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大魔小于等于六
小紙人成功撲到了主人貓貓臂上,雖不滿黃家法士學舌,但此時哪還有心思去顧漲著大紅臉的兩位法士。它搖搖獬豸冠,圓墨大眼睛擠出閃閃淚光,訴委屈道:“主人貓貓,拾叁險些被大壞蛇吃掉吶!”
紙人言語特別,那陌村眾人頭一回見識,聽了都忍不住笑,青雁公心底嫌隙盡去,同樣因小紙人露了笑容,深感這小東西靈性可愛,真不知天疏閣主是用了什么神奇仙法造出來的。
解春風亦是莞爾。這些小紙人受他二人靈氣滋養,越養越親,越來越靈動有神。說話進步尤其明顯,盡管還是吶來吶去、吾來吾去,敘述邏輯已連貫了許多,不用表演就能把事說明白(攔不住它們還是喜歡演);没蚰猎颇幼鳛橥ㄐ艈T外出時,它們甚至能忍住少說話不吶吶,實屬不易。
“乖了!迸崮猎朴檬种该嗣〖埲说哪X袋,拎起小紙人放到師兄肩上,再向準備好做報告的兩位法士示意:“稍等,先治傷。”
只見天疏閣主右手一翻,大名鼎鼎的青蓮魂燈就現于他掌中。
竟能親眼一睹至尊佛寶!眾人不由屏息凝神,細細觀去。
此時天疏閣主尚未施展威能,燈還未明,卻已法華氤氳,令人沉浸其中,一時似乎連身上蛇咬的傷痛都感覺不到了,不愧是傳說中天疏閣主用來施展三救大神通的圣物。年輕人中有位心思明敏的漢子,望著這佛燈竟情不自禁落下淚來,又引驚嘆。
裴牧云習慣性要去拿劍,才想到此非戰場,傷員不多,就僅以指風一掃,令青蓮魂燈亮起佛光,籠罩住傷員自行靜靜流轉起來。
卻見年輕人們詭異地露出遺憾神情,像是錯過了什么奇景,令青雁公甚為不解,在他看來眼前所見已是萬分神奇——青雁公自己并無外傷,只以身旁用蠱人的傷勢為參照,親眼見證道道傷口于彈指之間就清毒愈合,就連腳邊踩壞的草葉都重生了嫩芽,一時瞠目結舌。
不等他發出感慨,忽地察覺自身內傷竟已痊愈,經脈舒暢無阻!
青雁公猛地心頭一凜,為自身失察又愧又急,方才一連串奇事令人失了警醒,需知用蠱人體內多蠱毒,普通百姓修士用佛光治傷不會有妨害,但對他們用蠱人卻不一定!
天疏閣主仿佛看穿了他的思慮,忽道:“前輩寬心,佛尊慈悲為懷,魂燈救死扶傷不分類派!
青雁公這才長舒一口氣,定了定神,不吝贊賞道:“閣主仁厚,此番若非劍俠閣主出手相救,我等那陌村小民怕是有來無回,老朽青雁公,代村眾謝過二位高人!
天疏閣主和春風劍俠道了客氣,只說是應盡之責,更讓青雁公高看一分。
不到半盞茶,眾人皆已清毒傷愈,紛紛謝過天疏閣主。
裴牧云卻并未著急收燈,而是將魂燈飛去連被鬼車之血污染的地方凈化土地,這才又看向兩位法士。
兩位年輕法士抓住機遇,此時已打好腹稿,將這次意外事件的前因后果詳細地匯報起來:“南海天疏閣法士黃文君、黃文樂,向閣主報告。前日,總領法士交給我們為通信員帶路的任務……于是我們臨時決定轉道那陌村,勸說村民入閣避戰,卻從村民口中聽說仙谷飛升的傳言……”
裴牧云聽到半途,就與師兄對了個眼色,彼此明白——原本他們聽枝弩弦說話那似曾相識的顛倒黑白的勁道,還以為它是魔尊孝子,通過兩位法士匯報才知枝弩弦竟如此看不起魔尊,自認為更高級,倒有意思,不知其他大魔是不是也有這種心態,或有用處。
至于二十四魔對玄真的仇恨,那已是老黃歷了。
青雁公也從旁聽著,他左耳是兩位黃家后生匯報,右耳是春風劍俠教育小紙人。
“怎么又偏離任務了?”“百姓有難,吾輩玄真劍人義不容辭!”
青雁公聽得有趣,以至于兩位黃家后生完成匯報后開始給天疏閣主介紹在場村民,一時險些沒反應過來。
但畢竟是老江湖了,他只一愣神就拱手與兩位半仙見禮,以閣主劍俠呼之,兩位半仙以“青雁公前輩”回敬。
隨后他兩位又一一與各村民相互見禮,青雁公明眼旁觀,感受到這兩位確實是平易近人,不端架子也不擺譜,對待用蠱人、村民都是和法士一樣態度,心里更是舒服。
果然眼見為實,這四位天疏閣人的言行,確實配得上年輕人從外頭打聽來的眾口交贊。
至于閣主劍俠不遜仙神的容貌風姿,對青雁公這個土埋眉毛的未亡人來說,只是不值得上心的表相,還把緊盯著人瞧的年輕漢子們都瞪得都低下頭去,不讓他們給那陌村丟臉。
解春風任小紙人在他雙肩蹦跳,與師弟分析道:“你我先前討論,這些大魔除了相通的魔之惡性,似乎還都有個‘核’,枝弩弦的情況就正好對上——他的‘核’是貪食人肉,貪食到極致以至于軀體多長出一個副頭來協助食人,而這極致的貪食副頭顯然能夠一時壓倒神智,!
裴牧云贊同分析,也道出隱憂:“貪食人肉即是食欲,若大魔確實都以極端放縱某種欲求為行動核心,只怕其余大魔危害也不會小。還有一點,姬肅卿說渾沌吃了饕餮后染上了饕餮的餓疾,二十四魔為增魔力都在以大吞小,雖然兇獸與魔不盡相同,我還是擔心會不會也出現疊加效果?”
解春風點頭道:“此慮有理,還需觀察驗證!
一位用蠱人官話不好,聽得半通不通直皺眉頭,插嘴問:“這樣兇的魔頭,竟還有二十四只?它們都幫著渾沌昏君?”
回想雙頭巨蛇之可怕,村民面上都露出懼色,解春風放慢語速為他們詳細解釋:“大娘莫急,二十四魔只是總數,是總共有二十四只。其中多數小魔早被大魔吞噬殆盡,只是大魔的數量仍未確定。據我與牧云推斷,剩余大魔不會多于六個。
“除了雙頭蛇,目前證實的大魔有兩個:蜚和魃帝。它們倒確實都投靠了明樑帝。蜚長留京城;魃帝混跡在各地朝廷軍中。北邊有一個大魔不久前剛冒頭,自稱天童鬼王,它就不是明樑帝勢力,天疏閣正在追查。另外還有兩類案件,或許是更隱蔽的大魔所為,目前還不能下定論。”
這個天童鬼王是從朝廷地盤忽然冒出來的,打著要當鬼帝的旗號率眾鬼蠶食村莊,所過之處一個活口都不曾留下,連雞犬都不放過,傳聞十分可怖。據朝廷眼線傳回的消息,渾沌被其旗號氣得心梗,卻仍不肯放蜚出京城跟它斗。
說來也怪,蜚在大魔中實力當屬前列,畢竟是曾提名補位四大兇獸的瘟疫大魔。眼下渾沌節節敗退,朝廷一片混亂,朝廷軍站力低下,投向渾沌的地方勢力戰力雖強,但不肯拼死,互相間還不配合,懷著小心思陽奉陰違,氣得渾沌成天罵娘,然而,不論蜚如何大表衷心,渾沌就是死活不放它出京。
“大魔行蹤鮮少重疊,大約是見面必有一斗,它們也不愿白白成為他魔的養料。既然雙頭蛇在此盤踞,短期不會有大魔到此,各位不必過分擔憂。不過,警醒是好事,以防萬一!
聽完春風劍俠的解釋,村民們暫且安下了心,而且不約而同想到一件事,一大半眼睛都看向了青雁公。
青雁公卻仍在細思二十四魔,向兩個半仙提供思路道:“這自相殘殺、以大吞小倒像是我們用蠱人煉蠱的路數,自古蠱毒不分家,煉毒之術多效仿天然毒蟲,別的老朽不敢斷言,但一些種類的蛛兒的確廣吃毒蟲、以將毒蟲之毒納入囊中,與閣主所慮情形相似。只不過,也有以毒消毒的情況!
風云二人謝過青雁公提點,解春風又多說幾句稱贊青雁公視角獨到,還興致勃勃地請教用蠱人的傳承,卻此時,裴牧云袖中的機術八卦鏡一熱,被他立刻拿出,同時反手收了小紙人。
眾人只見一枚精巧的青銅八卦鏡,一面八卦,一面明鏡,明鏡蕩起漣漪,竟從漣漪中發出聲來:“呼叫指導員貳零,呼叫指導員貳壹,肆肆,貳陸,情況貳零肆,速!
什么意思?眾人聽得一頭霧水。
“說什么來什么!
解春風語罷,眾人只覺云影一恍,就已見龍在天。
裴牧云看向兩位法士,黃文樂和黃文君知道這小機術鏡定是機術師新造的戰時緊急傳遞短報所用的通訊器之一,不等閣主開口就拍胸脯表態:“有我們善后,請閣主放心。軍情要緊,速去便是!
聽他倆這么說,其他人也立即表示:“閣主劍俠不必耽擱,要事盡可趕去。”
“諸位保重。”
天疏閣主留下一句道別,隨即乘龍而去,瞬息間就不見了仙影,青空上只余白云悠悠、神榜飄飄。眾人一陣恍惚,仿佛只是在深林中做了一場遇仙之夢,似幻非真。
黃文樂和黃文君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看向青雁公:“青雁公,晚輩先送你們回去?”
青雁公竟對兩位黃家后生鄭重一禮:“承蒙不棄,老朽愿帶領那陌村全體村民入閣避難,還請二位法士引路。”
“青雁公快別如此,折煞小輩也。我二人職責所在,青雁公盡管吩咐便是。避戰宜早不宜遲,咱們盡快回村,請!
第172章 一二八八旅駐地
十一月廿二。
洛河河畔。
天疏閣第二師1288旅駐扎在此,準備攻打前方的徵城(徵:音“澄”)。
第二師是天疏閣六大主力部隊之一,按編制擁有兩個陸戰旅。第二師的另一旅1289旅正分道攻打白水。
徵城與白水皆由地方軍閥勢力占據,戰力說低不高,按照戰前預測,兩支勁旅應當在兩天內攻下二城,隨后前進匯合。匯合后,第二師將繼續向前攻打重鎮鄜城。
——根據偵察兵的數日偵察,大魔魃帝近日就盤踞于鄜城,渾沌明樑帝撤走了原本的鄜城守軍,整個城池被無數飛僵占據。因此戰前會議還申請了閣主劍俠的加入配合。
作為兩枚半仙重棋,裴牧云和解春風在戰局中保持機動,按照總指揮部的調配及時出現在最需要他們的地方。
因此,按照原計劃,他們本該在明晚加入匯合后的第二師,以便提前商量戰術配合。
然而,解春風裴牧云剛才收到的緊急短報,就來自第二師1288旅。
這意味著徵城的情況發生了變化,而且是戰前會議不曾考慮到的特殊緊急事態。
事實也確實如此。
徵城突然發生的變故,起因不是別的,正是渾沌手下地方勢力互相之間蔚然成風的傾軋內斗。
大魔魃帝盤踞在鄜城按兵不動,因此鄜城以南并未出現魔蹤。占據徵城的地方勢力為了能在渾沌那露臉立功,一心要給凱歌高奏的天疏閣軍隊好看,特意派了人低聲下氣去問魃帝求討助力,沒想到這大魔魃帝不僅一點臉面都不給,還把送信的丟給飛僵們生吃了。
占據徵城的地方勢力再小,那也是一方土皇帝,什么時候受過這等氣?就算對方是二十四魔,既然大家同在渾沌明樑帝手下做事那就是同僚,同僚么,背地使絆子也罷了,哪有明著下臉的作法?求助不成反遭大魔打臉,自然是怒發沖冠,而既然主子發了怒,就到了底下人效力的時刻。
能在一方立足,手底下必然有幾個能人異士,其中最得力的,是一位罕見的馭獸修士。
這位馭獸修士自號鐵鞭半仙,師承不詳,來歷不清。據說他曾在京畿犯了掉腦袋的大事,恰好主子回鄉探親,宴貴客時又恰好聽府尹提起這樁趣案,一時興起去死牢里探了探,也不知這一探之下看出了他何等不一般的能耐,竟花重金將他撈了出來,從此帶在身邊。
馭獸修士在遠古曾是吃香門類,但在神獸靈獸的抵抗下逐漸沒落,有良心的修士也早已不強求馭獸,甚至主動放棄了馭獸之法,講究與靈獸合作共生,因此流傳下來的反都是些害獸奪魂的邪術,也因此,后來的馭獸修士成了人人喊打的邪魔歪道。
這位鐵鞭半仙修的就是害獸奪魂之法,卻不曾與僵尸打過交道,奈何命門捏在主子手中,不得不硬著頭皮前去一試,卻不想,還真從魃帝眼皮子底下偷了十來只飛僵。
這十來只飛僵被控制后竟還無法逃脫,這大大刺激了鐵鞭半仙的信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從飛僵身上提取出僵尸毒,再用奪魂之法引來方圓百里山林中的虎豹熊犀等猛獸,將這些活獸悉數毒死煉化,一夜之間造出一支飛僵尸獸軍,獲得重賞。
偵察兵帶回的特小型水鏡卷軸中,清楚地記錄下這支飛僵尸獸軍撕裂活牲的兇殘模樣,記錄時間是在清晨,而據偵察兵觀察,從昨夜造出后到今日日出,這支飛僵尸獸軍一刻都離不得活牲血肉,徵城勢力已將城內家禽牲畜搜羅殆盡,但估計撐不到明夜。
如此看來,即便只是為了己身安危,徵城也必要讓這支飛僵尸獸軍盡早攻出來。也就是說,要搶戰機,前方之戰必須提前。
1288旅旅長弓燃月立刻判斷出事態緊急,這變數不僅影響攻打徵城,控制不好還會影響整個行軍計劃。她當機立斷,示意偵察兵帶上卷軸跟她前往師長營帳,路上還不耽擱地發了兩道緊急短報,一道發給總指揮部,一道去請閣主劍俠。
裴牧云和解春風在嶺南收到的短報就來自于她。
【呼叫指導員貳零,呼叫指導員貳壹,肆肆,貳陸,情況貳零肆,速歸!
