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攻城。
吃飽喝足的齊風禾十分快樂, 洗了個澡后就窩在溫王懷里美滋滋地睡了。
此時已入秋,天氣轉涼,外邊的冷風干燥寒涼, 更顯得溫王懷里溫暖。
屋中燭火被溫王熄滅, 黑暗中,齊風禾將臉埋在他的胸口上,安靜地睡去-
對貴族的清掃已經進入了尾聲,作物收割結束,齊風禾的造酒坊也在擴大后及時將收上來的秸稈釀作酒。
加班加點趕制出來的陶罐都用來裝了酒。
齊風禾和溫王并肩站在城樓下, 看底下匠人忙碌。
“王要出發了嗎?”
如今糧倉充足, 藥酒皆備,天氣正涼爽,正適合開戰。
“三日后出發。”
剛下早朝,朝陽東升,草葉上的寒霜還未散去, 正由秋霜化成水。
樓高風大, 齊風禾覺得有些冷,便朝溫王靠近些,以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又站了一會兒, 秋陽的光照到他們那了,方才轉身下樓。
路上沾了點露水,溫王取下齊風禾的外衣,置于一側, 他身上的外袍也被齊風禾取下, 端坐于案前,懷里抱著齊風禾。
入秋后,齊風禾便越發粘人, 在外時不顯,可私下,總會鉆入他的懷里,有時候甚至會鉆入他的衣襟中,把他當被子蓋。
比如現在,齊風禾就扯開了他的衣襟,將頭都塞到里邊。
“王暖暖的。”
齊風禾沉悶的聲音從懷中傳來,柔軟的頭發劃過他的肌膚,引起一陣酥麻。
溫行緩緩彎下腰,將她摟著,并沒有制止她的動作。
天氣轉涼后,齊風禾沒有之前那么鬧騰了,雖常常鉆進他的懷里,但只是休息,不如天熱時那般動手動腳。
她在溫王懷里安靜躺著,閉眼一會兒后,便昏睡了過去。
溫王摟著她,無言,只見窗外景色凋落,滿眼枯黃。
戰爭來臨前的日子,齊風禾難得偷閑半日,但睡醒,又要忙碌接下來的事。
酒已裝載完畢,后糧草一步運行。
酒精是易燃物,一旦點燃,極難撲滅,若是同糧草一起運輸,失火了,將難控制,操作不慎恐會導致戰爭失敗。所以齊風禾安排它們后方運輸。
溫國的軍隊大部分是在邊疆,安頓好國中之事后,齊風禾與溫王便帶著一部分軍隊,前往邊疆。
邊疆的將士們早已整裝待發,只等溫王命令。
這支軍隊中,有一支特殊的隊伍,是齊風禾組織的醫軍。醫軍的人數不多,僅七千人,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溪。
“溪已經十四歲了,是嗎?”
齊風禾摸摸溪的頭,笑著說道。
溪的父親說她秋收后方滿十四,如今秋收已過,溪已滿十四歲。
溪穿著特制的軍醫服,點點頭。
“生辰快樂,這是老師送你的生辰禮物。”
齊風禾遞給她一個小包,摸摸她的頭。
包里是一套銀針、一套外科器具和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溪很聰明,在半年內便將針灸理論和外科手術理論掌握得得心應手。
先前苦于技術限制,齊風禾不能很快打造出相應的配套器具,花了半年,才在溫王的幫助下弄出了一套出來。
受于技術與操作人員的限制,目前相對完整的,只有溪手中的這一套,軍隊里統一的,都比較簡單,只能用來做一些應急的手術,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
溪從齊風禾手中接過那個布包,小聲地朝齊風禾道謝。
溪比較內斂,但與齊風禾相處久后,便看不出來這一點,齊風禾已經好久沒有聽到溪這么小聲地說話了。
眼前這個剛從兒童變成少年的小女孩低著頭,眼睛好似有些濕潤。
“溪不拆開看看嗎?”
齊風禾和緩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溪低著頭,不敢看她,小心翼翼地拆開布包。
包里面裝著三件物品,一套銀針,一套手術工具,一把匕首,溪低頭看著,抹了抹臉。
“老師希望你能在戰場上救下更多軍士的性命,也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溪這么聰慧,未來,一定大有作為。”
齊風禾說完后,便挨著溫王站在原地,看溪跑回了自己的部隊。
“王,溪是不是哭了?”
“是。”
溫王的五感敏銳,能清晰地看到溪一邊跑一邊掉眼淚。
齊風禾看著溪的背影,過了一會兒,便移開。
在邊疆集合好部隊后,五十萬的大軍浩浩蕩蕩地朝姜國方向出發。
溫國有七十萬軍士,姜國現在被溫國打擊過一次后,原本五十萬的軍隊銳減為二十萬。
溫王便留了二十萬的軍隊守國。
五十對二十,優勢在溫國。
而且,溫王這次是沖著滅國去的,所制定的計劃是速戰速決,能不拖沓就不拖沓。
姜國的外圍是一大片荒地,視野開闊,不易躲藏,姜國人輕易便能發現他們的身影。
但溫王本來就沒想過躲藏,是荒地,就意味著不會輕易起火,那這時,齊風禾曾提過的火攻便有了實施的可能。
姜王早已防備溫王,大批軍隊守在城門,高高的城墻上列滿了軍士,滾木備齊,箭手開弓,只等溫軍進入攻擊范圍。
但那支隊伍卻在進入射程前停了下來,十幾架投石車從后方推出。
投石車一出來,姜軍將領馬上戒備。
下一刻,一個個陶罐被架上投石車,朝姜國城墻內投射。
姜國將領馬上組織軍士們避讓。
陶罐一個個砸碎在地上,碎片四濺,酒精的刺激性氣味馬上散開。
“這是什么東西?別碰,可能有毒!”
酒精的氣味和將士們常飲的濁酒是有一些區別的,他們不能馬上認出這個東西,軍師只能讓將士們盡量避讓。
這種裝有奇怪液體的陶罐還在源源不斷地砸過來,姜國將士們恨不得出去殺他們一場,可溫軍遲遲沒有進入弓箭射程,他們也不可能莽撞地開城門出去。
姜王給他們下的命令只有一個——守城。
那些陶罐還在一個個地砸過來,砸在城門內,砸在滾木上,還有一些砸在了將士們的身上。
這道防線內濺滿了這些液體。
就在這時,原本一動不動的溫軍突然派出了一支弓盾隊,盾手擺陣,弓手拉弓,最奇異的是,這些箭上點了火。
隨著天空哨鷹的一聲鳴啼,千支火箭齊射。
在溫軍有所動作的時候,姜國將領也迅速組織弓手開弓,與對方同一時間開始射箭。
火箭在狂風下熊熊燃燒,姜國將領見此瞳孔一縮,立即讓讓己方將士防御,并做好滅火的準備。
然而事態的嚴重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那些火箭一與先前投落的液體相觸,便會迅速燃燒,先前溫軍的大批量投放,已使這里浸滿了液體,火焰一瞬間燃起,整個防線都浸沒在大火中。
淡藍色的火焰如墳地的鬼火,沖擊著前來救火的軍士。
大批的軍士和幾個將領瞬間淹沒在藍色的火焰中,在這個還相信鬼神的時代,對這些將士們來說,無疑是恐怖的。
瞬間的燃燒和藍色的火焰沖擊著他們的士氣,還在烈火中慘叫的同伴更是動搖他們的軍心。
“藍色的火焰!是鬼神降臨了嗎?”
在這個神與鬼尚未區分的蠻荒年代,神鬼是殘暴食人的,每一場大型祭祀,都會用到大量的人畜。
這名軍士的嘶喊帶動了周圍的人,他們的內心生出了恐懼,隱隱有丟盔棄甲的念頭。
下一瞬,趕來的將領提刀將喊話的那人斬殺,人頭滾落,鮮血濺了四處。
“再有亂言者,下場如他這般,現在,救火!”
將領的血腥手段鎮住了這些人,將領的逼迫容不得他們多想,在軍令下,這些人硬著頭皮去救火。
撲滅這場詭異的火用了將近一個時辰,最后撲滅后,此地也變得一片狼藉,便在這時,溫軍的鼓聲響起。
馬蹄聲、重甲聲和將士的沖鋒聲都混合在急促鼓聲中,紅黑相交的旗幟迎風向前,指引著將士們前進。
姜國將領見此,大喊:“快堵城門!”
然而堵城門的木頭和滾木早在先前的大火中燒得殘缺,他們只能用肉身來頂。
他們的弓箭也在大火中燒毀,下一批還沒運來,手中的武器只有刀劍。
但是他們沒有箭,不代表溫軍沒有,在攻城門的同時,他們手中的箭矢、投石也沒有停歇。
在兩軍注意力放在城門的時候,一個身形矯健的少年爬上城樓,一刀刺死了城樓上的軍士。
鮮血四濺,周圍的人一驚,而后立即朝他劈砍,卻被他靈活躲過,反手殺死。
許多人注意到了這一幕,溫軍這邊的士氣大增,接著又有接二連三的將士爬上城樓,與其在上邊廝殺。
姜軍士氣大減,同伴接二連三的尸體從城墻上掉落,刺激著底下士兵的神經,但己方戰鼓擂起,不斷逼迫著他們前進,一個一個地用肉身去堵。
密集的箭矢從空中射來,阻擋著他們前去城樓支援,而在攻城木的撞擊下,城門搖搖欲墜,好似下一刻便會被沖開。
戰鼓狂擂,咚咚咚敲打在眾將士們的心頭。
突然,一支箭矢破空而來,一瞬穿透鼓人的胸膛,而在這時,城門也在攻城木的撞擊下破開。
第42章 第 42 章 只是上藥而已啊,王在想……
城破, 溫軍瘋狂涌入,黑紅戰旗隨著無數軍士從城門沖進去,后方鼓聲如雷鳴, 敲打在眾將士的心頭。
于溫軍, 是激昂,是沖鋒,但對于姜軍來說,則是死亡的號召。
在軍功制的激勵下,溫國將士們如打了雞血一般, 他們神擋殺神, 姜軍被逼得連連退敗。
溫軍一路推進,逼得姜軍不得不后撤。
溫王在前線與敵將交殺,而齊風禾則坐鎮后方。
不時有受傷的軍士被搶救回來,庵廬里的人進進出出,醫軍們緊急搶救著, 還有人被從戰場上拖下來。
后方的藥品消耗得飛快, 但好在數量多,沒到缺藥的地步。
溫軍的部隊在一點點地推進,庵廬也在往前移, 齊風禾指揮著他們有序向前。
黃昏時,溫王將幾顆將領的頭懸在旗上,高高舉起。
“降者不殺!”
溫王的聲音在尸橫遍野的城池中響起,隨著他聲起, 無數將士們呼應。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幾十萬人齊聲吼, 聲音響徹天際,本就因將領死亡而軍心潰散的姜軍終于有人丟下了兵器。
哐當一聲,如一石掀起巨浪, 剩下的人也紛紛丟盔棄甲。
溫軍全面接管這座城池。
在后方管理傷員的齊風禾立即被叫過來接手,各種事務忙得她起飛。
土地、戶籍、降兵、傷員,全都由她接手,齊風禾幾乎日夜顛倒。
而溫軍的腳步并沒有停下,休整一日后,次日清晨,再度出發,一路攻打。
溫軍連連勝利,姜軍節節敗退,而齊風禾的腳步也必須跟緊他們,在緊急頒布幾道令法后,又隨軍出征。
溫軍一路攻到了姜國都城,截住了意圖夜逃的姜王。
這夜,群星閃爍,溫軍的火把照亮了姜王驚恐的臉,在他的接連求饒下,溫行抬刀斷首,斬斷了他的頭顱,至此,姜國覆滅。
齊風禾挑燈整理姜國的資料,門口推開,一陣血腥味撲面而來。
她抬頭,下一刻,一顆頭顱被放在她的桌案上。
齊風禾:“……”
拿開啊!
