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父慈女孝。
第二日, 齊風禾早早便起,她坐于鏡臺前,看著自己那張略顯疲態的臉。
她笑了一下, 然后拿起梳子, 自己為自己挽發。
穿戴整齊后,她便帶著人前往齊國。
許是她先前已經通知過齊王,又或者是她著齊王唯一子嗣的身份,邊境的官員并沒有攔她,簡單看過后便放行。
齊風禾坐在馬車上, 沒有撩起車簾, 只是從簾縫中窺望。她手中握著溫王送給她的利劍,看著馬車搖搖晃晃地駛進齊國王都。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她從簾縫中看到了齊國的王宮,齊王似乎安排了人,來給她接風。
“請溫后下轎。”
馬車停在了宮門前, 齊風禾握了握手中的利劍, 把它別在腰上,撩起簾子,下了馬車。
從馬車上下來的女娘低著頭, 似乎膽子有些小,不敢抬頭看人。
前來迎接的官員打量著她的模樣。她身姿不太挺直,眉眼低垂,周身充斥著哀傷的情緒, 模樣一如出嫁時, 似乎沒有半分改變。
“溫后請隨下官來。”
接引官員帶她來到了她先前居住的那個院子,這里似乎很久沒有人來過了,顯得無比破敗荒涼。
“溫后見諒, 自您離開后,此處便無人居住,您又來得突然,我們來不及整理此處,還望溫后莫怪。”
接引官員笑著,推開那扇似乎已經落了灰的門,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嗯。”
那女娘沉悶的應著,低著頭,眼眶微紅,似乎想哭,但又強忍著不哭出來。
接引官員看著齊風禾踏進那個落敗的院子,又道:“王為您準備了接風宴就在明日,希望您早些做好準備。”
“……好。”
接引官員將她領到了此處,便直接離開,也沒有什么其他的宮人前來,此處只有齊風禾及她的隨行侍女。
那些侍女隨著齊風禾進入了院中,隨后關上了門。
“王后,他們這些人實在是太過分了!他們怎么能這么對您!”
隨行的侍女憤憤不平,她似乎氣紅了臉,用力跺著腳,但她的身體實在嬌弱,只能將腳下的雜草踩彎了腰,連踩斷都不行。
“沒、沒關系的,別生氣,父王只是太忙了,再說了,這個院子姎已經住了十幾年,姎對這里十分熟悉。”
年輕的王后紅著眼,小聲地安慰著生氣的侍女。
“他們就是看王不在了才敢欺負您的!要是王還活著、要是王還活著!他們肯定不敢這么做!”
那個侍女似乎脾氣很暴躁,她一邊低聲罵著,一邊拉著一旁低著頭的侍女,似乎想要得到她的認同。
“阿啞,你說是吧?”
那低著頭的侍女含胸縮背,聽到她的詢問,怯怯的抬起頭,小幅度地點著。
得到了別人的認同那暴躁侍女似乎滿意了些,轉頭對齊風禾道:“王后,您找個地方先歇著,我們先去打掃房間。”
“姎同你們一起去吧……”
溫后跟在她們身后,似乎想幫下忙。
“不用,您是王后,怎么能做這種事呢?這種事留給我們做就行了。”
“可是……”
“阿啞去陪著王后。”
那個暴躁侍女的話似乎很有份量,她的聲音才一停,那名叫做阿啞的侍女便低著頭走到了王后身前,扶著她走到樹蔭底下,拍凈石墩上的灰塵、落葉,請她坐上去。
溫后似乎不適應這種服侍,但她又沒法違背那侍女的話,只能在石墩上坐立不安。
她的手撐在石桌上,看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低著頭,沉默地流著淚。
旁邊的阿啞侍女朝她遞來了一塊棉帕,溫后抬頭時看見,愣了一下,然后眼淚流得更加洶涌。
“謝、謝謝。”
阿啞侍女并沒有說話,只是在她接過錦帕后,低著頭站在她的身后。
王后并沒有責怪侍女的無理,只是接過那塊棉布,沉默地擦著淚。
直到黃昏時,侍女們才將屋子收拾好。
秋日的天黑得很快,不過一會兒,天便暗了下來,出去找食的侍女憤憤歸來。
“太欺負人了,我去膳房取食,他們盡說沒有了!我明明看見食鼎里還有的。”
“沒關系的,我們來時不是還剩一些干糧嗎?大家先吃些墊墊肚子,明日接風宴,會有許多吃食,明日姎帶你們去,別不高興了。”
不同于那個脾氣暴躁的侍女,溫王似乎很好說話,她取來呈放食物的包裹,將其打開,把僅剩的食物都分給在場的人。
那暴躁侍女拿到了食物,還在低聲罵著,只是聲音很小,不湊近聽,都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秋日的夜晚很涼,吃過晚膳后,王后便給這些侍女安排了住處,自己則躺在了她曾經的那張榻上。
許久沒有清洗過的床榻就算經過簡單的處理,也無法消去那股霉味。
溫后似乎躺得不是很舒服,但又沒有什么辦法,只能一邊流著淚,一邊擦,她哭了許久,直到堅持不住了,才沉沉睡去。
屋外,一直盯著她們的一雙眼睛消失,仍有數不清的眼睛在看著她們-
齊王寢宮內,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跪在地上朝座上的人匯報著他看到的情況。
許久,待到他匯報結束,那高高在上端坐著的人才道:“她還是這樣沒變。”
“退下吧,繼續盯著她。”
齊王話音才落,那道人影便退出了宮殿。
齊王獨自一人坐在榻上,手里攥著一片燒過的龜甲。
“不詳之源。”
“呵,長著像那個瘋子的臉,性子卻是如此懦弱。”
齊王那張不再年輕的臉劃過陰霾。
就像年輕時的他一樣,看著就晦氣-
第二日,齊風禾早早便醒了,低著頭坐在有些模糊的銅鏡前,一點一點地梳著自己的頭發。
可能是她天生的發質不好,或者是她最近的日子過得不好,又或者是秋天的原因,她的頭發有些干枯毛燥。
她一遍一遍地梳著,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將自己的頭發梳整齊,然后用金簪扎上。
她穿戴整齊后,又在院中坐了許久,才有人來通知她前去赴宴。
她帶著她的那幾個侍女,跟著來到了宴席上。
許是她如今身份的原因,齊王叫來了許多人,她方一入場,便有無數的視線朝她看來。
“父王。”
她有些怯懦地對著齊王行禮。
“風禾許久不見,清瘦了許多,可是因為溫王的事?”
主座上的君王笑得和藹,似乎是隨意提起。
他的話音才來,仍跪在地上的溫國王后突然慘白了臉,瘦弱的身子顫抖著,十指抓著衣襟,似乎是在克制情緒。
“是……”
齊王沒有要讓她起來的意思,反而繼續說道:“溫王也是年輕有為,小小年紀便取得了如此成就,若是繼續發展下去,不知溫國要如何壯大呢,可惜啊,天妒英才。”
他搖頭贊嘆著可惜,面上卻沒有什么惋惜之意,底下的溫國王后仍跪著,他絲毫沒有要讓她起來的意圖。
齊王感嘆完后,便又重新將視線落在齊風禾身上。
“如今溫國無王,風禾為何不在那邊主持大局,反而要來齊國呢?”