天疏閣為每個師配備三名指導員,這三名指導員原則上以一漢一少數族類一非人生靈為標準配額!爸笇T貳零”“指導員貳壹”指的就是第二師的兩位指導員,編號貳零的裴牧云與編號貳壹的解春風。
“肆肆,貳陸”各做加法即得88,指的就是第二師1288旅。天疏閣軍隊目前共計七個師,每個師有兩個旅,第一師兩旅以99、98為序列,第二師兩旅以89、88為序列,第三師兩旅以79、78為序列……同理依次類推。
“情況貳零肆”即情況二十四,是出現二十四魔或與二十四魔強相關的緊急事件代碼。
事關二十四魔,裴牧云和解春風收到短報后,不過須臾,就從南海疾飛而至。
營門就在腳下,一人一龍正要落腳,卻在半空中聽聞底下傳來熟悉的爭吵聲,解春風抖抖龍耳化回人形,帶笑看了一眼師弟,兩人踏云慢慢兒往下落。
“要你管!我這一去死了又如何!貧道與飛僵勢不兩立!你放開我!我要去報仇!我是你師兄你憑什么管我!”
“你當誰愿意管你?我不管你還在老龍潭沉著呢師兄!你愛死死去!你死了我正好省心回屏山種田!”
兩位老道長拉拉扯扯吵得激烈,連一瞬遮日的龍影都沒注意。
鏡清先生忙著勸架就更沒注意,可把這位當世大儒忙壞了,拉著這個扯著那個苦口婆心:“好了好了,消消氣,都消消氣,師兄弟之間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凈說這些氣話、狠話干什么,哎呀,不要說這些傷人之語……”
鏡清先生的女兒尹狂花在一旁津津有味嗑瓜子,間隙也均勻地摻合兩句:“閭丘阿叔小心腳下”“玉陽阿叔莫傷了手”“爹爹喝茶也不?”
她正勸著,忽聞背后一聲輕笑,不等她回身去看,只覺后領子被猛地一扯,回過神來,他們父女兩個就被兩位道長護在了身后。
閭丘道長與玉陽道長同時感受到生平前所未見的極其強大的用蠱人氣息,電光火石間對視一眼,同時出手,一人扯一個將鏡清父女護在身后,閭丘道長這才一聲暴喝:“是哪位用蠱高手……閣主?!劍俠?你們怎么回事?”
解春風和裴牧云被兩位老道的反應鬧得一愣,聽見閭丘道長的質問才反應過來趕忙撤去周身仿造出的青雁公蠱力。
鏡清父女從閭丘道長和玉陽道長身后好奇探出腦袋,聽解春風笑著解釋起來:“誤會。我與牧云剛在嶺南,恰巧幸會了一位用蠱人前輩,趕來路上我一時好奇,攛掇著牧云一起試著仿造他蠱力,仿完竟就忘了,是我倆粗心大意,害大伙兒受驚!
裴牧云聽師兄三言兩語把事都攬了,嘴角微勾,便不說話。
“原來如此。”鏡清先生眼睛一亮,由衷感慨,“蠱力可是靈力中最刁鉆冷僻的,閣主劍俠不僅一眼看透,還能效仿,對靈力本真的理解可謂是登峰造極。”
解春風仍笑:“鏡清先生夸得我這厚臉皮都不好意思,牧云更不好意思。”
同出玉清觀的兩位道長都是孤高乖戾的怪脾氣,這下,一是誤會了情況,心下尷尬,二是不小心暴露了對鏡清父女的回護,又生羞惱,三是意識到方才吵架必然被解春風和裴牧云兩個小輩聽了去,就更尷尬,再一想,馬上戰場上還要與這兩個小輩配合,因此越想越惱,都板著臉不說話。
尹狂花看出來了只當沒看出來,大聲提醒鏡清先生:“爹爹,方才閭丘阿叔和玉陽阿叔護著我們哩。”
此言一出,兩位道長惱羞成怒拔腿就走,鏡清父女趕緊追上去。
尹狂花跑出去一截還抽空回過身對他倆比了個大拇指,用口型無聲道:“沒事。你們忙。”
解春風裴牧云都被逗得輕笑。不過短報要緊,兩人并不耽擱,快步往師長營帳走去。
見閣主劍俠到來,在營帳外嚴肅守衛的衛兵眼光一亮,忙探頭向帳內通報,通報完恰好閣主劍俠走到眼前,衛兵沉住氣,利落敬禮:“總參謀長、副總參謀長!
這是裴牧云和解春風在天疏閣軍總指揮部的正式職稱,二人忙著進帳商議,只對小同道匆匆回禮、點了點頭,并未多話,卻已足夠讓小衛兵激動握拳,片刻后才自個兒咳嗽了一聲,恢復嚴肅立正貌。
裴牧云和解春風并不知帳外衛兵的激動,他倆一進帳子,就被帳里頭出現的人嚇了一跳。
在師長營帳中,除了本該出現的第二師師長離貳(林藥師)、副師長聞人去病、參謀長練經綸和1288旅旅長弓燃月,竟然還有第一師師長姒晴和副師長秦無霜!
看見離貳和姒晴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裴牧云腳下一頓,難得露出震驚神色,皺眉看著他倆:“你們兩個怎么都在?!”
離貳和姒晴是天疏閣主極為看重栽培的人選,這在天疏閣高層中不是秘密。
在場的都是天疏閣高層核心人物,因此無人驚訝閣主語中暗涵,但大家確實都驚訝閣主難得的失色,只是忍著保持嚴肅,練經綸還打趣他倆:“瞧瞧你們兩個把閣主嚇的。”
這下大伙兒都笑了。
練經綸是離貳派去儒門的天疏閣密探,姬肅卿畢竟不是吃素的,為了保證練經綸的安全,多年來都只由離貳一人親自與他交接,兩人關系不是單純的上下級,早已成了老朋友,儒門之變中,練經綸于心不忍救走了重傷瀕死的弓燃月,也是離貳為他隱瞞行蹤善后。
受了老友打趣,離貳也和眾人一起笑笑不說話,聞人去病瞧得酸不溜秋。
第173章 群英薈萃作戰會
齊樂融融的笑聲中,姒晴解釋:“剛打了勝仗,駐扎休整。戰前,我軍經過天童鬼王毀掉的村子,從形跡估算,不久就要與它對上。它所到之處不留活口,無從查探,剛從總指揮部收到徵城出現飛僵的消息,我就立即帶了無霜過來,吸取吸取經驗。
“雖不是大魔魃帝,對付它手下飛僵也可以小推大。而且,主要是想親眼看看作戰涉及二十四魔時閣主劍俠是怎么和軍隊配合的,方便我提前準備!
這一番話交待得有理有據,合情合理。
六大主力軍中,姒晴領導的第一師被裴牧云寄予厚望,而姒晴并沒有辜負天疏閣和百姓對她的信任,發揮了她超絕的軍事實力,開戰四個月以來未嘗一敗,第一師從西往北攻打居延州黑龍遼州,一路穩扎穩打,目前配合另兩支主力已對京城呈包圍之勢。
姒晴不僅打仗在行,治軍亦在行,她知人善用,手下軍紀嚴明,暫離確實不需太過擔憂。
裴牧云剛要點頭認可,又聽秦無霜莞爾補充:“閣主大可放心,且不說如有萬一我與姐姐瞬息就能回去,就說第一師當真暫缺了我與姐姐,那也不是好欺負的。都不用派出三位指導員,姐姐悉心栽培的帕夏汗參謀長就能獨當一面。這可是塊不可多得的良材,我與姐姐安心前來,也是想鍛煉鍛煉她!
這一腔拳拳維護之心把大伙兒聽得又笑了。
裴牧云只笑著道了聲好,倒是練經綸這個老相識調侃起來:“哎呀,恍惚耳朵進了飛蟲似的,聽不清,光聽見有人滿心滿口不停喊姐姐!
面對練經綸這個自己過去竟沒發覺的“叛徒”,秦無霜壓根懶得搭理,對他飛了個白眼,只回頭與姒晴賣乖。
還是弓燃月實心眼,皺眉建議練經綸:“參謀長,說正事,不可嬉皮笑臉!
這下子剛要收沒的笑聲又起了兩聲。
眾人越是與弓燃月熟悉起來,就越疑惑這實心眼姑娘怎么能在儒門活那么久。
練經綸立馬正色,清清嗓子,故作出一本正經的樣來:“都聽見沒,別笑了,嚴肅點。下面就請弓旅長介紹介紹情況!
