鈴那得到的第一個命令。
做點什么吧,在無數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漫漫長夜,他都這樣安慰自己。于是,他得以跨過黯淡星光匯成的銀河,在群星盡頭贏得死亡的終局。
做點什么吧,垂垂老矣的星聲第一次回首,其實有關蟲母的那個故事,他還隱藏了一些內容沒有對江平說。蟲母之所以出逃,是因為有一對在實驗室工作的夫妻察覺到了聯邦高層的陰謀,聯邦高層妄圖將蟲母投放到帝國引發混亂,徹底覆滅那個龐大的對手。他們為了保護無辜的平民,在某個夜晚盜出蟲母,準備將它投放到能吞噬一切的黑洞之中,徹底解決這個引起禍端的孽物。就在他們的飛船行駛到一顆名為γ-36的星球附近時,蟲母突然失去控制,暗紅色的小小圓球迅速膨脹,直到將整個飛船吞噬,而那對夫妻中女人的肚子里,正孕育著一個快要出生的小生命。
做點什么吧,走到生命盡頭的星聲抬手,他回憶著自己的一生,無數記憶碎片從他的身邊飛逝而過。他轉身,沿著來路朝后走,一直走到時間盡頭。他看見了那艘被蟲母吞噬的飛船,那對夫妻已經失去了生息,而蟲母以他們為養料,愈長愈大。
一顆蟲卵掉進了女人剖開的肚子中,那個已經成形的胎兒和那顆蟲卵開始融合,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蟲母并沒有在意這個小插曲,它很快離開了這里,身影消失在廣袤的宇宙中。
而那個嬰兒隨著太空垃圾和隕石飄到了最近的星球上,γ-36,垃圾星。
做點什么,星聲這樣想著,邁開步伐,他接過從空中掉落下的嬰兒,銀絲根根垂下,拂過嬰兒的臉頰。
垃圾星上傳出一聲穿透力極強的啼哭,星聲摸了摸嬰兒的頭頂,嘆道:“這座星球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擁有過新生的生命了啊……”他笑起來,“那就叫你,星聲吧。”
莫比烏斯環上,嬰兒時期的星聲也會遇到同個時空的蟲母,但沒關系,因為與他同在的還有另一個星聲,那就是那位生命進入盡頭,一腳快要邁進墳墓的老人。
而這個時空的蟲母本體不在別的地方,就在那個女人的腹中,與那個嬰兒融合在了一起。
最后一個蟲母,是他。
老人背靠著椅子坐下,捂住了嬰兒的眼睛,啼哭聲漸漸微弱下去,火爐里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在溫暖的火光中,在那間承載了所有記憶的小屋里,老人和嬰兒同時閉上雙眼。
天空中的星星多了一顆,那一夜,整個星河為之悲悼。
……
白夜的眼中,莫比烏斯環碎成了一粒粒光點,那些光點向四周蔓延,無數道光芒朝著宇宙深處射去。
那一刻,所有戰士都感受到了同一股力量,孤星艦、五郎帶領的第二批軍隊、聯邦軍基地、帝國……他們的精神力被剝離,那項聯邦為紛爭而研究出來的能力徹底從他們的身體中消失。
那是人類的罪證,而這一刻,有人為其償還。
白夜好像聽到了一首歌,那首歌從小小的垃圾星上飄出來,回蕩在整個宇宙。
“我們歡笑,我們歌唱……”
第127章
蟲母逝去, 這片籠罩了星際不知多少年的陰影終于從人們頭頂消散,雖然還有很多后續事件亟待解決, 但這并不妨礙大家聚在一起,慶祝這一喜事,但與歡慶會同時進行的,還有星聲的葬禮。
周邊還有一些蟲子沒有解決,因此孤星艦并沒有啟程返航,大家都需要一段時間治愈傷疤,平復心情。
甲板上堆滿了酒水佳肴, 廚房里掌勺的做飯機器人快要把鏟子掄冒煙了,白夜找到正獨自一人倚著欄桿的仆人。
他拿了一杯果汁遞上去:“所以,江平就是推進了賽姬計劃的,你的前任統帥?”
仆人接過果汁抿了一口, 點頭道:“嗯, 我曾經也疑惑過,是什么經歷讓他的眼神中充滿了視死如歸的決絕,只是沒想到, 他竟然是星聲統帥的副官。”
白夜笑:“他們的計劃很成功呢, 騙過了所有人。”
仆人和他一起仰望著前方的星空,身后是戰士們的高歌, 他們暢飲、歡笑、哭泣,大喊,而后, 不知道是誰帶頭舉起酒杯朝空中遙遙一敬:“敬星聲統帥!”
酒液晃蕩, 與杯壁碰撞出叮咚的清脆響聲, 緊接著,所有酒杯都被高高舉了起來, 鋪天蓋地的喊聲振聾發聵。
“敬星聲統帥!”
仆人看著眼前的場景,微笑道:“后來我明白了,這個人擁有令人誓死跟隨的魅力。”
遠處群星閃耀,他們口中的人也許已經化為了星際中的一抹塵埃,將永遠飄浮在這片無垠的宇宙,然而他的事跡卻將牢牢刻在人們的心頭,刻在聯邦軍的歷史里,刻在人類文明的石碑上。
“這大概就是……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吧[1]。”
聯邦軍這把利劍的劍鋒,將永遠指向星聲目光所至的終點。
這是由星空書寫的浪漫。
*
就在孤星艦周圍的蟲子快被清理得差不多時,一艘飛船劃過了天際,那是一艘看起來很擁擠的飛船,它的外殼不知道是用多少材料拼湊而成的,簡直讓人懷疑這樣一艘飛船能否正常行駛。
它停在了孤星艦的甲板上,出乎意料的是,上面走下來的竟然是多莉。她身后跟著一個女人,多莉拿著仆人親自簽署的通行證一路闖到指揮所。
“哎呀呀,這不是我想念已久的阿蕾奇諾大人嗎?”