溫王冰冷的聲音從她頭上響起。
“此為姜王首級。”
齊風禾:“……謝謝?”
她知道溫王是什么意思,先前姜王派人刺殺她,如今取下姜王首級給她,是讓她泄憤。
“嗯。”
溫王應了一聲,又道:“可需將其天靈制成酒樽?”
“……那倒不必了,還是把他做成教學儀器吧。”
溫王的行徑讓她驚了一下,有點殘暴了,不符合她醫者的身份,做成教學器具比較好,有點人性還能為醫學事業做貢獻。
“由卿抉擇。”
大半夜的,放一個血淋淋的頭顱在這也不好,齊風禾叫來人,讓他們將其送到醫軍那邊,做成標本。
將頭顱送走后,齊風禾才看向溫王。
他身上的甲胄幾乎都是鮮血,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王有受傷嗎?”
夜晚昏暗,齊風禾拿起燭臺,朝他走來。
他此時還帶著那副鬼面,鬼面上沾了血,在這幽暗的環境中更顯恐怖。
“無傷口。”
許是怕又嚇到齊風禾,他將鬼面取下,置于一 側。
對于溫王口中的無傷口,齊風禾不懷疑,可這不代表他沒受傷,他穿著甲胄,刀劍難以造成割裂式的傷口,可鈍傷是少不了的。
“王把甲胄脫下吧。”
她又取來幾根蠟燭,都點上,昏暗的屋子頓時明亮了幾分。
溫王無言,脫下甲胄。他的里衣都染了血,齊風禾直接將它們脫下。
果不其然,身上各處都有淤傷,齊風禾在上邊輕輕一按,便引得溫王顫抖。
其實她最擔心的還是他的臟腑出血,這比外傷更難搞,所幸在一通檢查后,并沒有發現出現內出血的跡象。
她之前便讓醫軍制備了些跌打藥,外用的,目前她手中就有一些。
她讓溫王先去沐浴,再來上藥。
溫王沒有異議,按她的要求洗好自己后,來到了齊風禾身旁。
藥瓶一打開,淡淡的藥味便飄了出來,齊風禾倒了一些在自己上手,再在溫王淤傷處涂開。
將上身的淤傷都涂完后,齊風禾的目光下移。
“王腿上也有傷嗎?”
她說著,便朝他的下裳上扒。
齊風禾的手被握住。
“王?怎么了,只是上藥而已啊?”
她說著,臉便垮了下來,露出幾分委屈。
“而且,不是上藥又怎樣,王與姎都成婚半年了,不讓合床,看看都不行了?”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齊風禾的眼睛在燭光下映著水光,最后,溫王將手松開,任由齊風禾去掀他的裳衣。
果不其然,腿上也有傷,特別是長時間御馬打仗,腿上的皮膚也磨破了不少。
齊風禾在將淤傷都涂上藥了后,將藥放了下來,盯著破皮的那幾處思考。
破皮了,不能用手上這種藥了,得換另一種。
不過幸好她手上的藥多,剛好有治這種的,齊風禾掏出她的藥箱,在里面翻找。
夜晚光線不是很好,箱中的東西又雜亂,齊風禾翻找了好一會兒,她才找到。
在這個過程的,溫王的姿勢一直沒變,還是將傷口擺出來的模樣。
齊風禾找到藥后,朝他走來,她將燭臺拿得近些,又將下裳往上撩,免得遮住了傷口。
她取出一些藥膏,在溫王的傷口處暈開。
清涼的藥膏敷在灼熱的傷口上,減輕了些疼痛,但過了一會兒,齊風禾將手中的藥膏放下,壓住了溫王顫抖的身體。
“王別動。”
她抬頭,看向溫王那張雌雄莫辨的臉,暖黃的燭光打在他臉上,垂落的發絲遮住了一片陰影。
因為在上藥,他倆靠得極近,近到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溫王抬眼看她,漆黑冷漠的眸子里映不出一點光。
齊風禾的心臟漏跳了一拍,然后劇烈跳動,連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渾身發冷的感覺讓她的身體有些僵硬,初冬的寒冷好像在這一刻真正到來,燭光映在她的臉上,她卻感受不到一點溫暖。
就在她快要失去理智時,溫王垂下了眼,不與她直視。
錯開視線后,齊風禾在燭光中緩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回溫,冰凍的神志逐漸清醒,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她低頭,回味著他們目前的姿勢。
好吧,她承認,他們現在的姿勢是有點過分了,她承認她也有點壞壞的心思。
她又緩了一會兒,再次看向溫王,燭火搖曳,光影打在他的臉上,沒了那雙眼眸,這張臉又晃了齊風禾的眼。
“王。”她輕輕喚了聲,“姎只是上藥,只是上藥……”
她低低重復了兩句,低頭,再次用藥膏涂抹傷口。
冬夜的溫度有些涼,她的手在空氣中凍了一會兒,溫度有些低,與溫王灼熱的肌膚相觸,雙方都被驚到。
齊風禾微微地瑟縮一下,溫王也往后傾了幾分,似乎是為了克服這點差異,齊風禾的指腹又往下按了按,與其強行接觸。
溫王猛地抓住齊風禾的手,又過一會,松開她,緩緩往后倒。
他望向屋頂,不再阻止齊風禾。
齊風禾的動作有些慢,又過了許久,她才將藥膏收起,將裳衣放下。
她又撿起了被扔到地上的衣物,給溫王穿上。
她合好他的衣襟,然后在她等身側臥下。
“王莫要觸碰傷口了,過兩日應當便能好。”
她說著,便半撐起身子,在他的唇上一吻。
溫王抓住她的手腕,似乎想用力,但剛握緊,又松開,最后只是虛虛地搭著,任由齊風禾在他的唇上留下幾個牙印。
齊風禾沒有再咬傷他,只是留下幾個淺淺的印子后,便靜靜地貼著。
過了一會兒,她撐得累了后,才松開,臥在榻上躺著,將溫王的手抓在懷里。
今夜已經很晚了,溫王提首來時,已是人定,給他上藥一番,又用了許久。
齊風禾的工作是多,可這幾個月她是接連的熬夜工作,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如今也晚了,她該洗洗睡了。
又蹭了蹭溫王的臉后,她又爬起來,前去沐浴。
洗完的齊風禾感覺自己香香的,她湊到溫王身邊,聞了下他的味道,感覺也是香香的,不同的是,他的身上還有一股淺淺的藥味,是不一樣的香。
溫王在她給他上藥后就一直很安靜,好似今晚一直是她在說話,溫王從上藥開始,一言不發。
天氣寒冷,他二人蓋著同一張被子,齊風禾還要縮在他的懷里,暖暖的溫王蓋著真的很舒服,齊風禾一點都不想從他懷里離開。
外邊寒冷的空氣與溫王溫暖的懷抱相沖,本就勞累了一天的齊風禾差點倒頭就睡。
在昏睡前,借著幽暗的燭光,齊風禾好似在溫王蒼白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紅色。
實在困意上涌,齊風禾在與溫王輕輕地貼唇后,道一聲“寢安”,便睡了過去。
唇上溫熱的觸感還未消散,溫王睜開雙眸,低首看一眼齊風禾,也道一聲“寢安”,便在她額上輕輕一貼,觸電一般的感覺從唇部傳來。
溫王深深地閉上眼,指尖輕顫,抓緊了齊風禾的衣物。
第43章 第 43 章 “妻莫要再撓了。” ……
這場戰爭已經結束, 現在是戰后清點戰利品的時間。
溫王頒布的政令正式實行,活下來的將士們的都拿著人頭清算軍功。
敵軍頭骨堆積如山,戰馬拖著人頭一路走過, 留下一道道血痕。
荒涼處堆積著無數的無頭尸骨, 只等清點完畢,再一把火焚燒,防止瘟疫發生。
齊風禾路過的時候,看見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拖著一串的頭顱,去登記。
這個人她有點印象, 好像是攻城時第一個登上城墻的。在這里打仗的, 先登和斬殺敵將一樣,都算軍功。
最開始的那場戰爭她在后方觀看,離得遠,看不清前方的具體戰況,但溫王在戰后會和她復盤這場戰役的情況。
據他所言, 這場戰爭中, 有幾人表現突出,有一人直接上登墻斬將,有一人箭射鼓人, 滅敵方士氣。
這種情況,對軍隊的整體士氣都有所影響,甚至會影響整個戰局,面對這些表現突出的人, 是要有所表示的。
特別是在新政策剛開始執行的時候, 軍功的清算與獎勵的分配由齊風禾執行,溫王囑咐她,在分配土地爵位時, 絕不要虧待這些人。
齊風禾當然知輕重,只是目前軍功清算沒有結束,晉升安排還得等兩日。
除了這些在登記軍功的將士,還有一部分人,立了功,卻沒能來登記。
這些人在戰場上受了不少的傷,現在還躺在庵廬里,齊風禾需要帶人去那邊清點。
還有一些,戰死沙場,他們的軍功清算需要戰友的見證,為了不避免誤算,齊風禾安排了不少人,命令他們認真清算,嚴格執行,絕不漏算一個人的功績。
為此,她還設立了一個反饋渠道,覺得有異者可以上訴,同時若是胡鬧者也有相應的懲罰。
為了程序的公平進行,她還時不時地突擊檢查,以免檢查人員亂來。
在清點軍功的同時,傷亡人數的統計也在同步進行,有了醫軍的加入,這次戰役的死亡人數銳減,存活率突破了以往的記錄。
而對于醫軍來說,這次的戰役也是她們首戰,所有的資料都為她們以后的學習研究提供了參考。
在齊風禾的配合下,她從十郡那邊緊急調來了大量草紙,以記錄這些信息。
這些一手資料將為她以后的教學打下基礎。
戰后的戰場清理都在有序地進行著,齊風禾坐在案前,看他們送來的資料。
姜國的地圖及統計出來的軍功。
她在翻涌時,看到了一個名字,阿生。
沒有姓,只有名。
這個人名下的軍功極多,先登、斬戰旗、斬將七十六人,殺普通軍士百人。
“此人大才。”
齊風禾看著這些資料,對一旁的溫王道。
“嗯。”
溫王應了一聲。
對于分配獎賞之事,溫王都交由齊風禾管理,他只在一旁看著,不插手,除了齊風禾問他。
但到目前為止,齊風禾都沒有遇到什么難題。
她將所有人的資料都翻過一遍后,心中便有了定數,開始擬旨。
雖說軍功制已經將何種等級的軍功分配到何種爵位、田地都定下了,可現實不是游戲世界,現實里的土地有好有壞,不同地段將都有所差異。
同樣的功績,分到同面積的土地,但這些土地的種植能力,可謂是天差地別。
從姜國原官員那里繳來的地圖將這些標的清清楚楚,哪里是良田,那里是荒地,都盡書圖上。
她照著軍功,一一分配。
這工作繁重,光是清點都花了不少時間,她一人一日可做不完。
因此,待到夜深時,她便放下筆,一旁正在研墨的溫王也停下手中動作。
一般他二人相處時,身旁都不會安排有侍者,齊風禾要擬旨,那研墨之事,便輪到溫王來做。
溫王十指修長有力,因常年握兵器,手中有薄繭,亦有傷痕。
一想到傷痕,齊風禾便想起了先前的事。
“王,可以給姎看看手心嗎?”