他前半句反而惹得人更想笑,但弓燃月聽令一板一眼地介紹起來,大伙兒也都收了笑容認真聽講。
在場的都是天疏閣高層高修,大多都參加了之前第二師作戰計劃的部署,沒參加的也看過總指揮部簡報,對魃帝和飛僵都有基礎了解,因此弓燃月直接從徵城勢力求援不成和馭獸修士的新進展說起。
實際上,飛僵并不是修真界司空見慣的妖物,關于它的傳說不多,真實見聞更少,若要從源頭講起,那是因為僵尸就不多見。
僵尸也稱“跳尸”,圍繞僵尸民間有許多傳說故事,但事實上并不多見,因為不幸成為僵尸的尸體,要么是被埋在了聚邪惡地,長期受到邪氣浸染,要么是遭遇了偷尸煉僵的邪門邪修,被偷走煉化成僵。
前者少,是因為聚邪惡地本就不多;后者少,是因為僵尸煉制難度不低而用處不大,僵尸的尸毒雖然是劇毒,但它行動僵硬全靠跳躍,又沒腦子,咬不到人再毒也是白搭。
而且僵尸極容易降服,就算是沒有修為的凡人僧道,只要佛心道心堅定,憑借木魚符箓之類法器都能對付它,一把火燒了火化就再無后顧之憂。
但僵尸若有奇遇,例如誤飲誤食了靈泉靈果,或被好心高修凈靈點化,成功化妖為飛僵,實力飛漲,那情形就大為不同了。
首先要區別清楚,即使飛僵有一定神智,這并不代表著尸體原主還魂復活,人死后魂歸地府,留在人間的尸體只是一具肉身死肉,意外變成僵尸也只是會跳的死肉,僵尸化妖成為飛僵,只代表這具肉身死肉自行化了妖,新生出的神智是化妖的天然賦予,與原主魂靈全無關系。
飛僵不僅實力強大,且種類不同,相對記載較多的有幻形飛僵、風雨飛僵等,有人猜測與不同的化妖奇遇有關。修煉到頂級的飛僵更是神通廣大,據說不僅行走如風,還能殺龍吞云。與此相對,墮魔的飛僵大部分都退化成了吸血飛僵,實力不增反弱。
要注意,之所以說“墮魔”,是因為即使僵尸過去曾傷人吃人,無論受控邪修還是自主施為,化妖而成的飛僵都不一定就是邪魔。類似于肉食猛獸化妖,猛獸傷人吃人并非性惡,而是饑餓、天性使然,化妖后開啟神智才有辨別選擇的能力,只有那些依然選擇濫殺無辜的才會落入邪道,甚至墮魔。
而墮魔的飛僵,另有一個稱呼:魃。
盤踞鄜城的大魔自封為魃帝,正是從魃字而來。魃帝本身并不是飛僵,它與枝弩弦同出二十四魔,自然也是核心魔污的化身,而且它的實力和破壞力恐怕均在枝弩弦之上——
只要它將魔氣輸入一方土地,此地方圓百里內凡是沒爛成白骨的尸體都會受到魔氣污染,一步墮魔成魃,哪怕已腸穿肚爛,都無法阻止這些墮魔飛僵奔向它、向它效忠。
魃帝這個稱呼不可謂不貼切。
自復生以來,魃帝每到一地都要制造出許多墮魔飛僵,數量節節攀升,一度逾過三萬,早就引起了天疏閣注意,奈何它混跡于江南鄉鎮,屬于勢力混雜的敵占區腹地,想打也不好打,直到它向明樑帝投誠,奉旨幫助江南朝廷軍抵抗天疏閣,率領飛僵流竄于江南前線,才被風云配合第三師第四師滅掉大半。
不料狗急跳墻,魃帝被打急了眼,竟就地將戰場上剛陣亡的朝廷兵尸體做成墮魔飛僵,導致本就軍心渙散的朝廷軍一度叛逃成風,明樑帝渾沌發的訓斥圣旨被它當作耳旁風,最后不得不親自出馬將它一通教訓,才總算是制止了魃帝的惡劣行徑。
而魃帝帶著墮魔飛僵盤踞在鄜城,正是被渾沌教訓后的魃帝第一次再出馬。
總指揮部本已針對鄜城做了戰略部署,卻沒想到明樑帝渾沌手下之間的內部傾軋導致出了意外。
大魔魃帝竟被徵城名不見經傳的馭獸修士偷走飛僵。
這個馭獸修士不僅能控制飛僵,還能提取僵尸尸毒,還用僵尸尸毒禍害附近野獸造出了一支飛僵尸獸軍。
弓燃月一五一十將意外情況說明,各種意想不到的發展令眾人陷入深思。這里頭隨便哪一點拎出來都是奇談,合一起更是奇聞。
練經綸第一個說出意見:“其實既然閣主劍俠趕到了,應對就不是問題,原本鄜城的計劃就安排得不錯,按徵城情況改一改就是。我認為,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何時進攻。”
如他所說,天疏閣不是朝廷那種臨陣磨槍的軍隊,對鄜城的戰略部署在前日開會時就已定下大局,明晚只是陣前謹慎復議,按照徵城情況修改確實可用。
聞人去病同意他的意見,站在敵方思考:“徵城養不起這支飛僵尸獸軍,哪怕只是為了自身安全,他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今日不攻出來,明日也一定會攻出來。要控制飛僵對百姓的危害,咱必須先下手為強!
解春風也表示同意:“宜早不宜遲。此前偵察兵也報告過,徵城勢力風氣極差,等家禽家畜喂完了,不知他們會干出什么事來!
離貳想了想,幽然定道:“既然大家都這么想……此時巳時剛過,讓他們最后吃一餐午飯,未時三刻,最是困倦之時,突襲他們!
姒晴認同:“可行!
所有人看向裴牧云,裴牧云經過思慮,輕輕一點頭。
練經綸燃起精神,一拍手道:“那就這么定了!燃月,搭把手,把徵城地圖測繪圖和水鏡卷軸通通擺出來,咱們乘熱打鐵改好戰術,一鼓作氣!對了,得把閭丘道長和玉陽道長請回來,他倆剛才……”
練經綸話說了一半才想起兩位道長是吵著架出去的,頓時訕訕。
解春風也同時想到了那位玉陽道長,也就是閭丘道長的師兄,當年正是被一只墮魔幻形飛僵陷害才會怒沉老龍潭,難怪剛才吵架時說與飛僵勢不兩立。此時體貼接過了練經綸的話頭:“我出去喊,我傳音快!
師長營帳內無法傳音,解春風掀簾出去,在帳外片刻傳了音,回來沒一會兒,兩位老道長板著臉進來了,腳后頭還跟著一個鏡清先生,鏡清先生態度謙虛:“我來旁聽,不妨事吧?”
解春風看了裴牧云一眼,笑道:“前輩待會兒也是要上場的,說什么妨礙,徵城這個情況,有您出手,咱們可省不少力氣!
鏡清先生笑瞇瞇拱手:“劍俠客氣啦,挑大梁還是閣主劍俠,我就是個輔助,聽你們吩咐。”
于是一眾精銳在離貳主持下開始了討論,針對徵城情況進行戰術計劃的修改,大致敲定計劃后,才招來1288旅三個團的團長以及機術營、騎兵營、輜重營等各大配備營營長將戰略任務布置下去。
輜重營營長明顯想在閣主面前露一手,躍躍欲試問:“那師長、旅長、參謀長,咱不得提前吃頓飽飯?吃飽了養精蓄銳,再干他們落花流水!”
弓燃月不置可否,離貳沒說話,練經綸看了一眼離貳,擺擺手給駁了:“有閣主在這,還怕回不來吃飯?不差這一兩個時辰的事兒,餓著精神,打得快,等進了徵城,有鍋有灶隨你怎么造,我提前批了,今晚吃頓好的!
輜重營營長喜上眉梢,卻還對著練經綸拿小眼神往閣主那瞟。
練經綸被他逗笑了:“打完了我親自拿個繩把他倆拴著,不讓他們跑,吃了飯才準走,行了吧?”
輜重營營長被大伙笑得老臉一紅,鼓起勇氣匆匆對閣主敬了個禮,嘿嘿一笑放了話就往外跑:“參謀長你說話算話啊!”
大伙笑得開心,早已見慣不怪,解春風背對眾人對師弟擠眉弄眼,調侃師弟廣受愛戴,不好意思的裴牧云白他一眼,他也只低聲笑,離貳趕緊適時宣布各自去備戰,裴牧云不愿再受禮,拉了成天隱晦調戲人的壞心師兄就走。
有閣主帶頭,弓燃月也領著眾團長營長出去準備干活,練經綸負責招呼姒晴秦無霜,一時走得干干凈凈,只有聞人去病留了下來,繞過新機術造物投映出的徵城地圖,走向離貳。
離貳為節省能源,彎腰從機關底取出再次改良的靈珠子,投映出的徵城瞬時消失。起身忽見有人在自己身側,下意識退了半步。聞人去病眼神一黯。
離貳認出他手里拿著的東西,皺眉道:“大儒先生在陣,還有閣主劍俠在此,你去找他們豈不更好,何必尋我來改。”
“我只想哥來改。”
第174章 帳中動刃林有晴
聞人去病手里拿著的,是離貳(林藥師)母親生前的一支梅花簪。
當初聞人決定叛出儒門還特意回了儒門請罪,被儒門之主姬肅卿在額前刺了一個梅花大小的血色[逆]字。投身天疏閣后,聞人屢求離貳幫他把血字改成別的,離貳不愿被他纏上,打發他去找別人改,聞人又不愿意。
兩人就這問題拉扯數次,離貳都不曾松口,恰相反,聞人越是百般糾纏,離貳就更堅定對聞人拒而遠之的決心。
尤其到了近日,在聞人看來,離貳對他幾乎是到了霜雪般無情的地步,除戰事公事之外,平日里無論聞人如何扭纏,離貳都視若無睹,竟是絲毫不理會。急得聞人跟熱鍋上的螞蟻也似,好不容易才想起當年離家出走時,他雖走得清清白白分文未取,卻隨身帶走了幾樣舊物,睹物思哥,聊作慰藉。
然而,正如聞人先前所有失敗的行動,離貳見了這梅花簪,卻并沒有表露一絲一毫地思念追憶之色,反而緊閉上了嘴,沉默得連靈力都凝重了起來。
他們兄弟二人分隔了天長日久,但聞人對他哥的脾氣還是記得一清二楚,離貳這沉默可不是陷入了什么感傷之情,而是正處于絕不能再惹的暴怒,這座冰火山內部已是巖漿迸涌,因此離貳一沉默,聞人立即噤聲,一句話不敢再說。
師長營帳內一時針落可聞。
不知片刻。
離貳抬眸看向聞人,丹鳳微瞇,毫不掩飾話語中的冷意嘲諷:“聞人大少爺,你我雖是血脈上的半個親兄弟,我卻只認我是母族林家的人,你死纏爛打,是個什么意思?”
聞人望著離貳,仿佛沒聽見上一輩的露骨真相,也聽不出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嘲諷,只顧心疼,沖動握住離貳手腕把腦子里想的就這么說了出來:“哥忘了,這里哪有什么大少爺,我早就棄了家不要,只認你,哥嫌聞人這姓不好聽,我這就改了,跟你和林姨姓林。”
離貳被這癡言怔了一瞬,奪回手腕推開他:“誰管你改什么姓!你是我什么人,跟我姓什么!”
“哥不愿意,那我自己改,”聞人去病竟不像以往那樣糾纏裝可憐,大聲自顧自盤算起來,“百家姓里頭那么多姓氏,我得好好想想……有了,東南沿海的漁民都信媽祖娘娘,媽祖娘娘名諱林默,我跟媽祖娘娘姓林也不錯!
無賴人耍無賴招,離貳滔天怒火撞了軟墻,氣無處發,索性奪過聞人手中梅花簪,一副要清算舊賬的模樣,冷笑狠聲道:“你非要我改,可別怕疼。改完破了相,也別賴上我。”
他作出必要聞人破相的狠樣,聞人卻絲毫不怕,甚至乖覺地從袖中掏出一張美人塌,恢復了正常大小,往上面一躺,才看向離貳表忠心:“只要哥愿幫我改,破了相我也甘愿。”
離貳仍是冷笑,一彈指,桌上原來綁著水鏡卷軸的青繩就竄上聞人身體將他綁得嚴嚴實實。
聞人不躲不慌,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離貳。
離貳再一彈指,一方棉帕自動折疊成長條蓋住了聞人的眼睛。
聞人第一反應這方棉帕是從離貳袖子里飛出來的也就是說這是哥體己用的棉帕,然后才因為失去視野些微緊張起來,他將靈力附于體表,更鮮明地感受周身環境,同時運靈力于耳,支著耳朵聽離貳的一舉一動。
他聽見離貳走近。感受到離貳在塌沿坐了下來。
感受到哥就在身邊,聞人不禁想到這還是投身天疏閣那天之后哥第一次主動離他這么近,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疼痛就先猛烈襲來。
額前傳來的疼痛讓聞人更加開心。這疼痛意味著哥真的動了手為他改印,哥沒有將他綁了就放置不管,沒有將他丟棄在這里自顧離去。
但聞人去病沒能開心太久。
他額前的疼痛持續了好一陣,卻不像是燒紅了簪子給他烙印,更像是被無數細針反復穿刺,是種密密麻麻的疼痛,聞人心底萬分疑惑,卻不敢問,生怕哥一不高興半路停手,只能在黑暗中耐心忍耐疼痛結束。然而,疼痛結束后,他并沒有等來離貳的松綁,而是更鋒利的劇痛!