齊王的話似乎有什么魔力,方才落下,便令底下的溫國王后本就慘白的臉更加白了。
“國中……有、姎來為母后送行。”
那年輕的女娘似乎想說些什么,但還未說出口,便立即改了口。
“姎前段時間放在聽到幕后逝世的消息,身為臣女,當歸來為母后送行。”
齊后死了幾個月了,雖然消息滯后,不便前來的理由可以解釋為什么齊風禾會在這個時候才過來為她送行。
但在場的人都心知堵門,齊風禾哪是來給她母親送行的,分明是溫國待不下去了,要來齊國避避難,要不然,為什么只帶了幾個侍女,連隨行侍衛都沒有?
“如此……”
齊王拍著扶手。
“風禾有心了,入座吧。”
秋日近冬,地上十分冰冷,遠道而來的溫國王后在地上跪了許久后,方才得到入座的資格。
齊風禾的位置就在齊王旁邊,她帶著的那幾個侍女跟在她的身后,低著頭跟著她。
面前的桌案上擺放著不少食物與酒樽,酒樽是空的,侍女拿起酒壺,為她倒滿了酒。
遠到而來的王后拿起了酒樽,走到了齊王面前,跪下。
“父王,姎敬您……”
齊國確實有一個子嗣敬父母的禮儀,這跟臣子敬君王是一樣的。
齊王看著齊風禾走過來,她低著頭,神情膽怯,垂著眼眸,舉著酒樽的手似乎是在顫抖。
他看著那張與先長王女神色的臉,一言不發,直到對方快要支撐不住時,才道:“風禾有心了。”
在齊國的禮儀中,子嗣或下臣敬酒后,父母或君王會拿起自己的酒樽,并令子嗣或臣子飲酒,自己則飲下自己手中之酒。
但齊王并沒有拿起自己的酒樽。
齊風禾面色唰地蒼白,她抖著手拿回酒樽,撐著桌案站起。
下一刻,她將酒樽里的酒潑向齊王,扯住他的衣襟,舉起酒樽,往他的腦側砸。
第102章 第 102 章 稱王。
齊風禾將酒樽狠狠地砸在了齊王頭上, 砰的一聲,沉重的悶響傳遍了宴席,下一刻, 齊風禾丟掉酒樽, 扯下她頭上別的金簪,狠狠扎進齊王太陽穴中。
噗呲一聲,伴隨著齊王的尖叫。
宴席中安靜一瞬,下一刻,喊叫聲四起。
“救駕, 救駕!”
齊王身側的近衛看見, 立刻拔出劍,提著劍就要朝她砍來,但下一刻,一個酒樽不知從哪飛來,狠狠地砸在了他的手上, 將他的劍砸偏。
近衛動作頓了一瞬, 但僅僅是這一瞬,就有人從宴席下沖到這來,一拳往他的腦袋上砸, 然后搶過他手中的劍,將他的頭一劍砍下。
齊風禾在往齊王的腦袋上扎了一下后,又將金簪拔出,再扎入, 再拔出。
如此反復幾次, 直到對方的的腦袋變得血肉模糊,確認死得不能再死的時候,她才將簪子往齊王腦袋里狠狠一推, 幾乎將簪尾都沒入他的頭中。
齊風禾松開齊王的衣襟,轉過身,看向身后的一片混亂。
她帶來的那幾個“侍女”紛紛制止住了齊王的近衛,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他們幾乎一刀一個腦袋,暫時控制住了那些想要沖過來抓住齊風禾的人。
但是這里的動靜似乎引起了外邊侍衛的注意,他們紛紛從各處前來支援,齊風禾帶過來的那幾個侍女隱隱有下風之勢。
但眼見齊風禾的人快要撐不住時,宴會外突然又沖出來了一群人,與齊王的侍衛糾纏在了一起,優勢倒在了齊風禾這一邊。
她只往后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繞過食案,走到桌后方。
已經死去的齊王模樣狼狽,那流出的不知是鮮血還是腦漿的東西幾乎糊住了他的整張臉,齊風禾只看了一眼,就從死去的近衛手中拿起一把劍。
手起,劍落,頭斷。
齊王的首級咕嚕咕嚕滾落,在這混亂的宴席中,竟無幾人發現。
齊風禾提著劍,彎腰撿起首級,放在食案上。
“齊王已死!”
齊風禾的聲音穿透整個宴場,正在反抗的人群一愣,而就在這一瞬,被對手抓住了破綻,迅速制服。
在場的人紛紛停下動作,而趕來的侍衛看到齊王的首級后,也停下了腳步。
混亂的宴場霎時安靜,四周只剩眾人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宴席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慌亂的聲音。
“報——溫軍襲境!”
“溫軍襲境!”
報信人慌亂地跑進宴場中,他面色漲紅,呼吸紊亂。他捏著軍報來到宴席中,卻看到了混亂血腥的場景。
宴席的食桌散亂,到處都是散亂的食鼎、酒樽,鮮血四處濺落,尸首亂堆,而在主座之上,曾經的君王尸首分離,鮮血淋漓的首級就這么擺在食桌上。
他頓時失了聲。
宴席上還活著的人紛紛將目光移向他,站在齊王尸首旁的齊風禾理了理被齊王臨死掙扎扯亂的衣物,微笑著問道:“情況如何,可有勝率?”
她的聲音帶著淺淺的笑意,聲音溫和隨緩,絲毫不見之前那膽小怯懦的模樣。
“是你!你早有預謀!”
如此情形,底下之人終于回過神來,他指著齊風禾大聲怒罵:“弒父為大不孝,弒君為大不忠,你……”
噗嗤一聲,鮮血四濺,剛剛還在怒罵的官員驟然停聲,利劍拔出,他的身體緩緩倒下。
齊風禾面帶笑容,一臉溫和地看著他們:“還有誰要說嗎?”
四周一片寂靜,兩方人馬僵持著,誰也不敢先動。
周圍氣氛僵持,而作為眾人的焦點,齊風禾本人卻看不出有什么異樣,她好似還在參加著什么宴會,又或者在別的什么地方,反正不像是在刺殺現場。
她的周圍都是她帶來的人,這些人圍在她的四周,保護著她。
齊風禾看著已經斷了首的齊王,抓住他的肩膀,單手拎起,將他丟到了一旁。
“你!”
她的舉動刺激到了一部分人,但這些忌憚她帶來的人和齊國外的溫軍,沒敢做什么舉動,只能惡惡狠狠地瞪著她。
周圍人的視線幾乎要將她生撕活剝,但她好似毫無察覺,目光始終落在齊王曾坐過的那張椅子上。
方才殺死齊王的時候,她的手段比較粗暴,讓血濺出了不少,而齊王坐過的那張椅子,不出意外地被弄臟了。
但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轉身坐在了上面。
她坐在椅子上,看著底下神色各異的眾人。
“父王死了,姎很傷心。”
齊風禾面帶微笑,拍了拍齊王被擺在食案上的首級。
“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姎作為他唯一的子嗣,將繼承國君之位,挑起齊國大梁。”
“希望各位,能輔助姎治國,若是姎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諸位指點。”
齊風禾的話似乎刺激到了一部分人,他們突然指著她的鼻子怒罵:“像你這種殘暴之人如何能當國君!弒父殺君,惘悖人倫!齊國落在你的手中,將陷于水火之中!”
他的話瞬間讓齊風禾的人拔刀,但坐在高位上的她抬了抬手,制止住了他們的動作。
“閣下所言在理。”
被人如此指著罵,齊風禾非但沒有不高興,反而笑了起來。
“各位還有誰有言?”
