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雷鋮元帥闊步走在希爾德貝里的長廊,身后跟著手提禮盒的雷鉞。
“我來探病,你又是為什么一定要跟來?”
雷鉞硬生生道:“我、我也探病。”
雷鋮一聲低笑:“從前怎么沒見你這么關心奧瑟殿下?就算你是來探病好了,為什么探病不帶補品,反倒帶上你那寶貝機車?”
“父親不是也沒帶補品嗎?”
“說我沒帶補品,那你拎著的又是什么?”
父子倆的交談被怒氣沖沖趕過來的魯瑪打斷。
“元帥閣下,”魯瑪行了個快速的屈膝禮,這已是她在這種情緒下所能維持的最高涵養,“您可算來了,您若再不來,奧瑟殿下不知還要被那下等人耽誤到什么時候!
雷鋮示意她冷靜:“你別急,慢慢說!
“殿下自您送他回來那日起,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我幾次要求將殿下送醫,被他找盡借口阻攔。
“唐德隊長不知受了什么蠱惑,偏偏站在他那邊,說什么請來的醫生就是醫學院最好的醫生!
魯瑪越說越氣:“可這幾天過去,殿下一點醒轉的跡象都沒有,殿下從小到大,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像這樣的情況前所未有。
“我甚至懷疑殿下這次生病與他脫不了干系,請您今天無論如何也要送殿下去醫學院,接受專業的治療!”
“你先等等,你說的那個人,指的是凌熠?”
“沒錯,就是那個不懂禮節、言辭粗魯的平民,殿下竟然容忍這樣一個下等人在身邊放肆,而他竟然也以希爾德貝里主人的身份自居,真是不知廉恥!”
雷鉞聽到這里,不悅道:“人家有名有姓,你卻用貶低性的字眼稱呼他,難道很有修養嗎?”
“我跟元帥大人講話,哪有仆從——”
魯瑪來得匆忙,只當雷鋮帶了個跟班,剛要斥責,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雷鉞,聲音戛然而止。
她面露狐疑,為什么元帥兒子要為那種人講話?
雷鋮假裝沒聽到她的半句話。
“殿下病情當真像你說的那么嚴重?我們去看看再說。”
“您隨我來!
魯瑪以一副肅清奸佞的氣勢,將雷鋮父子領到奧瑟寢宮。
剛一進去,就見奧瑟有氣無力地靠坐在床頭,而她口中魅惑殿下的下等人正在親手給他喂藥。
“殿下,您……您怎么醒了?”魯瑪抑制不住驚訝。
“你的意思是我不該醒?”
魯瑪慌亂地解釋:“沒有,我沒有那種意思!”
雷鋮繞過她走上前:“謊報軍情的我見得多了,謊報病情的倒是頭一回見,殿下這不是挺精神的嗎?”
奧瑟語氣不善:“您管這叫精神,那我祝您精神抖擻!
雷鋮大笑:“聽到殿下諷刺人的本領依然這么犀利,我就放心了!
魯瑪:“可是殿下之前分明——”
唐德:“蘭澤醫生方才為殿下打了一針,殿下注射后很快就醒了。”
雷鋮打進屋起就留意到這位身穿醫生制服的年輕人,自帶一股與眾不同的疏離氣質。
他上下打量:“原來你就是鼎鼎有名的蘭澤醫生,聽說你的手術刀出神入化,希望沒有機會用在我的身上!
蘭澤雙手插在制服口袋,只朝雷鋮微微點了下頭,離開房間。
唐德:“蘭澤醫生對誰都這樣,元帥莫怪!
雷鋮笑笑,他一生從戎,自然不在意這等小事。
奧瑟則是瞥了眼雷鋮身后的雷鉞。
“元帥人來就好,還帶什么92.11!
“我看您是發燒說胡話,我給您帶的是上等的補品,包治百病。”
雷鉞將手里的禮盒打開,里面并排擺放三瓶包裝精美的葡萄酒。
奧瑟看似嫌棄:“克羅斯頓釀的高純度酒誰喝誰倒,您這是嫌我睡得還不夠多。”
雷鋮:“軍中流行一句話,沒有什么傷病是一瓶烈酒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瓶。”
他豪邁地比劃:“我給殿下帶了三瓶,包殿下酒到病除!
“有這種靈丹妙藥,來年軍醫預算可以大幅削減了。”
雷鋮氣笑:“您這黑心殿下,我好心送您美酒,您卻惦記著克扣我的預算。不要算了,我拿回去自己喝!
唐德忙上前從雷鉞手里接過禮盒:“多謝元帥好意,我家殿下素來喜歡開玩笑,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家殿下這張嘴啊,就算見了死神,死神也會被他嗆得把人攆回來!
雷鋮微微偏向魯瑪:“所以不用擔心,他會長命百歲的!
魯瑪憋著一腔怨氣,最后勉強扯出笑容:“您說的是。”
凌熠表面上專心致志地喂藥,內心卻在醞釀如何打探調查進展。
奧瑟仿佛與他心意相通:“毒理檢驗報告出了嗎?”
雷鋮:“確認是蜂毒,這些蜂族死灰復燃,又卷土重來了。”
奧瑟:“怪就怪元帥當年沒有斬草除根。”
帝國軍隊在與蜂族的對陣中,獲得碾壓式勝利,然而雷鋮重提此事,不以為榮,反以為恥。
“當年我只是小小少校,奉軍命前去剿滅蜂族,本以為敵人倚仗唾液就能殺人,誰知大多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沒有半點反抗能力。
“我的戰友們覺得單方面屠殺勝之不武,消極作戰,誰知道有沒有偷摸放走幾個老弱病殘!
奧瑟:“憑借唾液殺人?無稽之談。蜂族人一次只能分泌極少量的毒液,想在短時間大量釋放毒素,他們自己也活不成。除非要與敵人同歸于盡,哪個蜂族人會隨隨便便殺人。”
奧瑟說這番話,旁人尚不覺如何,唯獨凌熠感到驚訝。
驚訝于奧瑟居然對蜂族如此了解,要知道盧乎倫為使剿滅蜂族合理化,多年來一直散播謠言,讓蜂族窮兇極惡的形象在帝國深入人心。
一旦人人都忌憚蜂族,消滅他們就變得眾望所歸。
魯瑪聽到這里卻極不樂意:“殿下,蜂族手段殘忍人盡皆知,您怎么能說這種為他們開脫的話?”
“誰說我在開脫?我只是闡述事實!
“事實就是蜂族野蠻未開化,濫殺無辜,您忘了貝爾伯爵的死嗎?”
“魯瑪總管!”唐德本不愿與她起爭執,此刻也不得不出聲提醒,“奧瑟殿下生病未愈,不要再在這種問題上爭執了!
熟悉奧瑟的人都知道,他有兩個逆鱗,一是別人說他不行,另一個就是盧貝爾伯爵。
奧瑟從出生就沒有父母關愛,幾乎由大舅舅盧貝爾一手帶大,對他的情感非比尋常。
此刻奧瑟臉色極差,生病與生氣原因皆有之。
魯瑪顧忌他的身體,重咽一口氣,頷首不語,看似仍極不甘心。
唐德暗暗松氣。
凌熠想知道奧瑟對蜂族到底還了解多少,小心翼翼地試探。
“殿下,我不明白,如果蜂族不能輕易殺人,那盧達瓦又是怎么死的?”
萬幸他與盧達瓦命案息息相關,在場無一人懷疑他的動機。
奧瑟:“蜂族不能輕易殺人,不代表蜂毒不能置人于死地。”
雷鋮點頭附和:“蜂族有種特制武器,名為‘蜂刺’,蜂族的ALPHA,從小就用自己的毒液喂養蜂刺,時間久了,蜂刺就能見血封喉。”
唐德卻搖頭:“蜂刺特征鮮明,很容易暴露身份,一旦被發現必死無疑。就算真的有蜂族存活,怕是也不敢攜帶這種武器!
奧瑟問雷鋮:“盧達瓦的尸體上,可有類似于蜂刺造成的傷口?”
雷鋮:“我命法醫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檢查過,確實沒有刺穿傷!
奧瑟:“可見兇器并非蜂刺!
雷鋮:“那就是他們用了第二種手段,長期收集毒液,攢夠一定劑量,加在盧達瓦飲用的酒水里,毒發時間會變久,但一樣能達到致死效果。”
奧瑟:“事發現場的酒水食物還留有樣本嗎?”
雷鋮冷笑:“警方只想盡早給凌熠定罪,壓根沒考慮過第二種可能性,現場取證都是草草了事!
唐德沉吟:“那就只能從當日進出會所的人員查起,沒想到剛調查完一起下毒事件,又要查第二起!
雷鋮見凌熠心事重重,以為他在擔心自己的案子。
“你放心,我必揪出真兇,還你清白!
凌熠強打精神,佯裝出被感動的模樣:“多謝元帥。”
奧瑟肉眼可見的疲倦,雷鋮淺聊幾句便告辭。
雷鉞趁機朝凌熠使眼色,凌熠假稱送客跟了出來。
“我把極光給你騎來了!
凌熠意外:“你當真要送我?”
“我答應過你!
“你答應要送的時候可不知道那是我,現在你知道了,可以反悔。”
“我為什么要反悔?你已經拒絕過我的頭盔了,難道你想讓我當兩次言而無信的人?”
凌熠失笑:“行,你這么堅持,不收下你的好意反倒是我的不對了。”
雷鉞似乎還有話想說,醞釀半天,不知如何開口。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凌熠想透過他打探雷鋮動向,卻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狀似很隨意地問:
“我沒騎過這車,怕有操作不明白的地方,要不要加個聯系方式,有空也可以約出來……賽個車?”
雷鉞喜出望外:“好啊,只要你想,隨時叫我!
雷鋮看到自己的兒子,邊走邊看著手機傻笑,恨鐵不成鋼。
“雷家家訓是什么?”
熟悉的前奏,雷鉞訕訕收起手機。
“喜歡就要堂堂正正爭取,欠我們的必須償還!
“堂堂正正爭取,你做到了哪個字?”
“競爭對手太強,我有什么辦法!崩足X嘟囔著說。
“你父親我出入戰場,遇過的敵人強于我者大有人在,一旦失敗更是有賠上性命的危險,你看我幾時怕過?
“讓你念軍校你不聽,非要去讀那種紈绔貴族才念的皇家學院,把你身上的血性都磨沒了,這么點小事都畏手畏腳。”
雷鉞被訓斥得悶頭不作聲,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
凌熠回到寢宮,湯藥還跟他離開時原模原樣在唐德手里端著,一口未動。
唐德見他回來如釋重負:“凌熠殿下還是您來吧,我喂的藥殿下不肯吃。”
“殿下又不是小孩子,也會拒絕吃藥?”
奧瑟病懨懨的,沒什么好氣:“怎么回來這么快,我當你還要騎車繞希爾德貝里兜上兩圈!
凌熠發現他使性子的原因,忍俊不禁:“殿下吃藥要是也像吃醋這么積極,病早就好了。”
他從唐德手里接過藥碗:“你去休息吧,這里交給我。”
唐德巴不得火速離開酸味沖天的戰場,以免淪為炮灰或被強喂狗糧。
一勺湯藥被送到奧瑟嘴邊,“雷鉞為了還打賭輸了的賭注,才會送車給我!
奧瑟這次倒是沒鬧脾氣,乖乖張嘴喝了。
“我送你的車不夠好嗎?”
“當然好,”凌熠抿嘴忍笑,“但好東西誰會嫌多。”
奧瑟伸手抓住他腰間衣擺,貌似對這句話很警惕。
“你標記過我了,你答應過會對我負責!
凌熠像哄孩子一樣哄他:“負責,當然負責。喝完藥就再躺一會兒,睡一覺什么都好了!
奧瑟人是躺下了,手卻始終未松,凌熠無奈,只得陪他一起睡下。
“我睡了幾天?”奧瑟閉目問。
“四天三夜!
“這么久?”緊閉的眉眼皺到一起。
凌熠下意識伸手,用食指撥開緊鎖的眉心。
“蘭澤醫生說,是因為咬到的地方沒有及時消毒,才會拖到這么嚴重。”
奧瑟眼睛睜開一道縫:“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凌熠秒懂:“只有我們三個,蘭澤醫生嘴很嚴的,您放心!
堂堂皇子被OMEGA咬了這種爆炸新聞,傳出去又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皇室八卦。
奧瑟殿下前半生被人們以“不行”取樂,后半生大概就會是“那個被OMEGA‘標記’的ALPHA”了。
“蘭澤”這個名字大概很有公信力,奧瑟的眼睛又慢慢闔上。
凌熠:“蘭澤醫生還說,帕特醫生被您提拔為皇家醫學院副院長了。”
“湊巧有個空缺罷了!
“您果然對跟著您的人很大方!
溫熱的手掌在凌熠臉頰處無目的地輕撫,掌心和指腹的皮膚因長時間高燒導致干燥粗糙,增加了摩擦的阻力。
“帕特將你安然無恙地帶到我身邊,讓你能伶牙俐齒地跟我拌嘴,生龍活虎地給我惹事,獎勵他做院長也不為過!
凌熠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撇撇嘴:“蘭澤醫生功勞也不小,看來還是跟對人更重要!
“蘭澤對醫學院職位沒興趣,我讓他提要求,他想要更先進的實驗器材和安靜的科研環境,我也都滿足了。包括那幾個照顧你的護士,欺負過你的獄警,我這個人向來賞罰分明!
凌熠湊近,講話的氣息打在奧瑟鼻尖。
“那我衣不解帶地照顧殿下好幾天,難道不該有獎勵嗎?”
奧瑟眼睛都沒睜,在他腰間胡亂摩挲一把:“今晚就獎勵你解帶!
凌熠笑著把人推開:“您先照鏡子看看您現在的樣子,再放這種大言不慚的狠話。”
奧瑟破天荒沒反駁他的話。
凌熠靜待片刻,小聲試探:“殿下,您怎么會那么了解蜂族的事?”
也許有少數人了解蜂族每次分泌毒液有限,但很少有人知曉他們能選擇跟敵人同歸于盡。
沒有回答。
奧瑟呼吸均勻,竟在短短數秒內陷入沉睡。
凌熠眸光變暗,如果向奧瑟主動坦白身份,他會選擇寬恕,還是一如既往地“賞罰分明”?
第42章
從小到大幾乎沒得過病的奧瑟,莫名其妙生了場怪病,昏迷了三天。
痊愈后,希爾德貝里熱鬧得好似過年,尤其是后廚,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為凌熠辦一場正式的接風宴。
幾位大廚都獻出自己的拿手絕活,甚至為爭誰做主菜打了一架,最后還是抽簽決定上菜順序。
近四米長的餐桌擺滿令人眼花繚亂的鮮花和裝飾,兩個盡頭分別擺放了單人份的豪華餐具。
魯瑪雙手交疊于身前,微微垂首,將宮廷禮儀詮釋得淋漓盡致。
即便在主人公現身后,依然維持住完美的表相,假裝沒看到凌熠挽住奧瑟的手臂。
仆人拉開座椅,奧瑟在餐桌的一端落座,凌熠遙遙望了眼另一端的座位,中間的距離甚至能縱著躺下兩個自己。
魯瑪眼中劃過一抹不明顯的得意之色,卻被凌熠敏銳地捕捉到。
他瞬間了然,嘴角輕揚,如魯瑪所愿走向了餐桌的另一端。
仆人同樣畢恭畢敬為他拉開椅子,凌熠卻看也不看,徑自拿起桌上的空高腳杯,假裝端詳了一番,隨后邁著優雅的步伐回到奧瑟身邊,將玻璃杯在他右手邊一放。
“煩請把餐具拿過來,我要挨著殿下坐!
魯瑪禮貌又不失強硬:“安排主人對面的位置是對您的尊重,這也是宮廷慣例!
“慣例?”凌熠笑著接,“經常有OMEGA造訪這里,與殿下共進晚餐?”
魯瑪微頓:“那倒沒有,但是,也經常有其他客人……”
“既然沒有慣例,那我就是先例!
凌熠拉起奧瑟的手:“殿下,原來我跟其他客人的待遇一樣,隔著那么遠,我都看不清您的樣子!
他故意將“其他客人”四個字咬得很重,聽上去就像是因不滿意而撒嬌。
奧瑟明知他在做戲氣人,卻偏偏很吃這一套,拇指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
“把他的位置搬過來!
魯瑪頷首,還想拿宮規說事:“殿下……”
才說了兩個字,就被打斷。
凌熠進一步煽風點火:“我在食堂吃飯,跟同學坐得都比這近!
想象凌熠被一群8、9開頭的ALPHA軍校生圍著進餐的場面,奧瑟的命令多了一絲冷硬。
“我說搬過來你們沒聽到嗎?”
仆從見殿下有隱隱動怒的跡象,當下顧不上總管是否反對,動作麻利地將餐具和椅子都搬到了奧瑟跟前。
凌熠沖魯瑪莞爾一笑,隨后才坐下:“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歡異地戀!
魯瑪:“……”
又有一名仆人拿來餐前紅酒,正準備為二人斟上,卻被凌熠阻止。
“這是元帥拿來的酒嗎?”
“回凌熠殿下,不是的,元帥送的是克羅斯頓莊園釀制的白葡萄酒!
“我想試試那個。”
上次在克羅斯頓,酒是司蒂拿給他的,出于謹慎他一滴未沾,僥幸逃過一劫。
元帥親自送來的酒必定安全,他早就想嘗嘗這傳聞中的美酒。
奧瑟:“克羅斯頓的酒后勁十足,你確定你能行?”
凌熠年輕氣盛,聽不得別人激他。
“殿下小瞧我,陸頒第一海量可不是浪得虛名!
奧瑟失笑:“那看來是要找陸頒校長好好談談了,堂堂軍校居然不禁酒,我看這校長還是別當了!
他側身吩咐仆人:“去,把雷鋮送的酒拿來。”
淺金色的液體緩緩注入高腳杯,礙于嚴格的軍事化管理,凌熠沾酒的次數其實屈指可數,但這并不妨礙他說大話。
模仿電影里的人物,他握住酒杯輕搖,慢嗅,淺酌,隨即眼睛一亮。
“這酒里是不是加了蜂蜜?”
奧瑟對凌熠越來越熟悉,當他露出這種表情時,代表由衷的喜歡。
“看不出來,你還是品酒的行家!
“我猜對了嗎?”
奧瑟同樣捏起酒杯輕晃,杯口散發出令人陶醉的芳香。
“克羅斯頓釀酒使用的梅梵瑙葡萄是莊園內特有的品種,由于果香獨特,曾經有人偷剪莊園的葡萄枝去養,結果釀成的酒又酸又澀,難以入口!
“為什么?”
“那是因為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肆_斯頓的特產不光是葡萄,還有一種獨有的花,名叫柚茜花。這種花的花蜜能中和掉梅梵瑙的澀味,又不會覆蓋它本身的口感。
“換一種葡萄,釀不出它的風味;換一種花蜜,又中和不掉它的酸澀。只有這兩種生長在一起的葡萄和花,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才釀成風靡帝國的克羅斯頓白葡萄酒。”
凌熠聽得認真,喝酒的動作也沒停,仆人見杯子空了便重新續上,兩個人誰都沒在意續了幾次。
“這個偷葡萄的人,怎么不索性連花一起偷了?”
“柚茜花對環境要求極高,只有在土壤、溫度、濕度全部符合要求的條件下才能生長,我因為覺得好看,跟雷鋮要過幾株……你要是感興趣,可以給你看它們的標本!
凌熠莞爾,既覺得好笑,又為這幾株花的結局表示哀悼。
他下意識又將酒杯送到嘴邊,杯口被奧瑟按住。
“別光喝酒,吃點東西。”
凌熠打量面前看不出原型的食物,精致到不知如何下手的擺盤,甚至還有神奇的霧化特效。
他不知道是酒精讓自己視覺模糊,還以為皇子御用的廚師有鬼斧神工的能力,能把食物做到自帶濾鏡的程度。
視線越過他的碟子,來到奧瑟面前跟他一模一樣的擺盤上。
“殿下,您那份看起來更好吃。”
奧瑟會意,拿起刀叉熟練地切下一小塊,送到他嘴邊。
凌熠就著他的叉子吃進嘴里,肉類的鮮香刺激味蕾,凌熠滿意地瞇起了眼睛。
魯瑪不動聲色走過來,為奧瑟重新添置了一份餐具。
凌熠見了,笑話道:“皇子的用餐禮儀果然講究,連餐具都要比別人多一套!
