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
當從空蕩蕩的寢室一覺醒來，我頓了頓，剛度過夢境的意識明顯略有遲疑。
幾秒后，腦海轟地浮現出關于今天魁地奇的安排，簡單洗漱后，我穿戴整齊準備推門離開。
全程沒有第二個人打擾。
的確，拉文克勞向來有不少獨行俠。
尤記得入學當晚，在級長的一番宣告下，我憑借個人的運氣不出所料地被分到了個單人間。
雖然平時有些孤獨無聊，但這也意味著周末可以睡到自然醒，而不用聽到那讓人抓心撓肝的翻頁聲或是羽毛筆沙沙作答的摩挲聲。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即使紙張響動的聲音非常輕，依舊能讓我混沌的意識快速清醒。
腳步聲停在門口。
我看著眼前的場景這么想道。
休息室的幾道身影見到有人出來，大多是禮貌地點了點頭，隨即將注意力放回筆下的羊皮紙或是手中叫不出名字的黑皮書。
拉文克勞向來如此。
但學習總不會是無用功。
沒成長前的雛鷹時常在寂靜無聲處蟄伏，等待著日后那個一飛沖天的機會，自此永遠翱翔在云際。
我沒忘記拉文克勞未來也有不少黑魔王的得力部下，于是象征性地牽動唇角對面前身影們問了幾聲好。
尤其是向那幾個特別有“發展前途”的，隨后放輕腳步走出了休息室。
“啊！”
一個同院的女生恰巧在我出休息室時撞了過來。
“你——哦嘿沃夫林！對了，這是你的發卡嗎？”
在看清是誰后，對方的目光一頓，眼睛下意識亮起光來，緊接著又從袍兜里匆匆掏出個白色緞帶發卡遞給我，那上面還點綴著幾顆標志性的山茶。
“這么看確實是的，謝謝。”
我回想著何時掉落的情況，雙手接過發卡，停頓了一拍話音后，彎唇輕聲補充道，“懷特學姐，多虧你撿到了它，這真是我最喜歡的發卡。”
“咳咳，這沒什么的。”
戴著眼鏡、下巴尖尖的姑娘猛一對上面前人誠摯的眼睛，頓時不好意思地紅著臉笑了笑，摸著發梢解釋道，“而且說實話，這并不是我撿到的，雖然我也很希望我能撿到它。”
看來是有人拜托？
不能直接還過來，這樣看應該不是本院的學生了。
聞聲配合地張了張嘴，我驚訝地問道，“原來是這樣，學姐，那個人認識我嗎？”
“是一個男生給我的，他說好像看見你戴過……啊！對了，他是一個格蘭芬多。”
格蘭芬多。
首先排除那兩個在餐桌上都會大叫她過去的厚臉皮神奇物種。
至于其他的，好像不用多想都知道是誰了吧。
向對方道過別，我拿著手里的發卡，思考片刻，還是打算轉身先向圖書館的方向走一趟。
至少，要當面說聲謝吧。
——
圖書館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無比。
哪怕是在外界吵吵鬧鬧的周末，也不會影響平斯夫人趕走學生的興致，仿佛能守護這片知識海洋的唯一方式，就是驅除所有不屬于書本的聲音。
在這樣的管理方式下，可想而知，對方會有多討厭詹姆斯和西里斯這樣的“搗蛋雙雄”。
我還記得上次這兩位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本人在圖書館的消息，詹姆斯為了完成他那什么極其“隱密”、“天衣無縫”的關于我的倒霉蛋保護計劃（沒錯這件事的影響已經到了這種程度），硬是拉著他從來沒去過圖書館的好兄弟西里斯一同前往。
結果，這倆上課都沒老實過的人位子還沒坐熱兩秒。
就被平斯夫人送出了尖叫驅逐揮打雞毛撣子一整套圖書館的驅逐組合大禮包。
且榮幸斬獲了“非考試前不允許進圖書館”的學期黑名單殊榮。
事先聲明，以上絕不是她在陰陽怪氣，而是詹姆斯·波特本人極其自豪的獲獎感言。
「嘿，辛西婭，你絕對想不到我和西里斯有多厲害！我敢打賭還沒有人在開學第一個月就獲得這樣的成就呢！」
「其他學生一定覺得我們酷斃了！」
酷不酷的不知道，反正格蘭芬多級長想把你們倆斃了是真的。
對方那種自信過頭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大聲回響，我在心里大翻了個白眼，隨后引以為戒地控制著腳步慢慢向前。