似乎是因為她的態度太好,那些原本還不太敢說話的人瞬間來了膽加入了對她的怒罵。
“你殘暴不仁,不忠不孝,國君之位,不當由你這種人來當!”
這次怒罵她的是另一個人,齊風禾順著他的聲音看過去,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既然閣下認為姎無法勝任國君之位,那您以為,誰有此能?”
她這話一出,四周頓時無聲。
當初齊王能繼位,無非就是因為先王子嗣皆死,方才落到他的頭上。如今,王族血脈實在微薄,不知與齊王隔了幾代。
但,稀少,不是沒有,那被問住之人沉默片刻,緩緩道出了一個名字:“齊大夫之子齊律。”
“哦,大家可都贊同?”
齊風禾笑著問眾人。
“不!齊嬙才更勝國君之位!”
這兩個名字一出,底下之人瞬間分做三派,一派認為齊律應當為王,一派認為齊嬙應當為王,剩下的一派,則沉默不語,混亂的宴席,分成了分明的幾派人。
齊風禾坐在高位上,微笑看著他們爭論不休。
齊王無法再育,而齊風禾又不得他意,儲君之位懸空,他只能從王族中挑選繼承人。
而齊嬙齊律兩人,便是比較得勢的兩個。
底下兩派人吵得不可開交,殿外似乎有哨鷹鳴叫,下一刻,齊風禾打斷了他們。
“各位,齊嬙齊律可在此處?”
齊嬙齊律二人被當做齊王的繼承人來養,如此宴席,自然邀請了他們二人。
很明顯的,兩個派別以那二人為中心,在齊風禾提問后,便有人給她指了出來。
齊風禾的目光落在那兩人身上,別的不說,瞧他們的模樣,倒有幾分與齊王相似。
殿外似乎有大批腳步聲傳來,齊風禾笑著問道:“兩位可是他們認可的國君人選?”
“……是。”
“是。”
回答的兩道聲音交疊在了一起,殿外有人趕來。
“如此。”她笑道:“都殺了吧。”
齊風禾的話音才落,隨著她而來的人便開始動手,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框框兩聲,兩顆人頭落地。
四周一片寂靜,下一瞬,人群爆發出了劇烈的尖叫聲。
“暴君,暴君!”
原本前來支援的侍衛沖了進來,但是在他們的后面,又來了一支新的隊伍,兩方人馬扭打在一起,求饒聲與怒罵聲交雜,編織成了一首嘈雜的樂曲。
先長王女留下來的人并不少,加上他們又是有備而來,齊王一脈的人會快落了下風。
支援的人馬源源不斷地過來,加上邊境頻頻傳來的戰報,齊王那一脈的人終于支撐不住,將領帶頭投降。
交戰結束,以齊風禾為首的那方人馬勝利,宴場凌亂,尸首縱橫,血氣沖天。
齊風禾看著桌案上首級,過了許久,對身旁的一人道:“公乘把這里都清理了吧。”
“是。”
那名侍女打扮,先前被稱作“阿啞”的人朝她行禮,然后開始處理殘局。
“諸位,隨姎來吧。”
先前那支持其他人為王的兩派人已經殺了個干凈,如今剩下的,不是先長王女的人馬,便是中立派。
齊風禾帶著他們來到的朝宮,她徑直朝王座上走去,隨意坐下,好像這個動作她已經做過了千萬遍。
那些跟著她來的人自覺站在了他們原本上朝時的位置,原本應該站滿人的朝宮此時空蕩蕩的,這些人低著頭,不敢說話。
“姎要登基,諸位可有意見?”
那些反對之人早就死在了接風宴上,如今活下來的人,不是她的支持者,便是中立派,無一人敢出言反對。
齊風禾的目光掃過底下眾人:“既然無人有異,那登基大典,便設在三日后。”
“退朝。”
得到赦令,這些人紛紛離開。沒人敢在一個不顧各方勢力,說殺人就殺人的暴君面前就待,不一會兒,朝宮便空了下去。
過了許久,方才離開-
自齊風禾控制了齊國中央后,便下令溫軍停止攻打。
三日時間很快過去,登基大典很快便到來。
因為比較緊急,禮儀一切從簡。
齊國換了新的國君,此事,原本都是貴族王族之間的事,與底下黔首無關,比較國君再如何換,都不影響他們過苦日子。
但是,隨著新王頒布的一道道政策,齊國王君更換的消息,飛一般地傳遍了齊國。
軍功制一事,幾乎調動了所有底層黔首的心。不同于溫王之前頒布時眾人的懷疑,因為有了他做先例,齊國黔首們對這個新政策的信任度很高。
當齊風禾下令擴軍時,不出一周,齊國軍隊的人數霎時暴漲,節節攀升。
同時,反對的貴族人數也不少,他們試圖趁齊風禾剛上位,根基不穩,通過各種手段逼迫她下臺。但是,在她登基那日,她便下令開城門,令溫軍入關,直入王都,那些反對的貴族,幾乎在一夜間被血洗。
深秋的夜間格外寒涼,王都街道上浸滿了貴族的血液,到處都是刺鼻的血腥味。
貴族們的尸首在郊外磊起了高山,一把火過后,沖天火焰在原野燒起,站在城樓上,隱隱還能看見那火光。
“老師。”
溪站起齊風禾身后,遞來了一件披風。
“溪可知冬祭何時開始?”
齊風禾站在城樓上,朝虞國的那個方向望去。
她安插在虞國的探子傳來消息,說虞國俘虜溫國將士七千,意圖用以進行冬祭。
“回老師,實在入冬的第一場雪后。”
冬祭時間并不固定在那日,他們只會在下了第一場雪后舉行,無論那場雪是在哪日開始下。
如今已經是深秋,若是不出意味,那這今年的第一場雪,便是在一個月后下。
齊風禾扶著欄桿,看著漆黑的遠方,低聲道:“十日后出兵虞國,溪回去做準備吧。”
“……是,老師。”-
時間十分緊急,為了盡快穩住齊國,齊風禾用了非常血腥的手段清洗了齊國貴族,同時,也得到了不少收獲。
先前的那場戰役,溫國損失了大半兵力,如今溫國的征兵也在進行著,軍隊數量還在擴增。
十日后,預期時間已到,齊風禾帶著這支軍隊,浩浩蕩蕩地前往虞國,而另一邊,溫國的軍隊也同時出發。
從齊國出發前往虞國,他們花了近十日的時間,就在即將到達虞國的時候,冬日的第一場雪,下了。
今年的這場雪來得突然,但沒有去年那般大。白雪紛紛揚揚,落在齊風禾的營帳外。
“老師,老師!下雪了!”
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時候實在夜晚,那時溪正從醫軍那查看完,歸來的時候,便有一朵雪花落到她的鼻子上。
夜晚的氣味寒涼,將她的鼻子凍得通紅,身子卻還是暖的。但是,這片從天而降的雪花,卻讓她渾身冰涼。
她在遠到站了許久,直到雪花融化時,她才驚醒,急跑著去告訴齊風禾。
她還未入營帳,便大聲呼喊,正在賬中處理軍務的齊風禾走出來,恰巧從她面前飄過。
她伸手接住,潔白的雪花落在她的手上,不一會兒,邊緣便融化了。
“老師……”
溪顫著聲呼喚齊風禾,對方看著手上的那朵雪花,面色似乎沒有變化。
齊風禾沉默了片刻,抬起頭,溫和地看著溪:“溪去把他們叫起來吧,今夜,我們便攻城。”
“是!”