這下劇痛與之前截然不同,聞人畢竟久經沙場,比起針尖更熟悉利刃,他能清晰感受到某種利器的薄刃以橫片的角度切入前額,第一瞬就痛得他想掙扎。
一根青繩哪里能真正困住聞人這種高修,他只是掙扎一念,青繩就被他靈力燒化為青灰,但離貳此時一聲“別動”,聞人就放棄了掙扎,任由施為。
疼痛隨刃劃入血肉,不知何時能停。聞人去病硬忍著疼,卻因感官限制找不著寄托分心,只能生生感受薄刃劃切,幾乎像是前額被剜去了一片血肉,遮住視線的棉帕浸透了血,離貳才停了手。
疼痛似乎終于結束,聞人又大膽將靈力附回體表,凝神感受哥用靈力為他止了血,還用靈力為他療了傷,然后哥取走棉帕,留下一句好了就站起來走人了。
聞人慢慢睜開眼,第一眼就去找人,發現離貳走到了桌后整理文書,人沒走。
然后安了心的聞人坐起身,不緊不慢的從袖中摸出一枚剛打板的新款貓貓鏡,對準額頭一看,愣在當場。
前額原本血色刺字之處確實沒有烙下新痕,事實上,那里也沒有被新加的任何印記取代,只有一塊已結痂的普通方疤。
這意味著離貳耗費靈力為他悉數拔除了侵扎在血肉中的浸潤大儒之力的每一滴赤砂染料,再用薄刃剜去了刺字表層變形的皮肉,然后耗費更多靈力為他加速傷口愈合。
經過這樣周到的處理,等方疤脫落后,假以時日,聞人額前將恢復如初,不會留下曾經刺字的任何痕跡,不會有染料殘色,連淺淡疤印都不會有,更不會再因染料中大儒之力的懲戒而時刻頭痛。
哥還是心軟。聞人只敢在心底竊笑,也不敢多留,對哥看了幾眼就乖乖起身收塌回袖,但腦子知道該走腳卻舍不得,站那兩個眼睛直望著離貳,把離貳盯得皺眉,最后忍不住罵了句滾。
這一聲滾喚醒了聞人的厚臉皮,但他到底不敢惹離貳生惱,不能明言道謝,想半天腆臉道:“可惜哥沒給我留個印子。”
這話多少有好賴不分的嫌疑,離貳只能冷笑:“怎么,非得上趕著找人作踐你?”
聞人倒答得真情實意:“哥對我怎么作……”
話沒說完,就被轟出了帳子。
好巧不巧練經綸回來報告,正好見證副師長倒退著摔出了營帳,好懸沒摔個大馬趴。
練經綸跟著這對兄弟打了四個月的仗,現在已是見怪不怪,反正大概率是聞人活該。但他依然對聞人佩服地翹了兩個大拇指,這動作大家都是跟閣主學的,說是首屈一指的意思。
在練經綸看來,聞人對離貳那百打不悔一往兄弟情深的厚臉皮樣兒確實是舉世罕見的首屈一指,以前可沒見過兄弟還有這種的,頭一回見,新鮮吶。
聞人一見練經綸就發酸,不給練經綸眼神,跳起來假裝無事發生,但卻厚著臉皮跟在練經綸身后又進了帳子——副師長來聽參謀長給師長報告怎么了?條例上寫得清清楚楚,是職責所在,份所應當。
營帳外的衛兵目睹了全程,深感自家師長不容易,搖了搖頭。
秦無霜遠遠瞧見了這帳前默劇,抿著嘴直樂,再一思忖,腳下忽停,這營帳里此時第二師三個領頭羊整整齊齊,大概他們內部有話要說,自己與姐姐這時候拿不著急的小事巴巴地進去問,雖無不好,卻也無好。
“姐姐,不過是閑雜瑣碎,咱們直接問閣主去,豈不便宜?”
姒晴原被秦無霜牽著走,無需看路,悶頭跟著,抓緊零碎時間調息養修,秦無霜忽然擰腰回身來這一問把姒晴都問愣了,抬眉看她:“……你也說閑雜瑣碎,既是閑雜瑣碎,問你我的平級不便宜,找上一級問閣主反倒便宜?”
“怎么,不許我嫌掀帳簾麻煩么?閣主劍俠就在剛來的林子里,咱往回走。沒幾步,就在那兒!鼻責o霜隨口扯理由是從來不需眨眼,言笑晏晏地指著林間來時路。
姒晴一看就知她在胡扯。
倒不是說那兩位不在林里,剛才路過時她倆都有察覺,閣主劍俠沒有刻意掩息避人,就算收斂了修為也無法忽視。秦無霜胡扯之處在于:既然剛才路過時秦無霜選擇不問,那必然有個不問的理由,現在又轉回去問,也必然是看見了什么人情世故,卻偏要胡扯說掀帳簾麻煩。
姒晴轉身走了兩步,發現秦無霜還站那沒動,回頭問:“不是往回走?”
秦無霜嫣然一笑,跑了兩步趕上前挽了姒晴手臂。
姒晴邊走邊說老實話:“待會要是見了什么不該見的,可別又忽然想回去掀帳簾。”
秦無霜會心低笑,哧哧的,姒晴低頭看她,臉頰像只小松鼠。
沿著人來人往走出地林間小路,走了一會兒,遠遠見林間有一片空地,不僅飄滿了潔白靈云,連日光都比別處溫暖亮堂,明明林間處處都是寒風瑟瑟,卻唯獨那里和風含春。
隨手就弄出這等奇景,無論看多少次都令人嘖嘖稱奇,秦無霜嘖嘖兩聲,跟著姒晴離了小路走入山林,朝著那光源走去。
第175章 師兄的唇適合咬
裴牧云坐在解春風招來的一朵靈云上。
他倒也樂意幫忙,但師兄讓他好好休息,看著師兄“大顯身手”。
以他們的修為,收拾空地倒不算麻煩,但也難得如此。一般行軍過夜是直接進幻境,常駐則按天疏閣軍隊規定拉營帳。今日是為特殊,未時三刻就要開戰,他們不愿麻煩忙于備戰的后勤,才來這林間空地暫休。
這空地是于林深之處,遠偏行道,不見人蹤,四季流轉間落葉已不知堆疊了多少層,森氣郁聿困滯,如今冬月嚴寒,愈顯沉冷。
解春風用牧云創的[春風咒]吹走寒郁,又讓空中靈云聚來日光,很快就讓這里變得亮堂起來。
隨后,他用自創的[牧云咒]將一些靈云招下云端飄浮在身邊,以白龍靈力與它們耐心溝通,將這些靈云慢慢變化成他想要的樣子,被他安排在合適的地方。
不過片刻,林間就飄滿了潔白靈云,它們配合空中靈云為此地聚集日光,不僅更亮堂,還增添了暖意。
解春風又讓一些靈云變幻為一張足夠兩人坐臥的大茶床,調整完高低形狀,打量片刻,意識到缺了什么,又用白龍靈力告訴聚集成茶床的靈云們:牧云要看文書,中間再起一個茶桌,不用太高。
這些靈云聽令而動,潔白的靈云茶床中央很快就浮出一方小茶桌,解春風指揮改進:不夠放文書,再大一些。
小茶桌徐徐變大,直到解春風喊停。
解春風再又打量,繼續改進:四角太方,容易磕著,邊沿改弧。
小茶桌的四個方角瞬間化為了圓弧,多余的靈云自動融入茶桌四面橫板,變化成為玄真字樣的篆體雕花。
解春風終于滿意,感謝地輕輕拍了拍桌面。
裴牧云看得有趣。師兄雖是以靈力溝通并未說話,但從靈云投射的靈氣中,裴牧云能夠輕易感受到它們被師兄夸獎后開心的雀躍。靈氣靈云在解春風手中乖巧無比,天地靈氣千古以來對龍族的偏愛由此可見一斑。裴牧云自己也深受靈云偏愛,但與華夏圖騰的待遇畢竟還是差了一厘。
這樣想著,因為靈氣靈云對師兄的顯著偏愛,裴牧云看它們也覺得更可愛了——師兄這樣可愛,偏心師兄的,自然也可愛。
再給茶床上添了些軟硬適中的抱枕,解春風最終滿意,回身對裴牧云眨眼邀請:“過來!
裴牧云對他勾唇,卻并不起身,只是輕拍身下那朵靈云,靈云會意地載著他朝師兄飄去。
靈云飄到解春風身前一停,裴牧云仰頭看他。
難得見裴牧云如此,惹得解春風打趣:“懶成這樣?”
他嘴上這么說,卻熟練地彎腰伸手去撈裴牧云,撈貓似的托腋要往上提,裴牧云向來不怎么喜歡這撈法,不等師兄用力上提,就伸手握住師兄雙肩借力起身,不可避免地撲到了師兄懷里,感受師兄的手諳練地落到了腰間。
裴牧云任師兄攬著,靠著師兄抬眼上看,與解春風眼神相對。
一個不露笑容,碧眸卻滿是戲謔,以眼神點破師兄狡猾。
一個滿面春風,金眸中溫柔滿載,用深情回應師弟拆招。
對視中靠近,越靠越近,也不知誰先開始,就吻到了一處。
忙里偷閑的輕吻,不是為了鋪墊更深入的交流,沒有蓄意惹火的挑動,僅是唇齒相依的溫存,一呼一吸皆是熱烈的不容錯認的喜愛。
但盡管本心沒有那個意愿,吻久難免炙熱,解春風與裴牧云現在已有足夠的經驗,知道什么時候該停下來緩一緩,知道什么程度再進一步就要爆燃。
他們依然相擁,半步劍仙之體的超絕耳力足以讓他們聽清對方的心跳與呼吸,像是一種更深層次的陪伴,傾聽著對方的調整,順迎著彼此的進退,從急促慢慢落回平常。
裴牧云喜歡靜聽師兄的心跳,熟悉,沉穩,可愛。
“讓紙人們出來活動活動?”解春風提議。
裴牧云倒不反對,但他細聽袖中,發覺拾叁正和小伙伴們熱火朝天地排練新表演——風云斬蛇妖。
裴牧云嘆氣:“別。”
看師弟這反應,解春風一猜就知道小紙人們在干什么好事,低聲笑起來,胸腔在裴牧云耳下震動,裴牧云無意識輕輕蹭了蹭,又讓解春風一池春水動蕩得仿佛就要沖破幻境決堤。
想到幻境。
“如果你我在那個現代世界相識,我也是個普通學生,那天你見義勇為,我能在場幫你,或許事情會大不一樣,你和我因此相識,也許會有發展?”解春風突發奇想。
聽師兄使用現代詞匯,裴牧云一開始并不習慣,后來也習慣了,這也是自然的,師兄很聰明,他們聊得越多,師兄自然學得越多。
裴牧云順著師兄假設想了想,只覺恍如隔世。以他當時的心理狀態,就算得到師兄幫助逃出一劫,也未必有能力與師兄維持聯系,朋友都不一定能做成,遑論其他,F在的他完全看清了當時自己對外界的逃避。他能走出往日陰霾,正是因為來到了異世,得到了師父師兄毫無保留的關愛。
但也正是因為來到了異世,讓裴牧云并不愿輕易否定師兄假設的可能性,無論什么世界,無論什么版本,他都希望能與師兄相識相知:“也許可能。但師兄會受傷!
這一點很不好。
“兩人受傷總比一人……”解春風都不想說完,他知道牧云有多固執,也知道自己有多固執,他們都固執地不想看對方受傷,但事到臨頭也都固執地選擇先犧牲自己。這車轱轆已經車轱轆了無數遍,無奈得很。
但四個月的戀愛畢竟不是白談的,裴牧云在師兄下巴啄了一口:“不許生氣!
師弟說了不許生氣,那解春風難道還敢生氣?
“不許?人人都說閣主公平公正,怎么唯獨待我倒霸道得很。”解春風眉心微挑,故作委屈。
“師兄是我的!迸崮猎拼鸬米匀欢唬路鹛旖浀亓x、理所應當。
解春風抱緊霸道愛貓大笑起來。
享受了溫存,兩人一左一右在靈云茶床上坐了,裴牧云倚著茶桌批閱文書,解春風執筆記錄對蠱力的體悟,寧靜安欣,一時無話。
處理了要緊事,解春風擺出昨日未下完的軍棋,邀牧云續戰。其實裴牧云也不太記得這童年游戲的規則,記得一些但不全,與師兄摸索著玩,不求勝負,只是玩個新鮮,還偶得靈感。
裴牧云卡在一步,低頭思索。
解春風執子在指間玩繞,回顧裴牧云棋路,怎么看怎么霸道,他從這霸道中看出可愛貓性來,不由又想起愛貓談起過的太外婆的祖籍北國,裴牧云化身的大白貓就是來自那個北境的品種,西伯利亞森林,那里是如何景象?他雖去過北境邊界,卻不曾深入游覽,畢竟兩國有別怕引爭端,語言不通還無從解釋。
解春風回想裴牧云的發音,復述道:“прабабушка[音類:普拉巴布?╙?”
裴牧云點頭肯定:“прабабушка”
解春風忽又想道:“如果我是北國之人呢?來自你太外婆出生的地方?”