魯瑪:“不公用餐具能避免疾病的傳播,這是最基本的用餐常識。殿下身體才剛痊愈,在健康問題上更要多加小心!
奧瑟正要呵斥她適可而止,忽然聽到凌熠喊他。
“殿下!
奧瑟回頭,被俯身過來的凌熠嘴對嘴堵了個正著,舌尖旋即品到了酒香。
柔軟的觸感一發即離,定睛再看時,凌熠已經回到原位,像偷襲得逞一樣得意地舔著嘴角。
他故意揚聲:“麻煩給奧瑟殿下換個舌頭,這個接觸到平民病毒,不利于健康,不能要了。”
魯瑪臉色難看,與她成鮮明反比的是仆人們壓不下的嘴角,恨不得拿出手機錄像。
誰能想到被判孤寡終生的奧瑟殿下得到OMEGA后,二人的相處居然這么甜,希爾德貝里就像迎來了春天。
酒精在凌熠的血液里發酵,將紅暈緩緩推上他的腮邊。
奧瑟感到桌下有東西隔著褲管的布料,與他的小腿腹緩緩摩擦。
原來這才是坐在一起的極致妙處。
魯瑪雖然看不見凌熠餐桌下的小動作,卻能感覺到二人之間異常的暗流涌動。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這個不知檢點的平民又在勾引殿下。
“你不能再喝了!眾W瑟好意勸阻。
凌熠瞇起眼睛后,眼角上挑的弧度更加放肆。
“殿下是怕我酒后鬧事……還是怕我酒后亂性呢?”
他的語調跟動作一樣曖昧,奧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仿佛在這一刻決定了今天的主菜。
“你喝多了!
凌熠不屑地笑笑,笑容中充滿了不贊同。
倒是這廚師的功底愈發厲害,連奧瑟殿下本人都蒙上一層霧化的濾鏡。
美顏過的奧瑟怎么看怎么順眼,凌熠感到一絲燥熱。
他傾身向前:“殿下,我要……”
奧瑟沒聽清:“什么?”
凌熠又湊得近了些,近到幾乎咬著對方的耳朵在說:
“我要……”.
浴池是由一整塊翡翠色的玉石挖空打磨成的,要七八個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將它圈起來。
溫泉水自雕刻精致的女神手中玉瓶口中汩汩流下,注入池中,被映射成青綠色的水面漂著鮮紅欲滴的玫瑰花瓣。
凌熠愜意地泡在水里,水溫溫涼,能恰到好處地驅走體內的燥熱。
回想起奧瑟從自己口中聽到他要泡澡的時候,期待的表情有一瞬間凝固,他就忍不住想笑。
氤氳的水汽升騰,帶起濃郁的OMEGA信息素香氣,這香氣的濃度連他自己都覺得過分,沒有一個ALPHA能清醒地走出這間浴室。
就像ALPHA用抽煙強化信息素來安神一樣,OMEGA同樣能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撫情緒。
凌熠沉浸在這醉人的芬芳中,對自己新得到的信息素無比滿意。
野草的優勢不止是生命力,還有強大的適應能力,能夠在任何環境快速扎根生長,絕不會像某些嬌嫩的花一樣離開故土就只能以標本的形式存在。
凌熠不僅飛快地適應了OMEGA的身份,還甘之如飴。
當他還是ALPHA時曾戲言,如果自己是OMEGA,一定要嫁給他這么優秀的ALPHA。
現在想想,反過來也成立,如果他是ALPHA,一定要娶一個像他這樣又香又帶感的OMEGA。
凌熠閉上眼睛,放松后仰,魯瑪端著茶具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年輕OMEGA愜意地泡在鋪滿花瓣的池水里,漂亮的下顎線條連接著凹凸有致的脖頸,上下浮動的水面仿佛在調戲他精致的鎖骨,兩條肌肉緊實且修長的手臂隨意地搭在浴池邊緣,看上去似乎是睡著了。
啪——
瓷器砸在理石地面上摔碎的聲音。
微醺狀態下的凌熠不像平時那般警覺,懶洋洋抬起頭,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視野中的魯瑪掩住口鼻,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彌漫在空氣中的信息素味已經恐怖到連對她這個BETA都能產生影響。
“你……”她難以置信,“這就是你活下來的資本嗎?”
“這話說的,”凌熠輕彈指間,在水面挑起水珠,“從頭到腳,你看我還有別的資本嗎?”
魯瑪雖然看不見水下,但也知道此刻的凌熠不著寸縷,他口中的唯一的資本就是他的身體。
“靠出賣身體活下來,你不覺得羞恥嗎?”
“難不成你覺得我應該舍棄這具美好的身體,去給一個可恥的性侵犯陪葬?”
凌熠端起手邊的酒杯,甘甜的液體滑過喉嚨,喉結隨吞咽上下起伏。
空氣中的信息素濃度似乎更高了些。
“活著不好么?不活下來,我怎么知道自己可以這么好聞,好聞到能讓帝國皇子為我著迷……我都有點愛上自己了。”
談話間,芳香不間斷地涌入魯瑪鼻腔,她嗅到了蜜味,鋪天蓋地的蜜味,甜到發膩。
她捂緊鼻子,生怕被奪走理智。
“奧瑟殿下向來理智,就是因為這個味道才會為你鬼迷心竅,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規矩!
凌熠笑:“殿下若是這么守規矩的人,又怎么可能出錢研究把好端端的ALPHA改造成OMEGA這種事?聽說你看著殿下長大,可惜還是不夠了解他!
他正要將手中酒杯放回原處,一偏頭卻看到奧瑟站在門外。
沒落地的酒杯順勢舉了起來,呈一個隔空邀請之態。
“這里目前是生化毒氣室,對您而言更是劇毒,”凌熠笑著挑釁,“您敢來嗎?”
奧瑟一只腳已經邁進了門。
魯瑪緊張:“殿下,這里通風不佳,您最好還是不要……”
奧瑟打斷她:“你為什么在這里?”
茶具早被打翻在地,魯瑪心虛垂眸。
“我以為殿下在沐浴,前來給殿下送茶水!
凌熠火上澆油:“殿下過來的時候留意腳下,當心被碎片扎了腳!
奧瑟掃了眼一地的瓷器碎片:“出去!
“等一下!绷桁谄讶私凶。
魯瑪直覺這個人接下來不會有什么好話。
“我知道總管思想傳統,注重禮節。可我這個平民隨性慣了,高興起來不會拘泥于時間場合,至于殿下,”凌熠笑,“殿下也不是什么保守的人,你總是這么一聲不吭闖進來,萬一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我是無所謂,就怕你受不得那種刺激!
魯瑪想明白他的虎狼之詞,臉紅一陣白一陣,嘴唇都氣得發抖:“……不知羞恥,不知羞恥!”
凌熠無視她去問奧瑟:“殿下您覺得呢?”
奧瑟已吸入不少他的信息素,兩眼直直地盯著凌熠,猶如鎖定今晚的獵物。
“以后進來前要先通報,未經允許不得擅自入內!
魯瑪不敢相信這是奧瑟殿下對她說的話,她待在希爾德貝里的時間甚至比奧瑟殿下更久,早在前任主人貝爾伯爵在世的時候,她就是服侍他的貼身女仆,這棟宮殿的每一個房間她都能自由出入。
眼前這位下等平民來了不到一周,自己就被剝奪了這種權利。
而他此刻卻懶洋洋地泡在池子里,繼續說著令她咬牙切齒的話,“聽完了還不走,打算留下來旁觀么?”
奧瑟大步邁過茶具殘骸,繞到凌熠身后,池子里的凌熠仰過頭,與他交換了一個角度刁鉆的深吻,結束時手上的杯子不翼而飛。
杯子被奧瑟握在手里,他打量杯子里淺淺一層酒底:“又喝了多少?”
凌熠指了指一旁的酒瓶,代替回答:“喏,您自己看咯!
奧瑟握住他的手移動了15度角:“瓶子在這里!
凌熠吃吃地笑:“瓶子有三個,我不知道該指哪一個!
“陸頒第一海量,果然名不虛傳!
凌熠看似清醒,實則醉了,清醒下的他擅長各種花式撩人,酒醉后無需刻意就能將這種本領發揮得淋漓盡致。
奧瑟眸光逐漸晦澀,聲音喑。骸耙院蟛辉S在別人面前喝酒。”
凌熠目含春水,面帶桃花,一挑眉一勾唇都充滿致命的誘惑力,渾身寫滿劇毒卻讓人難以自拔地想要接近。
他不客氣地撩起水花,飛濺出的水珠打在奧瑟身上,將他淋了個半濕。
“您管我呀?”
“你要是敢在別人面前喝酒——”
奧瑟隱去了后半句:我就把他們都殺了。
凌熠還在等下文:“就怎么樣?”
“就把你關起來,一輩子都別想走出這間屋子。”
凌熠笑靨如花:“您若是當了皇帝,一定是個暴君。”
他話音一轉:“但是我能使殿下不必成為暴君!
奧瑟:“哦?”
凌熠向后讓出位置,沖奧瑟勾了勾手指。
“您下來,我就告訴您。”
池子里多出來一個人,“現在可以說了,我倒想聽聽你有什么本事?”
凌熠嫵媚地摟上對方脖子:“我本事大了,我可以助殿下——”
“——當個昏君。”
第43章
彌漫在空氣中的氣體分子變成了兩種信息素的混合物,慘遭蹂躪過的玫瑰花瓣凌亂地散落在池邊和水面,種種跡象都指向此間剛剛發生過一場暢快淋漓的酣戰。
凌熠半邊身子趴在池邊,優雅的背部線條暴露在水面,懶洋洋得像一只浮出海面享受日光浴的美人魚。
看他愜意的模樣,一旁的奧瑟欠身過去,挑起貼在鬢角的濕潤發梢。
“頭發好像長了一點。”
凌熠舒舒服服地趴著,眼睛都懶得睜一下:“這次您可不能再剪了,您答應過我可以留長的!
一次就夠了,這個托尼老師絕無可能騙他辦卡。
奧瑟指節朝著危險的部位劃去,堪堪停留在腺體上方。
“你的信息素味道怎么變了?”
凌熠終于有了動作,他抬起頭,同樣一臉詫異:“是么?現在是什么味道?”
奧瑟湊近氣味源頭,仔細品嗅。
底調還是他熟悉的味道,卻平添一抹奇異的花香。這種花香似乎在哪里聞到過,但又想不起來。
凌熠回頭瞧見他冥思苦想的樣子,嘲笑道:“描述不出來?您該學化學了,殿下!
他順手抄起葡萄酒瓶,往杯子里倒的時候才發現瓶子已空,只有幾滴殘酒淅淅瀝瀝往下滴。
凌熠失望地放下酒瓶,雙手一撐,從水里躍到岸上,渾身上下淌著水,就這樣明晃晃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奧瑟在他身后問。
凌熠頭也不回:“叫破喉嚨的人又不是您,再不補充點水分喝我的嗓子就要廢掉了!
“啊!彼蝗煌O履_步。
奧瑟:“怎么了?”
凌熠低下頭,很無語:“我還提醒您注意腳下,沒想到遭殃的是自己!
伴隨著嘩啦的水聲,奧瑟邁出浴池,隨手取了條浴巾圍在胯間,大步走向凌熠。
地面積水可見些許淡淡的紅色痕跡。
奧瑟把人徑直從地面攔腰抱起,瞬間的失衡讓凌熠本能摟緊他的脖子,怎么說他也曾經是個一米八出頭的ALPHA,被人輕輕松松公主抱還是讓他感到嫉妒。
滴滴嗒嗒的水珠從溫泉浴池一路灑到寢宮床邊。
奧瑟把人抱起來的動作堪稱粗暴,放到床上時卻很輕柔。
寢宮的床品比病房換過的床墊還要軟,凌熠幾乎半個身子陷進去,索性用被子將自己裹了起來。
奧瑟半蹲在他面前檢查傷口,碎片在凌熠腳底留下了半厘米長的割痕,所幸不深。
“衣服穿上,我叫蘭澤來看看!
凌熠覺得夸張:“這么點小傷,有必要出動皇家醫學院頂級外科醫生嗎?”
“他現在是希爾德貝里的私人醫生。”
“私人醫生也犯不著大材小用,您讓人送個醫藥箱過來,我自己就能處理!
醫藥箱很快被送到,奧瑟卻沒讓凌熠自己動手。
這不是他第一次為他上藥,還記得他“現在是OMEGA變嬌氣”這件事,動作輕緩得幾乎令人感覺不到。
上藥過程被人為拉得漫長,閑不住的凌熠便又起了玩心,偷偷用足尖描摹人魚線的輪廓。
奧瑟一把抓住不安分的腳踝,責怪地瞪他一眼。
“淘氣,受傷了還不老實!
凌熠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殿下,您上藥的速度千萬要快一點。”
奧瑟聞言,緊張問:“怎么?很疼嗎?”
凌熠強忍住笑:“再不快一點,傷口就愈合了!
奧瑟額角一跳,把人側翻過去隔著被子朝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凌熠裹得像個繭,躲在被子里笑得前仰后合。
“不許鬧了,腳伸出來!眾W瑟取出紗布,準備包扎。
凌熠乖乖伸出左腳。
這次他倒是挺配合,安安靜靜地看著奧瑟用紗布在自己腳上纏了三圈。
正當奧瑟為他的乖巧感到不適應時,可憐兮兮的聲音再度響起,“殿下……”
“這回是什么事?”
“我忽然想起來……我傷的是右腳。”
魯瑪每晚例行對宮殿進行巡檢,經過殿下寢宮,發現本應守在門口聽候吩咐的兩名女仆,竟然在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
“干什么呢!”
兩名女仆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厲喝嚇得一哆嗦,緊忙回到原位低頭站好。
魯瑪正想再斥責幾句,肆意張揚的笑聲從門的另一側傳來,隔著厚實的墻壁都能想象出里面的人有多開心。
跟隨魯瑪巡檢的仆人們不約而同向兩名看門女仆投去羨慕的目光。
早知道自己也爭取這個工作,試問有哪個人不想聽奧瑟殿下和他的小OMEGA的墻角?
魯瑪氣憤地瞪著眼前這扇門,恨不得沖進去將那不知羞恥、不懂矜持、魅惑殿下、敗壞宮規的狐貍精趕出行宮。
怒氣不斷地涌上又被壓制,反復多次,她終于克制住內心的沖動,憤憤地將頭甩回去:“走!”
她不復先前的優雅,噔噔噔地急行,跟隨的仆從們也被迫加快腳步。
拐過一個彎,有黑影蹲在角落鬼鬼祟祟。
魯瑪:“什么人。俊
黑影回頭,所有人都有一剎那的失神。
由于這張臉辨識度極高,魯瑪立刻認出這是那位沒禮貌的醫生帶來的助理。
這么多年來她把行宮的每一個環節都管理得有條不紊,就是從這幾個人搬進來開始,她的權威開始慢慢瓦解,從凌熠到醫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哪怕這個助理貌似天人,她對他也沒有什么好印象。
“是你,這么晚了,你在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火羽慢吞吞地站起來,翻轉手掌。
一只受驚的小白鼠在他手心東嗅西嗅,尋找安全路徑。
“92號越獄,我來抓捕!
魯瑪盯緊他手心純白色細毛絨的小東西,片刻后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希爾德貝里在任總管的致命弱點:害怕一切嚙齒類動物.
陸頒軍校,校長室。
以博瑞、達倫為首等八名準畢業生,筆直地站成一排。
單看他們表現出的順從,誰能想到不久之前,就是這群人冒著送命的風險,夜闖看守所,險些釀成大禍。
他們班的教官垂手站在校長身側,班里學生犯下這么嚴重的錯誤,身為教官要付主要責任。
校長的目光從眾人身上依次劃過,因傷退役的他曾經也是叱咤軍部的空軍上將,給人造成的壓迫感絲毫不亞于雷鋮。
“你們是不是覺得你們的所作所為很有義氣?你們知道你們的行動有多冒險嗎?你們知道看守所有多少真槍實彈的警衛嗎?
“你們所謂的義氣行為,往小了說是犯罪,往大了說就是在送命!稍有不慎,別說你們想救的人救不出來,連你們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
博瑞聲音洪亮:“報告!此次行動由我一人組織指揮,我愿負全部責任!”
達倫不甘示弱:“報告!行動路線及救援方案均為我設計策劃,我愿負連帶責任!”
“報告!……”
“夠了!”校長拍案而起,“責任分工挺明確,下一步是不是還要對你們進行論功行賞?”
學生們抿緊嘴唇,均不吭聲。
“陸頒培養你們,教給你們各種各樣的作戰本領,不是讓你們用學到的知識違反法律的!”
博瑞:“報告!如果法律不公怎么辦?”
“法律不公是公檢法的問題,他們可以內部自查,議會可以責令改正,民眾可以游行示威,唯獨你們不可以!”
他左右踱步,義正詞嚴:“你們今天是陸頒的學生,未來是帝國的軍人。你們是法律的維護者,而不是破壞者!你們要牢牢記住這一點,軍人最大的使命是服從!”
他從抽屜里抽出一打畢業證,摔在桌上。
“這次要不是有高層保你們,這些你們一本也拿不到!”
博瑞和達倫堅定的眼神第一次有了心虛的晃動。
其他人還不清楚“高層”的身份和保他們的動機,他們兩個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校長在畢業證中劃了劃,把凌熠、席勒、博瑞和達倫四人的畢業證劃去一邊。
“你們幾個,操場五十圈!
眾人齊聲應答,上前取走自己的證書。
他轉向教官:“你是他們的教官,監管不力,罰雙倍!
學生們剛想求情,被教官一個聲音洪亮的“是”堵了回去,紛紛面露愧疚。
其他人走后,校長室只剩下博瑞和達倫。
校長坐回原位:“讓你們留下不代表你們可以免罰,找時間自己補上,一圈都不能少。”
他話題一轉:“最近跟凌熠他們有聯系嗎?”
博瑞跟達倫對視一眼。
達倫:“我聯系過凌熠,他最近在照顧病號。席勒手機被收了,聯系不上,應該……應該也是在照顧病人!
“想辦法聯系一下,問問他們能不能回來參加畢業典禮!毙iL語氣軟了下來,“好歹在陸頒待了四年,畢業典禮這么重要的儀式,缺席就太可惜了!.
博瑞和達倫首次造訪希爾德貝里,看什么都新奇,又不好意思東張西望,顯得沒見過世面。
饒是如此,沿途無數的名貴藝術品和珍稀花木,依舊晃得他們眼花繚亂。
“你不是跟奧瑟殿下有血緣關系,怎么也沒來過這里?”達倫小聲問。
博瑞向來大嗓門,進了門后也老老實實壓低音量:“奧瑟殿下又不像我表舅薩利大公那樣熱衷舉辦舞會,希爾德貝里只有每年奧瑟殿下生日宴的時候才開放,還輪不到我這個他連名字都記不住的遠房親戚參加!
“上次你帶我去薩利大公的佛羅蘭城堡,我以為那種奢華已經是貴族中的頂流,可跟這里一比,居然顯得相形見絀!
達倫打量掛在墻上的一幅油畫。
“我不懂藝術,但是感覺這幅畫足夠買下我家的房子。”
博瑞湊到近處,看清楚上面的畫家簽名:“……恐怕還要加上我家房子。”
達倫咂舌,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生怕一個不小心碰壞這里任何一樣東西,傾家蕩產都賠不起。
博瑞畢竟是邊緣皇室,八卦知識要更豐富一些。
“你知道嗎,這里曾經是貝爾伯爵的封地,貝爾伯爵生前把它贈給了奧瑟殿下。貝爾伯爵去世后,老王八用盡各種手段想把它要回去,幸虧奧瑟殿下沒讓他得逞,否則希爾德貝里今天就要姓盧了。”
“貝爾伯爵,”達倫重復著這個陌生卻又熟悉的名字,“我聽很多人說他活著的時候曾受萬民敬仰,是一位傳奇的大人物,可惜他走的那年我才六歲,沒機會一睹真容!