溫王才放下墨塊,向齊風禾攤開他的手。
“可。”
溫王伸的是左手,恰好是為齊風禾接箭的那只手。
大婚那日已過去半年,那道傷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
齊風禾握住這只手,指尖在這道疤上輕輕劃過。
溫王五指微合,酥癢戰栗的感覺從掌心傳來。
齊風禾輕輕抬眼,小心觀察著溫王的表情,但對方戴著面具,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王。”
她用撒嬌似的語氣說道。
“不要戴面具。”
齊風禾能感受到被她握住的手抽動了一下,過了片刻,溫王取下面具,露出了那張蒼白但濃麗的臉。
齊風禾天真地笑了起來,笑容干凈清澈。
“王真好。”
溫王低著頭,沒有應答。
齊風禾掰開那只修長漂亮的手,用修剪得圓潤的指甲在上面輕輕劃過,每劃過一點,溫王的手都要顫抖一下。
齊風禾的目光始終在溫王的臉上,她注意到他的睫羽在輕顫,燭光微黃,她沒看見他的面容有什么變化。
依舊是蒼白的、面無表情的。
“王會笑嗎?”
盯著這張臉,她突然發問。
但問完,她便得到了答案。
“哦,會笑,姎見過,在說夷三族的時候。”
壞了,原本不愛笑只是顯得人高冷,現在平常不笑殺人笑,倒顯得像個變態了。
齊風禾盯著這張顏色濃麗的臉,突然沉默了。
她不言,溫王也未出聲,但齊風禾手中的動作一直未停,一直在溫王的掌心掛著。
手上的神經末梢分布多,掌心十分敏感,雖然溫行常年握劍讓手心結了一層薄薄繭,可在齊風禾輕淺的抓撓下,神似隔靴搔癢,更加難受了。
終于,溫王似耐不住了,深深地閉上眼,握住了齊風禾的手。
“妻,莫要再撓了。”
溫王的手比齊風禾大上些許,四指及半個掌心都被包裹住。
溫熱從相交處傳來,齊風禾委屈了眼眉,柔柔道:
“不要。”
溫王握得不緊,齊風禾的手指還可以動,她輕輕地劃過,刺激著溫王的掌心。
溫王猛地收緊,將齊風禾牢牢握住。
手不能動了,齊風禾掙扎了兩下,發現還是不行,然后鼻子一抽,眼淚馬上涌了上來。
她也不說話,只是可憐兮兮地看著溫王,好像溫王做了很過分的事,欺負了她。
實際上是她在欺負溫王。
眼淚是懦夫才有的東西,齊風禾前世愛哭,做實驗失敗后總要哭上幾下,她的導師看見了,便這么告訴她。
齊風禾嘗試改過,但最后發現不行,然后導師又告訴她,她只是身體有問題,精神是堅強的,想哭就哭吧。
想哭就哭,就像現在。
眼淚二話不說地,落在了溫王的手上。
滾燙的液滴在他的指間濺開,好似沸騰鍋中濺出的熱水,燙得他瞬間松開了手。
齊風禾還在哭,黑白分明的眼被淚水朦朧,倒映出他的模樣。
“吾妻……”
溫行干澀開口,在原地遲疑片刻,才緩緩靠近她,捏著她的四指,像捏住畫筆一般,操控其在他的掌心滑動。
他的掌心有薄繭,但同樣也有一道新愈合的傷口,雖離它第一次受傷已經間隔了半年,可中間幾次被齊風禾反復揭開。
結痂脫落的傷口還留有一條淺淺的白印,是新生的,還未來得及生繭,比周圍的皮膚來得都要敏感脆弱。
被劃過的時候,會有一種奇特的感覺蔓延全身,讓他忍不住縮手。
可齊風禾還在哭,眼淚劃過臉龐,留下兩道透明的水跡,淚水滴到衣襟上,沾濕了一大片。
“王……”
齊風禾委屈的聲音讓溫行又張開了手,捏著她的指尖,在他的手上滑動著。
每一次都讓他想逃離,可齊風禾的眼睛總讓他堅持了下去。
幽暗的房間里,燭火將兩人的影子打在屏風,若不見真人,只瞧影子,或許以為兩人在親密交談。
溫行在這種奇怪的感覺下忍受了許久,久到燭火將熄,齊風禾才反握住他的手,不再折磨他。
“王。”
她突然湊近了他,幾乎是臉貼著臉,鼻尖近得幾乎要碰到。
在她突然湊過來的那一刻,溫行猛地后仰,緩過來后,又抬起還在顫抖的手,擦去她臉上的淚跡。
掌根貼著齊風禾的臉,將掛在臉上的淚水都擦去,他手上的熱度將被冬夜浸冷的淚珠都染熱,溫度得像個暖爐。
齊風禾將臉傾了傾,朝他靠去。
對方的手一下頓住,二人皆靜止,只余肌膚相觸。過了許久,溫王的手再次擦拭了起來,直到將齊風禾臉上的淚都擦干凈,他才收回。
臉上的熱源一下子消失,齊風禾用手背碰了碰,然后看著穿得嚴實的溫王,湊過去,扒開他的外袍,將她身體硬擠進去,然后閉眼。
溫王的懷里果然溫暖,齊風禾一碰到就不想離開了,她在他的懷里待了許久,一動不動,連溫王喊她去沐浴,也閉著眼裝死。
“妻?”
見她沒回應,溫行又叫了兩聲。
齊風禾閉著眼,裝死到底。
又叫了幾聲不答應后,溫王沒法,只得抱著她,走到了浴桶前。
第44章 第 44 章 這個字念“人”。……
溫王要把懷里的齊風禾放下來, 卻發現對方扒得很緊,像粘在上邊一樣,他嘗試扯兩下, 扯不動, 只得拍拍她的背,示意她下來。
“妻。”
懷里的齊風禾留戀了幾下,才依依不舍地下來。
一起沐浴是不可能的,把齊風禾放下來后,溫行便走至屏風后, 等待齊風禾洗完。
冬日里的水容易涼, 齊風禾沒有磨蹭,動作迅速地洗完,裹上衣服,把自己往被褥里塞。
在她之后,溫王也很快打理完, 朝這邊走來。
此時蠟燭未熄, 齊風禾看向溫王的時候,突然被他身后的窗吸引。
這扇窗用木頭雕刻出骨架,用細紗遮光, 遮也不全遮,只是使人無法透過紗窗看見屋里屋外的景象,但是光還是可以透些進來。
燭火的光照在窗紗上,窗外有重重疊疊的黑影飄過。
“王, 是下雪了嗎?”
正欲上榻的溫王腳步一頓, 轉身,到窗戶前,推開一條縫隙。
“下雪了。”
溫王高大的身影將其擋得嚴嚴實實, 齊風禾看不見。于是她走下床榻,到窗戶前。
“是下雪了。”
窗縫開得有些小,齊風禾將它推開多一點,伸出手,去接這一場初雪。
“要死多少人?”
雪夜寂靜,齊風禾的聲音飄入了無盡黑暗里。
姜國剛經歷一場戰亂,還未安定,又遇降雪,恐會有不少人凍死于此。
對于她提出的問題,溫王沒有回答,而齊風禾也不是想要知道答案。
“明日,姎會再頒布一條召令,將暫無居所者臨時集中,提供臨時的食宿,而對于有居所者,則可以通過工作來換去一定的食物,以確保姜國黔首能度過這個嚴冬。”
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在她手上,時間長了,竟壓得她有幾分酸累。
溫王看在眼里,將她掌心的積雪推開。
“明日吾將會對逃離的姜國貴族進行第二批搜捕,妻若是有需要,與吾言。”
“嗯。”
齊風禾的手還伸在窗外,溫王將她的手拉了回來,將窗戶合上。
“莫染風寒,早些睡。”
“嗯。”-
溫王搜捕的動作非常大,所以城門都關閉,禁止所有人出入。
搜捕的軍士拿著族譜,一個一個對著殺,冬天尸體不易腐爛,又正巧昨夜下了一場雪,他們便將尸體堆在雪地里,反復確認,確保無人貍貓換太子,讓真正的貴族逃了出去。
“你們都給我記住了,該死的是這些貴族,不是下人,不是奴隸,不是黔首,你們沒必要替他們赴死!”
行刑是在一片寬敞的地方,所有人都可以來觀看。
在行刑前,這些軍士都要照例喊出這句話,或許是為了防止其中有偷天換柱的,希望這些人能主動出來交代。
可行刑的軍士想,能用來偷換,愿意赴死的,都是些死士,這些人怎么可能會自己站出來?
但這是上頭的命令,他無權質疑,便每次行刑前,都喊上一遭,無非是廢些口水。
行刑場雖允許所有人來觀看,可真正到現場的沒有幾個人。
本國戰敗,王族全滅,入侵者的軍隊在大街小巷里瘋狂搜索,這里的人都死死躲在屋里,生怕出去觸了霉頭,導致殺身之禍。
唯一讓姜國的黔首慶幸的是,溫軍入城后,雖逮捕貴族的動作很大,每家每戶都被搜索過一番,但他們只是抓逃跑的貴族,沒有對黔首下手。
燒殺搶掠的慘劇,并沒有在這里發生。
因此,某些膽大之人,也敢偷偷摸摸地去刑場觀看。
何繁躡手躡腳地靠近,躲在角落里偷看。
何繁無地無家,每天在街道上流浪,或去山里撿食,以確保自己能活下去。
他以前其實也不這樣,五歲之前,他家里還是有地的,雖然不多,可秋收時總能得到一些糧食,有一口飯吃,有一個家住。
可是五歲那年他們家收成不好,沒有足夠的糧食交上去,便被抵了田地。
糧食被收走了,土地也被收走了,沒有地,就沒有糧食,沒有糧食就會餓死人。
他們家的人一個個倒下,隨后只剩下他和他弟弟活著。后來有次去山里找食,弟弟也死了。
只剩他活著了。
他躲在角落里偷偷看著那些被捆住的貴族。
他們面容驚恐,身抖如篩,哭喊著求饒,就像五歲那年,他的家人壓著他,跪向這些貴族和他們的走狗,求他們不要收走他們家的土地一樣。
他們徒勞地求饒著,就像曾經何繁一樣,行刑軍士手起刀落,雪然后了地上的積雪。
他躲在角落里看了許久,直到下一批被抓拿的貴族被押過來,一支壓著貴族的軍隊從他身邊經過,甲胄相撞聲驚醒了他。
他回過神時,那支軍隊正從他身側走過。他們個個身形高大,帶著一身殺肅之氣。
何繁夾在角落里,大氣不敢喘一下。
領隊的將領似乎注意到了他,朝他這邊瞥了一眼。
“小孩?觀刑的?”