當路過一個書架轉角時，我的目光忽然停住了。
周六的天氣如同學生的心情般明媚昂揚，凜冬已過，初春乍來，窗邊映進的大把陽光正打在少年露出的小半張青稚側臉，柔和了其間線條，連細小的絨毛都分毫畢現。
男孩似乎正在提筆寫著什么，眼神專注而溫柔。
在這個瞬間，我突然有點不想上前打擾了。
但還是耐不住好奇。
想了想，我施了個悄無聲息咒，隨后蹭著邊踱步溜到了對方背后。
當看到男孩兒手邊展開的書頁時，目光一怔，我在心里道了句果然如此。
「中世紀延續至今，我們仍知狼人的危害與不容性，狼人每個月都會變身，每到月圓之夜的那兩三天，就會喪失理智，成為嗜血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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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這本書怎么樣？”
聲音從脖頸上方傳來，萊姆斯身形一僵，合起書慌忙抬頭。
怎么——
恰巧對上了那雙熟悉的藍眼睛，他的心中又是一顫，險些驚訝出聲。
還是對方先搶先一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噓。”
我用眼神迅速示意了下。
不遠處的平斯夫人正用雞毛撣子清掃著書架的灰塵，但只要掃一眼就可以看到這邊的動靜。
停頓兩秒。
萊姆斯在我的暗示下乖乖點了點頭，未遮蓋住的灰綠色眼珠輕輕顫動，像某種敏感受驚的小動物。
“梅林。”
清澈到一望見底的目光莫名讓人有股負罪感，指尖縮了縮，我不自覺避開了對方的視線，順勢松開了手。
“抱歉，我剛剛沒有注意到……”
“如果能被注意到，估計魔法部明天就會收到投訴悄無聲息咒有多沒用的舉報信了。”
我聳起肩，玩笑般地勾了勾嘴角，看見對面人仍有些余驚未消的目光，又自然轉移話題道，“所以萊姆斯，你還沒有回答一下我剛剛的問題呢，你認同這本書？”
認同……
手中的鋼筆無意識握緊了幾分，萊姆斯抬頭盯著少女耳側幾縷跳動的金發，一時有些出神。
張了張口，他最終語氣很輕地感嘆道，“我想，這應該是大家都認同的一本書吧。”
“萊姆斯。”
少女忽然偏過頭，這時候，他們就四目相對了。
對方靠著他眼睛的方向，一字一句道，“可我問的是你。”
只是你，不存在其他選項，也不存在其他人。
瞳孔劇烈晃動了一瞬，萊姆斯怔了怔，下意識躲開了這道溫熱的視線，攥緊袖口默默縮回了自己安全的小殼。
他無法去探實這句話的深意，即使對方的話音聽上去是如此清晰。
“……”
“好啦好啦，不逼你了，只是我想找個同立場的隊友來著。”
對方卻在這時候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淺淡的嗓音有些俏皮地說著常人難以接受的話。
“狼人也是人，同樣有好有壞，為什么要因為部分否認整體昵。”
同立場？
難道西婭她認同的是——
在他驚訝到側眼看過去時，少女又笑瞇瞇地壓低聲音補充道，“反正我是覺得，之前看的那本麻瓜小說比這本書寫的有意思多了，是不是？”
是那本狼人當英雄拯救全村莊的麻瓜故事書。
萊姆斯忽然意識到對方話語間的含義。
觸動之余，心上猛地涌起股不可置信的緊張惶恐，是辛西婭猜測到了什么嗎？
大概是的。
無緣無故的請假和身上細碎的傷痕很難騙過他這位特別又聰明的朋友，對方通常相當敏銳，除了在某些事上意外的遲鈍。
可是——
萊姆斯小心翼翼地抬眼，少女的眸光明亮而柔軟，看不出零星常見的憎惡。
真的有人能接受這樣的存在嗎？
他不敢去猜測那種可能，只是想一想，都覺得天方夜譚難以企及。
即使他早就知道對方是不一樣的，在初遇的列車上，在醫療翼的午夜，在黑湖邊的幫助，在許許多多個時刻里。
但他沒有去渴望這樣事情的權利。
作為一個無法控制自己行為的、應當滅絕的狼人，存在本身就已經是種罪過。
“那本書很好，”萊姆斯認真對上那雙寶石色的眼睛，溫和的嗓音堅定道，“我很喜歡。”
只可惜現實不是小說。
痛苦也無法被割舍。
我在心底默默補上后半句話，感嘆了一下。