“我小的時候見過一次,他就像傳聞中一樣溫文爾雅,”博瑞喚醒一些童年記憶,聲音不自覺放柔,“無論大人小孩,誰見了都會被他的魅力折服!
達倫:“首相有三個兒子,一個流芳百世,兩個遺臭萬年,怎么會這樣?”
博瑞:“誰知道呢,可能老王八積累的那點福報,都在生貝爾伯爵的時候透支了吧。也有人懷疑貝爾伯爵是收養的,只有那兩個小王八是他親生的!
仆從將二人引到會客廳。
“請二位落座稍等,已經有人前去通知凌熠殿下有客來訪。”
達倫:“凌熠——”
博瑞:“——殿下?”
兩人面面相覷:“你們現在都這么稱呼他了嗎?”
“凌熠殿下跟我家殿下關系非同尋常,連唐德隊長都這么稱呼,我們跟著叫肯定沒錯。”
說人人到,凌熠隨隨便便穿了件家居便服出現,光著腳,右腳還纏著繃帶,信息素抑制環被好好地別在耳骨。
“你們怎么來了?”
面對新鮮出爐的殿下,兩個人都情不自禁站直了身體。
“見過凌熠殿下!”
凌熠瞪著眼睛打量他們:“……神經。”
人還是熟悉的人,二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幾天不見,還以為你變成了我們高攀不起的模樣。”
凌熠屈膝蜷進沙發,赤裸的雙足踩在沙發邊緣,隨意得像在家里一樣。
“不是給你們發消息了么,奧瑟殿下一回來就病了,我要照顧他,所以沒空找你們。”
達倫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他腳上纏的繃帶:“你的腳怎么回事?”
凌熠信口胡謅:“被家暴了!
達倫:“殿下生病還能家暴?”
博瑞則信以為真,怒道:“奧瑟殿下怎么可以這樣?”
凌熠連忙澄清:“開玩笑的,我不小心割了個小口子,都已經好了!
這一次博瑞反倒不信了:“不嚴重用得著包成這樣?”
再夸張一點就是木乃伊了。
凌熠很是無奈:“還不都是殿下他小題大做!
博瑞:“我不信,要是見到奧瑟殿下,我一定跟他當面問清楚!”
“要跟我當面問清楚什么?”
伴隨華麗傲慢的聲音,希爾德貝里現任主人從容現身。
博瑞剛放完狠話,一下子被架在半空,不知是該先問好,還是該先問罪。
好在奧瑟看上去也沒打算聽他說什么,繞到凌熠的另一邊坐下,從身后的仆人手里接過拖鞋。
在二人瞠目結舌地注視下,奧瑟托起凌熠腳踝,依次為他穿好。
“怎么光著腳就跑出來,也不怕著涼!
這個畫面對他們造成的精神沖擊,絕不僅僅是帝國皇子旁若無人為凌熠穿鞋這么簡單。
以及這個動作發生在奧瑟殿下身上,竟找不出半點卑微的感覺,舉手投足甚至優雅到讓人覺得,王子為公主穿上水晶鞋也不過如此。
如果沒有照片,此情此景說出去,任誰也不會相信。
而當事人沒有絲毫覺得不妥,反倒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習慣了,我在家里也是這樣!
即便穿好了鞋他也沒有老實把腳放下,而且伸長了腿搭在奧瑟大腿上,腳尖一搖一搖。
博瑞用力掐了一把達倫,達倫用力掐了一把博瑞。
兩個人同時確認了,不是做夢。
奧瑟這才將注意力分給多余的人。
“怎么又是你們,莫非陸頒軍校分校的校址改到了希爾德貝里?”
似曾相識的感覺籠罩著博瑞與達倫,可見生病對于奧瑟殿下諷刺人的能力絲毫沒有造成影響。
達倫回道:“奧瑟殿下,我們貿然拜訪是想問問凌熠,要不要回去參加畢業典禮!
凌熠:“啊,快到畢業典禮了嗎?我都忘了這回事了。”
達倫:“知道你還活著,大家都盼著你回來參加畢業典禮!
博瑞跟他一唱一和:“你上電視那天,學校比校慶還熱鬧,連教官都喝醉了,半夜跟大伙抱在一起哭!
達倫怕奧瑟殿下不同意,刻意強調它的重要性:“畢業典禮是陸頒每年最重要的慶典之一,全體在校師生都會參加,優秀畢業生還會受到校長親自表彰。任何陸頒學生缺席畢業典禮,都會是一生的遺憾!
博瑞:“沒錯沒錯,更重要的是表彰后的畢業舞會,軍醫和軍藝分校的OMEGA學生也會過來聯誼,像我們這種ALPHA居多的學校,每年就盼著這個時候……你們兩個瞪我干什么,我說錯了嗎?”
可惜太遲了,奧瑟嘴角的笑容有一些意義不明:“原來參加畢業典禮的目的是這樣!
“您別聽他瞎說,”凌熠只手扯住奧瑟的袖子,“我自己就是OMEGA,一個OMEGA多的舞會對我能有什么吸引力?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教官和同學,幾個月沒見,還怪想他們的。”
奧瑟笑而不語,打了個彈指。
幾名仆人魚貫而入,雙手捧著托盤,托盤里整齊疊放著衣物。
衣服的顏色令人眼熟,凌熠跳下沙發,抓起一件抖開,赫然是陸頒軍校的校服外套。
“原來您早就準備好了,”凌熠意外,但驚訝的還在后面,“不對,這不是我們學校的校服。”
“這怎么不是咱們學校的校服,這不是一模一樣嗎?”
博瑞也跑過來拿起褲子橫看豎看,怎么看都是他們的原版校服。
達倫摸了一把校服的面料:“用料不一樣了,這是照著陸頒校服一比一縫制的高定款。”
用的還是不可能用在校服上的昂貴面料,就連扣子這種細節都肉眼可見變得精致。
奧瑟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你原來的校服穿不了了,時間關系沒讓人量身定做,反正就一次畢業典禮,湊合穿穿!
凌熠無語:“您也知道就一次畢業典禮啊,值得大費周章做一套新的嗎?借一套或是買一套新的,哪個不比這個省事。”
博瑞附和:“是啊,殿下您不早說,我那兒還有一套備用校服,可以借給凌熠,就是尺寸大了點……達倫也可以,達倫跟凌熠身材差不多!”
達倫語氣有些怪異:“不了吧,我的衣服……凌熠穿不大合適!
博瑞誤解了他的意思:“怎么不合適啦,大家都是平時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一套校服你有什么不舍得的?咱們在校的時候,不也是今天你穿我的,明天我穿你的?”
他忽地想起往事:“哎,凌熠,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洗澡的時候,你沒帶內——”
一件陸頒校服外套(高定版)飛過來,不偏不倚蓋在他頭上。
凌熠:“信息素那么臭,誰稀罕穿你的衣服?”
博瑞委屈地摘下蓋頭:“哪里臭了,你明明說過二甲基硫醚很好聞的……”
達倫在心中嘆氣,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奧瑟殿下信息素的濃度都升高了,博瑞身為ALPHA竟然沒有半點警覺。
他想辦法岔開話題:“對了,凌熠你能聯系上席勒嗎?都是同學,缺他一個也不好!
凌熠也正想找席勒,他已經有好些天沒見過自己這個便宜哥哥了,數數日子再不吃藥搞不好就會出人命。
雖然現在蘭澤也會幫他,但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曝光的風險。
“殿下,您能跟醫學院那邊聯系一下嗎?問問我那個傻哥哥,還想不想畢業。”
奧瑟答非所問:“我知道你不想從早到晚被綁在我身邊,我也不想限制你的自由。唐德大部分時間跟著我,沒辦法分身保護你,也是時候為你安排專屬的貼身侍衛了。”
他拍拍手,一名青年ALPHA邁著端正的步伐進入會客廳。
他身上穿的是奧瑟專屬的侍衛制服,衣著筆挺,表情嚴肅,從頭到腳寫著四個字——訓練有素。
三個人看清他的面孔,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跳出去。
年輕侍衛來到凌熠跟前,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見習侍衛席勒,見過凌熠殿下!”
第44章
在場的人中反應最強烈的,非凌熠莫屬。
“貼身侍衛?他?我才不要!”
席勒面無表情,倘若是過去的他,此刻“愛要不要”“誰稀罕做你侍衛”等話想必脫口而出。
然而今天的他,有一種執著的信念感,無論凌熠怎么說結果都不會改變。
凌熠比任何人都熟悉席勒的固執,故而轉向奧瑟:“殿下,這家伙從小到大的志向明明是做您的侍衛,是不是您給他下達了什么命令?我可不想強人所難。”
奧瑟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他主動找我申請的,反正你身邊也要有人跟著,不如跟個知根知底的,也省得你再去適應新人!
“你主動提?”凌熠不可思議地看回席勒,“你腦子進水了吧?”
席勒由始至終站得筆直,目視前方,莊嚴得像在參加一周一次的升旗儀式。
“從今天起,由我負責保護凌熠殿下您的安全。”
“別叫了!嘶——”凌熠拉起袖子,寒毛根根豎起,“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席勒不為所動,目測是打算將敬語焊在嘴上。
一想到日后要被這個死板的家伙跟在身邊,就像走哪都帶著訓導主任,這讓天性自由散漫的凌熠如何受得了。
達倫識時務地拉了把博瑞:“校長讓我們通知他們兩個畢業典禮的事,既然已經通知到了,那我們就先不打擾了哈。奧瑟殿下告辭!
博瑞仍在狀況外:“啊?這么快就走啦,今天不打牌了嗎?”
達倫半推半拉把人拽離現場,要是能先打暈再拖走,他也會毫不猶豫這么做的。
奧瑟抬腕看了眼表:“我等下有個會見,趁這個時間你們兄弟倆可以好好敘舊。”
凌熠氣沖沖地往寢宮走,席勒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
“老爸已經恢復到可以自理,席蘭也有專人照顧!
“誰問你這個!”
“奧瑟殿下過段時間會安排他們離開,老爸希望我留下來保護你——”
凌熠急停,扭頭瞪他。
席勒語無波瀾地把話說完:“我也是這么想的。”
路過的仆人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新來的準王妃殿下與從未見過的侍衛一前一后走著,準王妃看上去怒氣沖沖,甩出去的每句話都被后者輕描淡寫接下。
“大孝子不要太孝順了,小時候席恩叔叔讓你長大輔佐奧瑟殿下,你就鐵了心要進他的護衛隊,F在席恩叔叔讓你保護我,你就陰魂不散地纏著我,你的人生難道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嗎?”
“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就是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不愿意,即便是老爸也左右不了我的決定!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奧瑟殿下同意你跟我的目的就是監視我,像你這樣的舔狗,無論我做什么去哪里,一定迫不及待想要跟他匯報吧?”
“奧瑟殿下只對我下達了保護您的命令,并沒有要求我監視您,我是您的貼身侍衛,我只負責向您一人匯報工作。”
凌熠進門時憤憤地往門上拍了一掌,走了兩步又回頭,指著席勒的鼻子說:“席勒你給我聽好了,我認識你這么多年,知道你有多渴望成為奧瑟殿下的左膀右臂,我才不想當讓你放棄夢想的罪人!如果你是因為席蘭的原因委屈自己,那大可不必,你們席家不欠我的恩情!”
席勒目光的方向第一次發生了偏移,他平靜回看凌熠:“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凌熠恨恨地與他四目相對,意識到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地說服不了這個固執哥哥,當著他的面向后退,一步,兩步。
“好,你非留下不可是吧?”
凌熠一把摘下別在耳骨的信息素抑制環,壓抑多時的OMEGA信息素洶涌溢出,其中還夾雜著不少奧瑟專有的霸道ALPHA信息素,那是他昨晚跟奧瑟酣戰三百回合的戰利品。
“你給我理個發殿下都會吃醋,如果被殿下發現你抵制不了我的信息素誘惑,欲圖在他的寢宮對我不軌,你猜他還能不能容得下你這個‘貼身侍衛’?”
說話間,凌熠有意釋放出更多信息素,有奧瑟的標記傍身,他非常自信就算席勒發情失控也不會拿他怎么樣。
席勒面無表情,抬手在耳邊輕觸,透明的面罩裝置彈出,完美覆蓋住口鼻部位,信息素氣體分子被過濾器盡數阻隔在外。
席勒:“這是軍部最新研發的特種防具,專門為ALPHA軍人設計用于防護OMEGA信息素。即便是在身體不能自由行動的情況下,一旦檢測到空氣中信息素含量異常,它也會自動啟動。請問還有其他測驗項目嗎?凌熠殿下!
凌熠:“……”
“您不說話的話就默認面試通過了,這是我第一次向您提交的工作報告,請您收好!
席勒從口袋中取出一物,遞到凌熠跟前。
凌熠警惕望著他手心里的糖:“怎么,上次假裝送了一次,還真以為我愛吃這個?”
席勒執意地舉著手不放,凌熠恍惚想到了什么,一把接過剝開糖紙,扔進嘴里。
后槽牙微微用力,硬糖外殼應聲裂開,微苦的藥片滾落舌尖。
“我對比過市面所有同類藥品,這是時效最久、副作用最小的一種,每七日只需服用一片。”
他刻意補充:“幾次,都是一片!
“……”凌熠吞下藥片,嘴里只剩下水果糖的甜味,“真有你的!
原來當一名遵紀守法的好學生決定作弊,也能做得這么天衣無縫。
“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我先告退,三天后的畢業典禮是我第一次外勤任務,我會全力保障您安全出行!
“誰說我沒有別的吩咐?”凌熠兇巴巴道,“把你的敬語收一收,聽著惡心死了!
席勒微微嘆氣,狀似妥協。
“如果這是你的命令,今后沒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我會遵守!.
細數凌熠離開陸頒的日子,竟不知不覺有四個月之久。
盡管他總是嫌軍校管理嚴格,動不動就與教官與校規作對,可在看守所沒日沒夜接受審訊的那段日子,他最懷念的就是這里的生活。
走在熟悉的校園,映入眼簾的依舊是朝夕相處過的教學樓與訓練場,凌熠心中充滿了親切感。
同時也有疑惑。
“喂,你覺不覺得少了點什么?”
席勒雖然換回校服,但還是盡職盡責地跟在他斜后方,絕不肯上前半步。
“你指什么?”
“人啊,今天不是畢業典禮嗎,怎么一個人都看不到?”
席勒神色如常:“也許大家已經在禮堂集合了!
“他們最好是,”凌熠低聲嘟囔著,“不然也太詭異了吧!
平時熙熙攘攘的校園空無一人,著實有一種恐怖片的即視感。
陸頒軍校的大禮堂能容納全校師生在此集合,每年開學畢業典禮等大小活動都在禮堂舉行,也包括備受學生期待的畢業舞會。
凌熠擔心的事發生了,當他們走進禮堂,碩大的空間空無一人,腳踩在木地板上甚至能聽到回音。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我們記錯了時間,畢業典禮已經結束了?”
話音方落,一聲嘹亮的口號自禮堂西北方向響起。
“稍息——立正!”
多年訓練讓凌熠養成了條件反射,不自主地跟隨口號立正站直。
“陸頒軍校!第137屆!陸戰2班!現在開始點名!——博瑞!”
一個魁梧的身影從禮堂的另一個門小跑進入禮堂中央,立正站好,聲音洪亮:“到!”
“達倫!”
第二個小跑入場的人站到了他身后:“到!”
緊接著第三人、第四人……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凌熠面前,排成二列橫隊。
終于……“席勒!”“到!”
席勒跑到隊列前方后排站好,緊挨著達倫,排頭的位置就這樣被讓了出來。
凌熠這才意識到,席勒與他們早有勾結,還假裝不知情。
教官停頓了一瞬,眼眶中水光飛快閃過,聲音有強行壓抑的哽咽。
他以為此生再也不會大聲點出這個名字。
“……凌熠!”
小跑、立定、轉身、立正,每個軍姿都標準得無可挑剔,凌熠與他昔日的同伴們站到了一起。
“到!”
凌熠迎上教官期待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氣:“報數!1!”
從博瑞開始,順勢跟上,“2、3、4……18!”
凌熠:“報告!陸戰2班,應到36人,實到36人,缺席0人,報告完畢!”
教官激動地點了點頭:“陸頒軍校第137屆陸戰2班——
“全員畢業!”
禮炮從禮堂東南西北四個角同時響起,原本空蕩蕩的二樓看臺忽然冒出許多人,接二連三拉響手中禮花,數不清的彩色紙屑似雪花紛飛落下。
數十條大紅色的條幅從棚頂鋪展開來,每條橫幅都寫著歡迎凌熠回家的字眼。
禮堂一樓所有大門敞開,穿著同款校服的陸頒學子們從四面八方歡呼著涌入。
凌熠的同班同學們早就迫不及待,朝久違的人展開雙臂奔來,席勒一個閃身,將凌熠擋在身后。
可他最多只能擋下一個方向來的人,眼看數以千計的ALPHA就要沖過來將凌熠淹沒。
博瑞與達倫原本也打算沖過來擁抱凌熠,看到席勒的動作,一個激靈,想起什么,三人立刻默契地圍成一圈,將凌熠緊緊護在里面。
學生們山呼海嘯地喊著凌熠的名字,從點到面,連成一片,聲音響徹禮堂,音浪一波蓋過一波,幾乎可以掀翻天花板。
三個人中屬博瑞嗓門最大,只有他的聲音能勉強穿透人群的歡呼:“保持距離!統統保持距離!”
可興奮的人群誰還聽得下這個,他們呈排山倒海之勢涌向禮堂中央,席勒等人被沖得東倒西歪,可仍然咬牙堅持著將眾ALPHA與凌熠隔開,敬業得好似明星的保鏢,面對的是無比狂熱的粉絲。
大家抱不到凌熠,抱他們也是一樣,三個盡職盡責的保鏢被粉絲們拉著又叫又跳,發型和校服被拉扯得凌亂不堪,鞋子上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腳。
博瑞不住地哀嚎:“老子撐不住了,等下還有舞會,我精心打理的發型,誒呀臥槽!”
席勒態度嚴肅得讓人害怕:“撐不住也要撐,你要是敢撒手,信不信我等下把你剪成地中海!
“你他媽的——啊啊啊老子跟你們拼了!”
凌熠被澎湃的熱情所包圍,心中無限感動,又因三人的狼狽忍不住發笑。
他抬頭看向二樓,這四年里教過他的教官、輔導員、舍管,乃至他與之斗智斗勇的訓導主任,遙遙望向這邊,要么面帶欣慰,要么眼含熱淚。
隔著人海,凌熠朝他們的方向敬了個軍禮。
直到校長出現,這場重逢的狂歡才得以暫時平息。
博瑞心有余悸地捂住頭頂,感謝校長,他的頭發終于保了下來。
一如既往地,校長開始發表畢業演說,表揚第137屆學生過去四年取得的成績與進步,預祝他們能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在眾望所歸之下,凌熠成為了本屆的榮譽畢業生,按往年慣例,校長會親自為他頒發獎杯證書。
這重要的一刻將被照片記錄下來,未來將成為校史檔案、榮譽墻上的常客。
凌熠在掌聲中走上臺,站在領獎位,司儀托著獎杯款款走到身邊,卻不見校長從演講席上下來。
“今年的頒獎典禮,我校請到了特邀頒獎嘉賓,為獲獎學生頒獎。”
特邀頒獎嘉賓?臺下響起一陣議論聲,從來這個環節都是由校長頒獎,既然是特邀嘉賓,那肯定是比校長更厲害的大人物。
“該不會是把教育大臣那個死胖子請來了吧?”博瑞仗著臺上的人聽不到,發起言來肆無忌憚。
達倫分析得合情合理:“應該請不到教育大臣那個級別,最多是他手下的部長,又或是軍部分管學校的官員。”
博瑞嫌棄:“搞些亂碼七糟的人來誰認識,還不如校長親自頒呢!
校長的聲音似乎都比平時高了些:“有請本校第91屆榮譽校友,現任帝國軍部元帥——雷鋮元帥!
博瑞:“……臥槽!”