何繁不敢動。
“那邊看得清楚。”
將領隨手一指,便不再注意他,押著那批貴族走向行刑場。
待那支軍隊走過,何繁在原地緩了許久,才壓制住狂跳的心臟。
他抬起了有些沉重的腳步,想離開,才走兩步,又不自覺地轉了回來。
他在那里停留了片刻,又朝方才那將領指的方向走去。
這里看得確實清楚。
何繁看著貴族的頭在地上滾動,這樣想著。
對貴族的搜捕還在進行著,相較于被活捉,然后被架上行刑場來說,有不少人,是被當場斬殺。
一般被就地斬殺者,多是掙扎反抗還意圖逃跑者,還有些人,意圖推身旁的黔首去阻擋。
阿生此時追捕的這個便是。
那個貴族將他身旁的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娘推了出去,自己趁著這個空檔逃跑。
小女娘被這一下推得幾米遠,踉踉蹌蹌地砸在了破籮筐上,藏在胸口的煎餅掉了出來,落到了地上,滾了一層灰。
她破爛衣服保護不了皮膚,破了好幾處皮,傷口正在往外滲血。
但她好像沒有知覺,連滾帶爬地去撿起那張煎餅,塞到懷里,躲到一旁將身體蜷縮起來。
阿生目光一寒,拿起弓箭,瞄準,開弓,放箭。
隨著一聲慘叫,那個逃跑的貴族猛地栽地,再也站不起來。
他走過去,拖起那具尸體,往回走。
路過那個小女娘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
“如果你需要食物,可以城東喜明臺,王后在那里招工,工作了就有食物拿,什么人都招。”
他說完,便拖著尸首離開,留下一路血痕。
他走后許久,巷子里靜了下來,只余血腥味還彌漫在空中,昭告著這里曾經發生的事。
又過一會兒,小女娘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跑回家。
城東喜明臺。
齊風禾從溫王那里借來了一支軍隊,用來維持這里的秩序。
她昨夜想了一下,戰亂方停,肯定有不少人無家無食,又在冬季,定要死不少人。
溫王說,他溫國這幾年都是豐年,姜國的情況也差不多,谷倉充盈,貴族的私庫都滿了出來。
齊風禾去清點的時候,看得眼睛都挪不開。
這些糧倉這么充足,都是從底下黔首那里搜刮出來的,齊風禾去翻了下他們的政策。
好家伙,課稅繁重,對黔首糧食的征收超過了半數,難怪谷倉這么充盈。
這些多出來的糧食肯定要再發放給他們,要不然,過了這個冬季,不知要死多少人。
至于怎么發,齊風禾已經想好了,對于有勞動能力的,以工代賑,于無勞動能力者,則保證其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戰后的人口還需統計,待解了黔首的基本情況后,她便會將糧食下發。
而目前,她在做的,便是給出大量勞動崗位,讓那些黔首,都有活可做。
為了讓幾乎所有都能干活,她甚至定下了“識一草藥”、“識一文字”、“背一段文書”這種離譜的“工作”。溫王在一旁無言地看著她將這一條寫下,沒有制止。
她對這些簡單的“工作”并沒有做限制,無論是誰,只要能完成,便有食物可拿。
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讓他們干活,只是找個由頭讓他們吃飽罷了,若能把掃盲工作一起完成了,也是一件好事。
軍隊中識字的人本就少,唯一全員識字識草藥的還是齊風禾的醫軍,但她們都在照顧傷兵,忙得不可開交。
于是識草藥、識文字、背文書這事便由齊風禾承擔。
她在喜明臺開壇講座,若有想學者,便可自行前來,若有貴族及其走狗混入其中意圖刺殺,溫軍的弓箭會教他們做人。
喜明臺上,年輕的女娘平視著底下的黔首,笑容溫和地走向中間的石板,手中持著墨筆,腰上配著利劍。
她斂衣,抬手,提一筆,斜下來,折過去,豎下來,再于斜邊畫下一筆,于巨大石板上書下一文字。
幾筆簡單線條構成的文字,便在石板上展現出來,好似一個在地里躬耕的黔首。
“這個字,念——‘人’。”
第45章 第 45 章 吾與臘梅孰美。
她的聲音從臺上傳來, 飄落四處,在臺下的黔首安靜聽著,無人言聲。
教識字的時間一日只安排一個時辰, 過了, 就沒有了,但只要是齊風禾教過的字在這個冬季前學會,總能拿到食物。
這個檢測不是由齊風禾來進行的,人這么多,她一個人可忙不過來。
她只是將刻有文字的竹片發給食官, 來領食的黔首在這些竹片上挑自己記得住的, 在沙盆上寫出那個字來,待食官對比過后,確認正確了,便會將食物給他們。
除卻識字之類的工作外,還會有些體力活, 有些人記不來這些文字, 便會挑些不用動腦的工作來干。
畢竟,在最開始的識字后,齊風禾便會教一些具體的內容, 有些人天生不擅長這些,在識得幾個字后,便去接些體力活。
齊風禾命人將她教過的東西刻在巨石上,若有人一下記不住, 便可去石前再學。
而雕刻巨石又是一項工作, 她便令人每日更新,將巨石擺在每鄉每鎮上。
姜國不算小,她本人不可能全天在各個地方游走教學, 但一路攻打下來,她的腳步隨著軍隊走過姜國的每一片疆土。
在離開之前,她便在走過的土地上留下過相應的政令,以確保那里的黔首能夠度過這個冬天。
又過了一段時日后,姜國黔首的情況也摸得差不多了,在處理完這里的事情后,齊風禾他們也該歸國了。
又是一場大雪下來,齊風禾與溫王并肩立于窗前,接過一片雪花。
“今年沒有多少黔首凍死于野。”
齊風禾說道。
自他們占領了姜國之后,已經過去了兩月有余,原本的姜國王公貴族已經被照著族譜殺清,至于有沒有偷偷逃走的,他們也不知道,至少照名冊上已經殺齊了。
姜國……或者說溫國的這片新領土,已經趨于穩定,待來年開春,正常耕植,便能使民溫飽。
那繁重的賦稅已經被齊風禾取消了,無人壓榨,若值豐年,也能安居樂業。
歸王都之事定于十日后,溫王帶來的軍隊會撤走,待回到國都,齊風禾將擬定好的官位封與立功軍士,屆時,這里將重新迎來新的官員。
齊風禾手中接了一捧雪,冰冷的雪花將她的手凍得有些發紫,溫王見狀,握住了她的手腕。
“妻,莫凍病了。”
手腕被溫王溫熱的手包裹住,齊風禾凍得有些麻木的手恢復了些知覺,她抖落了手中的雪,笑著朝向溫王。
“王,王宮里的臘梅好像開了。”
這里的王宮既可以指溫國王宮,也可以指舊姜國王宮,這兩處地方,都種有臘梅。
“姎歸來時,見路途兩側皆有黃花盛開,便折了一枝。”
她笑著,從袖中取出一小枝臘梅,不及掌大。
“王,姎為君別上。”
她說著,便踮起腳尖,將花枝舉起,溫王彎下腰,將頭低垂。
花枝穿插挑起的發絲拉扯著頭皮,溫行一動不動,直到齊風禾出聲。
“好了。”
他抬起頭,便見其眼眸明亮地看著他,眸中閃過欣喜之色。
溫行頓了頓,取下面具,齊風禾面容便像盛開的花,一下子綻放出笑靨。
“王甚美。”
她道。
齊風禾已經伸出了手,去捧他的臉,溫行微微折腰,順著她的手垂眸。
她方才接過飄落的雪,手中溫度極低,觸碰到他的臉的時候,將寒毛驚起,整張面皮都在緊繃,好似被凍住了。
齊風禾好似意識到可能自己的手太冰了,便放了下來,下一刻,溫王握住了她的手,將其放到自己的衣袍中。
溫王穿得衣物極其隔溫,在他的比常人稍高的體溫下,他衣物里尤其溫暖。
齊風禾的手只在里邊待了一會兒,便覺得暖烘烘的。
她動了動舒服得有些發熱的手指,突然撲入溫王懷里,將臉埋進去,臉也被捂得暖暖的。
她的雙手環住溫王的腰,溫王抬手,連同她的腦袋一起摟住。
這個姿勢持續了很長的時間,直到齊風禾起身,去沐浴洗漱。
新國土的事已經處理得差不多,她已經不用似之前那般連軸轉,今日,可以早些歇下。
趁著天還未完全暗去,齊風禾去洗了個澡,防止寒夜來臨,齊風禾懶得不想動彈。
趁早洗個熱水澡,趁早睡。
在侍者倒來熱水后,齊風禾美滋滋地泡了下去。
隔著屏風,溫行什么也看不到,他盯著那扇屏風瞧了幾眼,又看向窗外。
雪還在下著,有愈下愈大的趨勢,冬夜的天半邊都是紅的,就算太陽早已落下,那抹紅色暈染了半個天。
他盯著還在飄落的雪,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不比室內燃著炭火,屋外飄著雪,寒氣逼人。
溫行站在屋檐外,大雪飄落,似鵝羽的雪花落于他身上,沒一會兒,便落了厚厚一層。
冬夜里的水涼得快,這里又沒有前世那樣智能的熱水工具,若要加熱水,便只能叫侍者來。
齊風禾可沒有讓人看自己沒穿衣服的模樣的愛好,雖說此世的王公貴族從小便在下人的伺候下長大,沒有了那些羞恥感。
但齊風禾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前世又是個南方人,五歲時便自己獨立洗澡了,媽媽都沒再看過她的身體,讓別人來,她會害羞的。
齊風禾趁冷空氣不注意,一把站起,抓住了一旁的浴巾,快速地將自己裹住,迅速擦干水分,然后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
將自己裹得里三層外三層后,齊風禾才走出屏風。
屏風后,不見溫王,只見一扇未合閉的門。
冷風從縫隙中吹入,凍得齊風禾往后一縮。
緩了片刻,她從門縫探出個頭,果然看見了溫王的身影。
“王?”
她有些疑惑,推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此刻溫王轉身,白皙如玉的面容朝向她,半垂著眼睫,斂住了黑眸。
大雪還在下著,溫王身上已經壓了厚厚一層,他發冠上插著一枝臘梅,上邊壓滿了雪,就似齊風禾方將它采下,還未抖落它身上雪那般。
黃與白相撞,這臘梅美得驚艷,但齊風禾的目光始終落在溫王身上。
他穿著玄色衣物,白雪壓在他的身上,無比矚目,雪花一片一片飄落,有些劃過他的臉,有些落在他的睫羽、長發上。
似她歸途時,路邊見到的臘梅。
“王怎么不撐把傘?”
齊風禾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冒雪站在屋外,又不似要走,只是定定地站在那,好似在淋雪。
齊風禾知道溫王身體好,在給他處理傷口時,便見過他那過人的自愈能力。
但再如何好的身體,也經不得這么糟踐。
她伸出手,將站在屋檐外的溫王扯了回來。
溫王走得不遠,只是剛剛過了屋檐的庇護范圍,齊風禾一伸手,便能將他拉住。
溫王的動作驚落了身上的積雪,它們落了下來,掉到了地上。
齊風禾要拍落他身上的雪,溫王卻往一旁側開,自己拍落。
“妻方沐浴,莫要再染上風雪。”
白雪在他的撥動下一點點掉落,最后只剩頭上那支臘梅,仍掛著雪。
溫王清理頭上的雪的時候,小心地避開了它,清理完,放下手,卻被齊風禾叫住。
“王。”
溫行抬頭看她。
“低頭。”
齊風禾的手抬過溫王頭頂,捏住那支臘梅。她輕輕地將其取下,持于手中。
“和姎今日見到的一樣。”
臘梅上的雪還未融化,壓在黃色花瓣上邊,似乎有幽香襲來。
“也帶著今日的花香。”
她湊過去聞,鼻尖幾乎點到了雪上。
幽幽香氣傳來,她細嗅一會兒,便用花枝指著屋內。
“王淋了雪,快些去沐浴吧,莫寒了身。”
溫王望了眼外邊的雪,又瞧了眼齊風禾手中的臘梅,輕應。
“嗯。”
叫來了水,齊風禾見溫王走到屏風后,便捻著這枝花轉了一會兒,不多時,便從屋里尋來一瓷瓶,將花枝插于其中。
齊風禾采的這枝花小巧,尋來的花瓶也不大,配于一起,剛剛好。
溫王的動作比齊風禾迅速許多,不一會兒,便從屏風后走出來。
剛洗完的溫王渾身冒著熱氣,看起來就很暖。齊風禾見著他,立即湊了上去,將他抱住。
很暖、很暖。
齊風禾依戀地在他懷里轉幾圈,在依依不舍地松開。
她牽著溫王的手,又走至窗前,坐下。
現在時日還有些早,天方暗下。天空漆黑,西邊卻泛著一片紅光,這是冬日特有的夜景。
“今夜無星、無月。”
“有雪。”
齊風禾看著漆黑的窗外,言落,溫王便接上。
此時無風,但冷氣無孔不入,才開窗,屋里的暖意便被逼退,齊風禾不抗寒,才開一會兒,便將其合回去。
“不看了,天冷,睡覺去。”
齊風禾言著離開,站起身,拉著溫王手腕往里屋走。路過鏡臺,瞥見齊風禾方擺的那花瓶。
屋里暖和,那梅上雪,已消融,化作水珠滴落。
溫行瞧著牽他往前走的手,問:
“今日那路邊雪壓臘梅美,還是吾美?”