估計對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目光間盈滿的苦澀。
萊姆斯，總是習慣用溫和的姿態包裹著流血的內心，就像荒原間孤單受傷的小狼，總是在無人處默默舔舐著傷口。
但這一切并非他的錯。
“你寫的東西更加好。”
少女向他手邊的紙張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語氣真誠地建議道，“但我想這張桌子太小了，應該送到《巫師周刊》的文桌上更合適點吧。”
關于狼人問題的發表總有一天會取得成功。
那天也絕不會太遙遠。
大概是這句話多少有點夸張，萊姆斯染著愁緒的眉宇間不禁劃開一分笑意，垂著頭說如果未來可以的話。
緊接著，又不好意思地岔開話題問我怎么忽然來了圖書館。
“我來找你……”
察覺到男孩瞳孔震動的神采，我挑了挑眉，笑瞇瞇地肯定重復了一遍。
“我就是來找你的，萊姆斯，而且我還要謝謝你找到了我的護身符發卡，這真是幫了我大忙。”
“否則等回家時候哥哥還不知道怎么說我呢，畢竟這東西確實對我很重要。”
眼眸一彎，我又把鍋自然地扣在了塞西爾頭上。
被盯著的少年對我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猶豫地半張開口——
預計是想說“沒關系”“不用謝”之類的話。
于是我很有先見之明地伸手虛抵住了對方的嘴，又在那雙綠蒙蒙眼睛看過來的瞬間挑了挑眉，替他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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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時候你要說沒關系的只是小事情，況且我也沒做什么的……”
少女撐著腦袋忽然間湊近，話音帶了一絲令人難以拒絕的拖長，“萊姆斯，我們都這么熟了，說話就不要像教小朋友對話的標準課本了，可以吧？”
溫熱的氣息打在面頰絨毛上，一顫一顫。
棕頭發的男孩呆怔在原地，水潤的瞳眸撲閃撲閃，過了一會才結結巴巴地開口，“抱歉……”
抬頭看見對面少女瞇起眼睛，他又下意識改口道，“好的，我今后不會再那樣說了。”
“這才對嘛。”
滿意地揚起笑臉，我忍不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認真地看著人說道。
“萊姆斯，你是我的朋友，在我面前不需要那么拘束，不管你是什么樣子，作為朋友我總會無條件支持你的。”
“我……”
萊姆斯迷茫地看著那雙眼睛，猶豫了很久，才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地開口，“西婭，其實我從來沒有交到過什么朋友，來到霍格沃茨以后是第一次。”
“我好像還不知道怎么當一個合格的朋友，我應該還有好多東西要去學……”
他頭次將自己的內心剖析來看。
“不，不，不。”
連說了三個否認。
我沒忍住打斷了對方繼續陷入自卑的擔憂中，接著探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故作成熟的擺了擺，開口解釋道。
“這件事完全不需要去學，萊姆斯，你不需要做什么去獲得友誼，朋友的定義就是他站在那里，就已經夠了。”
站在那里……
就夠了嗎？
萊姆斯有些不可思議。
看到對方一臉的吃驚疑惑，我只好假裝生氣地提高了點音量，反問說，“難道你是受到了什么威脅所以才跟我做朋友的嗎，萊姆斯？”
金發小女巫鼓鼓著臉頰，搖頭晃腦地扮演憤怒。
萊姆斯沒忍住從喉間溢出一聲笑，隨后彎起眼睫，堅定道。
“當然不是。”
“這一切，都出于萊姆斯盧平本人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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