溪抬頭看了她一眼,便立即收回視線,前去叫醒那些已經睡下的軍士。
齊風禾的命令立即傳遍了軍中,那些剛進入夢鄉的將士們立即拿起武器,翻身上馬,連夜出發。
他們離虞國僅剩一段距離,急行軍,或許能在半夜時到達。
雪越下越大,黑夜中,齊風禾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放飛信禽。
那只模樣很普通的小鳥撲閃著,飛入夜色中。
很快他們便到了虞國邊境。
深夜,漆黑不見五指,守城的將士舉著火把,正準備和同伴們交接。
新來的同伴有些面生,交接的軍士似乎沒在軍中見過他,便開口問了一句:“你是哪個手下的?”
那交接的同伴答了一個將領的名字。軍士不是那個將領手下的兵,也對那個將領不太熟悉,便沒有多問,交接好后,便回了營帳休息。
邊境的條件并不好,軍士回了營帳,倒頭就睡,可剛閉上眼,還沒睡著,便聽到了同伴的呼喊聲。
“敵襲,敵襲!”
他下意識地拿起武器,沖出營帳,只見外邊火光沖天,城門大開著,無數將士從城門沖入,廝殺聲不覺于耳-
大雪下了兩日,在第三日早晨時,虞王收到了邊境失守的消息。
王宮內,炭火紅旺,年邁的虞王一邊咳嗽著,一邊怒罵:“真是一群廢物,孤養他們是干什么吃的,戰敗了才傳消息過來,他們怎么不等亡國了再告訴孤!”
傳信的官員跪在虞王榻前,不敢辯駁。
如今虞王六十有一,油燈幾近枯竭,入了秋后便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季。
整個宮殿內都是虞王的咳嗽聲,醫巫們手忙腳亂,用盡全力讓她停下。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信使的腿都跪麻了,虞王的咳嗽聲才漸漸緩了下來。
她重新開口,對信使道:“把具體的情況講給孤。”
得了虞王的赦令,信使才顫顫巍巍回到:“三日前,齊軍夜襲邊境,邊境混入了別國的人,給他們開了城門。沒了城門的遮擋,齊軍一路廝殺,將我軍逼退邊境。”
“……他們連那個廢物齊國都打不過?!”
信使不敢大聲回話,只道:“那齊軍不知為何異常勇猛,拼了命地進攻,完全不顧自己的死活。而且……”
信使的聲音頓了頓,直到榻上的虞王目光落下來的時候,才接著道:“而且……在天亮后,溫軍加入,令我軍難以抵擋。”
在他說完這句話后,殿中沉默了許久。良久后,虞王才大笑出聲。
“溫國,原來如此,他們是來救他們的王的……馬上下令,不必等雪停,今日,孤便要將他們獻與鬼神,以求我軍大勝!”
信使退出了王宮,將虞王的命令傳遞下去。
地牢里,關押著七千溫國將士。
這里昏暗無光,牢房里的人個個餓得消瘦,身上帶著不少傷痕。
看守這里的獄卒只管著他們會不會逃出去,并不會限制里面人的行為。
因此,那些被當做普通士兵的醫軍才有機會給傷兵處理傷口。
在被俘虜時,他們已經被搜過身,不僅將士們的武器被搜走了,連醫軍的藥品也沒能逃掉。
條件惡劣,她們只能用最簡陋的方法為傷兵們處理傷口。所幸天氣寒涼,沒有出現大規模的腐爛流膿現象。
但也僅限如此了。
地牢里常年昏暗無光,溫國將士已經快適應了這里的環境,在昏暗的光線中也能看到東西。
突然,地牢里突然有了光線,一大群侍衛沖進牢中,將他們綁了出去。
長時間待在地下的眼睛不適應光線,他們瞇著眼,看不清路,幾乎是被半拉半拽著走。
他們被帶到了一個特殊的地方,這群一直跟著溫行的將士們,對這種地方十分熟悉。
祭壇。
就在今年春祭時,他們剛參與過由王后主持的祭祀。但是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們曾經以收福者參與,而如今則要以祭品的身份參與。
是的,祭品,人祭。
天空下著大雪,幾乎將整個祭壇都掩埋,不少人拿著掃帚,在上面掃雪。
這個祭壇的形制與溫國中的有所區別。溫國祭壇上很空曠,幾乎什么都沒有,而他們面前的這個祭壇上面樹滿了石柱。
這些石柱十分巨大,而且密密麻麻,石柱上有洗不掉的焦黑痕跡,似乎被火燒過。
不同于齊風禾這個穿越者,作為這里的土著,他們這些人一眼便知道這些石柱是用來做什么的。
祭祀的時候,將活人綁在石柱上,用火活活燒死,以祭鬼神。
而正如他們所想,在掃清了上面的積雪后,那些壓著他們的侍衛便將他們拖到了祭壇上,將他們捆綁在上面。
七千人,一千石柱,每個石柱上面都捆了好幾個人。
這些石柱的大小并非統一,在祭壇中央,有一個特別的石柱,比其它石柱要大上些許,如今,只有它是空著的。
至于為什么,這些即將被燒死的人沒有心思想這個。
但是,下一刻,他們便突然意識到了那根石柱的用處。
“王……”
一個將領突然出聲,睜大著眼睛看向那個被帶過來的人影。
那個年輕人長發批亂,身上的玄色衣服幾乎被血浸透,那張雌雄莫辨的面容被襯得無比蒼白。
溫王常年戴著面具,旁人沒見過他的模樣,可作為溫王的親信,將領認得出他。
他被綁在了那根最大的石柱上,繩索捆過一圈又一圈,似乎很怕他會掙脫。
溫行垂著眸,叫人看不清他如今的神色。
一捆捆柴火被丟上祭壇,幾乎將整個空地堆滿,下一刻,祭司下令。
“點火!”
第103章 第 103 章 滅虞國。
大批大批的火把被丟到祭壇上, 還未等上邊的柴火燃起,下一刻,外邊傳來騷動。
“報——齊軍, 齊軍打過來了!”
尖銳的喊叫自不遠處傳來, 身披鐵甲的護衛沖著進來,霎時,周圍的目光都集中向他,就連高位上的虞王也朝他看來。
“什么?!”
雪中寒冷,被炭火圍繞的虞王驚詫一聲, 下一刻, 便急促咳嗽,同時怒罵聲傳來:“一群廢物!”
還沒等她罵完,遠處便傳來了馬蹄聲。兵戈交響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護駕”,周圍的人顧不得祭壇上的情況, 簇擁著將虞王護送離開。
這些人神色慌亂, 被圍在中間的虞王幾乎是被抬著走的。人馬緩亂,身后的侍衛被一點點逼退。
突然,一支箭矢從后方射來, 穿過重重人群,噗嗤一聲,射穿虞王心臟。
周圍寂靜了一瞬,須臾后, 爆發出了尖銳的喊聲。
“陛下!”