裴牧云看著難得有閑東想西想的師兄,不禁微笑起來,再去想這個假設,卻又皺眉。
絕不是對北國有所偏見,盡管那里早已不是太外婆奮斗的祖國,根本不能當作同一個國家看待,只是他一想到那個師兄有可能無法理解他所相信的一切——僅僅是這個假設的可能性就讓他感到了突如其來的痛苦。
因為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與他志同道合的師兄。
他們的未來早已明確,他們無畏地坦然走向那個未來,因為他們是解春風和裴牧云,他們徹底地志同道合,并且不懼親身付諸于實踐。
盡管如此,盡管已是如此,一個無謂的空想竟然還能讓他痛苦。
一個人,如果他不能夠理解裴牧云所堅信的所奮斗的,那個人還是師兄嗎?這是怎樣無謂的空想,這又是怎樣深切的痛苦,裴牧云甚至想要生起氣來,并不是對師兄,而是對這空想。
與其氣憤于空想,不如親吻愛人的嘴巴。
他的愛人。
因此,代替回答問題,裴牧云命令道:“吻我!
解春風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嗯?”
裴牧云并不害羞于重復,他指揮他的愛人如同他的軍隊:“我想吻你,所以你應當吻我。這樣我們就能接吻了。”
語意重復,是的,但有時重復才能保證明確。
解春風傾身覆來的唇證明了裴牧云的正確。
這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吻。
它惹火、熱烈、不知輕重。
在某個時刻,裴牧云確信自己咬破了師兄的下唇,但他并不在意。
這并不是什么需要愧疚的事,更不是什么意外,只是師兄的唇很適合咬,所以偶爾會被咬破,僅此而已。他知道,師兄也知道。
當然他好好照顧了師兄,他重復舔舐了那里,直到破口不再流血。
等到解春風終于喘勻了氣,這一次他沒有忍耐得那么好,他用眼神示意心滿意足的愛貓:“這怎么辦呢?”
即使有衣衫的遮掩,依然凸顯,并不是所有的龍族傳聞都是為靈蛟背鍋。
他們都知道現在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處理,不僅是戰事就在眼前,林間還傳來腳步聲,但戀人都該懂得抓住機會討要稍后兌現的利息。
“為我忍耐。師兄可以看著我、想著我。”裴牧云依然答得自然而然,仿佛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解春風沉眸隱現金光,喉中滾出一聲低笑,遠古神獸的威壓使得除了裴牧云外的林中活物嚇得一抖。
——包括林梢那只窺視他們已久的隱藏于陽間之外的鬼鴉。
意識到暴露,鬼鴉干脆現身陽間,張嘴凄厲:“嘎————!嘎————!”
其聲如數十嬰兒同時嚎哭,凄厲無比,哀轉久絕。
秦無霜和姒晴剛走進空地,被鬼鴉喊聲震得一愣,這什么鬼東西?
第176章 天童鬼王的玩具
冬月的九州東北,天寒地凍。
這里村落比南方密集,居住集中,與耕地距離較遠。此時耕地已凍得梆硬,李家屯的鄉親們都在家貓冬,耕地一眼望去遼闊無人,唯有李三來了地里。
李三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勤快人,他隔三差五把凍硬的牛糞運到地里施肥,預備起了明春的耕種。因著朝廷與天疏閣打仗,村里人心惶惶,但李三對這些都不過分思量,只認踏實干活,不管外頭亂成什么樣眼前該干的活還是得干。
天色驟陰,北風越來越緊,陣陣刮得刀子也似,李三干完了活,舒展舒展隔手套都凍僵了的手指,準備這就推了空推車回屯,抬眼一瞅,側前方小路上竟獨自走著一個小孩。
這可把李三嚇了一跳,那小孩不到他小腿高,估不到兩歲,比他自家小閨女還小,乍一看穿得還怪單薄,就一層灰不溜丟的小棉襖小棉褲,寒風颼颼的大冷天哪能這樣走外面?要凍壞的!難道是偷偷開了門出來亂走,找不回家了?
隔著兩畝田也認不出是誰家孩子,李三急得呼喊起來:“小孩——!哎!小孩!你誰家的?快過來,叔叔給你送回家去!”
小孩聽見呼喊,戴著羊毛帽子的腦袋轉過來往李三方向張望,倒也聽話,掉頭下了田朝李三過來了。
李三見這小孩不管不顧往人家地里踩,也不懂走田埂上,眉心微微一皺,倒也沒說什么,畢竟這么小孩子,眼下田里也沒種莊稼,踩就踩了吧。
等小孩走到眼前,李三一愣,竟不眼熟,不是他們屯里的小孩,長得甚至都不像鄉下孩子。他蹲下身用輕松語氣問:“長得真俊吶小崽子,咋跑俺李家屯來呢?你家大人擱哪村的?叔叔給你送回去!
小孩抿著嘴笑,往后縮了縮腦袋,小圓肚子往前一挺,害羞小模樣更招人喜歡,小孩笑著對李三伸手,李三怕孩子手指凍著想也沒想就握上去,觸碰瞬間,李三只覺眼前一黑……
天童鬼王原不叫天童鬼王,作為二十四魔中最弱的一只,它長久以來都被凡人們稱呼為“鬾”,乃是夭折嬰孩怨氣的化身。
鬾的魔力并不低微,凡間夭折嬰孩積累的怨氣都歸附于它,但它從來沒想過要做些什么。
每一次復生對鬾來說都是同樣的經歷:它醒來,得到消亡期間夭折嬰孩的怨氣,然后就像那些不甘死去的嬰孩一樣不停哭泣,直到被其他二十四魔魔遇上吞掉。
但這一次有所不同。
不同的源頭要從真正的明樑帝說起。
那日明樑帝賞牡丹賞了一肚子氣,又被父王鬼魂顯靈嚇了個半死,急急忙忙想請高人辟邪,專門擺駕去了避暑山莊,卻沒想到被眾神私放下凡的渾沌一口咬破了肚皮。
渾沌一時沒忍住被饕餮傳染的餓疾,咬破明樑帝肚子才想到不能招惹地府閻王來管閑事,否則眾神的偷梁換柱之計立馬就要曝光。渾沌舔破皮湯圓似的慢慢舔吃哭嚎不止的明樑帝,邊吃邊想,竟被他想出了一條趣計。
渾沌把明樑帝的生魂扯了出來,塞進一只老鼠里,然后稍微給老鼠輸了點兇獸之力,確保這老鼠數十年輕易死不了,就把它隨意丟到野外,自己則變化成明樑帝模樣,大搖大擺當皇帝去了。
明樑帝生魂早在渾沌吃他肚腸時就嚇傻了,等被渾沌扯出肉身塞進老鼠,更是嚇成了失心瘋,用老鼠身子一路瘋跑,跑了好幾日才逐漸清醒過來,但一清醒,又被深山野嶺望不到邊的高樹密林嚇得不知所措。
從那以后,野老鼠明樑帝在林里摸爬滾打,在驚嚇中勉強學會了如何做老鼠。許多次命懸一線,還是靠渾沌輸的那點兇獸之力護體活了下來。
寒來暑往,年復一年,靠兇獸之力震住了附近猛獸,野老鼠明樑帝的小日子越過越舒服,有時他還會琢磨自己是不是投錯了胎,或許悔不該生在帝王家,自己做老鼠可比做皇帝強得多,說不定做老鼠才是他這輩子的天命所歸,從前竟是自誤了。
然而好日子總有到頭的一天。某日忽然出現了一個游蕩哭泣的小孩,將林子里的豺狼虎豹都嚇得四散奔逃,只有身倚兇獸之力的野老鼠明樑帝沒跑,他都不明白,區區一個平民棄嬰有何可怕?想必沒兩天就餓死了。
被野老鼠明樑帝誤認為平民棄嬰的正是復生的鬾。
鬾看見這只野老鼠,永恒沉溺于不甘痛苦的它第一次迸發了強烈的興趣,它好奇是誰想出的主意,把人魂塞進老鼠里,竟讓這只老鼠的神情動作格外的生動擬人,簡直是天底下最最有趣的玩具!
它像是天底下任何一個沉迷玩具的孩子,對野老鼠明樑帝愛不釋手,時刻都將其帶在身邊,擺弄個不停,恨不得一天多出十二個時辰來玩它。
野老鼠明樑帝被鬾玩得生不如死,他不知這小孩究竟是何方妖邪,卻親身體會了這小孩實力有多強大,他體內還剩一半的兇獸之力,在這小孩手下卻是不堪一擊。他逃跑了一次就被打得不敢再跑,戰戰兢兢任其把玩,這時才明白那些聞風喪膽的豺狼虎豹是何等敏銳,可惜沒后悔藥可吃。
但這小孩不僅實力高強,下手還不知輕重,喜怒更是反復無常,好時極好,壞時極壞,不順心就對他發怒打罵拿他出氣,順心就對他千好萬好摸摸親親。
野老鼠明樑帝畢竟只是只老鼠,哪里禁得住這般折磨,落到小孩手里沒過半月就已傷痕累累,鼠毛掉得這禿一塊那禿一塊。小孩看玩具賣相越來越不好看,心里不高興,對待玩具也就更不分輕重。
終于一日,野老鼠明樑帝不堪小孩的粗暴對待,實在沒忍住鼠性狠狠咬了小孩一口。
玩具竟敢反抗,鬾勃然大怒,滔天的怒火讓鬾遵循魔類天性而動,眨眼就將老鼠嚼碎了吞肚子里。
等鬾意識到老鼠玩具吃掉了就回不來了,才感到了后悔,又是大哭,又是拼命挖嘔,對著好不容易吐出來的幾塊老鼠碎肉痛哭流涕,甚至哭昏了過去。
然而,醒來之后,從明樑帝的魂魄中得到明樑帝全部人生經驗的鬾忽然成長了起來。雖然明樑帝算不上什么睿智人物,但他畢竟活了一定歲月,心地雖壞卻并不是特別蠢笨。
得到明樑帝的人生經驗,醒來的鬾至少不再只知道不甘怨恨,它忽然意識到自己是真實存在的,它可以像明樑帝喜歡做老鼠一樣選擇自己喜歡做的事,它并不是必須呆呆等著被其他魔吞掉,它也可以去吞其他魔,它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它吞掉的老鼠曾是皇帝,那為什么它不能當皇帝?老鼠是它的,老鼠的國家自然也該是它的!而且它可以把所有凡人都變成鬼,這樣它再也不會孤零零了!
它可以建立一個鬼國,鬼國中的所有鬼都是它的鬼爸爸和鬼媽媽,他們所有的職責就是對它好,好好照顧它,為它奉獻所有的一切。
它還可以制作更多玩具,把許多人魂塞進許多不同的動物里,就能擁有各種不同的玩具!
鬾越想越是開心,抱著肚子大笑起來。它決定了!它不再是以前的鬾,卻也不是被它吃掉的明樑帝,它要給自己起一個名字,一個配得上鬼國之主的名字!