一看見她出現,派蒙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口袋,畢竟多莉看起來總有一種能從別人口袋里掏錢的魔力。
“放輕松,我今天不是來做生意的,我是來歸還一件聯邦軍的失物。”
跟在她身后的女人抬起頭,仆人看到她的臉,準確無誤地吐出了她的名字:“江鈴。”
準確的來說,是攜帶著江鈴基因的賽姬。當年她刺殺眾議院議員后出逃,再沒人能找到她的蹤跡。
賽姬抬頭,用冰冷的聲音道:“蟲母已斬殺,申請啟動銷毀程序。”
她的目光堅定而淡漠,她是為了蟲母而生的,此刻蟲母消失,她似乎也沒有了再存活于世的理由。
仆人留下了她,避重就輕道:“再等等吧,聯邦軍或許有需要你的位置。”
多莉見自己的任務成功完成,便跟眾人道別,白夜自告奮勇送她出去。
“怎么不多待一會兒?”
多莉“哼哼”道:“浪費商人的時間,就是在浪費她的金錢。”
白夜點頭:“那就祝桑歌瑪哈巴依老爺生意興隆。”
多莉搓了搓手笑道:“那還得靠你們多光顧啊。”
白夜把她送到了甲板上,就在飛船啟動的前一刻,一朵煙火綻放在孤星艦旁,緊接著的是無數朵絢麗的煙火,仿佛是為了紀念某位偉者的落幕。
白夜當然知道這些煙花是為誰放的,他眼眶濕潤,笑道:“這場煙花秀太貴了,聯邦軍可出不起這筆價錢。”
多莉神色少有的帶上了一點正經:“像我們這樣的人,偶爾也是會做點虧本生意的。”
“這下,所有星星都能聽到他的聲音了。”
正如此刻煙火斑斕絢爛,他的一生也算多彩。
*
一切塵埃落定后,孤星艦終于回到了聯邦軍基地。珊瑚宮心海和率先歸來的五郎眾人還是站在老位置迎接他們。
不過短短一段時間不見,已是物是人非。考慮到眾人舟車勞頓,珊瑚宮心海安排大家先行休息,之后一系列復雜而又冗長的會議、報告她都攬了下來,就連隊長都不禁流露出贊許的眼神。
誰懂啊,對于他們這群肩上頂著軍銜的人來說,比打仗更可怕的,是結束之后鋪天蓋地的報告。
聯邦政府親自派了議員前來慰問,蟲母被消滅的消息已經傳遞到了聯邦和帝國的每一條街巷,隊長他們也決定不日啟程回到帝國。
戰勝勝利后的士兵們雖有欣喜,但更多的還是隨之而來的疲憊。基地的氛圍頹靡了好一陣子,為了鼓舞士氣,五郎不得不派士兵們四處去清掃還殘留在周圍的蟲子。
當然,比他們更著急的是白夜,也不知道那些沒被消滅的蟲子藏到了哪里,任務完成的提示音遲遲不響,副本再不結束的話,他就真得跟著隊長他們回帝國了。
在帝國部隊啟程前夕,聯邦軍內部舉辦了一場小小的歡送會,彼時白夜正愁眉苦臉,憂心著自己的任務,因此并沒有注意到眾人遞來的酒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他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想出去透透風,就見仆人和隊長站在門外,他們身邊似乎還有第三個人,但白夜看不清那人的臉。
他立馬起了精神,這兩位首領密謀的一定是大事,說不定會與他遲遲沒有完成的任務有關。
他趕緊上前,這一眼倒是讓他看清了站在那里的第三人——是那個賽姬,江鈴。
仆人和隊長似乎預料到了他會過來,給他讓出一個位置,白夜好奇道:“你們在談什么?”
仆人簡單解釋了一下:“在談讓她接任哪個職務的事情。”
白夜立馬想到當日多莉送江鈴前來時,仆人提到要在聯邦軍里給江鈴找一個位置的事。
白夜感興趣道:“哦?那你們商量好了嗎,要給她什么職務?”
仆人淡淡說出兩個字:“統帥。”
白夜被酒精侵蝕的腦袋有些遲鈍,他遲疑道:“那你呢?”
仆人笑起來:“當然是回愚人眾當執行官啊。”
白夜的酒霎時醒了,他看了一眼笑得神秘的仆人,又看了一眼在一旁不作聲的隊長,驚訝道:“你們……你們都記起來了?”
隊長終于開口:“一場異世之旅確實很有趣,但我們終究是要回到提瓦特的,那里才是我們的戰場。”
白夜迷糊了,他問:“你們是什么時候想起來的?”