短暫的沉默后,尖叫聲此起彼伏。
平日里嚴格的教官們心照不宣地放棄了對紀律的約束,任由學生們在這一天放飛自我。
凌熠比誰都吃驚,他怎么都想不到元帥會親自為自己頒獎。
要知道每個陸頒學子,親眼見一次軍部元帥都能成為炫耀的談資,能面對面接受他本人表彰,可謂是至高無上的榮譽。
雷鋮在尖叫聲中走上臺,氣場強勢、不怒自威的軍部元帥,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淺笑,在威嚴基礎上增添了一成平易近人的氣質。
凌熠即使私下里與他接觸過幾回,在眾目睽睽下還是難免有些緊張。
如果羨慕有溫度,他恐怕已經被臺下投射來的目光烤至全熟。
博瑞視線釘死在元帥身上:“媽的,羨慕死了,老王八還有沒有私生子,我也去宰一個!
達倫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主要是同情他的智商。
“元帥親自來給凌熠頒獎,肯定不是盧達瓦的原因!
或許也有,但不多。
“那是什么原因?”
達倫搖頭,決定放棄跟他解釋。
凌熠從雷鋮手里接過獎狀,正等著接獎杯,雷鋮卻率先對他敬了軍禮。
這很不合禮儀,地位低的敬禮,地位高的回禮是常識,就連凌熠這種規則恐怖分子也不敢輕易違反。
雷鋮不按套路來,凌熠也只能手忙腳亂地敬回軍禮,但這也意味著雷鋮的任務告一段落。
一輪敬禮結束,凌熠視線往被遺忘的獎杯方向飄,雷鋮卻仿佛沒這回事。
“恭喜畢業,可惜軍部痛失你這樣的人才!彼χf。
OMEGA并非不能參軍,可二人心知肚明,某人同意他入伍的概率微乎其微。
“不能為元帥效力,也是我的遺憾!
凌熠以漂亮的場面話回應,至于這話中有幾分真假,只有他心里清楚。
雷鋮主動與他握手,雷鋮手心粗糙,虎口有繭,是一只常年握槍的手。
一握之下,雷鋮卻未松手,他有意無意往后臺入場的方向瞥了一眼。
凌熠也想去看,卻被雷鋮強行拉回注意力。
他刻意拉近與凌熠的距離,壓低聲音。
“聯系方式給出去,多少聯系一下,省得個別傻子在家,一天看八百遍手機等消息!
凌熠:“……”
雷鋮拍拍他的肩膀,大笑著松手,主動站到了一邊。
頒獎儀式眼見尚未結束,校長再次開麥:“有請第二位頒獎嘉賓——”
博瑞:“臥槽還有?”
一個雷鋮已經夠令人震驚了,按照常理,后出場的嘉賓地位必須高過前一位才行。
在帝國,身份地位比軍部元帥更高的人,試問能有幾人?
凌熠:有種不妙的預感……
同學紛紛交頭接耳:“誰呀?總不會教育大臣真的來了吧?”
“教育大臣哪有雷鋮元帥地位高,怎么可能壓軸出場?”
“講一個地獄笑話:首相親自頒獎。”
“人才啊,你怎么不去食堂應聘冰箱制冷,為學校省電!
現場只有達倫靈犀一動:“原因來了!
博瑞:?
這一位頒獎嘉賓就簡潔得多,沒有那么冗長的頭銜。
校長:“馮狄·奧瑟殿下!
第45章
比起雷鋮收獲最多的是尖叫,伴隨奧瑟登場,出現最高頻的詞匯是“哇塞”“活的”,以及“有毒氣!千萬不要深呼吸!”
凌熠做足了心理準備,在見到奧瑟的那一刻依舊心情復雜。
上一次長皇子在公開場合親自頒獎,還是為凱旋的元帥授予一等軍功表彰。
他何德何能,跟軍功累累的帝國元帥一個待遇。
奧瑟的步伐比平日少了幾分優雅,多了幾分急迫。
他大踏步走到凌熠跟前,無視頒獎程序率先選擇了握手,同樣的湊近,同樣的壓低聲音:“姓雷的剛才跟你說了什么?”
凌熠:“……”
“咱能先頒獎么殿下,幾千雙眼睛在下面盯著呢!
凌熠盡量不動口型地說,他可太了解情報班那幫變態的唇語解讀能力了。
奧瑟不情不愿放下搭在他后背的手,看上去只是結束了一個禮節性的擁抱。
從司儀托盤中取過獎杯,再鄭重交到凌熠手上。
凌熠接過去的時候有些心虛,自己的ALPHA為自己頒獎,總有種暗箱操作的感覺。
凌熠立正敬禮,希望他頒完獎趕緊走,奧瑟偏不,再次朝他伸手。
“恭喜這位優秀的畢業生同學,希望你能再接再厲!
凌熠干笑著握手:……再接再厲什么,再干掉幾個盧乎倫的私生子嗎?
還是再接再厲為盧乎倫添幾個曾外孫?
“感謝陸頒為帝國培養了如此杰出的人才,優秀的學校值得優質的資源供給及資金扶持,有了更好的訓練環境與先進的武器裝備,日后才能向軍部輸送更多善于作戰的士官!
奧瑟微微偏頭,這句話更像是說給校長聽。
凌熠:……可以了,這回就差把暗箱操作寫在臉上了。
“多謝殿下賞識,我一定會努力不讓殿下失望的!
凌熠用眼神暗示奧瑟快點結束進入下一個環節,奧瑟視若不見,轉身站到了凌熠身側,握住他的手依舊沒有松開。
“要合影?沒問題,請隨意拍攝!
凌熠:……誰要了?!
再說這個畫面真的好詭異,好像兩國政治高官會見,臺下快門閃個不停,今晚就要上帝國中央臺新聞節目。
奧瑟甚至變本加厲把頭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制造出兩國友好邦交的錯覺。
雷鋮見狀,主動湊了過來,將兩國邦交拓展成三國會晤。
“與獲獎人合影,少一位頒獎人怎么行?來,我們三個一起照!
負責拍照的校工們沒想到兩位重量級的大人物都這么配合,立刻重新調整機位,快門聲再次連成一片。
奧瑟維持著完美笑容,閑置的那只手從身后摟住凌熠,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扳,與雷鋮拉開距離。
雷鋮也不肯示弱,身體隨之□□,在凌熠身前比出大拇指,不偏不倚擋住二人的手。
學生們都看呆了,傳聞中傲睨萬物的長皇子和叱咤風云的元帥,竟然是這么隨和的兩個人么?
不僅看起來不難以親近,甚至還想上去要個微信。
凌熠笑容僵硬,恨不得有遁地的本領,立刻原地消失。
漫長的合影環節終于結束,校長宣布舞會開始,學生們集體歡呼,凌熠長長松了口氣。
他可不想在全是熟人的學校,跟奧瑟深入探討跳A步還是O步,趕在某人發出邀請前,把人拉出禮堂。
“殿下想不想參觀學校?您還沒看過我的宿舍!
奧瑟欣然同意。
遠離熱鬧的禮堂,安靜的校園讓凌熠如獲新生。
“那邊是教學樓,那邊是訓練場,還有那兒,陸頒伙食最好的食堂,晚去一分鐘都找不到位置!
在凌熠的介紹下,一個軍校生過去四年的時光在奧瑟眼前娓娓展開。
“學校有大操場和小操場,每次犯錯教官都罰我們跑圈,只要他不強調大操場,我們都會偷偷去跑小操場,除了席勒那個不知變通的傻子。
“有次教官經過大操場,發現只有席勒一個人在跑圈,立馬殺去小操場把所有人逮了個現行,從此以后再也沒辦法偷懶了,氣得大家孤立了席勒一禮拜!
凌熠講起自己做過的壞事,還挺得意。
“知道我們學校二食堂為什么沒人吃嗎?那個食堂的管理員心非常黑,給學生吃的都是陳年的米和發霉的菜。他們有一個單獨的后廚,專門給領導和自己開小灶。
“有一次學生在菜里吃到鼠頭,管理員咬死說是鴨脖,我和博瑞他們幾個在廚房外面蹲了幾個晚上,足足抓了一窩老鼠,隔天全扔小廚房湯鍋里了。這可不能怪我們,他自己說那是鴨子的,鴨湯多有營養啊!
奧瑟看一兩眼建筑,看三五眼凌熠,觀人為主,觀光為輔。
因為想聽他多講點,步伐刻意放慢了一半。
凌熠嫌他走得慢了,索性拉上他的手,直奔宿舍。
“我住206寢室,我們宿舍四個人,兩個您認識,還有一個您沒見過。我是我們寢年齡最小的,但絕對不是輩分最低的!
“哦?你是什么輩分?”
“我們宿舍采取流動輩分制,輩分的高低主要取決于是否有求于人,求人的都是兒子,被求的都是爸爸!绷桁诘靡獾刂钢缸约,“我當爹的次數多!
奧瑟莞爾。
宿舍樓進門的走廊是一排柜子。
“這是我們放應急物品的柜子,放在一樓比較好拿,也不會上鎖!
凌熠輕車熟路找到自己的柜子:“這個柜子密封性不太好,只要不是太厚的信都能從縫隙里塞進去,所以有時候還會在柜子里收到情書!
他笑得狡猾:“我這柜子幾個月沒打開過了,您猜會不會有情書在里面?”
奧瑟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不信呀,”凌熠揚起下巴,“我在陸頒可是人氣很高的ALPHA,不知有多少OMEGA暗戀我!
“你們學校統共才多少OMEGA?”
凌熠傲嬌地“哼”了一聲:“殿下您要是吃醋可以直說!
他一把拉開柜門,堆積成山的信封失去支撐,嘩啦啦地掉落一地。
奧瑟:“……”
凌熠:“…………”
“啊哈哈哈,”凌熠抱起地上的信封往回塞,一邊塞一邊干笑,“誤會,一定是誤會。”
可柜子實在是塞得太滿,新的塞進去,舊的又掉出來。奧瑟雙手抱胸,看凌熠手忙腳亂。
“這些人,肯定是把我的柜子當垃圾箱了。要不就是以為我死了,拿我當樹洞使!
凌熠勉強將大部分信封炫回柜子,啪的一聲扣上柜門,轉身擋在前面,朝奧瑟綻放出大大的討好的笑容。
“真沒素質。……我說他們!
奧瑟掃了眼被夾在柜門外的信封一角,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陸頒人氣ALPHA,果然名不虛傳。不知跟你的陸頒第一海量相比,哪個含金量更高一些?”
“那當然還是榮譽畢業生含金量高一些,畢竟得到了長皇子親自認可!
凌熠專揀他愛聽的說。
奧瑟表情依然高深莫測,很難辨別凌熠的話有沒有起到安撫作用。
此地危險,不宜久留。
“這里沒什么可看的,我們還是去宿舍吧,我帶您參觀我的寢室!
凌熠拽著奧瑟逃離現場。
凌熠的寢室就在二樓,由于一樓不住人,理論上他們也是一樓。
軍校生的宿舍都簡單,沒有半點多余的裝飾,一眼能望到底。
凌熠他們寢室大概是唯一的意外,窗邊的桌子上擺放著凌熠的照片,旁邊還放著一束花。
“應該是他們忘了收起來,”凌熠拿起照片自我欣賞一番,“真帥。”
奧瑟淡淡掃了一眼,沒有附和,但也沒有強烈表示反對。
“黑白的!
“黑白怎么了?黑白也擋不住我的帥氣。”
“不吉利!
“我怎么忘了您是個迷信腦!
凌熠把照片放回原處,手指沿著他上鋪的床沿緩緩劃過。
他嫌棄過的硬板床,跟看守所里的一比竟然舒適不少。
他回過頭,發現奧瑟也在盯著自己的床鋪看。
心思驟然一動。
“殿下!
奧瑟循聲望去,凌熠跳坐上了窗邊的桌子,兩條腿在半空不安分地晃來晃去。
“您讓人為我做制服的時候,難道真的沒往那種方向想過嗎?
“如果我給OMEGA送衣服,我的目的就是要親手脫掉它!
奧瑟眼睛緩緩瞇了起來,他的確沒往別的方向想過,不過凌熠的話給了他很好的啟發。
他眼波似水,從眼角斜睨著發出露骨的邀約。
“我們好像還沒玩過軍校生制服PLAY,您有沒有興趣……在這里……?”
奧瑟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大敞的宿舍門。
“樓里的寡王這會兒心思都在參加舞會的OMEGA身上,這里不會有人來的!
自己的OMEGA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要是還能拒絕,那就真的是ALPHA某方面的功能出問題了。
凌熠在奧瑟吻住他的時候摘下了耳骨的抑制環,誘人的信息素香氣瞬間布滿整間寢室。
他們忘我地親吻,氣息在鼻腔間交換,奧瑟激情中騰出一只手,摸到了桌上的相框,食指微微用力。
凌熠聽到一聲脆響,低頭查看,自己的黑白照片被朝下扣到了桌面,不合時宜地笑出聲來。
天崩地崩,奧瑟殿下迷信人設永不崩。
定制的扣子被一顆顆解開,在軍校宿舍冠冕堂皇地做這種事,有種強烈的刺激與背德感。
自建校以來,大抵找不出第二個在校內與皇子偷情的學生。
自入校以來,這也是凌熠違反的最嚴重的一次校規。
氣氛烘托到最高點時,打走廊傳來噔噔噔的跑步聲。
凌熠差點從桌子上栽下去,奧瑟火速撿起地上的外套將他整個裹住,抱著人躲到了門后。
凌熠驚魂未定,心臟跳得有如雷鳴,頭緊緊埋進奧瑟懷里,像個受驚的鴕鳥。
他雖然嘴上浪言浪語,說被人看到也無所謂,但那種情況真的要發生了,羞恥感還是瞬間占據了上風。
腳步聲有兩個,他們之間的對話很急促。
“你確認你抑制劑帶了嗎?”
“當然,就在宿舍抽屜里,肯定沒錯。”
“是哪個OMEGA在舞會現場發情,我差一點沒把持住。”
“別說了,趕緊找抑制劑噴上,不然可要出大問題!
腳步聲驟然停止,“……你聞到什么了嗎?”
猛嗅的聲音,“這是什么味道?好香,好好聞……好……”
“不好,”聲音帶上了急喘,“宿舍樓里也有OMEGA,這個味道更……你清醒一點!喂!”
金屬抑制環孤零零躺在墻角,奧瑟盯著它皺起了眉頭。
他現在走過去是可以撿到它,可也有極大概率被人看見。
立刻放出信息素也能喝退他們,但第一個遭殃的恐怕是凌熠。
凌熠應該也想到了被自己隨手丟棄的抑制環,悄悄偏頭去找,被奧瑟按了回去。
“別動!
“味道……好像是從這邊傳來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
凌熠與奧瑟交換了一個眼神,無聲地達成了共識。
只要等這兩個冒失鬼一走進來,就立刻出手……
凌熠:打暈他們!
奧瑟:都鯊了!
意識恍惚的兩個人被從天而降的抑制劑噴了一臉。
“什么東西。俊覄偛旁趺戳?……”
“……席勒?你怎么在這里?你戴的那是什么?”
“對了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很香的OMEGA——”
聽到席勒的名字,凌熠才知道他也在,不知道他在外面待了多久。
席勒舉起手中的抑制劑噴霧,不客氣地對著二人的臉又是一頓噴。
“呸呸,啊呸!席勒你在搞什么,都噴我嘴里了!”
席勒:“你們不是回來找抑制劑的嗎?現在找到了,還不快走?”
同學不甘心地繞過他向后探看:“我從來沒聞過這么香的信息素,你就讓我倆看一眼唄。”
“是不是你認識的人?他是哪個學校的,本校還是分部?我打包票這個OMEGA跟我的匹配度有80%以上,這么高的匹配度,錯過可就太可惜了!
席勒手里拿的是蘭澤調配的強效抑制劑,但蘭澤也提醒過他,即使是增強過的抑制劑,在凌熠的信息素跟前也是不夠看的,最多只能爭取到一點時間。
隨著吸入信息素增多,這兩個人會逐漸迷失理智,徹底被凌熠所俘獲。
“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再向前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在OMEGA面前,ALPHA爭強好勝的欲望是最旺盛的,他們不甘示弱:“我們只是想跟里面的人認識一下,交個朋友,你憑什么攔著,你是他什么人?”
“就是!趕緊讓開,否則我們就——呃。 彼咱勚雇藥撞剑豢伤甲h地捂著胸口,“你還真打呀?”
席勒寸步不讓:“我警告過了!
這個席勒的氣勢跟平時很不一樣,二人對視一眼,大家同窗四年,對彼此的實力都心知肚明。
席勒雖然為人古板,不討人喜歡,但也是全科拿優的模范生,無論文化課還是實戰課樣樣不在話下。
兩個人自知不是對手,但掉頭就走好像又很丟臉,正相持不下時,戶外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
突發狀況給了他們完美借口,“糟了,是不是禮堂那邊出事了?”
“很有可能,快去看看!”
腳步聲跑遠。
窗外的噪音不僅沒有減弱,反倒有加劇的跡象。
席勒的聲音傳入寢室,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二位殿下,人已經走了。”
凌熠松了口氣,趕緊系好紐扣。
以后還是不要隨便玩這么刺激的游戲,再來幾次搞不好他會因為吊橋效應愛上奧瑟。
奧瑟:“外面出了什么事?”
“畢業舞會上有OMEGA發情,造成了連鎖反應!
凌熠一驚,這可不是什么小事。
陸頒的學生都是血氣方剛的ALPHA,極易受OMEGA信息素影響。
一旦有人被發情的OMEGA誘導了發情,就會又反過來影響其他OMEGA……直到引發大規模連鎖反應,被本能操控的ALPHA們為爭奪□□權大打出手,將造成難以預估的后果。
凌熠:“有應急預案嗎?”
他回軍校這么危險的地方,他不信奧瑟沒有預先做好準備。
果然奧瑟回道:“有,唐德在校外候命,只要把人都趕到操場上……”
席勒:“殿下,部分ALPHA已經失控,無法聽命令統一行動。暴力驅逐的話容易傷到人,現場還有很多自保能力弱的OMEGA!
凌熠突然道:“您讓唐德準備吧,我有辦法把他們引到操場。”
他穿完衣服,靈活地翻出窗口,自二樓一躍而下。
奧瑟追到窗邊,往下望去,只看到凌熠毫發無傷地落了地,又輕車熟路翻過宿舍院墻。
這一套行云流水的動作,可見平時沒少做跳窗翻墻偷雞摸狗的壞事。
凌熠抬頭,對上奧瑟。
“殿下您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奧瑟:“……”
嘴上大度地說不想限制他的自由。
內心深處還是想把人栓起來。
只怪他溜得實在太快,興許哪天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奧瑟眼睜睜看著腳底抹油的家伙跑出幾步又回頭,“大操場還是小操場啊?”
“……哪容納的人多就去哪個!”
“知道了!”凌熠邊跑還邊給了他一個飛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禮堂內外亂作一團,失控的ALPHA被理智尚存的學生攬著,受驚的OMEGA尖叫著跑來跑去,教官焦頭爛額地指揮他們撤離,忙得滿頭大汗。
一股好聞到前所未有的香氣悄然彌漫在禮堂各個角落,無論是失控的還是理智的ALPHA,動作不約而同慢了下來。
這股蜜香很快蓋住了所有OMEGA的信息素氣味,成為現場傲視群芳的存在,ALPHA們貪婪地吸吮著,眼神逐漸迷離。
盡管其中還隱約含有無法忽視的ALPHA信息素,但屬于OMEGA的部分是如此誘人,足以令人忽略所有不適。
他們爭先恐后涌出禮堂,尾隨著信息素的源頭——一個模糊的黑影——大步飛奔。
越是接近那黑影,氣味就越濃郁,每個ALPHA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追上他,標記他!
凌熠不停催動著信息素釋放,作為一個ALPHA,做這種事對他來說得心應手。
文明社會讓ALPHA學會了收斂信息素,但在文明誕生之前,他們本來就是信息素亂放的動物。
嚇退敵人、劃分地盤、標記OMEGA,信息素是每個ALPHA最原始的武器。
凌熠使用這種武器,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夜色模糊了道路,但凌熠熟悉這里的一切,以最短的距離朝操場狂奔。
ALPHA們像火車一樣跟隨其后,誰也不甘掉了隊。
凌熠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所有人引到了目標地點,東張西望,卻哪里都不見唐德的身影。
“唐德隊長,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吧?”