第46章 第 46 章 “自是君美,它物不及。……
齊風禾從來沒想過, 溫王會問出這種問題。
她愣在原地,定定地看著他。
昏暗燭光下,那張冰冷面容也染上的溫和的暖色, 又垂著眸, 發絲垂落,半遮半掩,自是美得驚心動魄。
可人面為何要與花朵比?
她腦中靈光閃過,兀地將目光一移,落于瓶中臘梅上。
臘梅上的雪早已融化, 化作水珠, 沾在花瓣上。
這模樣好似有些眼熟,齊風禾恍曾見過,她又盯著水珠幾分,又看溫王。
溫王發絲上沾了些細小的水珠,是沐浴時, 渾身帶著熱氣, 走出來,熱氣遇冷結成水珠,便落于溫王頭上。
好似上山那日, 歸途中遇雨,雨絲落于溫王身上,鋪了一層白霜。
憶至此,齊風禾神海兀地清明。
她曾言雪壓臘梅之景甚美, 若是君, 定美奪臘梅。
一切明了。
“自是君美,它物不及。”
齊風禾抬頭,攬下溫王, 于他額前落下一吻。
這一吻不似先前長久,如蜻蜓點水般,只輕觸,又分離,輕得好似一根羽毛落在了他額上,心頭泛起異樣,如被輕輕撫摸。
溫王眼眸失神許久,眼眸空落落地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
又片刻,齊風禾環住他腰,將臉貼于他胸前。
他們靠得如此之近,相擁相觸-
十日時間眨眼過,齊風禾騎上戰馬,和溫王對視后,對方下令,全軍出發。
下著雪,歸途的路不太好走。
積雪沒過馬蹄,他們身后的這支大軍,幾乎將積雪踏實。
風雪刮過齊風禾的臉,她將帽檐拉了拉,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但時間久了,睫羽上也結了一層霜。
此時齊風禾無比慶幸自己先前練過一段時間的武,若非如此,她脆弱的身體早在風雪中病倒了。
但就是如此,在這個極端惡劣的情況下趕路,她也有些受不住。
這支軍隊在風雪中趕著路,天邊的太陽逐漸落下,夜幕即將降臨。冬日的天黑得快,見太陽開始落山,溫王便命令軍隊原地休整。
冬夜趕路是一個極其不明智的選擇,夜晚溫度降低,那時天寒地凍,人不得休息,又處惡劣環境中,極易病倒。
所有的人都行動了起來,找到個背風的地方,清掃積雪,尋找枯木,要在夜里燃起一堆篝火。
因為夜里可能會下雪,軍士們這次搭起了帳篷,大家都躲在營帳中休息,只余一些軍士輪班警戒。
齊風禾和溫王共用一個帳篷,她去看了她的醫軍回來后,溫王也正巧安排好軍隊的事務,往營帳走來。
他們于帳前相遇。
溫王身上都落了雪,頭上、肩膀都有雪花,比之他先前故意站在風雪中時還要多。
他仍帶著面具,不如先前頂著那張臉時美,但更接近他說的,在戰場上潛伏廝殺時的模樣。
也好看,帶著殺伐的美。
不過齊風禾還沒有練出一顆強大的心臟,抬頭時不小心同他對視上了,一時間心臟亂跳。
還是會害怕。
齊風禾捂著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低頭想著。
“妻,入帳吧,莫染了寒疾。”
溫王將眼眸瞥過一旁,撩起營布。
齊風禾抖落身上的雪,踏入了營帳中,帳中燃有炭火,一進去,身體便暖了幾分。
她坐在炭盆前,伸手烤火。
熱氣往上走,接觸到了她幾乎凍僵的雙手,將她冷硬似鐵的融化。
幸福是對比出來的,在大雪中凍了一整天,如今能在帳中烤火,齊風禾舒服得昏昏欲睡。
溫王也走了過來,在她身坐下。一時間,兩人無言,橙紅的光印在他們臉上,竟無比溫馨。
“王。”
齊風禾扯了扯溫王的袖子。
“讓姎靠一下。”
溫王向她那邊挪了些,齊風禾抱著手將腦袋靠上他的肩膀。
但肩膀比較磕,齊風禾不知不覺地滑落到他的腿上,將臉埋在他柔軟的腹部。
好吧,其實這個動作很難做到,不是溫王抬起了手,齊風禾根本鉆不進去。
這個姿勢比較別扭,齊風禾躺得不舒服,又扭動了幾下,將腿蹬直,在溫王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安心地躺下。
她將臉盡數埋進了溫王柔軟的腹部,可能壓得他有些難受,齊風禾好似察覺溫王停頓了片刻。
溫王腹部的肌肉緊繃時會變成結實的腹肌,那樣便會硬邦邦的,靠起來一點也不舒服,便如此時這樣。
齊風禾皺著眉往后縮了縮。
“王,放松些,這樣不軟。”
她慣會用撒嬌的語氣提出些過分的要求,用可憐的模樣做出些出格的事。
溫王每次都會被她騙到。
隔著層層衣物,溫行其實感受不到什么,可齊風禾會扒開他的衣服,只留下一層薄薄的里衣隔著,將臉埋下去。
這樣相觸,溫行頓時僵硬,腹部的感官在放大,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會傳到他的腦里。
他聽著齊風禾的要求,努力放松著身體,盡量讓自己變得柔軟。
齊風禾的臉就壓在溫王的腹部,臉部肌膚靈敏,能察覺到底下肌肉的任何變化。
她能感覺到,這幾塊緊繃的肌肉正在一點一點放松,變得柔軟起來,如她前世吃過的糯米團子。
她前世便愛吃糯米團子,它們軟軟的,嚼起來又有些韌性,有時候她惡疾發作,但又沒有很嚴重的時候,會選擇吃一份糯米團子。
她會用力地咬著它們,將自己混亂的情緒都發泄在它們身上。
有時候她嚼著嚼著也會多愁善感起來,想著糯米團子好可憐,要被她這么欺負,但她想著想著又會變成糯米團子真好吃,她以后還要吃。
齊風禾有些餓了,她想吃糯米團子。
可是這里連糯米都沒有,更沒有團子。
許是先前又看了溫王眼眸,她的瘋癥好似又要發作了,但到底理智還清醒,于是她問溫王:
“王,姎可以咬君嗎?”
糯米團子不會說話,不會拒絕她,溫王會說話,他道:
“可。”
齊風禾的瘋癥不會持續多久,特別是在見血之后,她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鐵腥味溢滿了她的口腔,當齊風禾抬起身住溫王的傷口的時候,她的眼淚便會自己掉下來。
好在她隨身帶著藥物,很快便用繃帶止血,又上了些傷藥。
齊風禾是邊掉眼淚邊給溫王處理傷口的,她手上的動作一點都不遲疑,溫行小心地給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明明受傷的是溫王,哭的卻是齊風禾,溫王還要給她擦眼淚。
她動作快,哭哭啼啼地很快便處理好了,在溫王的腹部纏了一圈繃帶。
此刻她也不好意思在他的懷里躺著了,心虛地合上他被扒開的衣物,坐在一旁,低著頭烤火。
“吾不怪卿。”
溫王冷冽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好似外邊還在吹的風雪。
這句話他不知說過多少遍,幾乎是每次齊風禾傷了他,他都要說上這句。
齊風禾聽到后,也不敢看他,低著頭,應著“嗯”。
溫王看了她一眼后,便走出營帳。
待他離開后,齊風禾往他離開的那個方向看去,只見被風雪吹得晃動的營帳門。
她盯著那個方向看了許久,才收回視線,盯著炭火堆發呆。
又過一會兒,營帳門處傳來動靜,齊風禾轉頭看去,便見溫王抱著一桶食籠進來。
食籠被他護在懷里,身上還掛著落雪。
他將落雪抖落于帳外,提著食籠進來。
他坐于先前的那個位置,將食籠一層一層打開,盛了一碗主食給齊風禾。
“妻,食膳。”
他的聲音好似還帶著外邊的寒氣,冰冷得不像話。
齊風禾愣了片刻,才緩緩伸出手,接過。
在風雪中趕路,餓得久了,連軍中粗糙簡陋的食物都成了珍饈。
為了讓將士們有力氣,在正常情況下,伙食中的鹽是放得足夠的,肉也不少。
有鹽有肉,這頓飯吃得也不算差。
溫王將食物遞給了齊風禾后,便自己吃了起來。
面具被他取下,不打仗,耳邊便掛著齊風禾送的耳垂。
翠色的耳珰是冬日里唯一的鮮綠。
齊風禾吃飯時會看著溫王,拿他的臉來下飯。他耳邊的綠色吸引了她,她嚼著口中的肉食谷黍,突然覺得有些干膩。
想吃春天的野菜了。
春天的野菜又脆又甜,加入油,用大火爆炒,一會兒便能吃。
齊風禾想著國中的新鍋,想著來年開春時,定要叫膳房的人來上幾頓。
她的目光明顯而直接,已經吃飽的溫王抬起了眸,與她對視。
齊風禾笑了起來,似春日燦爛而鮮艷的花。
“妻何故發笑?”
見其齊風禾盯著他笑,溫王不解,便詢問。
“姎只是在想來年開春時,能吃到的野菜,姎以前吃過,很好吃,如今有些懷念了。”
她答道。
“軍中伙食不合胃口?”
“并無,都一樣。”
難吃得一模一樣。
溫王盯著手中已空去的飯盆,沉思片刻。
“等來年開春,再安排膳房之人去做,這冬日,先委屈卿了。”
“不委屈。”
齊風禾朝溫王笑。
“與將士們同食,姎覺得很好,若將來姎可嘗到珍饈,亦希望眾人可與姎同食。”
第47章 第 47 章 “王是不是喜歡姎啊?”……
“吾妻有圣人之心。”
帳中沉默良久, 溫王方道出這句。
齊風禾聽后,微愣。
好熟悉一句話,好似上一次聽到已經是半年前了。
那時齊風禾初嫁與溫王, 便接連見血, 害怕得一直恐懼哭泣,溫王不僅沒有嘲笑的她膽怯,還變著法夸她,什么圣人、善之類的話都說了出來,夸得她都不好意思認。
如今半個春秋過去, 再聽到這話, 還有些感慨。
“王總是愛說這些話哄姎。”
她笑道。
“姎哪擔得起如此之名,不過是一膽怯平凡人罷了。”
溫王張了張口,似欲反駁,齊風禾卻突然湊近,堵住了他即將言出之聲-
次日再起, 冬陽已升, 看著天邊升起的金輪,齊風禾放下營帳,走出外邊。
冬日的清晨還帶著些夜晚的寒冷, 但此刻大雪已停,太陽又正在升起,溫度也逐漸升了上來。
將士們也醒了過來,伙夫更是早早便起, 準備好了全軍的伙食。
在干了幾碗熱氣騰騰的早餐后, 軍隊便收拾營帳,再次出發。
齊風禾拉緊了帽檐,看著路上的風景。
皚皚白雪, 銀裝素裹,極美之景。若不是實在寒冷,他們又在趕路,齊風禾也想停下來欣賞一番。
但馬上觀花也不錯。
觀冰花。
這條路他們來時走過,那時一路走一路打,行動緩慢,如今無需打仗,不過幾日,便回到了溫國王都。
回到王都,稍作休整,便立即封侯賜地,將在這場戰爭中立功的將士們都封爵。
空缺了大半的朝廷,一下子多出了一批武官。
這些武官一身煞氣,全都是在戰場中廝殺出來的,朝中剩余的貴族站在他們的旁邊,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齊風禾與溫王共坐在王位上,掃視底下大臣。
武官不錯,文官不行,還得換。
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他們身上,引得那些貴族后背發涼,好似頭上懸著一把巨刀,馬上便要落下來了。
好在齊風禾只是往他們身上瞥了一眼,很快便挪開了視線。
那種劫后余生的感覺讓他們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平緩了下來,可胸中總堵著一口氣,總覺得性命堪憂。
齊風禾看了一眼那幾個貴族便移開了目光,對武官的封賜已經結束,近來也無大事,在了解了溫國黔首目前的情況后,溫王便宣布退朝。
齊風禾與溫王在百官的目光下離開,眾人對齊風禾上朝之事早就默認。
新封的武官在經歷過姜國一戰后,也知道了齊風禾的存在,她那時一直掌控著后勤之事,不少將士都見過她。
更何況,新來的醫軍直屬于她,醫軍中的將領更是喊她老師。
在戰場上能有幾人不受傷?