仆人回答他:“就在蟲母消散之時,也是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也許無意之間成為我那位同事的實驗品了。”
仆人是笑著說這句話的,但白夜背后卻莫名升起一股冷氣。
他不禁感嘆,博士真是好大的膽子,連隊長和仆人都敢耍,別人都是柿子挑軟的捏,他倒好,挑了兩個愚人眾執行官里面最難惹的。
自求多福吧,他同情道。
“他借用了世界樹的力量,對于他這樣擅自行動的行為,我表示強烈譴責,聽說他最近忙于解決切片的事情,或許是這一點讓他不擇手段。”隊長對待自己的同僚也是毫不留情,當然,他對待自己更是如此,嚴于待人,更嚴于待己,也是因為這樣他才能成為愚人眾執行官中風評最好的那位。
“他會付出代價的。”仆人對這個同事并沒有好感,畢竟博士曾經可是打過壁爐之家孩子們的主意的,仆人對他的態度就跟對前任仆人一樣,恨不得把他嵌進墻里。
“臨走之前,我們決定送你一樣禮物。”仆人掏出一個精致的禮盒,“這是林尼,琳妮特和菲米尼他們包裝的,他們很喜歡你,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是如此。”
白夜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接過禮盒,小心翼翼地拆開上面的蝴蝶結,一根樹木的枝丫躺在禮盒正中。
“這是……”白夜在上個副本見過類似的東西,那是世界樹的枝丫,他還記得當時雷電將軍一刀將其劈了個粉碎,徹底銷毀了博士放在地府的數據庫。
“這是最初的枝丫,最開始的起點。”
白夜將枝丫攥在手心,一股熟悉的氣息拂過他的手心。
他驀然愣住。
那是他還未穿越到《無限狂歡》這個游戲時,在現實中接觸過的氣息。
他永遠不會忘記這股味道,他的夢魘,邪惡的伊始。
這一段枝丫里,封存了一個禁忌的世界。
“謝謝。”他知道這東西有多重要,如果不是隊長和仆人出手,博士肯定不會讓他找到這段枝丫。
仆人微笑點頭:“蟲族馬上就能完全消失,在最后的時刻,跟他們告個別吧。”
白夜回首,看見提瓦特的大家都站在他的身后,他們笑著,看著他的眼神洋溢著歡笑,那是故友重逢的眼神。
“你們……都記起來了?”
瑪拉妮撲上來:“旅行者!好久不見!”
阿喬驕傲地仰頭:“哼,我早就看穿了一切真相。”
基尼齊抱臂道:“包括你會變成像素點這件事嗎?”
阿喬:“你給我閉嘴啊!”
卡齊娜睜著亮閃閃的眼睛,高興地看著白夜,恰斯卡也站在一旁,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林尼朝他招手,琳妮特躲在哥哥后面看著他,菲米尼眼中滿是激動。
米卡羞澀地撓了撓頭,五郎抱了一堆酒出來,似乎是想繼續和他暢飲,珊瑚宮心海站在最后方,朝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原來彷徨良久,故人皆在身側。
輕風拂過,白夜的發絲被吹起,派蒙飛在他的身邊,朝大家揮了揮手。
[提攜玉龍為君死]
[任務完成]
【恭喜旅行者獲得成就:提攜玉龍為君死】
第128章
“不死……”
“罪人……”
破碎的夢境雜亂填補著寂靜的黑夜, 昏黃的燈光籠罩住一方小小的單人床,胡言囈語拼湊出了幾個詞組, 床上的人蹙著眉頭,不安地翻了個身。
“叮鈴鈴~”
鬧鐘響起時窗外的天色依然深重,一只蒼白的手臂從被子中伸出來按掉鬧鈴,時針與分針重合,一起指向表面上的數字“4”。
蒼涼的月光透過窗簾的薄紗,在地板上投下陰影。一陣悠揚蒼遠的音樂聲響起,而后是一扇門開的游戲音效。
七種元素的符號映在白色的屏幕上, 床上的人起身下地,屈起單膝靠坐在床邊,皎潔的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勾勒出那張有些消瘦的臉頰。
那是白夜。
進度條仍在卡巖, 白夜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等待, 他用食指在自己膝蓋上叩出毫無規律的節奏,而后界面加載出來,璃月港的背景音樂突兀地在房間內響起, 熱鬧的市井聲充斥著這個冷清的空間。
白夜率先打開地圖, 把四個紫色的每日委托完成后,領了原石開始在璃月閑逛。
跑圖的角色是鐘離, 白夜漫無目的地操控鐘離在地圖上采采甜甜花,拍拍風景照,或者干脆讓他停下來, 等待那句“欲買桂花同載酒, 只可惜故人……”的待機語音。
他就這樣一直耗到六點, 天光微微泛白,他抬手遮了遮, 退出游戲界面。然后,他在十分鐘之內完成了洗漱、吃飯的一系列流程,踏上自行車騎向學校。
到達學校的時候,第一堂早自習還沒有開始,白夜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一刻也沒有休息,打開書本開始學習。
“誒,又是他,每天第一個到,最后一個走,除了吃飯就沒見他休息過,他是機器人嗎?”
門外的議論聲模模糊糊,如窗外的雨聲一般淅瀝。
“你不知道嗎?他原來的那個學校好像有學生出事了,他們家就把他轉到我們學校來了,不然誰會在高三的時候轉學啊。我看他這么用功,應該是被刺激到了吧。”
“出事?出什么事?”