走進深林的是鬾,走出深林的是天童鬼王。
天童鬼王將經過的第一個村莊變成了鬼村。它感覺好極了,人肉比老鼠肉好吃多了,還很好地補充了它的魔力,它制作了雞鴨鵝豬等玩具,隨身還多了許多鬼爸爸鬼媽媽,他們十分聽話,全心全意地為它服務,天童鬼王被照顧得十分開心,終于不再時時哭泣,腦子也清楚了很多。
當然,天童鬼王并沒有把所有村鬼都留下變成鬼爸爸鬼媽媽,老人小孩的鬼魂沒什么用,不吞也是浪費,除此之外,它還吞了幾個經驗豐富的村鬼以補充經驗知識。
從村鬼的人生經驗中,天童鬼王意識到了留種的必要性。村民養豬不會全都殺了吃肉,得留幾頭配種下崽,才能一直有豬肉吃。同理,把凡人全都變成鬼是不行的,鬼不去地府報道不出三月就會消亡,想要一直有鬼陪伴,就得一直有活人按時死去當鬼,所以必須留一些凡人配種下崽,鬼國才能鬼丁興旺。
想通了這點的天童鬼王不再執著把路上的每一個村子都變成鬼村,而是做一放二,滅一個村,留兩個村,這樣既能保證魔力增長又不會殺掉太多。它愿意忍耐,但不愿意忍耐太久,它已經決定了,等它拿下九州稱王時,要立刻找人算出需留多少配種,留足不能吃的,剩下的當天就吃個痛快。
就這樣,天童鬼王邊走邊吃,按理早該進了京城,奈何它不識路,當初走出林子就是京城的反方向,被他吞掉的村民生前壓根就沒進過京,還有幾個生前熱愛吹牛講笑話,結果全被還不懂分辨人言的天童鬼王當了真,在混亂經驗的指導下越走越往西北去。
一路上陸續遇見五個小魔,都還以為它是那個不會反抗的鬾,毫不設防就被天童鬼王吞下了肚,魔力大增。
魔力越增長,天童鬼王的腦子就越清楚,各方面的理解也都有了進步,它不僅學會了分辨吹牛笑話,還理明白了朝廷里坐著的那個皇帝是渾沌兇獸,老鼠玩具是渾沌兇獸用明樑帝生魂做的。
按凡人的規矩,它似乎該為自己的第一個玩具報仇,鏟除渾沌。而與渾沌朝廷打仗的天疏閣似乎更受百姓愛戴,是它建立鬼國的極大阻力,也需鏟除。兩廂對比,鬾從未死在玄真劍修手下都是被魔吞殺,它與渾沌才是私仇,還是應該先攻破京城,為它的老鼠玩具報仇,再來處理天疏閣。
想清楚的天童鬼王在三千鬼爸爸鬼媽媽與六個新玩具的簇擁下,終于往正確的京城方向前進。
今日,放過前兩個村莊的天童鬼王,來到了李家屯。
還沒進村,在地里就遇見一個活人。
天童鬼王開心地咽了口口水,順應活人的呼喚靠近他,握住他的手,拉近嘴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吞下,兩只斷腳連著布鞋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落地聲,在空曠的田野間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血肉骨骼很快被天童鬼王的利齒咬爛,與魂魄分離。肉泥與魂魄在嘴里反復咀嚼,兩者完全不相融,混合口感十分奇妙,同時,它能在咀嚼中感受到魂魄生前的短暫思緒,又為口感增添了風味。說這是天童鬼王在吃人收鬼過程中最喜歡的一個步驟也不為過。
原來活人名叫李三,他生前的短暫思緒體現出他會是一個合適的鬼爸爸,于是天童鬼王再嚼了嚼,就將李三的魂吐了出來。
李三只覺眼前一黑,再睜開眼,發現眼前站著他的孩子天童鬼王。
霎時,一股奉獻的沖動占據了李三的全部心神,他激動地蹲下,在天童鬼王吃肉時吐出的碎布爛衣中尋找,卻找不出半點值錢東西,李三急得滿頭大汗,忽然記起媳婦在他鞋底里縫了幾枚銅錢,是預備著戰爭打來逃荒保命用的。
布鞋中尚有兩只斷腳,李三開心地掏出來喂給天童鬼王,換來天童鬼王開心的笑臉。
孩子笑了,李三的心情也舒暢了些,他又蹲下拆開布鞋,將鞋底里的幾枚銅錢盡數摳出來,捧在手里,獻寶似的奉上。
銅錢并不是天童鬼王喜歡的玩具,等鬼國建立后銅錢也不會再有任何用處,但這畢竟是凡人說的見面禮,它還是勉強收了下來。
嘎嘣嘎嘣吃完兩只斷腳,天童鬼王舔了舔嘴,向李三伸出手,委屈哭道:“爸爸,我沒吃飽,帶我去你家!”
李三心疼得忙握住孩子的手,一迭聲答應:“好!爸爸這就帶你去!”
話音未落,李三就領路前行,著急帶他饑腸轆轆的孩子與照顧他孩子的那些鬼爸爸鬼媽媽們一起回李家屯。
卻是這時,一道暗赤蛇影不知從何處飛來,無聲無息竄到天童鬼王面前,得意挑釁地一嘶,蛇嘴大張就要向天童鬼王咬下,被天童鬼王一把抓住塞進嘴里,幾口嚼爛了魔力往下一咽……這是?
天童鬼王并不在乎枝弩弦想傳遞什么消息,吃他次數最多的大魔除了魃帝就是枝弩弦,它根本不打算仔細看蛇影中的記憶,然而實際上,從他看到與枝弩弦對戰的那個玄真劍修的第一眼,就再也沒能移開視線。
這是天童鬼王魔生第一次看到玄真劍修,即使只是一段記憶,都能令它感受到被陽光照耀一般。它終于明白為什么其他二十三魔都那么仇恨玄真劍修,因為魔是不能見光的臟污。
但它和其他二十三魔不一樣,它愿意暴露在陽光下,只要能感受那溫暖。
凡人都說父母慈愛就如陽光雨露,它是魔,哪怕行走在人間,人間的日月也照不到它身上,直到從這份記憶里見到玄真劍修,它才懂得那些村鬼人生經驗中的烈日酷暑、冬日暖陽,原來這就是被陽光照耀的感覺。
天童鬼王忽然一瞥嘴,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可不得了,包括李三在內的三千鬼爸爸鬼媽媽集體驚慌失措,不少都急著上前安撫天童鬼王,卻被天童鬼王尖叫震退。
它忽然就恨極了,它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溫暖,這些鬼爸爸鬼媽媽立馬就被對比成了次品。為什么他們從來沒有給它溫暖的感覺?他們為什么都是冷冰冰的?一定是他們的錯,顯然是他們不夠真心愛它,所以才一點不溫暖。
怨恨騰涌,無數夭折嬰孩的怨氣在它的魔核中咆哮,都是不真心愛他們的父母的錯才會讓他們一出生就死了!不夠溫暖,不夠,不夠!玄真劍修不應該在其他地方,玄真劍修應該在它身邊照亮他,溫暖他,心甘情愿地為它奉獻一切。
它想要一個玄真劍修,它就必須得到一個玄真劍修。
天童鬼王一聲利嘯,半數鬼爸爸鬼媽媽自覺聽令飛入半空,深情凝望著天童鬼王,天童鬼王視若無睹,將他們聚攏起來就點燃了魔火,魔火遇著冤魂自然猛烈地燒了起來。
在凡人聽不見的撕心裂肺的鬼哭聲中,魔火熊熊燒煉,不到片刻冤魂就成了魂油,再一會兒,天童鬼王就從魂油中成功煉化一只鬼鴉。
鬼鴉溫馴地飛到天童鬼王掌中,它將玄真劍修的感覺輸入鬼鴉腦海,鬼鴉立刻如被天雷劈了一般凄厲嘎叫,被天童鬼王一個不耐煩的冷眼止住。
天童鬼王將鬼鴉拋入空中,鬼鴉飛起張眼四望,忽地瞄準一個方向,一個振翅就如流光般消逝于天際。
聽到響指,一排鬼爸爸鬼媽媽自覺四肢著地趴下,好讓天童鬼王躺在他們背上。
天童鬼王與鬼鴉分享視野,望著極速飛馳的景色,焦急而又期待。
鬼鴉飛掠過京城,不重要,飛掠過天疏閣軍,不重要,飛掠過魃帝,不重要……終于!終于它看到了!玄真劍修就在那里,在林云之間,而且不止一個,是有兩個!兩個玄真劍修!
天童鬼王通過鬼鴉癡迷地望著兩個玄真劍修,像吃飽的嬰兒一樣開心地拍手大笑,剩余的鬼爸爸鬼媽媽聽到孩子的笑聲,也都心甘情愿地笑了起來。
第177章 拼湊臉與見面禮
然而天童鬼王沒能開心多久,愚蠢鬼鴉竟自作主張現身于玄真劍修眼前,不出意外被殺了。
失去了凝望玄真劍修的工具,天童鬼王皺起臉,委屈得嘴唇發顫,有些想哭,但轉念一想又忍住了眼淚。
沒關系,它現在就可以動身去見他們。
天童鬼王利索地跳下鬼床,李三還惦記著孩子肚餓,上前哄問:“回家吧?回家吃肉肉?”
天童鬼王搖搖頭。
“不了。我要走了!
它平地飛起,忽而想起什么,停在半空中,低頭看向正慈愛凝望著它的次品們。
天童鬼王好心對它們告別揮了揮手,次品們不明所以,但都欣慰地笑了起來。孩子在對他們揮手呢,多可愛啊。
見次品們笑了,天童鬼王就更安心了。
天童鬼王拋下魔火,剩余的鬼爸爸鬼媽媽瞬間被魔火燒毀,它們本就經過天童鬼王咀嚼,即使沒用魔力催煉也煉出了一小灘鬼油,天童鬼王卻無心思理會,任焦黑鬼油滲進地里,這片耕地頓時尸臭沖鼻。
而空中的天童鬼王已認準方向飛走了。
*
天童鬼王迫不及待飛往玄真劍修所在,壓根沒有隱瞞行蹤的想法,掠過京城時就引起了一些注意。
有百姓抬頭望見一小孩飛過,畢竟京城百姓見過世面,驚詫也就驚詫了不大工夫,很快有人裁定飛過去的不過是個身形矮小的妖精,于是懂爺們七嘴八舌猜起了究竟是個什么精,引經據典搬弄人脈,好不熱鬧。
也有高修察覺到那疾飛過去的身影魔氣沖天,嚇出一身冷汗,急忙想辦法通知天疏閣,心里后怕,還好飛過去了沒落下來,否則自己攔它不住,更指望不上明樑帝手下那些飯桶和邪魔,不知得禍害多少老百姓。
二十四魔同氣連枝,蜚自然比人更早發現了鬾魔飛近,一時狂喜,打算將這口送上門的肥肉一口吞,卻不料魔盡可欺的鬾魔竟與以往全然不同,不僅懂得避開向它沖天抓去的瘟魔觸爪,還對蜚的瘟魔觸爪踢了一記狠腳,借力一眨眼就掠過了京城,只留下一句不耐煩的孩語謾罵。
不僅沒吞下鬾魔,還被鬾魔大膽還手,蜚氣得渾身發抖,想追上那膽敢不乖乖受死的小兒魔,奈何奉命不得出京,只得忍氣去向渾沌稟報。
蜚身負特權,無視太監侍衛,一路直通御書房,御書房掛的還是當年真明樑帝親政時自題的匾,寫的是:完人齋。
完人齋外的太監一見到這位動輒讓人渾身長毒瘡的瘟疫大魔就抖似篩糠,正要獻殷勤為她通報,卻被蜚抬手制止,突然停了腳步。
想到幾次以女身誘惑渾沌大人都不成,蜚就地魔力一轉,調換成男身,再用他以為的凡人英俊的標準修了修五官,才讓太監通報。
渾沌一聽通報就心生厭煩。
渾沌自認先天古神,再落寞也是千古留名的四大兇獸,兇獸聲名再不好,也不是邪魔能攀比的,他自然看不上二十四魔這些魔污。哪怕當年梼杌死后,蜚差一點就在有心勢力的推動下替補上四兇之位,也無法改變它只是個瘟毒魔污的事實。
渾沌不僅嫌棄蜚是瘟毒魔污,蜚還是二十四魔中唯一曾效忠于魔尊的——魔尊那么無能的玩意兒,也不知蜚是有多愛當哈巴狗才會去效忠魔尊。其他大魔顯然都比蜚有腦子,可惜只有魃魔識時務投靠了渾沌,蛇魔逃遁南方,影魔與欲魔始終下落不明,讓渾沌至今抱憾。
蜚愛當哈巴狗也是渾沌觀察出的事實。渾沌不過是給它一點好臉色,蜚就一副感動得要死要活全心效忠的模樣,還總惦記著伺候渾沌,肉麻得讓當了多年皇帝見慣阿諛小人的渾沌都直起雞皮疙瘩。
其實,蜚諂媚到出格的言行讓渾沌猜忌了很久,懷疑蜚是假意投誠,背后說不定有什么陰招詭計。然而蜚將肉麻言行貫徹始終,不像演的。直到魃魔歸順渾沌,渾沌見魃魔對蜚這哈巴狗模樣竟毫不驚訝,特意問過,魃魔說蜚效忠魔尊時也這樣,渾沌才慢慢相信蜚天生就是這副不值錢的狗德性。
但無論心底對蜚有多嫌棄,畢竟是個有用的大魔,渾沌不得不把它留在身邊,還時不時給點好臉色。
渾沌應了通報,蜚立馬進了門。
渾沌本還打算敷衍幾句關心,不提防一抬頭就看見張新的拼湊臉,丑得突兀古怪,好懸才忍住沒罵出聲。
渾沌突然就懷念起了魔尊。魔尊再怎么無能陰暗,至少在識情識趣這一點上是異常出色,同樣拼拼湊湊,魔尊幻化出的美人就是真的美,不同風情都能拿捏得當,調情造作更是尤勝名娼,騷擺弄姿也恰到好處。而且魔尊變人用的雖是陳年死肉,好歹是真肉。
蜚就不一樣,差太遠。蜚雖看得出美丑,卻絲毫不懂因何為美,以為把不同美人最好看的部位拼湊起來就是最美的,總是拼個突;蔚哪觼硪姕嗐纾钆潋阏~媚至極的神色眉眼,十足的倒胃口。而且蜚變人用的是魔污,比泔水都不如,渾沌寧遭餓疾餓死也不吃它。
更令渾沌惱火的是蜚還很嫉恨美人,不幸被蜚看中好看部位的美人,不論身份是宮女太監還是拘在后宮的世家男女,都被蜚故意種了渾身毒瘡,重的喪命,輕的殘疾,還屢教不改!好像拿走美人最美的部位再毀掉原主就真能變成美人了似的,此等惡劣行徑害渾沌后宮的美人水準一降再降,氣得渾沌心堵。
要不是戰場局勢更讓渾沌心堵,不能輕易失去蜚這個魔力高強的大魔,渾沌早動手收拾它了。
因此,渾沌這冷不丁又對上一張新的拼湊丑臉,再心塞也只能裝作無事,甚至擠出笑容問:“愛卿有何要事?”