每個受傷的將士都受到過醫軍的醫治,他們承醫軍的恩,自然也承醫軍之師的恩。
上個朝怎么了?坐一下王座怎么了?
那君王都沒有意見,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出什么聲。
況且,她插手了政務,有發生什么不好的事嗎?
沒有,她甚至還推廣了谷車、火炕、水車。這些將士們非天生地長,他們也是有家人的,他們在未進入軍隊之前,也不過是在土地上耕種的黔首。
如今就是當官了,他們曾經也是黔首,他們的親眷也是黔首。
冬季有多冷,他們無比清楚,若非有齊風禾推廣的火坑,他們家中的長者、稚兒,將有不少凍斃于風雪中。
因此,所有人都默契對王位上有兩個人視而不見。
至于有些人陰謀論將來王與后會爭權之類的,嗯,將士們不敢確定這個會不會發生,至少目前為止,那兩位的感情看不出有隙。
無論他人如何猜測,都影響不到齊風禾本人。
下了朝,他二人并沒有急著回寢宮。
冬日王宮中栽種的植物幾乎都枯萎了,唯有幾株臘梅為這死寂的季節添上了幾抹生機。
白雪壓梅,死亡與生命互搏,綻放出絢麗的顏色。
齊風禾于雪上緩行,見那幾株臘梅,漸漸緩了腳步。
她停在了樹前。
“王。”
她喚住了一旁的溫王。
“下次莫要再冒雪了。”
溫王朝她看去,齊風禾已然折下一枝帶雪臘梅,別在他的頭上。
“如此便是人間絕色,無需以雪相襯。”
她摘下了溫王的面具,塞到他的手里,捧著他的臉,細細瞧著。
齊風禾也沒想到,溫王會因為她的一句玩笑話真的去淋雪。
雪地里是多冷,齊風禾是知道的,雪落在身上,壓得重,不舒服,雪化的時候,冰冷的雪水深入,寒及骨髓。
若非需要,她是一點都不想在雪里待著的。
齊風禾沐浴的時間有多長,溫王便在雪地里待了多久。
熱氣騰騰的水都涼下了,溫王還在屋外待著。
她捧著這張美得超越了性別的臉,沉默了良久,才突然言道:
“王是不是喜歡姎啊?”
若非如此,又怎會這般縱容。
又是帶上朝,又是讓軍權,還手把手教她如何打仗,在這些實權面前,連縱容她又親又咬,因她戲言在雪中長立,都變成了小打小鬧。
她的目光熾熱,一瞬不瞬地盯著溫王。
肉眼可見的,溫王的耳尖紅了起來。
“嗯,吾心悅于卿。”
齊風禾愣住了。
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似乎,除了非常喜歡,也找不出溫王這么做的理由。
比之在她的身上毫無利益可圖,一直都是她趴在溫王身上吸血,一直都是她在占盡便宜。
齊風禾在做的事幾乎給不了他任何利益,甚至還會動搖他的根基。
溫王曾和她說過,其余之事都可由他人代理,可軍權一定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溫王的名聲一直都很差,畢竟他連年征戰,得罪了不少國家,齊風禾在未出嫁前,聽到的便是他暴君的名號。
好戰、殘暴、窮兵黷武,他甚至大肆捕殺貴族,將他們連根拔起,但就是如此,他依然穩坐君王寶座,無人能將他拉下臺。
究其原因,不過是他手中掌握軍權,這是他獨斷專行的根本。
可如今,他的軍隊已經被她滲入,如今尚且無事,可時間一長,他對軍隊的絕對控制便會消失,屆時,若齊風禾有異心,那他絕對會陷入危險境地。
可是,為什么?
溫王為什么會喜歡她?
他圖什么?
圖她膽小愛哭泣,還是圖她發瘋會咬人?
她松開了捧著溫王臉的手,問道:“王為何會喜歡姎啊?”
齊風禾在問完這句話后,便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但,向來有問必答的溫王此刻卻沉默了,他摩挲著耳上的掛墜,目光望向別處,不言。
齊風禾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溫王的回答,或許此刻她應該假裝哭泣,然后委委屈屈地和溫王撒嬌,非要從他口里得出個答案。
但她沒有這么做。
她只是湊了過去,親了親溫王的臉頰。
“姎也喜歡王呢,王是姎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了。”
“所以……卿喜吾,是因容貌?”
溫王不知何時松開了耳珰,輕觸著被齊風禾親過的臉。
“嗯,是的,王甚美!”
齊風禾看著他,神色認真。
溫行的手似乎僵硬了片刻,但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又復作原狀。
“妻……亦美。”
他戴上面具,牽起了齊風禾的手,原本溫熱的掌心似乎被冬日的寒氣侵染了,顯得異常冰冷。
“妻回去吧,此處寒冷,莫染了疾。”
“好。”
齊風禾點點頭,在外邊待得久了,就算穿得厚實,也感受到了幾分寒冷,連常年體熱的溫王也被凍得手冰冷,如今被他握著,竟沒有了先前的溫暖。
她被溫王牽著,回到了寢宮。
寢宮中點了炭火,熱氣剛剛升起,還未蔓延至全屋,為了這幾分溫暖,他二人便坐在炭火前取暖。
齊風禾將手伸在炭盆上烤火,兩手反復翻著,試圖讓兩面均勻受熱。
過了一會兒后,齊風禾冰冷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手方才回溫,血液流通,整個人都烤地暖暖的。
又將雙手翻了個面后,她突然想起,今日的溫王手冰得不似尋常,恐是在雪中待久,將病了。
她如此想著,便轉過頭,看著盤坐于一旁,盯著炭火出神的溫王。她拉起溫王隨意一放的雙手,放在炭盆上烤。
“王,靠近炭火暖些。”
齊風禾抓住溫王的手時,只覺得自己抓住了一塊寒冰。她下意識地往后一縮,但很快又握緊了他,將他的雙手放在炭盆上,試圖以炭火的溫度溫暖他。
先前溫王身體的溫度總要高過齊風禾的,但如今竟冰成了這邊,恐身體有恙。
待他的手回了些溫度的時候,她給他把了脈。
身體很健康,心跳有些亂,胸中有郁。
得出這個結果,她愣了一下,偏頭看向溫王。
“王,可是有煩心事?可否與姎言?”
溫王沒有回答,只是抽回了被齊風禾握住的手,將她抱在懷里。
“妻,讓吾擁片刻。”
溫王摟著她,將頭靠在她的臉側,從身后抱,心口貼著她的后背,隔著厚重的衣物與血肉,齊風禾感受不到他的心跳。
第48章 第 48 章 “王跳舞給姎看吧。”……
溫王樓了她許久, 久到她的身子都有些僵住了,對方也沒有松開。
齊風禾也不是情緒遲鈍的呆子,知道溫行如今狀態不是很好, 并沒有推開他。
她又等了一會兒, 見對方仍未松開,便轉了個身,回擁他。
齊風禾拍著溫王的肩膀,就如同他之前哄她時那般。
她不知溫王心中有何事,明明他倆一直都待在一起, 消息也是互通的, 最近也沒有傳來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安撫了溫王許久,然后才在他懷中抬頭。
她輕輕掀開了面具的一角,從下邊親吻他的唇。
柔軟的觸感相抵,傳遞著對方的溫度。
這次齊風禾沒有蜻蜓點水般離去,而是在上邊停留了許久, 直到雙方溫度接近, 才緩緩松開。
“王,有何事,都可與姎言, 姎定竭力分擔。”
她笑著看他,神色認真。
溫行一下子別開了眼。
最后齊風禾還是沒有問出什么,溫王最后倒沒了先前那些異樣,只是齊風禾仍覺得他不甚高興。
雖他不說, 可齊風禾能察覺到。
他的心有郁。
可既然他不說, 她也不能逼問,只能在此事上多留心些。
可一去又是幾個月,春天都快來了, 齊風禾還是沒搞懂溫王在郁悶什么。
“妻書舍之事準備得如何?”
去年的時候,溫王曾請求齊風禾在溫國設書舍,如今約定的時間也快到了,溫王便向她詢問進度。
“書舍所需的屋舍已經清理出來,草紙方面,經過這段時間的趕工,也準備了不少,教學所需的老師,姎從十郡那邊調來了一批,只待春宴過后,便會前來。”
春宴的地位類似于齊風禾前世的春節。
這是一年的起始,在這一天,人們會選擇祭祀鬼神,來祈求風調雨順。
說到祭祀,這東西好像還和齊風禾有關。
此地女娘掌祭祀,人們認為女有靈,可侍鬼神,像這種大型的節日,會由地位高的女娘來主持祭祀。
一般國之祭祀,都由女性的王或者男王的配偶來主持,齊風禾沒被她的父親軟禁前,每年都會看到她的母親在祭臺上跳祭祀舞。
牛、羊、豕三牲被擺上其中,有年災荒,還用上了人祭。
想到了人祭,齊風禾一陣惡寒,她先前聽說了祭祀用人祭之后,曾和她的父母說要禁止,人祭沒用,收成好不好,和祭祀沒關系,用三牲走個儀式流程便得了,不必弄出人命。
結果可想而知,她被母親扇了一巴掌,罵她不敬鬼神,將來要出大災,她的父親勒令不準出宮,防止她搗亂。
那場人祭她最終也沒有見到,她希望她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
總有一天,她廢除這東西。
人祭的事在她腦中一閃而過,現在這不是她應該考慮的,目前她該想的是如何主持這次春宴的祭祀。
之前溫王以非正常手段上位,年紀小,未婚,無后,祭祀一事便落下。
如今她為溫國王后,祭祀之事自然由她來主持。可問題是,她不會祭祀。
作為祭祀的一個重要環節,女以舞溝通鬼神,但齊風禾……不會跳舞。
別說跳舞了,她前世跳廣播體操都僵硬得像跟個木頭似的,舞蹈課上教民族舞,齊風禾左腳拌右腳。
齊風禾沒了解過祭祀舞,以前看母親跳,在下面看了個大概,只覺得莊重嚴肅,但真讓她來跳。
不會。
她看向一旁的溫王。
“王,關于春宴的祭祀……姎不會。”
溫王沉默良久。
“吾亦不會。”
溫王為男性,不參與祭祀,而自他弒父登基后,國中多年沒有再舉行祭祀之禮,具體流程他也不清楚。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也拿不出辦法。
“要不……不舉行了?”
不舉行是不可能的,此時溫國已缺失祭祀多年,先前溫王一直以無后為由搪塞,如今齊風禾來了,這個理由便不可能再用。
他們討論廢除祭祀的第二天,朝中便有人提議了這件事。
“國中以多年無祀,如今春宴將臨,又逢王大戰勝利,當再行祭祀之禮,以告鬼神,祈求安平。”
朝上,齊風禾與溫王面面相覷。
“王,辦嗎?”