“好像是……有個學生自殺了。”
“轟隆隆——”
驚雷響徹。
……
雨下了一整天,烏云密布整個天空,老天爺今日也一如既往地沒有給任何人好臉色。晚自習下課時已近深夜,白夜將書包扔在一邊肩上,面無表情地走進雨中。
雨水打在他的臉上,沒有引起任何波動,他的身影靜靜地在雨中消失,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打開手機,點開那個熟悉的圖標,鐘離仍停留在早上下線時的位置等他,白夜顧不上擦干淋濕的頭發,操控角色把今天的體力清空。
等到他躺在床上睡下的時候,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二點。
他沉入夢鄉,做著每一個夜晚都會做的那個夢。
這是他單調而又枯燥的一天,他曾以為自己的生活會永遠像這樣重復下去,直到某個人出現。
“我叫戴因斯雷布。”
不速之客在某個深夜叩響了他家的大門,當白夜看見自己剛剛做完的游戲任務中的主角站在自己的面前時,他的內心沒有起一絲波瀾。他將門敞開,靠到一邊請人進來。
最后反倒是戴因斯雷布先開口:“看見我的存在,你似乎并不驚訝。”
白夜抽動嘴角,扯出一個敷衍的笑:“也不是第一次了。”
戴因斯雷布料到了白夜的表現,他端起白夜給他倒的水——那水不知道在水壺里放了多久,已經完全變味——但他還是輕輕抿了一口,隨后說道:“我是來幫你的。”
白夜坐在沙發另一側,沒有任何反應。
戴因斯雷布嘆了一口氣,肯定道:“你知道我是誰。”
白夜攤手,把剛剛還在過的間章任務界面展示給戴因斯雷布看,畫面上的人影與現實中的人影重合。
“我還沒有瞎到這種地步。”
戴因斯雷布點頭:“那就好,你知道我身負不死詛咒,而我這些年也一直在為此奔走。我察覺到了深淵的動向,異世之外,似乎有人有著和我同樣的困擾。”
戴因斯雷布的眼神犀利,他盯著白夜,語氣沉沉道:“你的身上,為何會有與我身上的不死詛咒相近的味道?”
白夜沒有說話,他將注意力轉回游戲界面,繼續過劇情,仿佛戴因斯雷布這個人不存在一樣。
過了很久他才問道:“你說你可以幫我,怎么幫?”
戴因斯雷布道:“我可以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說完這句話,戴因斯雷布便從沙發上消失,一陣風卷起窗簾,白夜在風中靜坐,不知道該不該懷疑這是一場幻覺。
此后,他再也沒有見過戴因斯雷布,也沒有見過游戲中任何一個角色來到現實,直到一場荒誕的游戲闖入了他的生活,當《無限狂歡》四個字出現在他的游戲加載界面時,他便隱約意識到,戴因斯雷布曾經說的那個機會到來了。
*
【檢測到加密副本信息】
【此副本已封鎖,正在搜尋可載入資源】
【載入中……】
【失敗!失敗!失敗!】
【檢測到加密副本信息】
【此副本已封封封……解密成功】
【檢測到副本信息,請旅行者做好準備】
[蠱校]
[已自動接取任務,請旅行者做出你認為正確的選擇吧!]
“叮鈴鈴~”
白夜睜眼,按掉了床邊的鬧鈴,他捂著昏沉的腦袋從床上坐起,看到時針指著的“4點”,如往常一樣摸到手機打開原神。
剛才他似乎做了一個和往常不一樣的夢,夢里有冰冷的機械女音念著他聽不懂的字句,他只依稀記得那個聲音叫他……旅行者。
他搖了搖頭,企圖將那道聲音甩出自己的腦海,今天卡巖的時間有些格外久,白夜疑惑地看了一眼WiFi,網絡顯示并無異常,他退出去重進了一下,啟動的畫面突然卡頓。
白底黑字的屏幕變得鮮紅,上面跳出來四個大字:“無限狂歡”。
白夜愣了一下,加載出來的游戲界面十分怪異,每一項功能都是灰色的,根本打不開,他除了操控角色四處移動之外,再也無法做任何事。
“中病毒了么?”
他嘗試半天無果后,選擇卸載游戲重新下,但那樣的話,等待時間就無法預估了,白夜沒有辦法,將手機丟在那里,開始洗漱吃早餐。
看來今天早上是沒辦法玩了,他嘆了一口氣,決定早點去學校。凌晨的大街很安靜,只有清潔工掃地的聲音,落葉被歸攏到一起,發出“沙沙”的聲音。
他在路燈下留下一連串寂寞的影子,到學校時,大門還沒開。不過這倒攔不住他,白夜找了個偏僻的角落翻墻進去,確保自己躲過監控范圍后,這才整理好衣服朝教室走去。
剛到教室門口他便發現不對勁,門牌上本應是“高三一班”的文字卻不知為何變成了“高一一班”,他怔住,迅速扭頭朝教室內看去,他的目光精準鎖定到后排,靠窗的是他的位置,然而那個位置上卻擺放著粉嫩的裝飾品和陌生的書本。
“同學,你是誰?”
上學的時間,有人陸陸續續從走廊路過。一個學生警惕地看著盯著班級門牌的白夜,顯然是把他看做了什么可疑分子。
白夜回頭,嘴唇動了動:“你是這個班的學生?”
他的記憶里并沒有這張臉。
學生點了點頭,皺眉:“我是,你有什么事嗎?”
白夜試探問:“你們班上有沒有一個叫白夜的人?”
學生果斷搖頭:“你找錯了吧,我們班沒這人。”
白夜點了點頭,邁步朝樓梯口走去,走了幾步他又折回來問:“請問……你知道今天是哪年哪月哪日嗎?”
學生雖然很不解,但仍好心地為他解答了,聽到他的回答,白夜愣在原地。
這個時間比他本應所處的時間,提前了兩年。那個時候他還不是一個苦逼的高三生,而是……
對了!那個時候他還高一,沒有轉學!