換了新顏依然沒能得到渾沌青眼,蜚本有些失落,但聽渾沌喚一聲愛卿,他又情不自禁心頭小鹿亂撞,忙跪下獻媚道:“至高無上的先天神大人。方才鬾魔飛過京城,蜚本想為您將它拿下,卻聽鬾魔大喊要去找玄真劍修,直直飛去了西北戰場,想必是沖著那對玄真逆賊算賬去的!”
沒想到是個好消息,渾沌大喜過望:“好!鬾魔雖弱,禍水東引,也夠兩個逆賊喝上一壺!就算他們沒事,鬾魔害死的百姓也盡可算在他們頭上!好好好,好!”
蜚見渾沌高興,越發沉醉,又奉承道:“先天神大人說得對,蜚也是這樣想。有鬾魔攪局,再加上魃帝的飛僵,何愁天疏閣軍不吃個大虧?有一場大勝,先天神大人面上也有光!”
這話無意中戳破了朝廷軍節節敗退的事實,把渾沌氣得笑色全無。
蜚卻沒注意自己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他忽然想到萬一魃帝運氣好吞掉了鬾魔這口肥肉,魔力超過了自己,豈不是會動搖自己在渾沌大人心中的地位?這可不行!
蜚拿定主意,低眉耷眼不看渾沌,出言挑撥:“先天神大人,是不是應給魃帝傳個命令?若他一時貪婪吞了鬾魔,豈不是攪壞了您針對玄真逆賊的大局?”
這種程度的挑撥渾沌一看既明,然而渾沌也不希望魃魔太強,假意中計怒道:“什么魃帝!在朕面前有它稱帝的份?!哼!不過……愛卿顧慮有理,那莽夫一時囑咐不到就要犯事,就依你,傳個命令去吧。”
蜚聞言大喜,立刻以渾沌口吻炮制了一封命令,膝行呈給渾沌看過,就以魔力將書信化為一朵黑蓮,破空向鄜城飛去。
自以為驗證了在渾沌心中的份量,蜚又想趁機請求出京:“先天神大人,連鬾魔那白癡小兒都不再待在一個地方,蜚擔心往后歷練魔力都比不上其他大魔,不能好好為您分憂……”
都格外給了好臉色竟還敢順桿子爬,渾沌心中越發不喜,卻不動神色,只當沒聽見。
卻此時,一道暗赤蛇影忽然從窗外竄入!
蜚護主心切,搶身上去一腳將其踩在鞋底。
渾沌察覺到魔氣就發作了疑心,只默不作聲,靜觀其變。
蜚看清腳底踩的暗赤蛇影,改了主意篡起來就往嘴里吞,片刻后又是一陣意想不到的狂喜:“先天神大人,原來吹破天的玄真劍修也不過如此!對上蛇魔都落了下風,若有機會,蜚定能為您一舉拿下!”
身為瘟疫魔污,蜚與玄真派結怨極深,然而玄真劍修總選擇與正派同道一起設陣將它封印,最過分的就是上一次,玄真道士望星歸竟刁鉆地拿佛法設陣,害蜚復生后魔力仍大不如前。在蜚看來,這就是偷襲,這就是玄真劍修不敢與自己正面對決的鐵證!而暗赤蛇影中的記憶恰恰證實了蜚的自信。
聽蜚復述了蛇影中的記憶,渾沌立刻明了,雖不知蛇魔放出記憶是想達到什么目的,但渾沌可以肯定蛇魔對上的并非逆賊本人。
渾沌畢竟親自與風云交過手,甚至與裴牧云斗過根基,對風云二人的實力再清楚不過,區區一個蛇魔,真要對上他倆任何一個,只會連灰都不剩。
但渾沌并沒有糾正蜚的盲目自大,反而大大夸獎了蜚的忠心,蜚被夸得五迷三道,不知不覺就被渾沌委婉趕出了完人齋。
送走瘟神,渾沌終于長舒一口氣。
他不禁暢想起了魃魔鬾魔能給天疏閣軍造成多少死傷,風云逆賊又將面臨多大的亂攤子,越想越是渾身舒泰,對著空蕩蕩的御書房陰陰地笑了起來。
而與此同時,兩道暗赤蛇影同時找到了剩余的兩個大魔。
兩個大魔恰好在不知名野山的山道上偶遇了。
都是擁有隱藏魔氣能力的大魔,都披著人皮,一個來一個往,冷不丁打了個照面,都停了步,都不作聲。
一個是仗著魔力高強懶得說話,一個是想要保命仔細斟酌該如何開口。
蒼白的日頭冷冷照著冬山,寒風吹落枯葉,靜謐中突然襲來兩道暗赤蛇影,兩個大魔出手如電,幾乎同時將蛇影控制住。
一道蛇影被自己的影子撲上來死死纏絞僵落在地,一道蛇影被九根情絲穿透釘在山道上動彈不得。
想保命的終于出聲:“大人,您與我都不愛與魔交道,只愛害人,何必在這無人山中無聊耽擱?不如咱們一齊燒了枝弩弦的小花招,各奔西東?”
兩道蛇影被魔火燒得干干凈凈,兩個大魔各奔東西。
此時最后一道蛇影也到達了鄜城,魃帝與枝弩弦因為制作飛僵的材料積怨已久,一見到暗赤蛇影,魃帝就甩出了魔火,至此,枝弩弦以為能吃掉玄真紙人時故意放出迷惑其他大魔的五道暗赤蛇影全部抵達,卻只有蜚認真看了記憶。
魃帝甚至連視線都沒有從京城傳來的命令上離開,因為他心中正是狂喜,鬾魔這塊肥肉竟然自投羅網,魃帝哪有不吞了他的道理。
連回復都顧不上寫,魃帝急急催動魔力,高高飛到鄜城上空,等待肥肉鬾魔的到來。
*
天童鬼王按鬼鴉路線極速飛行,他飛掠過不重要的京城,飛掠過不重要的戰場,飛掠過不重要的城池……終于在快要到達時,天童鬼王忽然想到它沒帶見面禮。
它竟然忘了給他們帶見面禮!
連那些次品們都知道給它見面禮,他們那么好那么溫暖,它怎么可以不給他們帶見面禮!
天童鬼王急得想哭,只想趕緊去找見面禮,前方卻出現了魃帝。
它只想快速突破魃帝的阻攔,但在魃帝指揮飛僵撲上來的剎那,它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好主意。
它可以為他們除掉魃帝!
是的,除掉魃帝。天童鬼王越想越是點頭,吞了魃帝可以增強它的魔力,也給兩個玄真劍修除掉了一個大麻煩!這會是一個多么好的見面禮!他們一定會開心的!
天童鬼王終于看向魃帝。
黑眼睛看得魃帝汗毛直立,帶領飛僵久攻不下的魃帝惱羞成怒,斥道:“看什么!還不乖乖送死!”
天童鬼王咯咯笑起來,學舌道:“看什么!還不乖乖送死!看什么!還不乖乖送死!看什么!還不乖乖送死!”
魃帝尸面都氣紅了:“你!你!”
天童鬼王笑著學他:“我!我!”
不等魃帝發作,天童鬼王就放出了無數嚎哭不止的鬼嬰鬼孩,指揮道:“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殺光他們,這是我要送給玄真劍修的見面禮!”
怨氣化出的鬼嬰鬼孩們向飛僵撲去,各個指如利爪、齒如兇獸,身法迅疾動如灰煙,一時間灰煙竄動,不斷有撕掉的飛僵頭顱、軀干、四肢從空中掉落在地。
魃帝一魔應對群攻,數不清的鬼嬰鬼孩將他團團圍住。魃帝尚未落入下風,卻難免生出一絲悔意,萬萬沒想到鬾魔今非昔比,準備不足,但此刻后悔也來不及了,覷空逃回鄜城策動飛僵大軍才是上策。
鬼嬰鬼孩們攻擊不停,從各個角度同時看向他,對他咯咯發笑:“看什么!還不乖乖送死!”
第178章 你沒看行軍手冊
鬼鴉凄叫現身,風云一眼看出這是煉鬼造物。
外形顯然是仿照烏鴉,會做出扇翅、啼叫等動作,看起來也栩栩如生,但體內的魔力分布非常簡單,可以看出煉造目的就只是尋蹤盯梢,沒有更多功能,無靈無識,所以行事并不聰明,整體受煉制者操控。
也就是說,鬼鴉只是個尋蹤盯梢的工具,從它身上查不到背后大魔的任何信息。
現身后的鬼鴉叫聲越來越慘厲,連在場四個高修都覺魔音刺耳,一雙血色巨眼仍死盯著風云不放,令旁觀的秦無霜姒晴也毛骨悚然。
裴牧云碧眸微深。解春風正打算出手消滅這覬覦師弟的鬼東西,卻晚了一步,一道深青劍氣直沖鬼鴉,將它包裹擠壓后爆燃,眨眼就除得干干凈凈。
解春風微有遺憾,不過既然解決了,就看向不知為何找來林間的姒晴秦無霜,眼帶詢問。
姒晴正要道明來意,秦無霜卻罕見松了弦,似乎沉浸思索沒注意到姐姐與劍俠的眼神交換,猜疑道:“操魂弄鬼,莫不是那天童鬼王派來的?我和姐姐來這是準備對付它,它倒盯上了閣主劍俠!
“確有可能,”解春風認同她的猜測!罢鏇_我和牧云來倒比沖百姓去好。冒頭了總有辦法解決!
既然說起來了,姒晴也猜道:“若是天童鬼王,它突然注意起你們兩個,會不會與今日誅殺了蛇魔有關?”
從蛇魔言論分析,二十四魔似乎普遍看不起魔尊,但大魔彼此之間的關系卻未提及,也不一定就沒有關系好的,何況報仇動機也可能是為了面子,所謂‘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這種內部能斗能殺外人不許打的心態倒也不罕見。
裴牧云點頭:“不無可能!
秦無霜仍覺動機不明:“大魔對閣主劍俠記仇,這倒不意外。但天童鬼王派鬼物盯梢,還暴露于二位眼前,總不會是單純行事魯莽。它這示威,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風云誅殺魔尊時將靈氣灌遍九洲,連帶消滅了絕大多數命案累累的惡鬼魔修,已是大大削弱了二十四魔的實力,否則,有那些魍魎魑魅做飼料,復生后的二十四魔會比現在還強得多。再加上歷代玄真劍修的除魔之功,二十四魔盯上風云報仇也在意料之中。但這無法解釋天童鬼王的行為動機。
解春風倒不糾結:“或許就是行事魯莽也未可知?”
裴牧云道:“或許它有自己的行事之理,只是常人難以理解。就如蛇魔的食人癖好!
簡單以癖好為行事動機,而非正常的利益驅動,并不能說服秦無霜,在她看來,蛇魔食人可以增加魔力,那歸根結底還是補充實力的利益驅動。雖然也不是沒有大魔都思維清奇的可能。她只道:“或許。”
話題到此告了段落,解春風才問:“找我和牧云什么事?”