虞王濺出的鮮血濺到了周圍侍從的臉上, 她的那張蒼老的臉瞬間僵住,面容固定在了那一瞬。
周圍的人一時愣在遠處,不知作何, 但下一刻,身后沖來的齊軍驚得他們四處逃散,可沒走兩步,便被齊軍斬于馬下。
虞國侍從丟下的火把點燃了祭壇上的柴火,火光沖天,阻攔著前來救援的人。
火焰從外向內燃燒,形成了一道火墻,火墻外圍的人被趕來的士兵割斷了捆繩,逃了出來,但火墻隔斷了路,令趕來的人無法再進一步。
齊風禾駕著馬往祭壇上沖,可火焰令戰馬恐懼,再進不得。
她連趕兩下,無果,便果斷翻身下馬,披著早就準備好的巨布,沖進了火中。
周圍火焰翻滾,齊風禾裹著浸過明礬的白布,擋住熱焰。
火勢逐漸燒到了中央,被捆在石柱上的溫行似乎感覺到了火焰的溫度,抬起了臉。
入目的是一片橘紅,翻過火焰帶起的溫度幾乎要灼傷他的眼睛。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要死了,溫行低下頭,任由火舌舔舐他的臉龐。
“王!”
火焰將他籠罩,滾燙的溫度幾乎要將他灼傷,但是下一刻,火焰中沖出來的人影將披在身上的布打開,將他也庇護在下。
齊風禾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將捆住溫王的麻繩一刀割斷,拉著溫王往外跑。
腳下是燃燒的柴木,溫行赤腳踩在上面,灼燒感從腳下傳來,刺激著他快要麻木的神經。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漆黑的眼眸看向齊風禾,白布之下,透過的火光照清她的臉龐,她攙扶著他,似乎想哭,又不能哭。
耳邊是柴火的燃燒聲和將士們救援的聲音,溫行渾身劇痛,他幾乎將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齊風禾身上,被她拉扯著走。
祭壇修建得很大,他不知在火中走了多久,才逃出那片火海,來到雪地。
天上的雪還在下著,不少雪花被大火融化,變成水汽,又回到了天空。
身邊的人拿雪去撲滅大火,拿刀劍去解救同袍,溫行靠在齊風禾身上,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看別人。
被救下來的人身上多少都有燒傷,在軍士們清理完此地后,醫軍很快便過來,原地做庵廬,緊急處理傷員的情況。
溫行獨自分到了一個帳篷,他平躺在地上,看著齊風禾剪開他身上的衣物。
粘在腐爛傷口上的布料被她用鑷子挑開,撕裂般的疼痛從潰爛的傷口上傳來,溫行的身體忍不住地顫抖,滾燙的淚滴落到他身旁的碎布上。
“妻……莫哭。”
他的聲音十分嘶啞,好似還和以前一般冷冽,齊風禾聽著,眼淚掉得更兇猛了。
淚水落在她的衣襟上,她持器具的手依舊平穩著,一點點將溫行身上的衣物除去,然后開始處理傷口。
她取來一塊凈布,塞到溫行嘴里,取來布帶,繞開他的傷口,將他死死捆住。
溫行漆黑的眼眸看著她,眸中映出她打開酒罐的模樣。
齊風禾哭著笑著看向他,俯下身,在他面上輕輕一觸,然后握住他的手,將烈酒倒到他的傷口上。
交握的手瞬間握緊,顫抖著,克制著,酒味與血腥味混雜在一起。
齊風禾不知花了多久時間,才將溫行身上的傷口都處理完,纏上繃帶。
屋子里一股血腥味,與藥味、酒味混合在一起,濃烈刺鼻。
天氣寒冷,齊風禾取來一些衣物為溫王披上。溫王此時有傷在身,有在牢里待了許久,不曾好好休息過,如今本應歇下,但他卻拒絕了齊風禾的提議。
“如今虞王已死,虞國將入囊中,此前,虞國聯合了除齊國外的國家攻吾,其主戰力皆亡于火中。此刻正是其兵力薄弱之時,妻可此時攻諸國,一舉將其滅亡。”
溫國為霸主國,虞國次之,齊國雖國土不小,可在前齊王登基后,便極少抗爭,戰則必敗,敗則退,雖其國土不小,卻在列國中無甚威名。
除了這幾個國家,剩下的,多是些小國,兵力本就不強,又在虞王的忽悠下派了不少兵力去圍攻溫王。那些派出去的將士都埋葬在了那場大火中,此時防衛正空虛。
溫行一直都想將它們全滅,如今正是個機會,正好將它們一網打盡,今日若是錯失,來年待它們緩過來了,便只能如往常那樣一國一國地打了。
“妻手中如今有多少將士?”
“……齊軍六十,溫軍八十,共一百四十萬。”
因著齊風禾為溫國王后的緣故,虞王聯合之事壓根沒有叫上齊國,齊國兵力不曾有失,仍保留有不少。
而齊風禾改革政策,將溫國使用的那一套搬到齊國,大大增強了齊國黔首對入軍的熱情,征軍令一出,便有大量黔首加入,軍隊規模快速增加,短時間內便達到了六十萬。
而溫國那邊雖損失了不少兵力,但軍功制擺在那,只要齊風禾下令擴軍,便有無數想跨越階級的黔首想要加入,加之原本的,便也能達到八十萬,甚至超過了原本的規模。
先前溫王因各方因素,將軍隊規模控制在七十的范圍,但齊風禾此次的目的是救溫王,她必須有足夠的兵力一路平推到虞國王都,便放開了限制,使人數突破了七十萬。
若不是考慮到糧食等因素,軍隊的人數還能再多。
“一百四十,若想同時攻打二十國,在往常乃是不可能之事,但今日,可。”
溫行披著齊風禾拿來的披風,帳篷的門簾,一陣寒風吹來,齊風禾向前一步,將他擋住。
“王此言有理,明日姎便下令攻打列國,國中再征兵,以防人數不夠。”
在攻下虞國后,虞國的一切也都收入他們囊中,如今資源充足,當然也可再擴軍。
“有勞卿。”
談論完此事后,齊風禾派去清理虞國王宮的人也回來,她拉著溫行乘上馬車,前往王宮。
溫王傷得重,齊風禾不敢再縮到他的懷中,只是扶著他,讓他將重量都壓到她的身上。
溫行的面具早已丟失,如今裸著臉,靠在齊風禾的肩上,閉目休息。
本就蒼白的面色如今更是找不出一點血色,連原本艷紅的唇也淡了許多,好似下一刻便會死去。
齊風禾看著他的臉,將他的衣物摟得更緊,眼睛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睛變得濕潤,頭靠近了他,貼著他的臉,與他依偎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齊風禾輕輕喚醒閉著眼的溫王,扶著他下馬車。
王宮已經被人清洗過,原先的王族都已經被就地斬絕,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她找了間空氣清新些的屋子,帶溫王住了進去。溫行的狀態很不好,齊風禾一入屋,便馬上把他推到床上,給他蓋上被子。
屋里已經提前讓人燒起了炭火,溫度比外邊高得多,溫行現在柔軟的被褥中,看著齊風禾,遲遲沒有閉眼。
“王先休息吧,剩下的事由姎來處理。”
齊風禾其實也許久沒有合過眼,但如今虞國方滅,有要著手準備攻打列國的事,如今實在不是個適合休息的時間,再困,也得撐住。
她給溫王蓋好被子后,便打算離開,可她方起身,便被溫王扯住衣袖。
“帶上吾。”
齊風禾轉身,與溫王那雙漆黑的眼眸直視。她看著那雙眼睛,停頓了許久,才道:“好吧。”
齊風禾沒有再離開,而是搬來炕桌,放在榻上,又叫人將竹簡搬來,在榻上處理。
見齊風禾推著一箱竹簡與紙質過來,溫行掀開了被子的一角,讓她進來。齊風禾將需要的東西都放在桌上后,便擠進了溫王的被中。
她進來后,溫行將被角給她蓋上,柔軟的織物將她包裹,齊風禾躺在榻上,一時有些愣神。她側過首,與那雙向來冰冷的眼眸對視,一瞬間,霧氣涌起。
“王……”
她伸手扯住溫王,縮入他的懷中,小聲嗚咽著。她的哭聲不大,但極盡委屈,好似受了欺負的孩子,終于在母親這里得到了安慰。
“妻,莫哭。”
溫行抱住了她,任由她拼命往他懷里探去,繃帶纏繞下的傷口在這些擠壓下發出尖銳的抗議,但溫行卻將這些都無視,反而將她擁得更緊。
第104章 第 104 章 新王朝。
稍作休整后, 齊風禾便出兵二十路,分別去攻打剩下的二十個國家。
如此一來,齊風禾這邊的兵力優勢便散去許多, 為了勝利, 她必須在計策上更下功夫。
在將領的安排上,她讓溫王與李風也參與了進來。
溫王常年帶兵打仗,溫國的這些將領幾乎都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而李風為齊國人,齊風禾如今雖然為齊王, 但她剛接手, 對各方勢力都不太熟悉,不如讓這個曾經的先長王女幕僚來安排。
進過一夜的商討,他們便將所有將領安排完畢,連同醫軍的分配也完成,保證每支隊伍都能配上相應的醫療資源。
如今齊風禾的劣勢優勢都很明顯。
她的軍隊配有這個時代最頂尖的醫療體系, 軍隊制度領先它國, 但相應的,她如今這貿然向各國開戰的做法也讓她的軍隊陷入了后繼乏力的困境。
若是各國反應過來,迅速組織隊伍抵抗, 他們極有可能會被反撲。
“此戰必須速戰速決!”