意識到這一點后,白夜飛似的跑出學校,在教導主任的怒罵中騎上自行車朝相反的方向奔去,他心中期盼著,腳下蹬得用力。
過了很久,他頂著滿頭大汗回到了他最開始的學校,他憑借記憶找到了那個熟悉的教室,上課鈴聲恰好響起,他扒著門框,喘著粗氣。
視線定格在后排靠窗的那個位置,他忽略掉同學們驚異的目光,忽略掉周圍的議論,近乎近鄉情怯般,他邁了一步,眼中只剩下那抹他曾在腦海中描摹過無數遍的身影。
那人抬頭,撞進他的眸中。
他耳邊轟鳴,那一刻,他什么聲音也聽不見,只聽到心跳如擂鼓,咚咚落地。
“白夜?你擋在門口做什么?”
班主任皺著眉看他,白夜低頭道了聲抱歉,朝著自己當年的位置走去。
“你今天怎么回事?睡傻啦?”
同桌扭過頭對他笑了笑,白夜攥緊手中的筆,“嗯”了一聲。
“行,那你瞇一會兒吧,我給你打掩護,還有,書給我,我幫你把筆記做了。”
白夜愣愣地按著他的指示行動,他在桌子上趴下,眼睛卻始終不敢閉上。
他害怕,害怕這一切只是一個夢。
“蘭心。”
他很輕地叫了一聲同桌的名字。
“潯陽江頭夜送……怎么了?”
“我玩了你說的那個游戲。”
“怎么樣?好玩嗎?”
“好玩,而且我抽到了你喜歡的那個角色,十連雙金。”
“你小子,跟我來炫歐的是吧!書給我拿回去,筆記不幫你做了!”
“我是說,我可以幫你抽。”
“……”
“拿回來。”
第129章
夜半, 圓月孤傲地懸掛在天上,星光黯淡, 只有冰冷的月光如銀輝般撒下,照亮了從教室到宿舍的路。
高一時的白夜還沒有辦理走讀,也就是說,現在的他是一個住校生,玩游戲時自然沒有在家里方便。
他窩在被子里,將手機靜音,警惕地聽著周圍的動靜, 屏幕的熒光照耀在他的臉上,他的瞳孔中倒映著血紅色的加載界面。
重新下載一次原神的結果還是一樣,他抽取到的所有角色都消失不見,配隊欄只有熒一個人孤零零地掛在那里。
能點開的圖標只有祈愿界面, 令他驚訝的是, 原石那一欄里有十萬多個原石,他算了算,剛好648抽, 實在是一個吉利的數字。
零點剛過, 學校的鐘塔傳來悠長而深邃的鐘聲,白夜眼前一閃, 手機很輕地震動了一瞬,一個金色的感嘆號在小地圖下方冒了出來。
新任務!白夜精神一振。
他打開任務欄,就見本應封鎖上的任務界面掛著一條金色任務, 他點了一下任務追蹤, 金色的光點便從他的被窩里延伸出去, 一直蔓延到寢室門口。
[無限狂歡:蠱校]
[請玩家努力活下去,在游玩過程中, 請遵循以下規則]
[規則一:不得在鐘聲響起后離開寢室]
[規則二:請不要給陌生人(?)開門]
[規則三:如果見到有人跳樓,請不要低頭]
[規則四:不要自殺!]
[規則五:游泳館里沒有人,如果聽到歌聲,請忽視]
[……]
白夜快速瀏覽過那一連串十分熟悉的任務說明,規則一說他不可以在鐘聲響起后離開寢室,但任務指引的光點卻一直延伸到了門外,白夜對此卻并沒有什么疑問。
因為他已經經歷過一次了,這所學校和這些規則,是困擾著他之后無數個夜晚的夢魘。而他現在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也就代表著,他也許能夠彌補過去的遺憾。
他下床,這間宿舍住了四個人,一個是他的同桌蘭心,另外兩個是一對雙胞胎兄弟,哥哥叫時天,弟弟叫時地。
白夜先走到蘭心的床邊看了看,蘭心的床就在他的下鋪,藍色條紋的被子隆起,仿佛被子包裹著的人正在熟睡。白夜眼也不眨,將被子猛然一掀,果然不出他所料,被子下面的是一個折疊起來的枕頭,本該在宿舍休息的蘭心消失蹤跡,而從他們回來到現在,白夜并沒有聽到一點聲響。
他好像是從床上憑空消失的一樣。
但白夜知道,等到第二天早晨,蘭心就會如他消失時那樣,再次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自己的床上,然后扒著他的床邊和他說:“早上好。”
白夜垂下眼眸,再度看向另一邊,另外兩張床的被子甚至都沒有偽裝一下,床鋪干凈整潔得像是沒有人睡過。不知什么時候,整個寢室竟然只剩下白夜一個人。
窗外傳來幾聲烏鴉的叫聲,尖銳的聲音劃過寂靜的夜空,樹影婆娑,搖晃的枝葉在月光照亮的大道上投下密密麻麻的陰影。
他心底生出一股空寂的悚然感,這個表面上看起來平靜的學校,到了半夜就會換一副模樣。
白夜腳下動了動,朝寢室門口走去。
他打開門,漆黑的走廊上只有應急通道的綠色標志閃著熒光,興許是電線短路,那綠光忽明忽暗,標志上的小人只亮了一半,腰部以下的雙腿隱藏在暗色里,仿佛是被人截斷。
“砰!”