他一步步后退,ALPHA們從四面八方朝他逼近,包圍圈越來越小,這一次沒有保鏢幫他攔下熱情的粉絲,他甚至在粉絲中看到了保鏢本人。
奧瑟的信息素發出警告,前排的人腳步緩了下來,有限的理智在計算自己與捷足先登者的能力差距。
凌熠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只想朝天空大喊一聲:媽的,說好的人呢?
他這一抬頭,被天空出現的黑影吸引了注意力。
黑影從一個變成兩個,兩個又變成四個,最后排成了正方形的網格。
直到他們飛進操場聚光燈的射程,凌熠才認出那是一個個無人機。
無人機繼續降落,螺旋槳切割空氣的嗡鳴震動著鼓膜。
碩大的雨點打在凌熠額頭上,緊接著是鼻梁、下顎、手背……水珠砸在皮膚上,迸射出無數細小的水滴。
凌熠詫異地盯著開始向下灑水的無人機:人工降雨?
越來越多的水從空中降下,小雨變中雨,中雨變大雨,大雨變瓢潑驟雨。
ALPHA們還在向他靠攏,動作卻起了變化。
他們像得了漸凍癥一樣,身體變得越來越僵硬、遲緩,一舉一動都像調了16倍速的慢動作。
凌熠在課上學過這種軍用的特種藥劑,不是ALPHA抑制劑,而是能使人變得遲鈍的鎮定劑。
他低頭觀察自己的手,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足足用了30秒才完成。
恍惚間,頭頂的雨悄然消失了,周圍的雨卻沒有停。
他竭力轉頭,最先出現在視野中的是一雙不染泥塵的锃亮皮鞋。
順著腳下緩慢向上看去,眼前人的形象逐漸完整。
奧瑟站在那里,優雅從容,華貴的制服未曾沾染一絲水汽。
他手里紳士地舉著把黑傘,金黃色的傘柄上雕刻著皇室的圖案。
聚光燈混合著雨水打在傘面,傘下的人仿若神明,進能呼風喚雨,退能遮風擋雨。
神明只手撐傘,目光溫柔,嘴角漾著淺淺的笑意。
漫天雨聲,只聽見他說:
“龍王在群里噴灑消毒液!
第46章
“博瑞,你知道昨晚舞會上的OMEGA是誰,對不對?”
“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告訴我們吧,那個氣味我掛念了一整晚,他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夢中情O!
“哪怕透露一點點線索都好,求你了!”
……
舞會上曇花一現的神秘OMEGA,為陸頒軍校第137屆學生畢業典禮留下了傳說。
據親歷者說,當晚學校里幾乎所有的ALPHA學生被一股異常芬芳的信息素吸引,不知不覺聚集到了操場。
接著一場突如其來的局部暴雨,將所有人澆成了落湯雞。
(然而據天氣預報當晚并無降雨,附近地區也是晴空萬里。)
當這些神志不清的ALPHA們恢復清醒后,神秘OMEGA早就不知所蹤,僅余令人魂牽夢縈的香氣深刻地留在記憶里。
次日,所有人都在打聽他的身份,唯獨博瑞醒來后,又是以頭撞墻,又是狂扇自己嘴巴子,反常的行為引起了同學的注意。
可無論大伙如何逼問,往日以大嘴巴著稱的博瑞,硬是一言不發,且看上去懊惱到了極點。
沒人知道博瑞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僅又一次沒出息地對親兒子發了情,事后還再度因流鼻血過度進了醫院,丟臉至極。
這種事,讓他怎么可能說出口。
甚至連去見凌熠的顏面都沒有。
撬不開博瑞的嘴,達倫就更沒可能了。
第137屆畢業典禮,就這樣落下帷幕,畢業生們帶著遺憾奔赴各自的志愿地。
而他們心心念念的主人公,此刻正在希爾德貝里與他的ALPHA共用晚餐。
今天的餐廳少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多出一位像雕塑般佇立在旁的見習侍衛。
看著一本正經站軍姿的席勒,凌熠的心思又活絡起來,把用在魯瑪身上的三板斧使了個遍,一下子要奧瑟親自喂他,一下子又明目張膽地勾引對方。
他使出渾身解數,就差坐到奧瑟腿上用餐了,然而席勒對一切視而不見。
既不指責他行為不端,也不呵斥他玷污偶像,跟過去判若兩人。
使出去的手段都打在棉花上,凌熠沒趣地扔掉叉子:“無聊!
奧瑟打一開始就看破他的意圖,無奈搖頭:“幼稚。”
凌熠托著腮:“另一個席勒哪去了?”
奧瑟偏頭:“你們總管呢?”
仆人答道:“魯瑪總管這兩天身體不舒服,在休息!
魯瑪這場病生得并非沒有來由。
自從那天凌熠戲言要她留意入口的食物,她就總疑心后廚對她的飯菜做手腳,最后發展到每頓飯必須親自盯著他們準備才可以。
蘭澤養的白鼠亂跑,又讓她只要一躺下,就覺得會有老鼠半夜爬到她的床上。
一個人長時間吃不好、睡不著,怎么可能不生病。
女版席勒不在,原版席勒又變得像個木頭,凌熠面前的珍饈佳肴變得索然無味。
奧瑟看他玩弄盤子里的食物,興致缺缺的樣子。
“這些都不喜歡?想吃什么,讓后廚給你做!
凌熠垮著張臉想了一會兒:“我想吃阿婆扯面!
奧瑟吩咐仆人:“問問后廚,有沒有人會做這道菜!
席勒終于開口:“奧瑟殿下,阿婆扯面是我家附近一個路邊攤的名字!
原來如此,奧瑟了然。
“讓后廚派兩個人去,學一下那邊廚師的做法,把配方買下來。”
凌熠:“阿婆扯面,要阿婆扯出來的面才好吃。”
“那就買了帶回來。”
“距離那么遠,打包回來面都坨了!
“那就把廚師請來這里現做!
“路邊攤只有在路邊攤吃才有感覺,離了那個環境就不是那個味道了!
席勒完美的表情第一次出現輕微裂痕。
就連其他仆人也覺得,凌熠殿下這一次的愿望八成要落空,奧瑟殿下不會對他百依百順到這種程度。
然而他們都錯了.
天色已晚,通常這個時間不會有人來吃面,阿婆正要準備收攤。
一輛她雖不認得,但一眼看過去便知道價格不菲的加長座駕,在她攤位附近緩緩停下。
坐在這種豪車里的人顯然不會是她的顧客,甚至跟整個環境都顯得格格不入。
阿婆沒有多想,只是好奇地張望了兩眼。
車門打開,一張熟悉的面孔打后座跳下:“阿婆,我來吃面啦!”
阿婆睜大昏花的眼睛,確認了幾次不是在做夢,眼淚差點淌出來。
“小熠啊,新聞里講得沒騙人,你當真還活著!”
她激動地抓住凌熠的手,從頭到腳將人打量兩遍,生怕眼前這個凌熠是贗品。
回過神后又忙不迭松手后退幾步:“身上都是面,臟……坐!你快坐!”
“哪里臟了,我在牢里最想的就是你這碗面。”
“你受苦了呀孩子,那姓盧的該死,小的也活該,聽說他外孫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凌熠失笑,回頭跟奧瑟解釋:“阿婆年紀大,不怎么看新聞了,跟不上時事!
阿婆這才留意他身后還有一位器宇不凡的貴客。
“小熠,你帶來的這人是……?”
凌熠見阿婆沒認出奧瑟,便也不多解釋:“哦,他是我朋友,陪我過來吃面!
奧瑟雖然穿了便裝,但氣質橫看豎看,都不像是會來吃路邊攤的普通人。
阿婆將信將疑:“你這位朋友,看著有些眼熟……哎,年齡大了,眼神不好!
她拿袖子擦了擦簡陋的塑料凳子,熱情招呼奧瑟:“來,坐坐坐!”
唐德立刻跟上來,在凳子上放了個精致的軟墊。
正當侍衛準備對凌熠的凳子也如法炮制時,被他阻止。
“不用,我的屁股沒有那么精貴,這凳子我坐慣了!
說罷直接在奧瑟旁邊坐了下來。
阿婆借著點單,小聲對凌熠說:“你被關在那種地方,還能交到新朋友……真好。”
凌熠忍俊不禁:“搞不好阿婆你在通緝令上見過他,才會覺得眼熟!
“你又胡說八道騙阿婆!笨磥硭苁煜ち桁诘谋,“今天想吃什么?”
“老樣子!
“阿婆給你下大碗,你的朋友呢?”
“他已經吃過——”
奧瑟:“跟他一樣!
“兩個大碗招牌面!卑⑵艠泛呛堑刈吡恕
凌熠挑眉:“殿下,您不會也對平民食物感興趣吧?”
“我不能吃嗎?”
“平民食物意味著有很多平民細菌,萬一您高貴的腸胃對它們感到不適,我在總管那里的罪名可就又多了一項!
奧瑟不以為意:“你在她心目中的罪名還少么?”
確實不少,足夠判好幾個死刑了,凌熠有這個自知之明。
阿婆的聲音忽然驚訝地響起,“誒?這不是小勒嗎,你也來了?”
她眼神不好,依舊把席勒認了出來。
“來了怎么還站著,怎么不坐下一起吃?”
說著就要去凌熠那桌給他擺凳子。
席勒把人攔。骸安槐亓税⑵牛也怀,謝謝!
阿婆有些摸不著狀況:“那好吧……這孩子總是這么有禮貌。”
凌熠調侃:“有什么嘛,阿婆都招呼你了,坐下一起吃。”
席勒一動不動,就好像沒聽到。
倒是唐德饞蟲被勾起來了:“我也來一碗。”
阿婆高高興興去準備:“三碗招牌面。”
奧瑟見阿婆對兩個人都很熟,意味深長地問:
“阿婆,他們兩個之前經常一起來嗎?”
“殿下!”凌熠小聲抗議。
阿婆離得遠,聽不到他那聲殿下。
“你問小勒和小熠啊?每個周末都一起來,但又不擱一起坐,一個坐東邊,一個坐西邊。小熠吃得快,經常吃完就跑,小勒付錢的時候臉可黑了!
凌熠按住奧瑟的腿,怕他一個不開心把面攤給掀了,說話語氣帶上些小輩跟長輩撒嬌的口吻:“阿婆,我快餓死了,面什么時候好?”
“馬上好,馬上好!
她特地把手洗了兩遍,才開始扯面。
阿婆忙起來后,凌熠迅速搶占輿論高地:“還不是您,明明愛吃醋,還非要人跟著!
什么特殊癖好。
奧瑟笑而不答,扭頭去看阿婆扯面。
“怪不得叫扯面,原來是用手扯出來的!
“恭喜您又掌握了一些沒有用的平民常識!
“這個技術,我宮里的廚子確實未必做得到!
“您還惦記著讓后廚來學藝這碼事呢?這門手藝不難,關鍵是熟能生巧,阿婆在附近擺了十幾年的攤子,所以才能做到每根面粗細均勻!
說罷揚聲:“阿婆,我朋友那碗多放醋,他愛吃酸的!”
“好咧!”
須臾的工夫,三大碗熱氣騰騰的面被端了上來,兩碗放到凌熠和奧瑟面前,一碗在隔壁唐德桌上。
凌熠歪頭打量:“阿婆,你偏心,他的碗筷怎么跟我的不一樣?”
阿婆在圍裙上擦手,笑著回:“這是剛才那些人給我的,他們自帶的餐具,你朋友真是講究人!
唐德在隔壁插嘴:“給您也準備了,怕您說餐具不一樣,味道不一樣,就沒讓他們換!
凌熠服氣:“果然講究人!
奧瑟夾起一塊不明物體,問:“這是什么?”
凌熠:“牛的小腸。”
換了一塊:“這個呢?”
“牛的大腸!
奧瑟明顯陷入了沉思。
“殿下肯定沒吃過這么平民的食材,一頭牛失去了生命,渾身上下大概只有500克肉配送上殿下的餐桌,您就不想想剩下的部分哪去了?”
凌熠夾起他碗里同樣看不出原型的食材:“過去物質短缺的時候,只有貴族吃得起肉,平民只能研究如何把貴族們看不上的內臟做得好吃,F在物質豐富了,不影響大家仍然覺得它們好吃!
他當著奧瑟的面大快朵頤,唐德也不客氣,狠狠地干了一口湯,發出幸福的喟嘆。
“還得是這種民間小攤做出來的食物有煙火氣。”
奧瑟見他倆吃得香,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條。
凌熠余光瞥見:“您真不用勉強陪我吃這個。”
奧瑟也好似沒聽見,試探著將面條送入口中,調料味特別濃重。
當舌頭適應了這種味道,味道居然還不賴。
凌熠三兩口唆完一碗面,捧著碗喝光湯底,放下碗時愜意地長舒一口氣:“舒服了。”
奧瑟也放下筷,從侍衛手里接過手帕,優雅地擦了擦嘴,又遞回去,順便給出評價:“五星好評!背擞悬c酸。
“這句是我教您的,算您用對了!
“但還是不如另一種面好吃。”
凌熠好奇:“哪種面?”
“你的心里面!
“噗——”隔壁唐德一個沒忍住噴了出來。
奧瑟居然還追問:“這句用得不對么?”
凌熠陰著臉:“是不是博瑞寫的?我明天就去把他鯊了!
“干什么。吭趺催攔著不讓過,你們誰。俊
一個男人的大喊大叫橫插進來,聲音還帶著些許醉意。
唐德唰地站起來:“什么人?”
阿婆聽見,趕緊過去跟侍衛們解釋:“這是我兒子,他喝多了,你們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他兒子還在嚷嚷:“這些人都誰。扛陕锇堰@兒圍起來,收保護費?”
他擺脫掉侍衛,直奔阿婆裝錢的盒子。
阿婆見狀連忙一把拉住他:“你不能拿,這幾天的錢全被你拿走了,我還得準備明天的食材。面沒了,菜也沒了,你要我怎么出攤?”
“死老太婆,你沒錢買菜關我什么事?”
兩個人為爭一個盒子,拉扯推搡,最后酒鬼不耐煩,仗著自己年輕有力氣,一把將人甩開。
“滾開,別礙著我!”
阿婆身體失去平衡,險些向后栽倒,幸好有人在身后扶了她一把。
她既感激,又難為情地沖席勒點點頭:“不好意思啊,總讓你們看笑話。”
酒鬼打開盒子,一把抓光里面的鈔票,滿臉嫌棄。
“怎么就這么點?早跟你說了搞點賺錢的買賣,你非要干這不賺錢的,從早到晚就這么幾張票子,都不夠我買酒喝!”
阿婆放棄爭執:“行了,你拿了錢就快走吧,這會子還有客人呢!
“誒?”醉漢聽說有客人,便瞅了一眼。
這一眼不要緊,他猛地發現新大陸:“這不是為民除害的大英雄嗎?”
他連手里錢都擱下了,踉踉蹌蹌沖到凌熠跟前,不懷好意地打量他。
唐德想攔,被奧瑟用眼神制止。
正好凌熠無聊,讓他打發打發時間也不錯。
“大英雄跑來我們這小地攤吃面,真是蓬、蓬、蓬……”
酒鬼肚子里全都是酒水,沒有半點墨水。
“碰到你可真掃興啊!绷桁诤眯奶嫠恿讼氯ァ
十里八街,都認識這酒鬼,是個遠近聞名的吸血蟲。
如果不是他,阿婆攢下的錢早就夠盤下一間鋪子。
就是因為他無休止的揮霍,阿婆大把年紀還要推著車出來擺攤。
酒鬼啐了一聲。
“你命真夠大的,車子爆炸都沒死。老太婆以為你死了哭了好幾天,我死了她都不會那么難過。”
“我要是阿婆,你死了我放鞭炮慶祝還來不及,哪里顧得上難過?”
“你說什么?”醉漢伸手去抓凌熠的衣領,邊兒還沒摸著就被人將手臂反擰到背后。
“疼!疼疼!”他吃痛叫出聲,“你他媽又是誰啊?”
他費力扭過頭,瞪向偷襲者。
“……怎么是你這家伙?你倆不是一起的嗎,你怎么當上保安了?”
酒精麻痹了他對危險的感知,眼睛向下瞄:“喲,制服還挺帥,你干這活兒錢應該不少吧,借我幾個花花……”
忽然間下顎一痛,竟是被席勒單手卸了下巴。
酒鬼說不了話,氣得“啊啊”叫喚。
“凌熠殿下,這個人要怎么處置?”席勒請示。
“?。ǖ睿┌。ㄏ拢俊
他被席勒押著,直不起腰,臉不偏不倚送到凌熠跟前,不拍兩下好像對不起他的配合。
下巴脫臼本來就痛,被這么輕輕地拍上一拍,酒鬼叫得像殺豬一樣慘,酒都疼醒了。
“本來呢,應該好好教訓你一頓,但你再怎么垃圾,也是阿婆親兒子,我怕她會傷心。”
“啊啊!啊啊!”
“所以我決定,從明天起,不管阿婆出攤還是收攤,你都要跟著打下手。阿婆出攤,你就負責搬東西,招呼客人,和面洗碗;阿婆收攤,你就買菜洗菜,掃地刷鍋。阿婆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阿婆做不動的,你就替她做!
“啊?啊啊啊啊?”
凌熠抬下巴示意席勒,席勒手上用力,脫臼的下顎骨被裝了回去,又引發一陣哀嚎。
酒鬼嚎完,發現自己能說話了,沖著凌熠頂撞回去:“我憑什么聽你的?”
“看到周圍這些保安了嗎?他們可是都聽我的。我隔三差五派人過來抽查,要是發現你人不在,或是偷懶,或是喝酒搶錢鬧事,對阿婆不敬,就把你剁碎了燉肉湯。”
酒鬼驚恐地瞄向四周,意識到凌熠好像不是在危言聳聽。
“你這是殺人!……是犯法!”
凌熠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看不出來你還有法律意識,但是別忘了,首相的兒子我都殺了,不也安然無恙地坐在這里?不知你的命跟他比起來——”
酒鬼打了個哆嗦,呼吸停滯,凌熠的眼神是殺過人的眼神,看他就好似在看螻蟻,結束他的小命也是分分鐘的事。
他嚇得不敢出聲了。
恐嚇完這個酒鬼,凌熠回頭,發現奧瑟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這個人哪去了?”
他起身四下尋找,視線最終定格在面攤。
馮狄帝國第十六代王儲繼承人……
此刻正在路邊攤上學習扯面。
邊做還邊向阿婆請教:“這樣對嗎?”
阿婆忐忑不安地搓著手,一方面憂心慘叫中的兒子,一方面又怕怠慢了貴客。
“是是,就是這樣……”
可能是感受到了凌熠的目光,奧瑟頭也沒抬。
“我認為我在這方面還挺有天賦,你覺得呢?”
凌熠如實回答:“知道您是在扯面,不知道還以為您在指揮交響樂呢。”
能把面扯得這么賞心悅目,的確是一種天賦。要是出來擺攤,很有成為網紅攤主的潛質。
奧瑟嘴角多了抹不易察覺的淺笑:“忽然覺得掌握門手藝也不錯,要是不繼承家業,還能養活妻兒!
話雖感動,可從繼承家業到地攤扯面,其中的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唐德來了興致:“您要是擺攤扯面,我就負責和面,我覺得我和面一準行!
奧瑟瞪他一眼,很是嫌棄:“我要是擺攤,還雇得起你?”
唐德挺胸:“我很好養的!有碗面吃就行!”
酒鬼身子一震,這個始終被他當做背景板的ALPHA,他終于認出來他的身份。
“奧、奧、奧、奧……”
凌熠白了他一眼:“你在狗叫什么?”
“……我我我,我明天……不是,我今晚!今晚就幫老太婆干活,收攤!”
凌熠不高興,朝他后腦勺給了一巴掌。
“我說半天你不聽,他扯兩下面你就聽了?”
酒鬼縮著脖子,點頭如搗蒜:“聽聽聽,都聽!”