齊風禾對著在場的人道,她說完,又看向了一側的李風。
“李郡守,姎記得十郡中出了一批善言者, 他們曾在白紙造勢中出過不少力, 如今他們可在何處?”
齊風禾當場在十郡中找出了一批善言者,讓他們參與讀書識字,后來為了將白紙賣出高價, 她便讓他們前往各國造勢,將白紙炒出了一個驚人的價格。
這些人的能力,或許能在這場戰爭中派上用場。
“回陛下,這些人仍在列國中,沒有召回。”李風道。
這批人先前通過白紙進入了列國的貴族階級,在將白紙炒出高價后,他們沒有馬上歸國,反而是借著白紙的勢,順利安插在貴族階級中。如今他們可能是某個貴族的幕僚、友人等。
“如此……”齊風禾思考了下當前的困境,對李風道:“馬上遣人告訴他們,讓他們在國中擾出動靜,分裂各方勢力,阻撓征兵。”
“是!”
各國貴族并非上下一心,他們會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結盟,對抗外來勢力,自然也會為了利益相互攻伐。
“國中積極配合他們,若是有什么需求,盡量滿足。”
因為出兵在即,在這場會議結束后,李風便立即動筆,向潛藏在列國的眾人寫信。
不多時,各種信鳥便先軍隊一步飛向各國,同時其它途徑的信使也立即動身,以防信鳥出現意外,信件無法送達,耽誤了計劃。
會議結束后,齊風禾便再召集將領,給他們分配任務。
留下一支隊伍來處理虞國的殘局后,各個將領便領著自己的軍隊向列國出發。
清晨,下了幾日的大雪終于停歇,齊風禾攙扶著溫王站在虞國樓臺上,看著一支支整齊的軍隊向各方出發。
她攏了攏溫國寄來的棉袍,對溫行道:“此處風大,王回去吧。”
“……好。”
溫行在齊風禾攙扶下回了房間。
他身上的傷勢重,不能領兵打仗,只能留在后方跟著齊風禾一同處理政務。
往常在溫國時,都是齊風禾在處理,他在一旁研墨,但今時不同往日,方攻下虞國,又向其余各國開戰,各方混亂,他們必須盡快處理后方事務,避免影響前線。
虞王已死,虞國王族貴族被清繳了一遍,但仍有許多殘余,齊風禾令剩下的那支軍隊封鎖王都,所有余黨都被軍隊照在族譜殺凈,尸首堆于荒處,一把火燒盡。
沖天的火光照亮了黑夜。
殺畢,齊風禾便開始處理虞國黔首。
她還是按照之前處理姜國時的方法,人口普查,救助的救助,教學的教學。
而在她處理后方事務時,前方也頻頻傳來捷報。
李風的信件傳到了藏于各方的暗棋手中,他們一拿到信件,便立即動手擾亂敵后。
二十個國家,有九個在齊軍、溫軍幾乎攻到王都時,都沒能順利集結大批軍隊,各方貴族在王都中斗得不可開交。
盛國,王都。
原本金碧輝煌的宮殿此時滿是血污,盛國七王子提著劍刺穿盛王胸口,那張年輕的臉上滿是癲狂。
“你……竟然、竟然在這個時候動手……”
盛王蒼老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右手顫顫巍巍地指著七王子。
“齊軍已經到邊境,你竟然將邊境的守衛調過來逼宮?!”
“逆子!”
盛王憤怒地一巴掌扇在七王子臉上,而后怒火攻心,“哇”的一聲一口血噴在了他的臉上。
盛王本就被利劍刺穿胸口,如今這一下,更是直接要了他的性命,眼睛瞪大,無力倒在了王座上。
死不瞑目。
一旁的七王子幕僚見狀,即刻跪下,高呼:“恭迎新王!”
幕僚洪亮的聲音回蕩在宮殿內,一時間,四處的交戰聲皆停,齊齊朝這邊看來。
七王子大笑著將盛王的尸體從王座上扯下,自己坐了上去。
周圍的聲音靜默了幾息,片刻后,一聲高過一聲的奉承聲響起:
“恭迎新王!”
“恭迎新王!”
……
周圍的人齊齊跪下,七王子幕僚彎著腰,一步步退到殿門旁,將殿門推開。
下一刻,一個將領匆匆從外邊跑過來。
“報——齊軍攻過來了!”
隨著他的聲音出來,下一刻,一支箭羽從他的頭上飛過,穿過殿門,直直射向王座。
“噗嗤”一聲,七王子的笑聲戛然而止,一支箭羽射穿他的右眼,將他釘死在王座上。
“殺——”
沒等周圍的人反應過來,王宮外邊傳來馬蹄聲,無數將士的沖鋒聲響徹天際,如潮水般朝這邊涌來。
一個時辰后,盛國淪陷-
各種鬧劇在列國上演,女弒母,男殺父,兄弟閻墻,盟黨解散,自相殘殺后,都一同葬送在齊軍、溫軍手中。不出兩月,列國覆滅,中原只剩齊、溫兩國。
在接手了各國的政務后,齊風禾將那幾十名立功的謀士召回,為他們封侯加爵。
各處的土地也被重新劃分,按軍功封賞給將士們。
又是一年春日時。
齊風禾帶著已經傷愈的溫王回了溫國王都。
寢宮內,燭火未熄。
齊風禾同溫行坐在案前探討著當前之事。
“王,目前列國皆滅,只剩你我之國家。天下分為兩國總有嫌隙,若你我亡去后,后嗣恐會起爭奪,再分裂,不若直接合并兩個國家,為一統之王朝。王意下如何?”