一陣風帶上了寢室門,白夜晃動了一下門把,門鎖就像是被焊死了一樣,根本打不開。
他聳了聳肩,料到了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因此并沒有太過恐懼。他沿著走廊來到樓梯口,樓梯一階一階朝下延伸,仿若看不到盡頭。
他打開手電筒,謹慎地朝下邁了一步。
他的身后,正對著樓梯口的一扇寢室門“吱呀”一聲打開,黑黢黢的門縫里伸出了一只青灰色的手,一雙隱在黑暗里的眼睛緊緊盯著白夜的背影。
“滴答。”
粘稠的涎水流落在地上,門徹底打開。
*
白夜走到一樓,宿舍大門和樓梯口隔了一段距離,中間要經過澡堂。
白夜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朝前,在路過澡堂門口的時候,一雙手突然從里面伸了出來抓住他的頭發,那手的主人將他狠狠摜在地上,白夜早有準備,用雙手在地上撐了撐,因此沒有摔得太過狼狽。
“咕嚕嚕……”
施暴者并沒有給他喘氣的時間,下一秒,他的頭被按進水池中,水泡從池子底部升騰而起,白夜大腦一瞬恍然。
三十秒后,他被人拽出池子,慘白的燈光打在他的眼中,他深吸一口氣,肺部的窒息感還沒有完全消失,施暴的幾人將他團團圍在正中,他看不清他們的臉,只看到模糊的黑色的尖牙和扭曲的面孔。
他用余光瞥著澡堂的窗戶,在心中默默數著時間。
“撲通!”
是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白夜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時機,他起身掀開面前的幾人,然而他們死死將白夜攔著,圍堵住他出去的路。
白夜在腦海中搜尋著自己過去是如何處理這種情況的,他蹙了蹙眉,真要和這幾個人拼死搏斗的話,只會耽誤他的時間,沒辦法,只能試試祈愿池了。
他穿越到這個時間點后只有一件事與過去不同,那就是被篡改的原神加載界面,他不知道《無限狂歡》代表著什么,也不知道開放后的祈愿池有什么用,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白夜將手伸進口袋里,憑借記憶點下抽卡按鈕,趁那幾人將拳頭落在他身上的空隙,他躲到他們的視線盲角看了一眼手機,一條提示信息彈了出來:請注意,本次可抽取角色范圍有限!
白夜扭頭避開懟上自己眼睛的一塊拳頭,想也不想直接按下了祈愿按鈕,他默默期待著,一陣金光閃爍,火鳥躍然飛起。
白夜一愣,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迪盧克。
迪盧克看到眼前的場景也是一愣,他看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白夜,疑惑地喊了一句:“白夜?”
白夜驚訝:“老爺,你認識我?”
迪盧克察覺到有什么地方不對,但他按下了心中的疑問,直截了當道:“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白夜指了指面前的那幾位:“幫我解決一下他們,拜托了。”
火鳥啼鳴過后,那幾個人轉眼便化為飛灰,散作了黑色的塵埃。
迪盧克聲音低沉:“不是人?”
白夜點頭:“這座學校現在有且僅有我們兩個活人。”
他來不及和迪盧克解釋太多,眼見眼前的麻煩解決,他趕緊朝著宿舍大門奔去,出門后,他徑直左拐,來到那道重物落地聲傳來的地方。
那是一片草地,在月光的照耀下,白夜勉強可以看到上面斑駁的血跡。
下一秒,頭上有陰影墜下,他朝后退了一步,一把斧頭砸了下來,緊接著,另一個龐然大物轟然墜地。
那是一個丘丘暴徒,游戲里的怪物驟然出現在他的眼前,白夜卻并不感到驚愕。
他等待著,在心中默數三二一,三秒之后,丘丘暴徒消失,空地上只余被壓扁的草地和深黑的血跡,這些痕跡證明了白夜剛剛看見的并不是幻覺。
迪盧克也趕到了這里,白夜抬頭看向天空,三秒之后,那個丘丘暴徒又會再一次墜落。
他沒有繼續站在那里,而是轉身看向迪盧克:“我要去下一個地方。”
迪盧克淡淡答道:“我和你一起。”
白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朝向下一處地點奔跑著,他來到了河邊。
兩岸垂柳依依,一兩根枝條拂過水面,蕩起點點漣漪。
白夜走到河中央的小橋上,他深吸一口氣,閉眼等待。
下一刻,一把水藍色的鐮刀從河面深處刺了出來,那把彎刀勾住白夜的腰,將他拉進河中。
一個水丘丘人在河面上跳著怪異的舞蹈,仿佛在慶祝獵物的落網。
白夜直直沉了下去,他憋著氣,雙眼在河水里睜得很大,他在思考下一步計劃。
當他肺部最后一絲空氣也被榨干時,他看見了自己要找的東西,一張破舊的木弓落在水底,他奮力游了過去,將弓箭拾起來,朝水面上浮去。
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一根水草纏住了他的小腿,不管他怎么掙扎也掙不開。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閉上眼的前一瞬,他看見了一個朝他游來的身影。
……
“咳咳咳……”
白夜趴伏在冰面上,肺部仍殘留著灼燒似的疼痛感,他的視線中停留著一雙靴子,正是它的主人制造了這片冰面,并將白夜從水中撈起。
“抱歉,我擅作主張,用了你的原石,那對你來說似乎是很珍貴的東西。”
白夜下水的時候手機丟在了岸上,隨后趕來的迪盧克見狀不對,便打開祈愿池叫來一個幫手。
白夜看著闖進視線中的那張臉,虛弱道:“凱亞……咳咳……謝謝。”
凱亞滿頭黑線:“你是在找死嗎?生命是值得敬畏的,你要做什么非得跳進河里差點把自己淹死?”