春宴舉行祭祀,跟前世齊風禾春節張燈結彩,放爆竹禮花一樣。
在重要節日時,要做些特殊的事,來彰顯這是個重要的日子。
春宴的祭祀,除禮法外,還有層左右是心理安慰,如同齊風禾前世燒香拜祖一般。
若能舉行,就如前世放了禮花,若不能,就是城市禁放。
前世禁放禮花是為了防止污染,如今不祭祀,是因為……齊風禾和溫王不懂得祭祀流程。
嗯……
齊風禾一瞬不瞬地盯著溫王,底下的百官也屏住呼吸,等待君主的命令。
國中無祀已經多年了,不少人心中都有些慌亂。
齊風禾不過八歲便被軟禁,對此事的了解還不夠深入,她對于祭祀的了解,還停留在前世煙花禮炮、燒香祭祖的層面。
但其實,祭祀的重要性,遠遠比她以為的還要重要。
或者是,前世無神論的穿越者,無法理解這些信仰鬼神的人們對這些鬼神的敬畏之情。
溫王不祭祀,對這些人來說,已經是大忌。但由于他得位的手段不正當,朝中無親信,那些人或是希望他倒臺,或是懼于他的殘暴行徑,不敢有異,才讓祭祀之事一拖再拖。
如今朝中屬于溫王的官員已然過半,而他又有后,祭祀之事,自然要提上議程。
文武百官低著頭,都等待他的命令。
“由風禾決則。”
溫王又把問題踢給了齊風禾。
溫王不信鬼神,對這些事都不甚在意。
若是真有鬼神,他這些年來做的事,早夠他死八百回了,因此,這些理因被放在首位的祭祀一事,被他丟到了犄角旮旯里,別人來提此事,都被他用無后打發。
如今有后了,舉行不舉行,由后來決定。
問題被踢了回來,齊風禾坐在王座上沉思。
辦,還是不辦?
她目光掃過底下百官,發現他們都是一副緊張又期待的模樣。
可能這和前世公民希望政府解開禁煙花令一樣吧?
齊風禾突然想到此。
“辦吧。”
她道。
辦就辦吧,不就是跳祭祀舞嗎?反正那祭祀服繁雜厚重,人穿上去,連個人形都看不出,誰知道她跳得僵硬不僵硬。
她的聲音不大,但足以百官聽清。
聽到她的聲音,底下的大臣明顯松了一口氣,臉上喜悅之情都有些控制不住。
真有這么高興嗎?
齊風禾無法理解他們的情緒。
算了,大家高興就好。
她想著。
但他們高興了,齊風禾卻高興不起來。
在找人惡補了祭祀流程后,她最后發現,最難的竟是跳祭祀舞。
齊風禾在溫國中找到了個會跳祭祀舞的大巫,在對方的指導下,學會了僵硬地擺動作。
齊風禾:“……”
大巫:“……”
已經看會了的溫王:“……”
最后還是溫王把她救了出來,說過幾日再練。
為了防止齊風禾到時在祭祀上丟臉,溫王給她私下進行補習。
溫王是不懂這些東西,但之前觀摩大巫一遍一遍地教齊風禾,他也記下了這些動作。
祭祀舞其實不難,主要是齊風禾對這東西實在沒天賦,動作都做對了,可看起來就是怪怪的。
又是跳了一遍后,齊風禾直接躺倒。
“姎不行,要不王跳一遍給姎看吧。”
溫王瞥了她一眼后,便拿起祭祀用的翎羽,給齊風禾演示了一遍。
溫王的動作做得十分自然,比起齊風禾,跳得好多了。
祭祀舞不同于前世用來給人觀賞的舞蹈,這是用來跳給鬼神看到,相比起漂亮美麗,更多的是莊重嚴肅。
起舞者會戴上畫上彩面,戴上面具。
溫王此時臉上的鬼面,已經十分接近祭祀時用的面具,一舞下來,齊風禾心臟狂跳,一股原始蠻荒的氣息撲面而來,而在這其中又夾雜著詭異的文明。
溫王冰冷的眼眸看向她,恐怖猙獰的面具,原始蠻荒的舞蹈,如見鬼神。
齊風禾在一旁緩了許久,心臟的跳動才緩了下來。
她終于知道這里的人為什么這么信鬼神了。當巫在特殊的場合,著特制的服裝,跳這種舞時,真的會引動人的情緒。
人在集體中時理智會降低,從眾的特點便會暴露出來。
祭祀是多人的集體活動,當一大群人在做同樣的事時,剩下的人無論最開始怎么想的,也會逐漸被同化。
所以在科學沒有到達的地方,鬼神論無比普及。
溫王已經停了下來,他戴著面具立于她面前,神色平靜地看著她,齊風禾定定地看著溫王,突然笑道:
“王跳得這么好,不如代替姎去祭祀得了,反正那時會穿著厚重的衣物,帶著面具,我們不說,誰也不知道底下的人是誰。”
“不可。”
齊風禾的話才說停,便被溫王即刻否定。
“國之大者,在戎與祀。妻,祭祀,若不愿做,便何人都不可做,若做了,便不可將其旁落他人之手。”
第49章 第 49 章 “姎不掐王,姎只想親親……
溫王在與她說著話時, 語氣沒有刻意嚴肅,好似只是很平靜地與她陳述這個事實。
其實早在之前,溫王便與她再三強調權力要始終掌握于自己之手莫要讓旁人得到。
只是她沒想到, 這個“旁人”, 竟然包括了溫王本人。
她沉默地看著溫王,試圖從對方那張面具上找出什么來,但過了許久,她只是輕輕地點了下頭。
說道:“姎記住了。”
她站了起來,朝溫王伸手, 接過他手中的翎羽。
“那便請王, 教姎如何舞蹈。”
教齊風禾跳祭祀舞就跟教她如何練劍一樣。唯一的區別是,齊風禾本人的舞蹈天賦比她練劍的天賦,實在是差得太多了。
若教她習劍需要十分的耐心,那教她跳舞,便需一百分。而幸好, 溫王有的是耐心。
他一遍遍地讓她重復, 一遍僵硬,那便十遍百遍,到最后, 竟跳得有模有樣了出來。
齊風禾戴著從溫王那里搶來的面具,手持翎羽,跳著原始蠻荒的舞蹈。
沒有配樂,只是單純地起舞, 每一個動作都能勾搭情緒, 好似面具底下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別的什么恐怖的生物。
一舞終了,齊風禾立在原地, 看向溫王。
此時已經跳到了半夜,屋外完全暗下,屋內只點著幾根蠟燭,昏暗的光線打在齊風禾的身上。
翎羽、鬼面,好似真是一個能溝通鬼神的祭司。
她朝溫王走去,食指拇指捏住面具邊緣,湊到溫行面前的時候,將鬼面掀開。
齊風禾的臉兀地出現在溫王面前。
“王。”
她的臉上揚起了笑容,將掀開的面具壓在溫王臉上,順手將翎羽往他頭上一插,將鬼面的帶子系上。
“面具真好玩。”
她才給溫王戴上,又捏著面具的下方,掀開一角,朝溫王的唇親了上去。
許是她的這一系列動作做得太過流暢,溫王還未反應過來,便被齊風堵住了唇。
兩柔軟相貼,一時讓那雙冰冷的眼眸失神。
兩人都對這方面的事不太了解,對于親吻的理解只停留在唇貼唇,偶爾齊風禾還會憑著本能啃咬,但對于更深入的,完全沒想過。
純潔得說貼貼只是貼貼而已。
齊風禾的牙齒總不安分,貼久了,忍不住,總想咬一下,于是便在溫王唇上留下一道印記。
許是聽到了一聲悶哼,才想松牙的齊風禾又壞心眼地磨了一下,弄得溫王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想制止她時,才堪堪松開。
她慢慢地將面具又蓋了回去,瞧著溫王泛紅的耳尖,猜想面具底下的面容想必也是紅的。
但被面具遮蓋住了,誰都瞧不見,只有溫王自己躲在面具下,消化著被帶起的情緒。
齊風禾透過那張鬼面,看見了底下那雙失神的眼眸。
面具真好玩。
她又在心里重復了一遍。
她就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
有面具遮著,誰也不知道溫王究竟被她親成了什么樣。
她湊了過去,抱住溫王,等著他緩過來。
等待的時間稍微久了些,待溫王緩過來后,齊風禾也有些犯困了。
跳了一整天的舞,齊風禾就是鐵打的人也會疲憊的,她抱著溫王昏昏沉沉地幾乎睡過去。
緩過來的溫王沒有怪罪她的舉動,只是拍了拍她的背,讓她洗過澡再睡。
困得不行的齊風禾掙扎著睜開眼,然后又閉上。
最后還是溫王把她抱到了熱水邊。
其實她是想讓溫王把她扒干凈了丟水里隨便洗洗得了,但溫王只是把她放在那,然后快步離開。
困得上下眼皮子打架的齊風禾只能自己把自己洗了。
冬天里洗澡真的是一時天堂一時地獄,特別是在穿衣服的那瞬間,直接冷得齊風禾整個人都清醒了,玩命似地快速穿好衣服,跑到榻上,往上邊一躺,被子一卷,當場入睡。
溫王洗完澡回來的時候,還要費勁地從她手中扣被子。
或許齊風禾已經睡死了,但她的手還死死地抓著被子邊緣,死活不讓溫王打開。
溫王再次試圖在她手中扒被子,最后發現扒不過,只能再取來一床錦被,在她旁邊躺下。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沒有蓋同一床被子。
溫行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不過片刻,又被他拋開,閉眼入睡。
睡到半夜時,他好似察覺到有東西在往他懷里擠,他猛地睜開眼,掐住對方的咽喉。
下一刻,他適應了黑暗中的光線,看清了手下之人的面貌——
是齊風禾。
夜里實在是太冷了,齊風禾本能地往熱源,而溫王的體溫又恰好高,靠著靠著,便從自己的被子里,鉆到了溫王懷里。
溫王緩緩松開掐著齊風禾脖子的手,他手勁大,以為有危險,也沒有收著力道,齊風禾的脖子馬上出現了一道掐痕。
好在齊風禾睡得死,她還沒有醒,還在不斷往溫王懷里供著。
齊風禾蹭來蹭去的動作弄得溫行渾身難受,詭異的觸感從胸腹傳來,但他不敢制止,僵著身體任由著齊風禾隨意動作,最后,等到她在他的懷中找到一個窩得舒服的位置后,才消停了下來。
齊風禾一覺睡到了寅時。
她黑著臉坐了起來。
昨晚鬧得很晚才睡覺,今早又要早起上早朝,真正詮釋了什么叫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一旁的溫王也坐了起來,與她同到鏡臺前,為她梳妝。
此世的銅鏡其實不似前世電視劇演的那般模糊,它其實照得很清晰,堪比前世的鏡子,此時她坐于鏡前,清晰看見了自己脖子上的紅痕。
她抬了抬手,輕輕觸碰。
好像有點痛。
身后為她梳妝的溫王動作好似有些僵硬。
“王,君可知這痕跡如何來的嗎?”
她身后的溫王動作停了下來,拿著梳子的手垂落,未帶面具的那張臉是常年見不到光的蒼白,他垂著眸,不與她直視。
“是昨夜吾所掐。”
他長發未挽,發絲隨意垂落,半遮住了他的面龐,有種朦朦朧朧的美。
齊風禾心頭一動,頓時眼眶微紅,淚水濕潤了雙眸。
“……王,為何呀?”
她的聲音略帶哭腔,透過銅鏡去看溫王。
溫王別過雙目,不與她直視。
“妻昨夜靠近吾,吾不知乃卿,便當敵對待,吾有錯。”
齊風禾憶起她昨夜似乎乃裹著錦被而睡,而今日醒來時,她卻是在溫王懷中,她理所當然地以為是溫王自己扯開她的被子鉆了進來,原來是她自己鉆進溫王被子的嗎?