閃光燈在夜間格外醒目,一道白光過后,十幾道視線齊刷刷射向燈光的來源。
路人一動不動舉著手機,被這樣的陣仗嚇壞了,就好像自己無意識拍下了□□交易現場,離被滅口只有一步之遙。
他一退,再退,掉頭拔腿就跑。
唐德剛要追,奧瑟:“算了!
“他拍到了您……”
“無所謂!眾W瑟滿不在乎。
既然奧瑟本人不在乎,唐德也樂得輕松。
橫豎不是他上網丟人。
喬溫子爵的古堡,締斯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張照片。
那是昨晚一夜之間風靡全網的照片,大名鼎鼎的奧瑟殿下在路邊攤親自扯面,動作甚至看起來有幾分專業。
網友們圍繞這張照片展開了深入討論,僅僅不到半個小時,阿婆扯面的地理位置就被扒了出來,一大早便有主播出發,準備蹲點打卡。
要說奧瑟半夜不睡覺跑去體驗民間生活,締斯是不信的,這張照片的重點應該還是鏡頭以外的人。
能把皇太子忽悠到這地步,這個人有點本事。
締斯放下手機,向杜賓問道:“我要你準備的東西,你弄好了嗎?”
“回殿下,已經按您的吩咐準備妥當!
“送到希爾德貝里去,就當是我送他的見面禮。”
已經見過三次面,再不送見面禮就不禮貌了。
“您確定這樣直接送過去,不會被奧瑟殿下攔下么?”
締斯笑笑:“你還不了解那些愛跟風的貴族嗎?這會兒想必禮物和請柬都已經像雪花一樣飛進希爾德貝里了,要是送晚了,他都未必能在一堆名貴禮物中發現我的一番心意!
杜賓:“明白,我立刻差人送去。”
締斯重新拿起手機,欣賞照片中人的英姿,不由啞然失笑。
“我的好哥哥也太接地氣了吧,扯面?虧他想得出來。
“還是由我這個99.65為他示范一下如何抓住年輕人的心吧!
第47章
唐德趁奧瑟和凌熠用完早餐的空檔,抱來一摞請柬。
“波利侯爵的姑奶八十歲生日,下個周六在洛恩嘉里山莊舉行壽宴。”
奧瑟:“波利侯爵的姑奶是什么重要人物嗎,還要我親自給她賀壽?”
唐德將請柬翻轉:“可是,這份請柬是給凌熠殿下的!
凌熠:“我?”
“里面還附了張紙條,”唐德把紙條拿起來,“這上面說,如果殿下有興趣也歡迎,如果忙碌就不必勉強出席。”
“也歡迎?”奧瑟冷笑,“我現在已經成了附屬品嗎?”
唐德心想大概是的,但當然不敢直接說出來。
而是識趣地換了一張:“萊卡博物館七十九年館慶,普洛院長邀請凌熠殿下參觀指導!
凌熠:“又是我?”
奧瑟:“七十九年有什么值得慶祝的,它撐不到明年就會倒閉嗎?還不如波利侯爵的姑奶!
唐德干笑了兩聲,果斷換了第三份。
“庫本伯爵這個周末辦慶生會,慶!膼廴诵」。”
唐德把照片拿給二人看,笑道:“生了五只呢,還怪可愛的!
這一次凌熠聰明地不開口了。
奧瑟臉色黑得像鍋底:“他的愛犬不是被他的前OMEGA帶走了嗎?”
唐德貼身跟著奧瑟,貴族圈八卦可一個沒落。
“庫本伯爵思犬心切,又去給偷回來了。帶走的時候一只,偷回來的時候六只,賺大發了,就是不知道狗爹是誰!
凌熠“咳咳”了兩聲:“你說的這些人我都不認識,也沒什么興趣參加他們的宴會。這一堆都是給我的嗎?是的話可以留下來我自己看!
唐德翻找著:“差不多吧,其中也有一兩份是給殿下的。貴族圈喜歡搞攀比,他們總是一窩蜂邀請時下的紅人,誰能請到誰就有面子。您也不用太在意,沒興趣的統統推掉就是了。”
“那統統擱在那兒,等我無聊了翻翻。沒有殿下出席的活動,我一個人去有什么意思?”
奧瑟臉色稍霽。
唐德心想凌熠哄他家殿下的本領是越來越純熟了,一句話就能把怒氣消下去。
他又從下屬手里接過一個保險箱,打開后里面整齊排布著各類名貴首飾。
奧瑟:“這些又是什么?”
“這是幾大珠寶品牌提供的當季新品,他們希望凌熠殿下參加活動的時候,能夠佩戴這些首飾出席!
奧瑟瞪他一眼,似乎在埋怨他考慮不周,凌熠天生ALPHA,就算更改了性征也不見得會喜歡這些OMEGA的東西。
要是敏感一些,搞不好會覺得受到侮辱。
“拿走,讓那些品牌以后不要再送了。”奧瑟手一揮。
“等一下!
凌熠阻止了他,頗有興趣地拿起一樣,看看,又放了回去。
“麻煩把這些送到寢宮去,我想試試。”
奧瑟:“……”
唐德:“外面還有很多貴族們送來的禮物,要不一起送過去您慢慢拆?”
“行!绷桁谔_先走,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這些禮物,席勒拎著首飾箱尾隨其后。
奧瑟也臉色不佳地站起來:“今天留下來辦公。”
“啊?您今天不去鉑林宮開會啦?”
“讓他們來這里開!”
唐德目送奧瑟怨氣沖沖的背影,暗地尋思,這還沒登基呢,已經有鴿例會的苗頭,大有成為昏君的潛質。
昏君身邊兩大標配,一為妖后,一為權臣,前者輪不到他,后者舍他其誰?
想想自己即將權傾朝野,唐德還有點小激動呢.
凌熠手持一條項鏈,在鏡子前左右比量。
席勒托著保險箱,目不斜視地候在一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席勒一言不發。
“你肯定在想,這個人做手術影響了腦子,連行為舉止都變得像個OMEGA。
“要不是就是在想,搞不好他以前就認為自己是OMEGA,做手術不是迫不得已,是巴不得。”
席勒依然沒有反應。
凌熠卻很自信:“就算你現在是塊木頭,我也能猜透你的想法。”
項鏈不合心意,凌熠重新拿了副耳夾試戴。
“誰說只有OMEGA才喜歡首飾?我跟你說,你這是刻板印象!
在凌熠的故鄉,無論男性女性,ALPHA、BETA還是OMEGA,打出生起,首飾對于蜂族來說就是像衣服一樣的必需品。
尤其是青壯年男性ALPHA,他們上半身往往只有簡單的幾塊布料,或是干脆赤裸,故意露出結實的肌肉和古銅色肌膚,再搭配上流光溢彩的飾品——項鏈、手環、臂環……目的就是充分展示自己的美貌與強壯,以博取蜂王/后的歡心。
耳朵上的裝飾對于蜂族ALPHA來說,更是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每個ALPHA在18歲生日的這一天,會在左耳打一個耳洞,代表自己已經成年,可以為種族的繁衍作出貢獻。
倘若被王臨幸過,就可以打第二個耳洞,地位也得到極大提升。
如果ALPHA得到了王的寵愛,王會親手為TA打下第三個耳洞,TA的地位將凌駕于眾人之上。
凌熠在蜂巢時年紀尚小,不懂得成年人的規則。
他只知道戴三個耳墜的ALPHA,是除王以外最有權力、最氣派的大人。
再加上得寵的男A往往高大威猛,剛健有力,是ALPHA中的佼佼者,自然也就成為像凌熠這樣的小雛鳥們憧憬的對象。
凌熠幼年時的人生目標就是打三個耳洞,這個淳樸的愿望在他成為城里的孩子后徹底幻滅。
在城市里,首飾似乎成了女性和OMEGA專利,男性ALPHA最多的裝飾物就是袖扣、手表、領帶夾,單調得要命。
“這個怎么樣?”凌熠偏頭打量剛戴上的耳夾。
席勒直到這時才轉頭看了鏡子一眼,又面無表情轉回去:“可以!
凌熠被敷衍掃了興,揪下耳夾丟回箱子:“直男的意見沒有可參考性!
這些首飾美則美矣,但都過分精致了,比不上蜂族首飾那種粗獷野性的美。
“凌熠殿下,凌熠殿下!”
唐德小跑著進來:“我把禮物給您抱來了!”
凌熠心想什么禮物值得近衛隊長跑來送,緊接著就看到唐德懷里抱著一只大貓大小的白色幼虎。
“這是皇家獸園送來的小東西,才三個月大,剛剛斷奶!
凌熠驚喜接過:“這也是給我的?”
“獸園本來就會不定期送些動物過來,不過這只毛色變異,父母和一窩的兄弟姐妹都是橘虎,很難得的!
“可是我對養老虎一竅不通啊!
“希爾德貝里有專業的飼養員,照料的問題不需要您操心!
凌熠安心,低頭撫摸懷里的小生物。
蓬松的軟毛被擼平后又會再次奓起來,撲鼻而來一股奶香,讓人忍不住想把頭埋進去深吸上幾口。
小家伙到了陌生環境,卻不怎么害怕,好奇地嗅來嗅去。
它的大腦袋跟身子不成比例,爪子也大得出奇,看得出來以后是個大家伙。
“它現在是您的,您可以為它取個名字。”
凌熠面帶笑容:“現在不要,等殿下來了再取!
唐德醍醐灌頂,不愧是殿下未來的標配之一。
一起為共同飼養的寵物起名字什么的,真是太小情侶操作了,怪不得殿下能被拿捏住。
侍衛們捧著剩下的禮物魚貫而入,角落里很快堆成了小山。
“你確認這些都是送我的?這也太多了吧!
“這才哪到哪,誰不想討好未來的皇后呢?”
等到元帥那邊把真兇一抓,赦免權收回,奧瑟登基,再風光大婚。
屆時這些人的禮物就是想送都未必送得進來。
“您慢慢拆,我回奧瑟殿下那邊去了,他今天在書房處理政務,您有事可以隨時見他!
沒有事也可以見一見,殿下留下來不就是為了這個。
凌熠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走了,對唐德的話隨口應道,也不知聽到了多少。
他抱著老虎窩在沙發,遙控席勒把包裝一件件拆開。
都是些名貴的稀有的玩意,雖然看著新鮮,但有了小老虎珠玉在前,其他禮物就顯得不過爾爾。
席勒拿起一個方形盒子,照例先念上面的落款。
“這個是喬溫子爵送的!
凌熠打了個哈欠,一連看得太多,他已經有些審美疲勞了。
手上揉搓著小老虎的肚皮,勾引小老虎對他又抓又咬,嘴上懶洋洋問:“喬溫子爵?怎么好像在哪里聽過。”
他突然想起在哪聽過這個名字,有了幾分精神:“拆開看看!
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個現代感十足的頭盔。
凌熠猛地坐直:“這不會是那個,柯基公司最新研發出的虛擬游戲設備吧?”
這項技術由于還在內測,全球只限量發行了一萬份,在開售瞬間一搶而空,如今重金難求。
席勒將頭盔旋轉半圈,露出柯基公司的LOGO,坐實了凌熠的猜測。
無論送禮物的人是誰,他都精準抓住了凌熠的喜好。
確切地說,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沒有幾個能抵擋住新科技的誘惑。
凌熠把小老虎塞到席勒懷里,反手接過頭盔:“剩下的改天再拆,我先研究研究這個!
他簡單研究了一下說明,戴上頭盔,啟動界面。
逼真的感官享受宛如真的進入一個嶄新的虛擬空間。
建號界面是科技感十足的試衣間,預覽鏡面中的初始角色是凌熠本來的模樣。
捏人自由度非常高,外貌性別乃至物種都能任選,人物甚至可以變成章魚。
凌熠把膚色調整成蜂族人最愛的古銅色,還把心心念念的小辮子捏了出來。
游戲中的飾品庫不像現實中那般單調,各種風格應有盡有。
經過一番精心搭配后,鏡面中的帥氣青年充滿自然野性的美。
倘若蜂族沒有經歷過那場滅頂之災,現在的凌熠八成就是這副樣子。
“會不會太帥了點,”凌熠對著鏡子自我欣賞,“要不要調低點顏值?”
他挺起胸膛:“或者把身材調得再健碩點,跟奧瑟殿下一樣?”
他最后打消了這個主意,覺得還是自己原裝的好。
選擇保存形象后,凌熠進入游戲出生點。
出生點并不只有他一人,還有一位梳著雙馬尾的小蘿莉。
在發現有新人傳送過來后,小蘿莉繞著他跑了一圈。
“帥哥一個人嗎?我第一次玩這個游戲,要不要一起組隊,我聽說有隊友會容易很多!
凌熠將眼前的雙馬尾從頭看到腳,欣然應道:“好啊,那我怎么稱呼你呢?”
小蘿莉見他同意了,開心回答:“你可以叫我——”
“司蒂。”凌熠微笑著說出來。
締斯:“……”
這場景隱約有幾分熟悉,仿佛在哪里發生過。
締斯不裝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不覺得你以喬溫子爵的名義送我一個可以聯網的游戲頭盔,就只是為了請我玩游戲這么簡單。”
之所以沒有爆改形象,就是想看看這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締斯赧然:“我以為你不會對這么普通的一個名字有印象。沒辦法,奧瑟殿下把你看得太緊,我想單獨見你,就只能用這種辦法。
“其實我也沒把握,擔心禮物太多你看不到,或者不在意,又擔心你換了形象,我認不出來……”
凌熠打斷他:“我當你有了盧乎倫的新消息,才處心積慮約我私下見面,你要是沒有什么正經事——”
“那當然是有的,”締斯忙說,“我的線人傳過來一些消息,盧乎倫知道下毒的人是蜂族后,又恨又怕,蜂族這次毒殺盧達瓦,目標明確,下一個很可能就是他,F在但凡是入口的東西,他都要人試了才敢碰,我看再這樣下去,我們什么都不用做,他早晚把自己嚇死!
凌熠冷笑:“壞事做絕才會怕走夜路,嚇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締斯:“我的線人還弄到一份名單,涵蓋了當天所有能接觸到飲食的人員,盧乎倫和軍方都在調查名單上的人!
“名單在哪里?”凌熠追問。
“他最遲明天送出來,我第一時間發給你!
凌熠不再言語。
“現在你能相信我了嗎?”
“等我見到名單再說!
“我也想趕在盧乎倫和軍方之前找到這個人,否則他一定兇多吉少。我有很多情報想跟你分享,但是……”
“但是奧瑟殿下把我看得太緊,你只有這么一個方式能見到我,對嗎?”
締斯一副被說中心思的樣子。
“在元帥家那天你也見到了,奧瑟殿下不知為什么,對我好像特別戒備。”
“你想多了,他對每個ALPHA都這樣。”
“是么?”締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神甚至可以說是冒犯,“你打扮成這個樣子,比現實中的你更……讓人心動!
凌熠眼中寒光一閃。
“不要拿這種形象對我說這種話,讓我有種勾引未成年的錯覺!
締斯愣了下,瞬間回憶起凌熠被捕的原因,自己好像不自覺踩到了他的雷區。
聚攏的氣場瞬間彌散,甚至顯得有些做小伏低。
“是我考慮不周,那我換個形象好嗎,你喜歡什么樣子?”
“章魚。”
“……”
擁有蜜色肌膚的美人帶著條章魚,完成新手指導,準備踏上征程。
章魚看上去悶悶不樂,像離開海洋太久,產生了思鄉之情。
凌熠把人戲耍夠了,假裝大度道:“還是換回去吧,跟一個不是人的生物組隊打怪,我怕把你當怪刷了。”
締斯如蒙大赦,飛快切換回了人形,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乖巧地不講話了。
可能是因為還在內測的原因,這個游戲的玩法非常簡單粗暴,就是僵尸襲城,玩家突圍。
突圍過程中要面臨無數的僵尸,稍有不慎就會被僵尸同化。
凌熠在軍校摸爬滾打四年,就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玩法。
他檢查了一下新手初始裝備,信心滿滿地帶著章魚……啊不,抗著重型激光炮的小蘿莉,走出新手村.
奧瑟生病期間積壓了不少政務,趕在晚餐前全部處理完畢,雷厲風行的效率讓唐德都為之咋舌。
但餐廳卻不見凌熠的身影。
奧瑟到寢宮尋人,被迎面撞來的毛絨活物險些絆倒。
“這是什么?”
席勒快步上前把老虎抱走:“回殿下,這是皇家獸園送給凌熠殿下的禮物。”
來的第一天就可以在寢宮亂跑,奧瑟不用想就知道凌熠肯定很鐘意。
他瞪著席勒懷里的小生物,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會嫉妒一只老虎。
“這些人還真是煞費苦心!
萌寵、首飾、機車……
他們把凌熠感興趣的東西都送完了,就沒有一個人想到給他留一點發揮余地。
今后每年的生日、節日、結婚紀念日……要他拿什么給凌熠驚喜?
“凌熠人呢?”他繼續往里走。
“他在玩游戲!
“游戲?”
奧瑟看到了戴著頭盔的凌熠本人。
“那是什么東西?”
“一種新款的虛擬游戲頭盔!
“也是別人送的?”奧瑟多此一問。
“是的。”
“他玩了一整天?”
席勒點頭。
奧瑟再看向那個頭盔,既覺得礙眼,又不理解。
“年輕人都喜歡玩這個?一玩就停不下來?”
席勒斟酌用詞:“剛接觸時是容易沉迷,等新鮮感過了就不會了。需要我提醒凌熠殿下停下來用餐嗎?”
奧瑟看了眼時間。
“不用,讓他繼續玩吧,玩完了再吃!
第48章
凌熠打盡最后一發子彈,最后一個僵尸在他面前倒下,游戲通關的金色特效浮現在視野中央。
逼真的特效,身臨其境的體驗,酣暢淋漓的作戰快感,讓現實中的時間在這里形同虛設。
結算面板開始計數,凌熠的小隊在這局突圍中總共擊殺掉71041個僵尸,榮居當日擊殺榜榜首。
隨機招募來湊數的幾個隊友早已化身迷弟,對凌熠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哥,再來一局唄,被帶飛的感覺太爽了!”
“我玩這個游戲一周了,你是我見過槍法最準的人,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練過。俊
凌熠輕描淡寫忽略了后面的問題:“不來了,時間太晚了,下次再說!
“那下次能不能帶上我?我會上子彈,搜補給,還能給大哥喊666。”
“還有我還有我,我喊6的姿勢比他多!”
“巨佬,能不能賞個好友位?”
凌熠指向一邊的雙馬尾:“時間不夠了,你們要加就加她,找她就能找到我!
締斯:微笑。
他卸下武器,朝凌熠走來。
凌熠發自肺腑夸了來者一句:“看不出來,你水平還不賴!
他本以為在皇家學院念書的人,多是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草包貴族。
沒想到司蒂竟能跟上他的節奏,兩個人合作打出了很多次完美擊殺,刷新了他對皇學的糟糕印象。
“你明天還來嗎?”
“明天?看情況吧。”
凌熠假模假樣說,實際上直到現在他還興奮不已,這么一會兒的工夫就想出好幾條新戰術,迫不及待想要投入實踐。
“我等你。”
凌熠原地下線,剩下幾個人立刻圍上締斯。
“美女加個好友,下次大哥開黑記得叫我。”
“從今以后我們就跟著大哥混了!
締斯繼續微笑:“加好友?沒問題!
小蘿莉的身體漸漸透明,在眾目睽睽下開啟下線倒計時。
“誒?美女別走啊,是大哥讓我們加你的!……就帶我們玩嘛!”
…….
凌熠摘下頭盔,才赫然發現外面天色已黑。
“幾點了?”
“九點半!毕栈亍
“這么晚了?”
肚子適時叫起來,凌熠這才意識到自己整整玩了一天游戲,饑腸轆轆。
“啊,肚子好餓!
“奧瑟殿下在等你用晚餐。”
凌熠動作一僵,驚訝抬頭:“殿下還沒吃?”
噔噔噔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消失了一天的準王妃殿下現身餐廳。
在見到奧瑟低頭看書的背影后,凌熠心虛地放慢了腳步。
奧瑟聽到動靜,只微微回頭掃了一眼,合上書交給仆人。
“布菜!