溫王的面具早在戰爭中丟失,新打造的面具置于一側,燭火暖黃色的光照在他的臉上,映出令人驚艷的容貌。
“由卿抉擇。”
溫王冰冷的、沒有感情的聲音在火光中響起,他的眼眸映出橘色的焰火。
“那便如此。”
齊風禾湊過去,親吻他的面龐。
“那便在春宴時宣布。”
“……嗯。”
溫行蒼白的面頰泛起紅色,他側過臉,將其藏在黑色長發中-
列國皆滅,只剩兩個強國仍存,剛經歷過戰亂的百姓,有家的被召集回原籍地,無家者通通被送入了官地中,于官地中居住、勞作。
為此,食住之事解決,黔首便能趁著閑暇偶爾聊聊當前局勢。
“欸,你們說這剩下的這兩個王還會再打嗎?畢竟這二十多個國家都被干掉,保不齊他們還會再干一架,把對方給滅掉只剩一個國家。”
“不會吧……畢竟這兩個王是夫妻……”
“嗐,夫妻算什么,父母跟兒女都能打起來。我跟你們說,我原本那個國家,就是父子相斗,才讓別人有機可乘。”
“巧了,我那邊也是,不過母親跟女兒。”
“……怎么跟我原本的那個國家一樣?”
列國覆滅后,無家者都被召入了官地中,這些四處流亡的黔首來自各國的都有。
“我不希望他們再打了,但如果真要再打的話……我希望是齊王贏。跟著齊王有地種有飯吃,還能讀書,我女兒入了官學,等她畢業,就能當官,要是齊王敗了……”
“聽說,溫王是個暴君……”
那幾個人突然沉默,但過了一會兒,遠處突然跑來一個人大喊:“你們快去看!官府發通告了,齊溫兩國合并,變成一個國家了!”
“!!!”
兩國合并的公告被張貼在全國各處,但無論是在哪處,公告處都被圍在得水泄不通。
有些上過一段時間書舍,認得幾個字的人在下邊磕磕絆絆地看。有些則站了出來,不停地重復誦讀,將消息越傳越遠。
而在溫國王都,王座上,兩位帝王宣布兩國合并,往后再無齊、溫兩國,只有齊溫王朝。
稱帝大典在春宴上舉行。
肅殺的軍隊整齊地列在王宮下,文官武將列于前方,臺階上,兩位帝王一步步走向祭壇,走向權力的頂端。
他們頒布詔書,昭告天下,新王朝成立,新帝王登基。
春宴后,齊風禾同溫行回到了寢宮。
因為登基大典,齊風禾今日又飲了些酒。但她這次卻沒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一直都在同百官暢談。
夜深,宴席散去,她同溫行牽著手走回寢宮。
燭火將黑暗驅散,齊風禾坐在榻上,繞著手中的紅繩。
她身上的皇袍還未褪下,玄金交織的衣袍穿在她身上,竟讓她原本和善的面容變得威嚴。
溫行穿著同款帝王服,他取下鬼面,置于一側,蒼白絕色的臉在衣服的襯托下更加驚艷。本就癡迷于他容顏的齊風禾呼吸一窒,她朝溫行招了招手:“王,過來一下。”
溫行抬起頭,朝她走來。
齊風禾手里拿著紅繩,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王甚美。”
“嗯,妻亦是。”
溫行坐在齊風禾身側,低著頭看她在他手上綁紅繩。艷紅的繩帶在他手上纏了一圈又一圈,與他蒼白的手腕形成強烈的撞色。
紅繩不知是齊風禾在哪找來的,溫行回屋后,便見她拿著,如今她突然纏在他手上,他只當這是齊風禾送他的春宴禮物。
畢竟她往年送了他紅寶石耳墜,這次送他紅手首飾,也很合理……
“……妻?!”
溫行向來冰冷的聲音突然帶上了些情緒,齊風禾低著頭,將他的手綁在榻上。
溫行猛地被她推倒,玄金交織的帝王袍散開,好似一朵盛放的花。
“王還欠姎一個合床禮,不是嗎?”
“王賠姎吧。”
溫行愣住,漆黑眼眸合上。
“……好。”-
次日天尚未亮,齊風禾坐在鏡臺前,透過銅鏡,看溫行為她挽發。
蒼白的手腕上是刺目的紅,齊風禾看到后,偏開了眼。
“天尚冷,王還是穿得嚴實些吧。”
“嗯。”
為齊風禾挽好發后,溫行換下寢衣,穿上朝服,厚重嚴實的朝服合上,蓋住了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和紅痕。
“王,走吧。”
齊風禾牽上溫行的手,撫著上面已經愈合傷痕。這些傷都是在戰場和牢獄里留下的,雖然已經過去許久,傷口已經結痂,但那些痛苦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
她將它們握住。
今日出門有些遲,天邊已經亮起了微光。
齊風禾牽著溫行的手,微笑著走向晨曦。
————
全文完。2025.1.10
第105章 溫行的心路歷程 溫行從沒有得過愛……
溫行從沒有得過愛, 也不知道什么是愛。
從他記事起,便是在父親的漠視母親的厭惡中度過。視他為罪證的母親不會關愛他,放縱欲望的父親不會在意他。
因此, 他的生存資源, 只能在掠奪中獲取。
因為他王子的身份,剛開始時還會有些宮人給他食物,可到后來,當宮人們發現王君并不在意這個子嗣,沒有給他分配任何資源的時候, 他便再不能從宮人手中無償獲得資源。包括生存必須的食物、衣物。
從這時開始, 他便學會了掠奪。
他開始從膳房中直接搶,從兄弟姐妹手中搶。
老溫王不在意他,也不制止他,好像他只是一只螻蟻,而螻蟻做什么, 人是不會在意。
他一直這樣到了七歲。
七歲那年, 發生了一件事。
他的母親死了。
殉情。
他的母親原有一個心上人,原本準備結婚了,但老溫王攻破了她的國家, 殺死了她的心上人。
母親的耳上有兩道撕裂的傷口,據她說,這是老溫王生生扯下她的耳珰造成的。
耳珰代表她是別人的人,但老溫王把她搶過來了, 那耳珰便不能再存在了, 便生生將它們扯下。
但老溫王還是沒能扯下那耳珰,那個他不知道名字的人給他母親戴上的耳珰,一直掛在母親殘破的耳上。
但別人一直都不知道, 直到她死,這件事才被溫行發現。
母親死在一個很安靜的夜晚。
那天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烏云遮住了天空,燒不起蠟燭的母親一頭撞在了石頭上。
沒死。
但她又拿起石塊,一下下砸在自己頭上,鮮血淋漓,直到死去。
溫行就站在她的身旁,看她這么做。
他問她在做什么,她說跟她的心上人見面。
她說她很愛他,他也很愛她,現在,她要去跟他見面了。
自己砸死自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身體會本能地收力,但她還是生生將自己磨死了。
花了很長時間,死得面目全非。
溫行看著她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想,讓自己的心上人過得這么慘,那個人可真失敗啊。
換作是他就不會這樣。
如果是他的人,他一定會對她好,護著她,她想要什么東西都給她搶來,就像他搶來的那些食物一樣,才不會讓她被搶走,死在異國他鄉。
母親死后,并沒有引起什么波瀾,她的尸體放在那無人問津,最后還是他挖了個坑將她埋了。
或許是看他沒了母親,原本被他打過的兄弟姐妹都來奚落他。
“能打架又有什么用?王族從來不需要自己動手,自會有仆人為我們做事,只有你這個不知道父親是誰的野種才會需要自己出馬,我們將來會有王位,會有封地,而你,什么都沒有!”