她仔細想了今早起來時的模樣,好似,榻上確實多了一床被子,想來是溫王昨夜無被可蓋,新取來的。
她腦中閃過這些,面上卻哭的更甚。
“原是姎的不是……”
溫王不直視她,余光卻可瞥見她的模樣,見她如此,突然道:“是吾之錯,非卿也。”
齊風禾的眼淚顆顆滑落,于鏡中望她,無言。
她的眼淚明明是落到了她的衣服上,可溫行卻覺得心中一片灼痛,好似被熱水燙過似的。
“妻……”
心口的灼痛逼得他走到齊風禾面前,用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損卿之體,乃吾之過,卿若難過,可反損之。”
他說著,撩開遮擋著臉的長發,用還沾著齊風禾淚水的手,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咽喉上,示意她掐回來。
齊風禾的手被放在了溫王的項處,滾燙的溫度透過她的掌心傳來,她隱隱等感覺溫王皮下動脈的跳動。
溫王的脖子并不粗壯,相反,有面若好女的傳言,他的美并不局限在那張臉上,他的身體,也相當地秀美修長。
齊風禾的手不算大,可也能握住他頸項的一半,她習過一段時日的武,雖不說如何強,但相比之前孱弱的模樣,她也算有了些力氣。
此時溫王的頸項于她手中,竟有種可隨時掐斷的錯覺。
她的手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抽回,搖了搖頭。
“姎不掐王。”
但下一刻,她突然湊近,摟住溫王的肩膀,將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姎不掐王,姎只想親親王。”
說著,她便在溫王項處用唇輕輕一觸,不是傷,只是單純的相碰,卻讓溫王瞬間瞳孔放大,耳邊嗡的一響,近乎失聰。
但齊風禾并沒有只是單純地相觸,她想起了前世時,她見那些小情侶,總會在對方身上留下一個個紅印。
齊風禾談戀愛的朋友身上總會出現這些東西,她問是不是對方欺負她了,朋友卻搖搖頭,說這是親的。
她不知道怎樣的親吻會留下這樣的痕跡,但她現在想探究一下。她照著朋友說的方法在溫王身上嘗試,最后,在溫王推開她前,她真的留下了一個紅印。
溫王的皮膚極白,一旦沾上點顏色,極其顯眼。
這個紅印落在溫王的脖子上,似乎不只脖子上有,溫王的臉上、耳尖也泛起了紅暈。
齊風禾笑了起來,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她突然湊到了溫王耳邊,小聲道:“王,看,姎的脖子上有一圈的紅痕呢,為了公平起見,王身上是不是也要有一圈啊?”
第50章 第 50 章 以、下、犯、上。……
齊風禾說話間帶起的熱氣引得溫王耳朵起栗, 他的睫毛快速撲閃幾下,手中的梳子啪的一下落地,十指握緊衣袖, 似乎想逃離。
“嗯……”
他艱難地發出聲音, 目光望向遠處,抓著衣袖的手一點點收緊。
“這是王同意的哦,姎可沒有逼迫王哦!”
溫王沒有回答,只是閉上了眼,微微向后仰, 露出了那截蒼白脆弱的脖子, 引頸受戮。
齊風禾靠了過去,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哦,是親,不能咬。
她斂下了尖牙,在溫王的頸項處留下了一個又一個吻。
溫王閉著眼, 但在受不了時, 會突然睜開,雙目無神,似乎想逃離, 但才想掙扎,意識到他之前做的事后,又生生忍下,任由齊風禾“報復”。
在溫王崩潰之前, 齊風禾放開了他, 高興地指著溫王頸上的痕跡,另一只手指著自己脖子上的傷痕,說道:“王, 看,我們一樣了呢!”
此時的溫王眼中似乎有些濕潤,過了許久,他眨了幾下眼,才從口中發出艱澀的聲音。
“嗯……妻莫要生氣了。”
“姎不氣。”
她撿起溫王掉落的那把梳子,塞回他手里。
“王繼續為姎挽發吧。”
“……好。”
他動了動有些虛軟的手指,握緊了發梳,走到齊風禾身后,一遍一遍地為她梳頭。
他好像還沒有回過神,手中一直機械地重復著同一個動作,齊風禾的頭發被梳得十分滑順了,他還沒有下一步動作。
齊風禾也不提醒,靜靜地看著他一遍遍地梳。
過了許久,他好似回過了神,取來了簪子,將齊風禾的頭發挽起。齊風禾的衣服他也一并取了過來,給她穿上,將她打理得干凈整潔后,他才開始梳理自己。
這里的人不分男女,都很少剪頭發,因此溫王有著一頭細密柔順的長發。
這次齊風禾沒有要幫溫王挽發的意思,她坐在一旁看著,如瀑長發如綢緞般柔順,烏黑有光澤,比齊風禾分叉的頭□□亮多了。
齊風禾摸了摸自己兩世都會發尾劈叉的頭發,又看看溫王,突然手癢,伸手去摸。
冰冰涼涼柔柔順順光光滑滑的頭發一下子便從她指縫間溜走,齊風禾心念一動,又抓了一把。
溫王梳發的動作一頓,從鏡中看見了搗亂的齊風禾,并未出聲制止,他只是稍稍停頓了片刻,又繼續梳。
但齊風禾的動作并沒有停止,她好似上癮了一般,一遍一遍地弄亂溫王的頭發,特別是挑在溫王快要梳好的時候。
不過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太久,齊風禾也知道他們一會兒要去上早朝,在玩了一會兒后,她便遺憾地收手,離開前還抓著溫王的頭發狠狠地攪了一番。
溫行從鏡中看見了齊風禾失望的臉,他垂著眸,梳開被齊風禾弄亂的頭發。
“妻若是對此有意,可下朝后再把玩。”
停他此言,齊風禾失落的神情頓時消失,眸中明亮了起來。
在溫王整理完儀容后,便對鏡中的模樣犯了難。
在他的頸項處,有一圈嫣紅的印記,一個接著一個,如珍珠般串起,似掛了一條項鏈。
很……不雅。
若是明眼人,一下便可猜出發生了何。
齊風禾見溫王遲遲沒有動作,便將目光投向他,一望過去,便見他對著銅鏡,指尖抵在紅印處。
“此……可否遮蓋?”
如此見人實在不雅,雖在朝上,大多大臣不敢抬頭直視他,可難免會有人不小心看見。
此時齊風禾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剛剛欺負溫王的時候太興奮了,完全沒意識到一會兒要上朝,面見百官,君王頂著一圈紅印。
嗯……
齊風禾還是要臉的。
特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幾乎沒做過什么出格的事,就連害怕得要哭泣,也是回去了私下哭。
她做不到讓溫王頂著這一圈東西大大咧咧地上朝。
“遮吧。”
她起身,在房中翻找,終于找到了一圈布條。她走到溫王身邊,給他纏上。
冰冷的綢帶一點一點地遮蓋住底下的痕跡,像罪魁禍首在銷毀她的罪證。
齊風禾很快便在溫王脖子上纏了個布圈,有著多年纏繃帶經驗的她將綢帶尾部收了起來,若讓旁人來拆,估計一時找不到頭。
給溫王纏完后,她左右看了看,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余光往鏡中一瞥,鏡中看來也很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脖子上也有一圈紅痕。
她脖子上的痕跡看起來不如溫王那般不雅,可明眼人一看就是被掐的。
齊風禾目前也稱得上位高權重,一言一行都能驚動底下人的心,若讓人看見她脖子上有掐痕,估計會引起一番恐慌。
思及此,她便用剩下的布條給自己也纏上了一圈,遮蓋住了這圈掐痕。
她于鏡中看見了他倆現在的模樣,突然笑了一下。
這怎么不算情侶裝呢?
整理完儀表后,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們便攜手去上了早朝。
今日依舊無大事發生,臣子們照常匯報了下目前的工作進度,偶爾有人注意到他們脖子上的布條,但由于兩人都纏上了,其他人便以為是什么新型的裝扮,沒有往底下有傷去想。
而最讓大臣關心的還是春宴祭祀之事,齊風禾在安排了幾個人接手春宴祭祀準備后,那些緊張的大臣才稍微安心了些。
春宴用到的祭品為三牲,即牛、羊、豚,齊風禾將準備祭品之事安排給了大巫,剩下的一些也接連分配了下去,她本人要做的便是時刻注意祭祀進度,保證其能正常進行,而在祭祀當天,再跳一支祭祀舞便可。
將工作都安排下去后,也再無它事,便退了朝。
殿外又下了場雪,齊風禾和溫王沒有著急離開。
他兩人坐在王位上,看臣子們一個個退去,當最后一個大臣也離開后,他們便屏退了宮人,獨自坐在王座上。
兩人無言,望著空蕩蕩的大殿,誰也不說話。
“王。”
過了許久,還是齊風禾先打破沉默。
“姎想玩頭發。”
她的聲音沒有任何語氣波動,好似只是單純地告知他。
“嗯。”
溫王冷冽的聲音在宮殿中響起,似乎對于這種在殿上玩鬧的事不甚在意。
他回答時,齊風禾的手其實已經取下了他的發冠,柔順的黑發一下子散落,垂在他的肩上,擋住了他的半邊臉。
溫王仍帶著鬼面,屋外下著雪,殿中光線有些暗沉,襯得溫王面如修羅。
齊風禾將身子彎至他面前,去瞧他此時的模樣。
“王這般……竟還有些嚇人。”
聽她此言,溫王偏開了臉,望向殿中別處,不與她對視。
“妻莫要看來,免得一會兒又受驚。”
齊風禾膽子小,又有瘋癥,受驚后便會亂咬人,雖她已與溫王相處半年之久,可卻仍會被溫王嚇到。
溫王那雙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帶著壓迫的雙眸,總會令她恐懼。
她習慣不了。
在平常時,他們會有意避開視線,不直接對視,這樣便不會嚇到齊風禾。
但齊風禾總是記吃不記打,這次被嚇過后,下次還會莽撞地與溫王對視。
不,其實這么說并不對。
齊風禾其實不是記不住,她很清楚,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會被溫王嚇到,但她有時還會執意地與溫王對視。
或者說,故意與溫王對視。
那種被上位者盯上的感覺讓她心跳加速,整個人都緊繃起來,渾身的血液幾乎都要凝滯,甚至連呼吸都要暫停。
恐懼。
或者說興奮。
她分不清這些極端的情緒。
這些情緒到達頂峰時,實在是太相似了,都是心跳加速,呼吸紊亂,脖子像被人掐住一樣難以呼吸。
齊風禾突然站了起來,離開王座,站在溫王面前。
“王。”
她又輕輕地喚了一聲。
“王”這個詞是對最高統治者的稱呼,是上位者的名字,這種生物是高高在上的,對底下的人掌有生殺大權。
任何不敬者,都會被權力處死。
任何人,包括王的妻子,也是被掌控的一個,無非是被王賦予了比其他人便高了些的地位,但在王行使權力的時候,所有人,沒有差別。
她站在溫王面前,彎下腰,雙手抓住溫王的臉,強迫他轉向她。
溫王措不及防地與她對視,那雙冰冷眼眸一下子撞入了她的眸中,齊風禾身體的感官迅速放大,整個人因為恐懼戰栗了起來。
“妻?”
溫王不解,低聲詢問著。
他看見了她眼中的情緒,那是一種很濃烈很復雜的情緒,溫行甚至分辨不出它到底是什么。
或許是恐懼,或許是害怕、痛苦,又或者……是興奮?
溫行分辨不出來,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齊風禾的狀態很糟糕,他急忙別過臉,試圖與她錯開。
但齊風禾手中的力氣非常之大,她強硬地捧著他的臉,在他意圖轉開的時候,將手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齊風禾覺得她現在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很逾矩。
她在強、迫一位掌握生殺予奪大權的君王。
正因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身體里的情緒才會如此劇烈。
她猛地將他推倒,將君王壓在他的王座上,恐懼害怕到流淚的眼睛直視著那雙冰冷的眼眸,帶著恐懼的哭腔在宮殿中響起。
“王,姎好怕啊……”
君王被她壓在王座上,不得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