白夜沉默著,低下頭去。
凱亞抱臂:“你不是認我們當你大哥二哥了嗎?有什么不可以說的,說出來我們可以幫你。”
白夜愕然抬頭,小心翼翼問:“什么……大哥二哥?”
凱亞一怔,和迪盧克對視一眼,迪盧克輕輕搖了搖頭。
凱亞明白了什么,不再從白夜口中打聽情況。他把白夜拽到岸上,嘆了口氣道:“行吧,你不愿意說就算了,但至少讓我們跟著你,別再做傻事了啊。”
白夜心中一暖,趕緊點頭。
遠處傳來一聲嚎叫,白夜看向那個方向,抱著手中的那張木弓,期待地看向迪盧克和凱亞。
“走吧,讓我們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130章
白夜他們來到了教學樓前面。
夜晚的教學樓和白天不同, 暗色給高大的樓房鍍上了一層陰影,教學樓前方的籃球場上, 有一堆人影正在游蕩。
白夜借著月光偷偷窺探,那些拖著蹣跚的腳步在地上留下血紅痕跡的人影,赫然是一群喪尸。
而對迪盧克和凱亞來說,這群喪尸的模樣并不算陌生。
“所以我說過,還是把可莉叫過來更適合吧。”
凱亞嘆了一聲,準備開始戰斗,卻不料白夜制止了他們的行動。
“怎么?不打嗎?”
凱亞躍躍欲試, 白夜輕輕搖了搖頭,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旗桿上,本應掛著一面旗子的旗桿頂部不知道什么時候多出了一個木質的平臺,一個丘丘人正站在上面瘋狂跺腳。
白夜攥緊了手中的木弓, 看著那個丘丘人道:“借刀殺人能省力許多, 但如何把刀送到人手中,這才是一個問題。”
三人看著那個高臺,腦海中都同時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白夜打開祈愿池, 六百多抽的糾纏之緣掛在上面, 他還從來沒有打過這么富裕的仗。一道光接著一道光閃過,他點跳過鍵都快點得手抽筋了。
一堆武器落下, 然后是一金一紫兩道光芒。
金色的盾牌破開,微風輕起。
諾艾爾舉著大劍站在前面,溫迪在她身后飄然躍起。
“呀, 又見面了, 旅行者。或者應該稱呼你為……白夜。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嗯……為什么你們都認識我?”白夜不解, 他在游戲里明明用的是旅行者熒的身份,然而大家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都能精準喊出他在現實中的名字。
他的信息在提瓦特泄漏啦?
雖然心中懷揣著疑問, 但現在顯然不是閑談的時間,白夜將當下的情況和二人說了,幾人很快商討出一個方案。
火鳥開路,冰棱斷后,諾艾爾的盾裹住五人,幾人一路高歌猛進,徑直穿過喪尸堆,來到旗桿的下方。
“起風啦~”
溫迪托著白夜手中的木弓飛起,輕柔地將那把木弓放在了丘丘人的手中,拿到木弓的丘丘人簡直就像是破除了封印一般,直接進階為神射手·丘丘人,一把水附魔的弓不停射出水箭,每一根箭都恰好命中一只喪尸。
一時間,空中只能聽見“咻咻”的聲音。
白夜的大腦在瘋狂計算,他記得這只丘丘人大概能解決掉場上將近一半的喪尸,然后會有一只善于爬桿的高級喪尸爬到旗桿上把丘丘人推下去,而他當年為了防止丘丘人被推下去,直接和那個爬桿喪尸“同歸于盡”,不知道在這里栽了多少個跟頭。
而現在——
“你的意思是,你阻止那玩意兒的方法就是爬上去和它一起跳下來?”
凱亞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這種置生死于度外的方案,迪盧克的表情也是滿臉不贊成,諾艾爾小聲舉手:“讓我去吧!我不會摔傷……”
溫迪笑著看他們,擺了擺手:“哎呀呀,沒有什么是一陣風不能解決的。”
于是,那只進化了的爬桿喪尸被溫迪的一陣風帶走,它不信邪地想要繼續朝上爬,然而它很快就會發現今天的風刮得格外頻繁,當它第十一次落到地上的時候,它遲鈍的雙眼終于鎖定了白夜他們,憤怒的嘶吼從它的嗓子中鉆出,一群喪尸霎時直愣愣地轉過頭,一起看向白夜。
“雖然但是……我竟有點理解他的心情。”
白夜默默感嘆了一句,做好迎敵的準備,一群喪尸突然沖過來著實不太好應付,諾艾爾已經開盾,主動站到了最前面。
撲面而來的腥味淹沒了他們,那一張張青灰色的腐爛的臉就快要貼上來,下一秒,另一聲更高昂的嘶吼從相反的方向傳來。
與此同時,白夜手機突然震動了一瞬,他分出一眼去看,就見一個彈窗跳了出來:
【成就“在末日盡頭狂歡”已激活】
黎明的光線破開云霧,兩個人影逆著光站立。
“弟弟,你哥哥我當喪尸的功力不減當年啊。”
“嗯,有喪尸王的潛質。”
“時地,你一刻不損我是會死嗎?”