熱氣騰騰的菜肴很快擺了一桌子,看起來就像剛出鍋的一樣。
凌熠挨著椅子邊緣小心坐下,眼神像惹了禍的小動物。
“殿下,這么晚了,您怎么不先吃啊?”
魯瑪站在她一貫的位置上,雙手端莊地握在腹前。
“殿下從六點等到現在,我也曾三番四次勸殿下先用,殿下執意不肯,一定要等您一同就餐。”
“……”凌熠自知理虧,但又拉不下臉面道歉,轉頭沖席勒撒氣:“你怎么不叫我?”
“是我讓他不要叫你的,”奧瑟慢條斯理開口,“看你玩得投入,不想掃你的興!
魯瑪顯得得理不饒人:
“殿下不肯用餐,所有仆從也原地候命到現在。后廚為保證口感,部分菜品每隔一小時重新烹飪一遍,這一切都是為了不打擾您游戲的興致!
斜對面的席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凌熠第一次在魯瑪面前無話可說,眼角委屈地耷拉著,不見往日氣焰。
反倒是奧瑟出聲教訓魯瑪:“我們吃飯的時候,你一定要在旁邊長篇闊論嗎?如果做不到安靜,以后用餐時間你可以下去休息。”
魯瑪閉上了嘴,卻揚起下巴,擺出勝利者的姿態。
她很清楚就算殿下表面上教訓她幾句,內心對凌熠也不可能沒有不滿。
類似的事件再多發生上幾次,殿下的好感就會慢慢減淡。
沒有修養的平民就是這樣,哪怕用歪門邪道的手段一時魅惑住了殿下,相處時間久了,雙方差距的鴻溝就會逐漸顯現出來。
屆時奧瑟殿下就會明白,婚姻大事還是門當戶對更為重要。
奧瑟回過頭,發現凌熠用叉子一下下戳碗里的食物發泄。
“今天的菜也不合胃口?”
凌熠不吱聲,倒霉的看不出原型的食物已經被他戳得千瘡百孔。
“還想去吃面?這么晚了,阿婆應該收攤了,想吃的話明天早點我陪你去。”
凌熠把叉子扣到桌面,憋了一肚子的話向外倒。
“沒注意時間是我的問題,殿下餓了可以先吃,我又沒要您非得等我,還拖著那么多人一起等,菜一遍遍做,不就是良心綁架想讓我愧疚么?”
他一口氣說完,胸口因激動起伏,說完卻不敢抬頭,等待迎接奧瑟的怒火。
奧瑟卻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動怒,隔了片刻才道:“起初我也不明白游戲為什么要打那么久,所以專門打聽了一下,像你這個年紀,放假熬夜刷手機,打游戲,睡懶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不應該要求你像我一樣三餐準時,作息穩定,那跟讓你重念軍校有什么區別?”
凌熠偷瞄了奧瑟一眼,有些動容。
“我等你,只是因為我認為家人應該一起吃飯,從沒想過要良心綁架,更不希望你自責!
“既然你這么想,那好,”奧瑟偏過頭,吩咐眾仆從,“從今以后凌熠若是不想按點吃飯,等他是我一個人的事,留幾個人輪班即可。其他人該做事做事,該休息休息,廚房只需要備好菜,等他想吃了再做也不遲!
魯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殿下會讓步到這種程度。
“殿下,希爾德貝里幾十年來都是這樣的作息!
“一成不變的日子也沒什么意思。你是總管,我相信隨機應變對你來說并不難,如果覺得吃力,那就培養一個接班人幫你!
“……”
奧瑟的意思很明確,是告訴她做不好就換人,魯瑪哪里還敢提出異議。
凌熠擱在桌上的手被另一只手覆蓋住,“你想睡懶覺就睡,想玩游戲就玩,但是不管多晚,我只想每天至少跟你一起吃頓晚餐!
凌熠垂眼盯著他的手,心里不知是個什么滋味。
“這個要求也過分嗎?”
“……不!睅е翋灡且舻牡吐暬貞
“那就這么決定了!
奧瑟把一道湯端到他面前。
“你一整天沒吃東西,吃猛了會傷胃,先喝點湯墊一下!
湯碗被端起來一飲而盡,奧瑟搖頭,拿起餐巾幫他擦拭嘴角。
“都說了慢一點!
凌熠容光煥發,陰霾一掃而空,眼睛里重新有了光芒。
“殿下,您看到我的新寵物了嗎?”
“那個被你冷落了一整天的新‘寵’物?”
凌熠心虛地吐吐舌頭。
“它是我跟殿下一起養的第一只寵物,都說養寵物跟養小孩差不多,我們現在沒有小孩,先拿寵物代替一下也不錯!
他湊近:“殿下要不要給它起個名字?起了名字,就更像自己的小孩了!
要是奧瑟從養寵物中獲得了樂趣,或許就不那么執著于生孩子了。
“養寵物跟養小孩差不多?”奧瑟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凌熠使勁點頭:“很多情侶都拿寵物當孩子養的,可以提前體驗做父母的感覺!
興許是“情侶”二字大大取悅了奧瑟,他吩咐仆人:“書桌左邊抽屜里有一個冊子,把它拿來!
冊子被取來,凌熠打開,頁數倒是不多,但是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
看出來是奧瑟親筆所書,他的字體遒勁有力很有辨識度。
“這是什么?”凌熠不解。
“不是說寵物也是孩子?這里面都是為我們將來的孩子準備的名字,你可以選一個喜歡的用!
凌熠:“……”
他面無表情地合上冊子:“我已經起好了,就叫小白了。”
“你剛不是還說寵物跟孩子一樣?”
“我決定我的孩子叫小白,我們平民給孩子起名就是這么簡單粗暴!
奧瑟看起來還想為他的花名冊爭取一下,見凌熠赫然一副油鹽不進的表情,只得作罷。
“行,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對于胖乎乎的議政大臣桑福來說,希爾德貝里的面積未免過分大了些。
從前門到后花園這段距離,他走得整個人呼哧帶喘。
“最近很少在鉑林宮見到奧瑟殿下了哈?”桑福邊擦汗,邊與為他帶路的魯瑪寒暄。
“奧瑟殿下現在怎么舍得離開希爾德貝里呢,他巴不得一天24小時都留在這里!
“呃……”
不知是不是桑福的錯覺,魯瑪一成不變的語氣中暗含濃烈的不滿。
他婉轉問起:“我聽說,與首相結下梁子的那位學生,如今跟殿下交情匪淺?”
“又豈止是交情匪淺這么簡單,殿下繼續這么縱容下去,早晚有一天他會騎到殿下頭上!
桑福笑著回:“不至于,不至于,殿下是什么樣的人我很清楚,誰敢騎到他頭上去?夸張了哈。”
后花園入口就在前方,清亮的男聲打外面傳來:
“左一點!
“再往右一點!
“太靠前了,后退一點點……抓到了!”
桑福邁進花園,看見前段日子在新聞中頻出的焦點人物,舉著雙手,想要去夠趴在樹杈上的白色小老虎。
而任由他騎在脖子上,將人高高托舉起來的,就是桑福再“熟悉”不過的奧瑟殿下。
園丁抗著梯子快速跑來,不過還是慢了一步,小老虎已經被凌熠從樹上薅了下來。
奧瑟托住他的腰,一舉一放,凌熠懷抱老虎安全落地。
“你個淘氣包,”凌熠不客氣地拍了小老虎的腦袋,“讓你不要爬樹,你非要爬樹,每次上樹都下不來,你說你是不是個笨蛋?”
“它還是個孩子,愛玩是天性,你兇它做什么?”
凌熠沖他斜目:“殿下,您知不知道,在平民黑話中,‘它還是個孩子’這句話的仇恨值高達500%!
奧瑟不以為然:“這難道不是事實?”
“事實是,您養個寵物都這么慣著,以后您的小孩還不得上房揭瓦?”
“孩子母親翻墻跳窗的事一樣沒少干,我的小孩上房揭個瓦怎么了?”
就算真有問題,那也是瓦先動的手。
凌熠無言以對,他這個歪掉的上梁好像的確沒有資格說什么。
不對,他為什么要跟“孩子母親”對號入座,他的目標明明是潛移默化改變奧瑟對生小孩的執著。
他甚至還暗中準備了一堆熊孩子的新聞,打算不著痕跡地分享給奧瑟。
“啊這……”親眼目睹這一幕的桑福下意識倒退兩步,“我是不是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我不會被滅口吧?”
魯瑪面無表情,仿佛對這一切司空見慣。
“您就是現在在這里開直播,奧瑟殿下都不會問責!
“殿下跟他這么得、這么交情匪淺嗎?”
桑福茫然地眨著眼,對魯瑪口中的“縱容”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魯瑪微微頷首:“我就不為您通報了,您直接過去就行!
說完轉身便走,讓桑福深刻懷疑不會被滅口的說法是不是在騙他。
奧瑟先看到桑福,低頭對凌熠:“你先帶小白回去,我談點工作!
凌熠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與桑福視線相接,后者立刻堆出和氣的笑容。
當一個胖子不知該做出什么表情時,以笑待人總歸不會錯。
“奧瑟殿下,我來匯報工作,沒打擾到您——二位吧?”
凌熠見是不認識的人,轉身抱著小老虎走了,桑福伸長脖子,目送他的背影離開。
“你是來匯報工作的,還是來八卦的?”
桑福忙回過頭來,笑呵呵地回:“匯報工作,當然是匯報工作。殿下,這是我這個月的工作報告,請您過目!薄.
蘭澤不知道在擺弄他的第幾號白鼠。
“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凌熠好奇:“你背后長眼睛嗎,怎么不回頭就知道是我?”
“對于我們這個物種來說,有時嗅覺傳達的信息要比視覺更多!
他取出一枚體積不大的弧形金屬制品,從桌面滑給凌熠。
“送你的!
自從成為OMEGA后,凌熠對這東西就很熟悉,是佩戴在耳骨上的信息素抑制環。
蘭澤親自給他的,凌熠當然不會認為這只是個普通的抑制環。
“什么作用?”
“普通抑制環只能抑制住全部信息素外泄,這個我改裝了一下,有三個檔位,可以手動選擇屏蔽全部信息素,以及只屏蔽ALPHA或OMEGA一種信息素。
“你身上的ALPHA信息素屬于奧瑟殿下,防身固然好用,但如果想用自己的信息素做點別的什么,它又很礙事,你懂我的意思!
凌熠把舊環摘下來,飛快地換上他給的,伸手一摸,后面果然有一個滑動開關。
“你的意思是我除了能單獨使用自己的信息素,還能單獨使用奧瑟殿下的信息素?”
“能是能,只是奧瑟殿下給你的信息素有限,想像他那樣用信息素威懾別人有些困難,閑來惡心幾個ALPHA還是綽綽有余!
凌熠如獲至寶,在畢業典禮那天,他就發現兩種信息素只能同時放出或同時隱藏,實戰應用起來不夠方便。
“這也太有用了吧,想不到蘭澤醫生不僅精通醫術,還是個發明專家。”
“真正的專家不是我,是這個抑制環的發明者,皇家醫學院的院長,人造子宮艙也是他的杰作,憑借一己之力取消了全國90%的產科。”
凌熠以為醫生就只會治病,蘭澤的話刷新了他的認知。
“你們醫學院還真是臥虎藏龍!
蘭澤換了話題。
“你來找我做什么?身體不舒服?”
“我拿到一份毒殺盧達瓦的嫌疑人名單,但我覺得不對!
凌熠確認附近沒人,把司蒂才發給他的加密文檔拿給蘭澤看。
蘭澤大致一掃:“蜂毒只有劑量足夠才能致人死地,殺他的人一定是蓄謀殺人。這個人了解盧達瓦經常出入的場合,以工作人員身份潛伏在那里,找機會把積攢的毒液放到酒水里。名單上的人基本都是會所的招待,后廚,服務生,非常合理,你覺得哪里不對?“
“不知道……直覺?”
“我是醫生,我只信數據,不信知覺!
凌熠坐下來,也許他只是想有一個能信任的人,說說心里話。
“在這之前,我真的以為我是蜂族唯一的幸存者。
“沒想到在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還有我的同胞存活,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過得怎么樣。”
“你們蜂族之間就沒有能相互傳遞身份的暗號,比如特定的信息素?”
凌熠想了想:“倒是有蜂族特有的舞蹈,但我總不能逢名單上的每個人就跳上一段吧?”
“那文字呢?”
“被滅族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子,只認得幾個簡單的字!
而且只限于認得,讓他寫,未必寫得出來。
蘭澤也思忖片刻:“這段時間我也搜集了一些蜂族相關的資料,發現了一件很巧的事情!
“什么事?”凌熠迫切問道。
“對蜂族客觀描述的資料所剩不多,在這些幸存的文獻中,大部分內容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蘭澤環顧周圍:“這個人就是希爾德貝里的上一任擁有者,盧貝爾伯爵!
凌熠怔住。
“盧貝爾伯爵生前四處游歷,考察風土人情,整理出版了一套《馮狄帝國人文地理全書》。
“但這套書并未出全,他在考察蜂族期間遇害,這套書就只出版到蜂族前一本為止!
蘭澤只顧自己講著,沒有察覺到凌熠臉色的異常。
“我聽仆人說貝爾伯爵生前居住的房間還完好無損地保存著,奧瑟殿下從不讓人進,里面說不定還有沒來得及發表的手稿!
“……那個房間,在什么地方?”.
凌熠推開沉重的屋門,年久少用的軸承吱嘎地叫著發出抗議。
屋內的擺設貴重但陳舊,就像有人在這個房間按下休止鍵,將時光凝固了十七年。
在這里,陽光是靜止的,灰塵也是靜止的,連光陰都是靜止恒定的。
墻上的巨幅畫框牢牢抓住了凌熠的視線,油畫上的男人仿佛還有生命,用鮮活的目光,溫柔地注視著他。
無論時隔多久,凌熠都能一眼認出這張面孔。
“貝爾叔叔……”
第49章
書桌最醒目的位置,整整齊齊擺了一套書,編著者赫然寫著盧貝爾的名字。
指尖從一本本書脊上劃過,直到最后一本停下來。
那不是一本出版書籍,而是一個資料夾,側面標簽手寫著“蜂族”二字。
凌熠將它抽出,翻開,仿佛穿越回盧貝爾在蜂族的那段日子。
他事無巨細地記錄著這個少數種族的一切——信仰、文化、社會結構、生活習俗……
每翻過一頁,都能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心細,連一些微不足道的旁枝末節都用蠅頭小字做了備注。
可想而知,倘若這本書能如期出版,將是對蜂族,這個鮮為人了解的神秘種族,前所未有的全面介紹。
凌熠怕被人發現,無心細看,挑了些看上去重要的內容,拍照發給蘭澤。
完成這一切,他將資料夾復位,扭頭被架子上的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理智告訴他應該趕快離開,雙腳卻神差鬼使朝它走去。
封閉多年的盒蓋緩緩打開,仿佛打開了時光的匣子……
……
“貝爾叔叔,貝爾叔叔!”
小男孩高舉金屬打造的尖刺,興奮地自遠處奔來。
“你看,我的蜂刺開始變色啦!”
他光著腳丫,跑步速度絲毫不慢,幾個跳躍就到了跟前。
可沒等到他接近口中的男人,冷不防冒出一只大手,從身后掐住脖子把人拎起來,離開地面的兩條腿在空中撲騰亂蹬。
“誰呀?放我下來!”
拎他的大人毫不客氣:“說了多少遍了,蜂刺不是玩具,不可以拿出來亂揮,劃到了是會出人命的!
“放我下來啦!”
男人把撲騰的小孩扔回地面,小孩仰高頭,視野里是古銅色的結實胸肌以及左耳垂上并排懸掛的三枚耳墜。
年僅六歲的小凌熠心虛地吐吐舌頭,倒是聽話地把尖刺收回鞘中。
“古卓大人,我就是想給貝爾叔叔看看嘛。”
他口中的貝爾叔叔面帶微笑,在凌熠面前蹲下來。
“我知道,蜂刺是蜂族ALPHA最重要的武器,剛打造出時是銀色的,每天用毒液喂養,漸漸就會變成黑色。黑色越深,毒性越重,對嗎?”
凌熠使勁點頭。
“嗯嗯!”
“這么厲害的武器,一定要小心收好,只有遇到敵人的時候才可以拔出來,記住了嗎?”
頭點得比剛才更用力了。
盧貝爾揉著他的頭發起身,四面八方涌出來六七個差不多年齡的孩子,把盧貝爾圍在中間。
“貝爾叔叔,再給我們講一遍偃族部落的故事唄!”
“我要聽那個跟狼關在一起的少年后來怎么樣了!”
凌熠一下子被擠出人群,立刻不甘示弱地往里擠:“我也要聽!我也要聽!”
古卓見狀搖頭:“貝爾伯爵,這些孩子天天給您添麻煩,您不用搭理他們!
“不會啊,他們每個都很可愛,讓我想起我外甥小的時候!
他展開雙臂,把雀躍的孩子們攏在臂彎里。
“想聽故事?好啊,那我們今天講一個……”
“貝爾伯爵。”
聽到這個聲音,所有孩子秒變乖寶寶,脆生的童音齊齊叫了聲“王”。
在蜂族領袖中,男性OMEGA是蜂王,女性OMEGA是蜂后,但族人對領袖的稱呼是不變的。
時任的王是一位芳華絕代的蜂后。
蜂后手捧精致禮盒款款走來,身邊還跟著一個穿帝國侍衛制服的人,他便是年輕時的席恩。
王擺擺手:“你們去別處玩吧,我有事要跟貝爾伯爵講!
孩子們一哄而散,只有小凌熠,跑出兩步又回頭,仗著沒人在意,明目張膽地偷聽。
“我從席恩隊長口中聽說,伯爵您打算動身回首都?”
盧貝爾朝她紳士地行了個蜂族禮:“是的,再過兩周就是我外甥十八歲生日,我要趕回去參加他的成人禮!
席恩在一旁補充:“伯爵跟他的外甥感情很好,殿下的成人禮,伯爵是無論如何都要出席的。”
“伯爵從首都來,為我的族人帶來了知識與饋贈,我們也想聊表心意。”
她當面打開禮盒:“就請伯爵以此做為成年賀禮,送給那位從未謀面的王子殿下!
盒子里盛放的是一尊神像,金色透明的材質,似琥珀又似玉石,雕刻得栩栩如生。
“這是我們蜂族的主神,以我降生的王臺為原料雕刻而成,應該當得起這份賀禮。”
盧貝爾在蜂族考察風土人情,自然明白王臺的份量。
蜂族與其他人種最大的區別,在于他們由卵孵化而生,所有的卵必須在蜂巢內孵化。
蜂巢是有生命的神跡,每隔十幾年會由神意選出王臺,第一個從王臺中孵化出的OMEGA,就是蜂族下一代的王。
王降生后,王臺自動脫落,成為一種含有芳香氣味的特殊物質。
做成容器,可使鮮花不敗,食物不腐,尸身不朽,萬金難求。
他驚道:“這太貴重了,王的好意我心領,但這么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蜂后嫣然一笑:“我蜂族不過區區邊陲部落,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伯爵要是推辭,我就當您瞧不上這份禮物。”
“這……您一片好意,貝爾卻之不恭,我的外甥收到這么珍貴的禮物,想必會非常開心!
小凌熠在旁邊似懂非懂地聽了半天,總結出一個結論:他的貝爾叔叔要離開了。
他跳出來抱著盧貝爾的腿:“貝爾叔叔要走了嗎?我不要!不要你走!”
盧貝爾好笑地摸著他的頭頂:“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來,等我參加完成人禮,就會回來看你!
“那也不要!我一天都不想跟貝爾叔叔分開!”
古卓又想伸手捉他:“你這個小鬼頭,不要鬧了!”
凌熠死死抱住盧貝爾的腿:“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這一次古卓也拿他沒有辦法,求助蜂后:“王,您看他!
蜂后發話了:“凌熠,貝爾伯爵回去是為了給他的家人慶生,你也不希望過生日的時候家人不在身邊吧?”
蜂族小孩向來很聽王的話,可這次凌熠卻沒撒手。
他抬起小臉蛋,委屈地撇著嘴,淚眼婆娑:“可是我舍不得貝爾叔叔嘛……”
盧貝爾見狀,提議道:“要不這樣吧,反正我只去一個月就回來,凌熠可以跟我一起去!