因為溫行的母親是被搶來的,在被搶來后,她很快便懷了孕,溫行又生得似他的母親。沒人敢斷定他就是老溫王的子嗣,而那些被他打過的兄弟姐妹們,便會在私下罵他野種。
無論他是不是,他們都會這么說,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發現他們的怒氣。
溫行不在意他們罵他的話,他聽到了兩個字——王位。
那似乎是個很不錯的東西,令他那些眼高于頂的兄弟姐妹們都無比渴望。
他想要。
于是,他開始想辦法將它搶過來。
他知道單靠他一個人是搶不過來的,因為擁有王位的父親同時擁有很多將士,這些將士們保護著他,他打不過這么多人。
他需要找到幫手,比如,比老溫王更多的將士。
他開始想辦法進入軍隊,通過各種方法將這些人弄到自己手上。
他上了戰場,殺了人,同時也開始有了更多的權力。
他開始擁有第一個將士,然后擁有了第二個第三個……直到他手上的兵權超越了老溫王。
他帶著他的將士們,殺到了王宮,將老溫王刺死在王座上。
從此他成了新的溫王。
但世上并不只有他一個王,每個國家都有一個王,而且這些王對他并不友好,他們都想搶走他的王位,搶走他的國家。
溫行當然不會任由他們這么做。
既然他們想搶,那他就把他們都殺了,當世上只有他一個王時,便不會再有人能將他的東西搶走。
他開始四處征戰。
在這個過程中,他得到了許多東西。
錢財、土地、黔首……妻子。
當他攻打一個君主無能的國家時,竟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戰利品。
他收到了那個國家君主的來信。
他說他的女兒心悅他,以死相逼想要嫁給他。
溫行沒見過那個王女,但他想起了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因為沒能跟她的心上人在一起,選擇用石塊砸死了自己。
要是他拒絕了的話,那個王女也會這樣漫長而痛苦地殺死自己吧?
溫行答應了這個請求,他選擇娶那個王女為妻。
迎親那日,他將自己的親信都帶上了,讓自己最驍勇善戰的那支隊伍跟著,以防她也如同他的母親那樣,被人搶走。
穿著婚服的王女坐在花轎上,溫行戴著面具,心臟莫名加快跳動。
她朝他看過來了!
他的心臟跳得更快,幾乎要跳出胸腔。
他壓抑住身體的異樣,朝她伸出手。
異樣的酥麻感從交握處蔓延,溫行不知他的身體為何變得如此怪異,但他并不排斥。
他喜歡這樣。
從齊國到溫國的道路無比漫長,溫行日夜守在馬車外,生怕會有人突然出現搶走她。
荒野的夜晚很涼,風會從珠簾的縫隙中吹入。
王女會病的。
于是他將車窗都封住,不讓風吹病他的王女。
他無時不在期盼著回到溫國。
在期盼了十日后,他終于看見了溫國的國門。他滿心歡喜地令人開國門,國門□□出的射出的箭羽卻讓他心臟驟停。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他的手已經握在了那支箭羽上。
箭鋒與王女只相隔毫厘,還好他握住了。
但他的王女還是受到了驚嚇,她哭著喊著他,握住了他的手,給他處理傷口。
酒灑在傷口上時很疼,但王女很溫柔。
傷害王女的人都得死。
他將所有參與此事的人都揪了出來,將他們通通斬殺。
但想傷害王女的人實在太多了,若是哪天他一不留神,脆弱王女便可能會被殺死。
王女需要變強。
因此,他贈予她劍,教她劍術,帶她參政,予她兵權。
只有她變強了,他人方才無法傷害她。
但她一直對他新婚夜教她劍術之事耿耿于懷。
她總是提他欠她一個合床禮,可新婚那夜,雖習劍耽擱了些時間,后來也補上了,他倆共睡一床,禮節也算完善,不知她為何總是惦記。
她提這事時總是十分委屈,溫行不忍,雖不知為何,但也任由她動作,予她發泄。
就算是咬是親,也不做制止。
且,王女很好,她如此對他,他亦歡喜。
還想讓王女多對他做這些事。
那怕是在人群中,在原野上,在花樹下,他都喜歡,不愿拒絕。
溫行本以為,王女如此對他,必定萬分心悅他。
因此,他會裝作無意尋問她心悅人為誰。
他等著她說出他的名字。
可她卻說——
“姎并無心上人。”
他的心在那一瞬停止了跳動。
王女好過分,不喜歡他,卻給他戴上了宣誓主權的耳珰,又言他容貌美,又說沒有心悅之人。
過分。
他很難過,決定往后都不稱她作妻了,反正往后她要是遇到心悅之人,便會跟那人走,她不會再是他的妻。
但當他作出這個決定時,王女又來哄他,說什么要一直同他在一起,此生此世都為夫妻,聽得他心臟胡亂跳。
罷了,王女還小,原諒她。至少她此刻是他的妻。
后來王女逐漸強大,各種驚世政策從她筆下書寫,有時他便會想,王女可是此間之人?不然為何總做些圣人之事。
那夜明月皎潔,王女身披月紗,好似下一刻便要飛回天宮。
他忍不住抱緊了她。
若她要離開,那請她遲些。
后來戰亂起,他被列國圍剿,困于死境。此刻他不擔心她先他一步離開了,他會走于她身前。
但在死前,他會盡他所能,為她再鋪一路。
血寫的家書與軍令一同飛出,他將他的錢財、軍隊、土地、國家都贈予她,希望她在往后的時日中過得好。
大火焚燒起的那刻,他想,如今死在這,便不需面對往后王女離去之痛,亦甚好。
但他最終還是沒能死成,他逃離了火海,被虞軍擄去,入了牢獄。
但他依舊沒有活路,他重傷被吊在牢中,無數次回憶起王女的臉,虞人將他捆在祭臺上,欲以火殺他祭神。
這次他終于要死了吧?
大火朝他燒來,恍惚間他又看見了王女的臉。
一時間他分不清是現實還是他的臆想,但那王女拉著他,他便同她走。就算赤腳踩在燃燒的柴火上,他也要跟著王女在一起,無論是現實還是虛幻。
來救他的王女是真的,她哭著給他療傷,眼淚滴濕他的衣襟。
是他太沒用,害王女傷心了。
他很內疚,也在竊喜——王女在乎他,在乎到親自率兵攻國,沖進火海里救他。
明明只要他死了,她便可一人獨享權力。后來一統諸國,她還分他一半權力,就像他當年帶她登上王座那樣。
她一定也很喜歡他。
登基那夜,他穿戴著王女喜歡他的證據,被王女叫到了榻邊。
王女給他綁上了紅繩,他以為那是他的禮物,可他卻被捆到了榻上。
王女說,要他賠她的合床禮。
溫行還是沒太懂這是什么意思,雖然她曾同他講過,可為何要做這么奇怪的事?
他不理解,但也不反抗。
任由王女對他做那些奇怪的事,讓他變得很奇怪。
但是,王女說愛他,在對他做那些奇怪的事時。
愛是比喜歡更喜歡的情感,原來王女這么做是在表達愛他。
所以,當年他沒有同她這么做,就是沒有在說愛她。
難怪王女一直這么耿耿于懷。
是他有錯,所以,王女對他做什么,都是他應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