“先別管這些細枝末節了,趕緊迎接被你吸引過來的手下吧。”
時地發動異能,所有喪尸的動作在一瞬間停頓。
“時間停止這種異能還真是變態啊……”
時天感嘆了一聲,穿越靜止的喪尸群,來到白夜面前。
“嗨,我的室友,別來無恙啊。”
他笑著,看著那張茫然的臉搖了搖頭:“解決喪尸這種事,還是交給我們專業人士吧。秋英——”
另一個人影從暗處走出,時天輕輕打了個響指,轉身對著喪尸群舉起雙手:“歡迎來到狂歡城!”
*
“小白,早上好~”
“咚!”
白夜坐起身,一不小心碰掉了枕頭旁邊的手機,一只手伸出來準確將手機截住。
“呼,你也真是大膽,違禁品就直愣愣放床上啊,好歹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嘛。”
白夜扭頭,看見了蘭心的臉,他吐出一口氣,啞著聲音問道:“幾點了?”
蘭心把手機遞到他面前晃了晃:“自己看,都六點半啦。趕緊起床,我們還能趕得上最后一籠饅頭。”
白夜撐著床邊的欄桿從上鋪跳下,他的目光在對側空著的兩張床上掃了一眼,而后他緊著嗓子問道:“時天和時地呢?”
蘭心皺了皺眉,不解:“時天時地?那是誰?”
白夜指了指那兩張空床:“我們的室友啊。”
蘭心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睡傻了吧,還是做什么噩夢了?我們寢室不一直就我們兩個人住嗎?”
白夜輕輕點了點頭:“哦,那應該是我記岔了。”
他來到陽臺洗漱,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綠茵茵的草地掛著清晨的露水。絕對不會有人想到,在剛剛過去的夜晚里,這里曾是怪物聚集的地方。
他打開原神再度看了一眼,加載頁面依然是血紅的“無限狂歡”四個大字,仍然鎖著的游戲功能提示他昨晚并不是幻覺。
那兩個突然從他記憶里冒出來的“室友”,還有游戲里角色的幫助,以及他們看到自己時并不驚訝的神情。這一切都昭示著,他們似乎認識自己,而他完全不記得這些事。
包括穿越到高一的這件事也處處透露出詭異。
他的記憶一定有哪里出了問題。
早讀時分,白夜在紙上勾勾畫畫,試圖喚醒自己當年打怪的回憶,蘭心丟了一本物理練習冊給他:“這是我前幾天逛書店的時候看到的,題編得不錯,給你也帶了一本。”
白夜訕然一笑,他的身體雖然是一個高一學生,但靈魂卻早就忘卻了這些高中知識,拿到這些題他估計跟看天書一樣。
然而意外的是,在翻開練習冊看到一道小球從斜坡上落下的大題時,白夜突然恍然了一下,身體上也傳來幻痛的感覺,就像是曾經有什么東西砸過自己的記憶冒了出來,而那段零碎的記憶中,砸自己的東西和這道大題上的小球長得一模一樣。
他晃了晃腦袋,試圖清除這多出來的記憶。蘭心戳了戳他:“干嘛呢?哪道題把你難住了?”
白夜笑了笑,正想說自己不會寫,一連串公式就自動從腦海里跳了上來,他并不是一個能記住很久之前的知識的人,因此,他一定在不久前剛剛接觸過這些物理公式。
可是,到底是什么時候呢?
記憶空缺的地方越來越大,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白夜察覺到了更多的不對勁。
比如他會在說話時莫名歪頭,似乎習慣了有人在他耳邊咋咋呼呼;再比如他在幫蘭心抽卡的時候心底總會涌上一股奇異的感覺,每出一個角色,他都像與一位朋友重逢。
這期的up池是鐘離,除了白夜的游戲,別人的原神都沒有受到影響,蘭心正拜托白夜給他抽鐘離命座,白夜攤手:“歪了的話可不能怪我啊。”
蘭心大方地將手機往他手里一拍:“攢了那么多,歪不了的。”
白夜定睛一看,糾纏之緣有五百多個,他不由為之震撼,這就是單推人恐怖的戰斗力嗎!
“你為什么喜歡這個角色?”
白夜隨口問道,蘭心托著腮,笑著看向游戲畫面:“不知道,但總覺得,很有安全感。”
白夜按下抽卡按鈕,一道金光閃過,他呵呵道:“承認吧,你就是走位不行。”
“不要戳破真相好嗎……”
白夜操控著鐘離到田鐵嘴說書的那個地方坐好,他看著那張桌子,總覺得哪里很熟悉。
就像,自己曾在上面坐過一樣。
*
晚自習的下課鈴聲響起,白夜和蘭心告別,告訴他自己要再多留一會兒看書,蘭心笑問他什么時候這么卷了,白夜也只是聳肩:“我一直很刻苦好吧。”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走光了,到最后只留下白夜,他趴在座位上瞇了瞇,腦中不停思考著今晚的計劃。
現在,只等夜半了。
學校的鐘聲準時在午夜十二點響起,與之同時進入白夜耳中的還有一聲很輕的叩門聲。
“當當當。”
短短三下,很有禮貌。
白夜起身,想到規則里說的不可給陌生人開門,他從窗戶上朝外看了一眼,一個洋娃娃站在門口,正用布制的頭撞門。
“當當當。”
它頭上的紐扣撞到門板上,白夜收回眼,就在他視線移開的一瞬間,洋娃娃猛然轉頭,盯住了窗戶。
“當當當。”
白夜走到門邊,深吸一口氣打開門鎖一拉——
空寂的風吹起,門口空無一人,洋娃娃也消失不見。
“白——夜——”
極輕的聲音蕩在他的耳邊,聲音的主人就在他的背后。
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