“真的!?”凌熠被天降驚喜砸暈,“我也可以去首都嗎?”
“你想跟我一起去嗎?”
“哦哦哦哦哦哦哦!”
凌熠抹了一把臉,眼淚和泥混在一起,秒變花臉貓。
他激動地原地跑了兩圈,又跳到盧貝爾跟前。
“那我能見到皇帝嗎?”
盧貝爾笑著回:“我外甥是長皇子殿下,他的父親就是皇帝陛下,皇子的成年禮是大事,皇帝也會出席,你當然能見到了!
凌熠一蹦三米高,恨不得跟所有人分享這一喜事。
“王!您聽到了嗎?我能見到皇帝啦!”
蜂后囑咐:“你到了城市要好好洗臉,懂禮貌,還要記得穿鞋子,不要給我族丟臉!
“古卓大人!我能見到皇帝啦!”
古卓朝他虛比一肘:“要是伯爵回來告狀說你淘氣,看我怎么收拾你!”
“席恩叔叔!我能見到皇帝啦!”
席恩樂呵呵地說:“我家里也有個跟你年齡差不多的兒子,搞不好你們會成為好朋友。”
凌熠迫不及待跑去跟其他小伙伴炫耀,歡快的聲音逐漸遠去。
“我要去首都啦!我要見皇帝啦!……”
……
“你在這里做什么?”
凌熠一驚,手沒拿穩,神像掉了下去。
另一只手及時伸過來,將它穩穩接住。
凌熠驚魂未定,與奧瑟四目相對滿眼慌張,像犯錯被大人抓現行的孩子。
“我,只是好奇——”
“這是我舅舅送給我的成年禮,據說它價值連城,是用蜂后誕生的巢穴雕刻而成的!
奧瑟輕描淡寫將神像放回原處,仿佛凌熠剛剛差點錯手將它摔壞這件事根本沒發生過。
“您不喜歡它嗎?”
“如果這是貝爾舅舅親手教給我的,我想我會很喜歡。”
凌熠垂下眼:“其實我有聽說,你不喜歡別人進這個房間,他們說……這是您的禁忌!
“我確實不喜歡外人進來!
凌熠頭壓得更低。
“但你不一樣。禁忌就是只想跟親密的人分享的秘密!
凌熠想不到會從奧瑟口中聽到這種話。
眼前這個人好像變了,當他站在這個房間里的那一刻,就像貝類動物打開密閉的殼,暴露出深處的柔軟。
凌熠鼓起勇氣:“能給我講講您舅舅的事嗎?”
奧瑟視線落在了盧貝爾的畫像上,凌熠的目光也下意識跟了過去。
“我的父王為政治目的娶了首相的女兒,兩個人卻沒有任何感情。
“得益于初代人造子宮的誕生,兩個連手都沒牽過的人也能擁有后代。
“從我出生,他們一次都沒有抱過我,父愛母愛是什么,我從未體會過。
“只有貝爾舅舅,像親生父母一樣將我養大,教會我所有的事。
“也許是童年濾鏡,貝爾舅舅在我心中是個完美的人。
“從小到大,每個認識他的人,沒有一個不喜歡他的!
凌熠在心里應了聲:我信。
“貝爾舅舅在我十二歲那年被少數種族的文化吸引,決定出版一套介紹各地風土人情的叢書。
“為了這個目標,他走遍帝國各個角落,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停留幾個月,深入當地住民的生活。
“隔一段時間,他會帶著禮物和故事回來,就在這個房間里,整理完全部手稿,再繼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凌熠:“您當時一定很盼著他回來吧?”
“……嗯!
他的整個青春時期,就是在盼望這種心情中度過的。
每當貝爾舅舅回到希爾德貝里的時候,就是奧瑟最開心的時光。
“貝爾舅舅的最后一站,是西南邊陲的景埠穹廊,據說那里有帝國最美的花海,是蜂族的棲息地。
“我不知道最美的花海有多美,只知道舅舅去了那里,就再也沒有回來。”
不想被凌熠發現他的脆弱,奧瑟背過身去。
“你見過一座城市一夜之間全城縞素嗎?我見過。
“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他的靈柩被運回來,全城百姓為他送行,放眼放去找不出第二種顏色!
一滴淚自凌熠眼角滑落,他無比感激奧瑟此刻背對著他,才能讓淚水肆無忌憚地流下。
“隨從們說,他是被蜂族人害死的!
凌熠也不清楚聲音是如何從喉嚨里發出來。
“你恨他們嗎?”
奧瑟頓了很久:“……恨之入骨。”
意料之中的答案,卻仍然給了凌熠心頭一記重錘。
“起初的那段日子,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手刃兇手,為貝爾舅舅報仇。
“過了很久很久,我終于能坐下來,翻看他留下的文字,發現蜂族不是我想象中的惡徒。
“在貝爾舅舅筆下,蜂族人勤勞淳樸,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所以我更無法理解,貝爾舅舅的死因。
“我問遍每一個人,他們說是一場意外,無論我怎么追查,都找不到真相!
指甲不受控制扣進了肉里。
“如果找到害死您舅舅的人,您會怎么做?會要他償命嗎?”
奧瑟背對著他搖了搖頭。
“不可能了。我外公失去他最愛的兒子,將怒火波及到整個蜂族。
“無論兇手是誰,都沒可能活過那場血洗!
“我是說,如果呢?”
奧瑟想了很久。
“如果此刻兇手在我面前,比起復仇,我更想問問他,為什么?
“貝爾舅舅那么好的一個人,為什么要奪走他的生命?”
奧瑟感到背后有異樣,凌熠緩緩從后面抱住了他。
他轉身,凌熠的唇精準地找了上來,他下意識給出回應。
這一吻溫柔、綿長,與欲望無關,更像兩個靈魂彼此溫暖。
也許凌熠只是出于同情,但他太貪戀這一刻的溫暖,放棄思考獻吻背后的動機。
墻面光影綽綽,塵封的時光染上幾分旖旎,演出一場纏綿繾綣的純情把戲。
油畫像上的男人溫柔地注視著,注視著塵世間的凡人。
命運的齒輪,最終還是咬合到了一起。
第50章
直到周遭氧氣稀薄,兩人才不舍地放開彼此。
唇齒已然分離,目光依然糾纏,對方眼底晶瑩一閃而過,奧瑟只當是燈光造成的錯覺。
兩個人不約而同感受到了異樣,兩雙眼睛朝門口方向望去。
魯瑪直挺挺站在那里,震驚與憤怒各自操控了一半的表情。
想象中的斥責并未到來,這個終日將宮廷禮儀掛在嘴上的衛道士,破天荒地什么都沒說,掉頭便走。
“……她不數落我,我反倒有些不習慣。”
“這個房間除了我,就只有她能進來打掃,所以可能一時接受不了!
“我早就想問您了,唐德隊長說您也讓她三分,是不是因為您舅舅的關系?”
奧瑟的語氣就像陳述天氣一樣平淡。
“貝爾舅舅每次出游,帶回來的不只是特產,有時候還有人。
“有一次他帶回來一個小女孩,她的家鄉發生了鼠疫,幾乎一個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貝爾舅舅發現她的時候,老鼠正在啃食她媽媽和弟弟的尸體,于是就把她帶了回來。
“那個女孩就是魯瑪!
凌熠心情復雜。
“為什么不早點跟我講這些?”
奧瑟扭頭正視他:“因為你太善良了,如果我告訴你,你就會同情。一旦同情,你就會讓步,會委屈自己遵守你厭惡的繁文縟節。
“我希望你把這里當成家,家是不能讓你受半點委屈的!
意想不到的答案讓凌熠愣住。
“更重要的是,魯瑪剛來時,也不懂什么規范禮儀。傭人們嘲笑她是村子里來的下等人,所以她才拼了命地學習,對別人苛刻,對自己也是。我不想你變得跟她一樣。”
奧瑟的指節劃過凌熠臉頰。
“我還是喜歡小野草!
凌熠臉上一燙,兩個人都為他的反應有短暫錯愕。
奧瑟沒想到他會臉紅,凌熠更想不到,他欲蓋彌彰地把臉別向一旁,但這只是讓紅暈看起來更明顯罷了。
奧瑟嘴角浮現心知肚明的笑,這一笑更惹惱了凌熠。
“笑什么笑!”
“色誘我的時候都沒見你害羞過!
“我現在是OMEGA,變害羞了不行嗎?”
奧瑟見他惱羞成怒,收起幾分促狹。
“魯瑪這些年管理城堡很辛苦,我在南方還有一處莊園,等貝爾舅舅忌日過后,就送她過去頤養天年,也省得你們天天斗氣!
凌熠沉默。
“怎么,覺得找樂子的人少了,不愿意?”
“她是您舅舅帶回來的人,您舅舅肯定也有希望你照顧她的想法。野草到哪都能生長,在溫室長了一輩子的花,換了土壤要怎么活呢?”
奧瑟瞇起眼睛:“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你哪里都不許去。”
“我打算在這里扎根,哪里都不去。所以打算跟原住民處好關系,免得被當野草鏟除了!.
魯瑪因恐懼跌坐在地,在她面前不到一米的距離,小白鼠窸窸窣窣地嗅著空氣中的味道,探索這個陌生的環境。
她想大聲呼救,聲帶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憑空出現一只手,小白鼠從面前消失。
魯瑪掙扎著抬頭,看到最不想見的一張臉。
“……是不是你……故意把它放到我房間?”魯瑪咬牙問。
凌熠雙手插兜:“我可沒那么無聊!
“不是你干的,你來做什么?我懂了,殿下連伯爵的房間都允許你進,你是來跟我耀武揚威的!
“嘖嘖,”凌熠搖頭,“你不感謝我幫了你就算了,還反過來詆毀我?”
“你?幫我?你會那么好心?”
“因為我是專程來跟你談和的!
“……談和?”
“既然你跟我誰都沒有離開希爾德貝里的打算,不妨各退一步。你對我睜一眼閉一眼,我也不再說露骨的話故意氣你,至少我們可以表面上相安無事!
他“滿滿”的誠意讓魯瑪懷疑這是詭計的另一種方式。
“你把希爾德貝里攪得烏煙瘴氣,然后跟我說你的退讓就是不說臟話?”
“你有你的原則,很遺憾我也不打算改,在你面前用詞得體,已經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做出這么‘大’的讓步?”
“我說我突然良心發現,你信嗎?”
魯瑪戒備地看著他:“是不是殿下跟你說了什么?”
“他只是對我講了些貝爾伯爵的陳年往事。”
無懈可擊的面具上出現裂痕,引以為傲的優雅蕩然無存。
“不要以為知道一點我的過去,就可以憐憫我,誰稀罕你假惺惺的同情!”
壓抑多年的悲痛、憤怒、委屈,在這一刻傾泄而出。
“這些年我把希爾德貝里治理得井井有條,可人們孤立我,排擠我,沒有一個人理解我!
“而你,一來就破壞一切,讓我的努力變成笑話,卻得到眾星捧月的待遇!
“進出伯爵房間是殿下對我一個人的殊待,你連這個都要奪走!”
凌熠冷眼旁觀她的歇斯底里,眼中的溫度顯得不近人情。
“誰告訴你這是同情?我只是理解你,理解你極端的嚴苛從何而來。
“你拼命想要維持的,不是希爾德貝里的秩序,而是那個貝爾伯爵還在的希爾德貝里。”
淚水奪眶而出,魯瑪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痛恨的人,竟然是唯一一個理解她的人。
“我只是想讓一切保持在伯爵離開前的樣子,我有什么錯?
“如果伯爵還在,他只會夸獎我,稱贊我的努力,如果伯爵還在的話……”
嗚咽吞噬了所有不甘,凌熠人已離開,聲音尤在空氣中回蕩。
“想留下來,就和平相處吧。希爾德貝里這么大,容得下你和我。”.
蘭澤從實驗室出來透氣,恰巧與路過的席勒撞個正著。
因為是席恩的救命恩人,席勒對蘭澤禮貌有加,頷首恭敬道:“蘭澤醫生!
蘭澤冷眼打量這位年輕人,初次見面給他的感覺還是毛躁小子,短短一段時間判若兩人。
“昨天夜里,你是不是偷進過我的實驗室?”
席勒面不改色地承認:“昨天深夜頭痛,又不想打擾醫生,想來找找有沒有止痛藥!
“是嗎?那怎么那么巧,我的63號昨晚又越獄了。”
“抱歉,我不知道您說的63號是什么,沒有找到止痛藥后我就離開了,應該沒有翻亂您的東西!
他對蘭澤別有深意的打量視而不見,再次微微頷首:“沒事的話先不打擾醫生休息了。”
凌熠后腳而至,見蘭澤長長注視著走廊盡頭,也隨之望去,只見到拐角處背影一閃。
“你在看什么?”
“在看性情突變的人類樣本!
凌熠:?
蘭澤回頭:“你發來的內容我還沒來得及細看,怎么這么快又來找我?”
“我撿到一只這個,是不是你的?”
小白鼠在他手心四腳朝天仰躺著裝死。
“你在哪里撿到的。”
“那個總是嘮嘮叨叨的總管房間,我再晚到一會兒,你就要去搶救心臟病患者!
蘭澤說了句讓凌熠聽不懂的話:“果然有趣的人身邊的人也很有趣!
凌熠再度:?
蘭澤轉身往屋里走。
“我沒戴手套,你幫我把它放回去。”
63號回到它的籠子,感覺到危險解除,很快又變得生龍活虎。
“你要不要把籠子加固一下,省得它們總是越獄?”
凌熠好心提議。
“嚇到人什么的不說,萬一被我的小白當口糧吃了,誰知道你給哪只注射了這個細菌,那個病毒!
“再牢固的籠子防得住白鼠,防不住有心人存心要護短!
“你今天怎么老說我聽不懂的話。”
蘭澤倚著實驗臺:“你現在有幾個能完全信任的幫手?”
“你!
“只有我?”
“是!
蘭澤罕見地被他逗笑了,不知是笑自己被綁上賊船,還是笑他自不量力。
“調查名單是誰給你的?”
“那個人暗中幫助蜂族這件事是真的,但我總覺得他還有別的事瞞著我!
“你的那位侍衛哥哥呢?”
“他倒是挺忠心,但忠于誰就不一定了!
“我反而覺得你可以多信任他一些。”
“理由?”
蘭澤聳肩:“直覺?”
“你是醫生,你只相信數據,不相信直覺!绷桁谟盟脑捇刭浰。
“你只有這么一兩個人,想從軍方和首相手里搶人,無異于天方夜譚。”
“我知道,但就算是鋌而走險,我也要試一試!
蘭澤沉思片刻:“那好吧,我就再為你添一員助力。”
他喚來火羽。
“他跟你一樣,來自一個非常稀有邊境種族——衢南偃族。偃族人身體素質遠超常人,但頭腦一根筋,經常被培養成死士和殺手。
“他的記憶被格式化后,還沒認過新的主人,有這個人在暗中保護你,首相再也別想動你一根毫毛!
他轉頭對火羽。
“從今以后,你負責保護這個人的安全,無條件服從他的命令!
火羽直愣愣地問:“那如果你和他同時遇到危險,我救哪個?”
“當然是他!
“明白了!
火羽面向凌熠單膝跪地:“聽您差遣!
蘭澤:“他還有一項得天獨厚的優勢,你們的信息素匹配度為0,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受你影響。”
凌熠喜出望外:“你把他給我,如果盧乎倫找你麻煩,你怎么辦?”
“我說為逃避前東家搬來這里只是借口,離開醫學院我才能安心做我的實驗。首相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完成了,他不會把我怎么樣,甚至可能為了售后留我一命!
“我從來都沒問過你,殿下資助帕特是為了OMEGA,盧乎倫資助你又是為了什么?”
“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我這個問題。”蘭澤語氣輕松,“他想要我復活一個死人!.
一聲驚雷劃破夜空,閃電照亮盧乎倫急匆匆前進的身影。
在他身后,跟著一大串侍衛與傭人,眾人不敢吱聲,不敢掉隊。
任誰都看得出他心情很差,卻想不出這大晚上的誰惹惱了他。
盧乎倫的腳步最終停留在他私人書房的門口。
“都給我留在外面,誰都不許進去!”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后,隨行的某人忍不住打聽:
“首相這是怎么了?這段時間他好像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盧乎倫的貼身女仆回答說:“自從首相大人知道還有蜂族余孽存活,就總是做噩夢。不是夢到蜂族找他報仇,就是那位地獄索命!
她模仿了一下凌熠在鏡頭前的動作。
“要不就是夢到書房出了事,首相大人的書房好像有什么寶貝,不能讓人動似的!
盧乎倫打開書房暗門,驗證了瞳孔與指紋,密室的門緩緩開啟。
金黃色靈柩散發的香氣,十幾年不曾減淡。
隔著半透明的晶體,一個人安詳地躺在里面,看起來只是睡了。
明知是夢,他也必須親眼看到這個人后才放心。
蒼老的手掌顫巍巍撫上棺蓋。
“貝爾,我的貝爾……”
他突然站起來,神情慌亂:“有人要害你,我要把他們都殺了,有人要害你……”
書房門忽然打開,一臉驚恐的盧乎倫再度出現在眾人面前。
貼身女仆關切地迎上去:“首相大人,您還好嗎——”
一聲槍響。
女仆難以置信地低頭看了看中彈的腹部,視線又轉移到盧乎倫的左手——那里握著剛從侍衛腰間搶來的配槍。
尖叫聲四起,女仆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盧乎倫表情近乎癲狂:“你們都是壞人,是蜂族的臥底,你們想害我的貝爾,我要把你們都殺了!”
回過神來的侍衛們冒著中槍的危險,撲過去按住他。
年邁的老人不是眾人的對手,很快被控制住,槍也被奪走。
盧乎倫身體無法動彈,口中依舊語無倫次地叫喊著,伴隨著隆隆雷鳴,宛若鬼哭。
“你們害死我的貝爾,你們都得死!……”.
窗外電閃雷鳴,卻打斷不了凌熠的出神。
他呆呆捧著一只茶杯,腦海里回想的都是不久前蘭澤對他講的話。
——他想要我復活一個死人,這個人在瀕死時被放入一種極為特殊的物質中保存,這種物質可以使細胞活動處于靜止,你可以說他死了,也可以說他沒死。
——我的研究可以說成功了,也可以說沒成功。我研發的裝置能令他‘死而復生’,但最多持續24小時。24小時后,他的大腦就會高速退化,變成智商只有六歲的小孩。
——首相想要他的大兒子復活,但不想復活的大兒子是個傻子,所以,我猜他不會輕易啟動那個裝置。
“凌熠殿下……凌熠殿下?”
凌熠回過神,呼喚他的侍女手里端著茶壺,因他喝茶走神而抿嘴偷笑。
“我看到您的杯子空了,想說您用不用添茶?”
“哦,”凌熠把杯子放下,“謝謝。”
茶水順著壺嘴汩汩流入茶杯,須臾的工夫就注滿一杯。
侍女晃了晃茶壺,感覺尚不用添水,就隨手將壺放在一邊。
凌熠猛地站起來:“我知道了!”
一陣風卷開蘭澤實驗室的門。
“我知道是哪里不對勁了,蜂毒只有劑量足夠才會致死,下毒的人無法預知后面有人補刀,他必須確保讓盧達瓦一次性喝下致死劑量。
“會所服務人員能把毒下在哪里?酒水?飲料?無論哪種,他都無法保證在離開后,盧達瓦會把容器里的液體一口氣喝完。
“只要喝不完,他就會因中毒昏迷被送醫搶救,不僅人殺不死,還會暴露身份。
“但是有一種東西,所有人都會盡快喝完,不存在喝一半留一半慢慢喝的情況!
這個問題正好在蘭澤的專業領域上:“藥?”
凌熠點頭:“如果盧達瓦因為某種原因需要服藥,只要把毒下在藥里,事后再拿走藥瓶,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蘭澤:“照你這么說,名單上的服務人員在他的藥上做手腳,豈不是更麻煩?”
“我們都忽視了一個細節,當天還有一個人在現場,他的名字卻不在名單上!
“你說的該不會是……”
“盧達瓦那個狗朋友,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