本來就不是什么大事,片刻后得到答案的秦無霜姒晴攜手離去,林間復又寧靜下來。
解春風和裴牧云重歸短暫的休憩。
直到戰時的來臨。
*
天疏閣軍在符箓護持下靜默行軍,無聲集結于徵城門外。
午后本就易困倦,何況全徵城人都被飛僵尸獸的嚎叫嚇唬了一晚上,此時又正值交接換崗,作戰會議上離貳可不是隨便挑的時辰。
但離貳也沒想到徵城勢力竟憊懶拖拉到這個地步,天疏閣軍都到了,城樓上竟沒一個站著的守門小兵,有些坐在擋風處打盹睡著了,有些位置甚至是空的,似乎接班的還沒來但輪換的已經走了,直到天疏閣大軍集結完畢才有人發覺不對,慌忙示警后上下亂成一鍋粥。
練經綸嘖嘖感慨,要不是徵城勢力慫到一直緊閉城門,但凡城門開著,他都已經帶兵摸進了城。
望著亂竄歸位的徵城守軍,天疏閣軍中難免有忍不住嬉笑的,但在指導員的制止下,整體保持了嚴肅認真的態度。
前方先鋒隊伍中,李大緊了緊背帶,手心捏滿了汗。
他背著的是一柄大刀,右肩還掛了桿火銃,都是加入先鋒連時發給他的。
大刀很合李大心意,比朝廷軍配發給小兵的薄刀要扎實得多,火銃更是讓他愛不釋手,在朝廷軍里這可是上等人才能用的東西,他連摸都不配摸,那時挨白眼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會在投降天疏閣后接受火銃訓練,還領到了自己的火銃。其實天疏閣的火銃不叫火銃,但他只管這么叫。
是的,李大原本是朝廷從東北強抓的壯丁。
他被征兵的狗腿強行捆走那年才十六歲,直到今年九月被天疏閣俘虜,他滿打滿算已給朝廷當了十年兵,整整十年背井離鄉,不知李家屯變化如何,也不知爹娘弟妹過得好不好。他離家時二妹三弟還十分年幼,大概早記不清他這個大哥的模樣。
他只是個貧家小子,在朝廷軍中的遭遇可想而知,盡管憑著做事靠譜熬出頭當了個小頭目,也不過是手下有十個兵的小旗,摸爬滾打幾年,李大早把局面看清楚,朝廷軍中凡是有點小權的位子都是留給上等人的,要么有門路要么有錢,窮小子再拼命也摸不著。
就這樣李大學會了隨波逐流,跟大伙一樣學習上面人糊弄,彼此睜一眼閉一眼,一切以保命為緊要,得過且過,手下不出岔子就行。
然而,不周山白龍事件后,一樁接一樁揭開的真相,悄然變化的局勢,結合天疏閣積年累月的好名聲,李大很早就察覺到山雨欲來。他什么都不能做,以他對朝廷軍的了解,沒人會拿他當回事,亂說話只會得到擾亂軍心的罪名。再說,雖然他很不想死,尤其不想為朝廷而死,但他其實也做不了什么。
當他不得不踏上與天疏閣軍對壘的戰場時,他已經預見到了最終勝負——治軍廢弛、上瞞下騙、官兵脫節、酒賭成風的朝廷軍對上任何一支像樣的軍隊都不會有勝算,何況對手是天疏閣。
李大沒有料到的是現實竟會比他預料到的還要丟人,從開戰到投降所用的時間,比開戰前他們那個趾高氣昂的無能指揮使對天疏閣軍大放厥詞所用的時間,還要短。
他至今都無法釋懷當時俘虜他那個天疏閣軍似笑非笑的神情和“將慫慫一窩”的大聲感慨。
說不是故意的誰信!小樣長得人五人六的,蔫兒壞。
說曹操曹操到。
“李大,怎么樣啊,頭一回,緊張不?”
李大心里頭死命拿白眼翻他,面上一板一眼地答:“報告班班長,我不是新兵蛋子,我不緊張。”
班俊是先鋒營班長,他看重這個轉投天疏閣的朝廷軍俘虜,不僅是因為李大意外射術不俗,更因為這小子的骨氣和腦子在腐敗懶惰泛濫的朝廷軍中很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只是得把李大這江湖氣息濃厚的獨狼作風扳過來。
班俊還是逗他:“班班長?不緊張你結巴什么?”
在朝廷軍中被逗弄往往是挨欺負的前兆,這讓李大討厭“玩笑”,分明是仗勢欺人,卻不得不被動參與,哪怕不是被欺負的直接對象,也無法幫助還擊,最多用不正經的玩笑消解欺凌。雖然不明白班俊的意圖,但他李大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一時忘了要明哲保身沉默少言,一心要證明自己不好惹。
李大睨起眼,仗著大高個俯視班長,還故意低了頭,對他壓嗓戲謔:“班長,你自個兒姓班,實在怨不著我,不過,我可是準備申請入閣的好青年,很愿意幫助同道,你要是改跟我姓李,我不就不結巴了?”
話一出口,李大心里就已是大大的后悔,一來,天疏閣可是正經得要命,無論班俊怎么他,他都不該拿朝廷軍里那套不正經的東西來應對,二來,這脫口之言暴露了一點他不愿與外人道的東西。萬一以后就是因此申請書通不過,他的努力不就全白費了?
卻聽班俊爽朗一笑,還拍了拍他肩膀,竟是鼓勵道:“有志氣!有幫助同道這份心是好的,只怕得再琢磨琢磨方式方法。好了,不說笑了,你是頭一回加入天疏閣軍作戰,雖然戰前開會都講解過,但畢竟沒有照顧新人說那么細。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你現在有什么不明白的,抓緊時間,都可以問!
班長的表現像是完全沒聽出來,李大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氣。
調整過心情,李大還真有問題想問,猶豫一瞬,斟酌字句道:“班長你也知道,我以前是朝廷軍,常年待在營地里,不花錢賄賂就出不去。我確實從百姓嘴里聽說了天疏閣的名聲,但閣主劍俠的戰場事跡,我大多是從營地宣傳里聽到的……”
班俊無奈打斷:“行了我懂,你直接問吧,快開戰了你磨嘰什么!
被說磨嘰,李大又氣著了,也不知道為什么這班俊一張嘴就總惹他生氣,又不是他喜歡磨嘰,他才不是磨嘰的人!要不是摸清楚了天疏閣從上到下都對閣主劍俠崇拜得不得了他至于這么鋪墊嗎。
李大直接指向左右遙立于天疏閣軍側前方的風云問道:“朝廷軍都說風云為求早日成仙不愿殺生不上戰場不顧小兵死活,你們俘虜我的那一戰,我確實沒見著他倆影子,他們這次是要出戰?”
李大常居兵營看不到天疏閣掛出的水鏡卷軸,但上一次天幕投映大家是都看到了的,以這兩位半步劍仙的恐怖實力,別說輕松拿下徵城,對戰九州朝廷軍也是砍瓜切菜,所以李大雖然不是很信朝廷軍的宣傳,但也確實一直疑惑為什么他倆不出戰。而假如他倆這次要出戰,還要他們這些小兵來干嘛?
聽完問話,班俊都驚呆了:“發給你的行軍手冊你是一點沒看。俊
李大一懵:“上面寫了……?”
朝廷軍給小兵配發的裝備少得可憐,更不會發書本,畢竟大伙都不識字,不過他們指揮使是世家庶子,近年常往兵營里發世家炮制的抹黑天疏閣的小本本,雖然小兵不識字看不懂也沒人教,但世家能邀功,算協治軍紀,指揮使也能邀功,算鼓舞軍威,有功勞可提魏大人也高興,哄得明樑帝高興,皆大歡喜。
因此李大領到行軍手冊時,雖然指導員說內容重要、看不懂的要參加集體學習,但他下意識以為是和營里那些差不多的小本本,搪塞自己識字就領回去了,拿到手翻都沒翻。
其實李大識字不多,早年還攢錢求教過富家兵,但被那圈人拿來當笑話講,后來就全靠留心自學,看書很費勁。他不想遭人笑話,就不愿去參加集體學習,自己又沒翻,確實就如班俊所說一點沒看。
班俊見這小子皺眉懊悔,猜到其中有什么緣故,拍了拍李大肩膀道:“時間有限,閣主劍俠不能直接出戰的問題,我就不詳細說了,‘一心成仙’和‘不管小兵死活’都是朝廷炮制的老謠了,但他倆確實無法直接出戰,就連間接出戰都要承擔后果,等會你能親眼見到,所以戰后我會再細說。
“其實手冊里解釋得很清楚,但這不是里面的重要內容,提到他倆不能直接出戰是為了更清楚地解釋閣主劍俠間接出戰時的現象。避免臨陣驚慌,也是指導我們更好地利用閣主劍俠間接出戰的好處。
“主要是兩條,一是待會兒白龍現身,那是劍俠化身,配合兩位道長為我軍壓陣,小陣法,好看的,一點也不嚇人,但萬一白龍沒忍住幫忙,可能會降一道小天雷打它,所以聽見打雷了別慌。二是開戰后,你有時候會看到從地里竄起金光,也不要驚慌,那是有自己人受傷,金光能治……”
李大越聽越頭昏:“不是,你停一下,我得緩緩!
白龍幫忙要挨天雷?!
戰場上受傷還能隨時治?!
班俊從善如流地停下,仿佛不明白李大為什么兩眼發直:“其實也說完了,就這兩條。我說得太快了?”
李大都想打他,這是說得快不快的問題嗎?能不能聽聽自己在說什么?
班俊卻嚴肅了起來:“所以行軍手冊,顧名思義就是幫助我們行軍的,里面都是經驗總結出的要緊東西,對各兵種都有很大幫助,關鍵時刻能救命的。戰后記得帶手冊來找我,我帶你從頭捋一遍。”
雖然他這突然嚴肅讓李大憋了半口氣,但對于班長主動提供的幫助,李大不是那種不知感激的人!爸x謝班長。我會的!
前方旗語打出動作,班俊最后拍了拍李大肩膀,笑著眨了下眼睛,頭頂一雙毛絨絨的耳朵一瞬即逝,跑回班長的位置上。
出身東北的李大瞪直了眼,立馬就認出來了這赤狐耳朵。
班長竟是個男狐貍精?
有意思。
此時城樓上傳來熟悉的朝廷軍風味的叫囂,李大精神一肅,瞬間將火銃握持在手,戰斗即將開始。
他得活著回去,才有機會聽狐貍精給他講行軍手冊。
第179章 打頭陣麒麟審判
開戰在即,徵城城樓上傳來熟悉的叫罵。
打了四個月,朝廷軍這一套喊話離貳都已經聽習慣了,翻來覆去就是那些陳年老謠,他們自己也知道天疏閣軍不會信,但朝廷軍就是愛走這個流程。地方勢力再怎么內斗成風,把關鍵戰機隱瞞得滴水不漏恨不得踩著同僚尸體升官,但在統一傳謠口徑這塊確實拿捏得死死的。
練經綸打賭是渾沌親自寫了底稿發給全軍背誦,聞人去病則認為純粹是這幫人肚子里沒貨說不出來別的,他倆吵了幾次誰也說不服誰,離貳都懶得搭理他們。
一般這個時候,練經綸已經瀟灑出陣展示口才了。他自己拿機術營秒表掐算過,但凡離貳允許他出陣還擊,沒有一個朝廷賊子能在他精彩絕倫的口才下撐過一百一十秒,平均四十三秒就要惱羞成怒。當年他混進儒門臥底,能一路高升到十賢的位置,可不是只靠他天生難自棄的英俊外表。
不過這回不一樣,練經綸滿心期待再次見證閣主劍俠壓陣,哪肯浪費時間跟這些胸無點墨的貨色斗嘴。
練經綸左瞧劍俠右瞧閣主,等得貓爪撓心,忽見鏡清先生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出了陣,似是要為閣主劍俠打頭陣!
望著心中楷模,練經綸激動不已,這可是鏡清先生,既通文理又曉世情、剛正不迂、知俗不媚的鏡清先生,由鏡清先生開場,這一局就更精彩了。作為參謀長,練經綸也肩負軍事建設教育的職責,他判斷這局對陣很有詳細記錄的必要,因此手中化出一只紙鶴,飛向后方通知增加隱蔽水鏡卷軸記錄。
尹鏡清剛走出陣,城樓上的叫罵就霎時支吾起來低了下去。
當官多數是儒生,哪有儒生見了當世儒賢不心虛的。就算出身權貴不必考功名,讀書時也學過先生的文章,何況尹鏡清險遭明樑帝處決,在民間是成圣般的民望,城樓上的大官小官誰都不想被清流筆桿子記住遺臭萬年,一時都噤若寒蟬。
但話分兩頭,尹鏡清是受百姓崇拜,卻也是渾沌極記恨的反賊。徵城勢力之主知道城中定有渾沌的眼線,他們這么一聲不出,回頭也難以交差。而且,徵城勢力之主自認好歹也是出生顯貴,主家祖上曾封過侯爵,自家下人都尊叫他一聲“小侯爺”,怎么能在一個無官無職的白板儒生面前大丟顏面?
橫豎風云不能親自對凡人動手,渾沌明樑帝曾親筆向各方勢力保證:風云出手必遭天打雷劈,風云一心成仙,絕不敢與天意抗衡,諸君不必怯戰。
因此,雖今日風云親臨戰場,但在城樓上的大官小官看來,頂多就是露個面給天疏閣軍壯壯聲威而已,沒什么好怕。
徵城勢力之主電光火石間就拿捏了其中利害,向手下馭獸修士使了一個眼色。
馭獸修士心領神會,運起神通,在他控制下,城內分開施術的十四個困獸籠同時解開印鎖,十四只飛僵一飛沖天,在半空中飄向城樓,一字排開高懸于城樓之上,對準鏡清先生尖叫嘶吼。
緊隨其后,部分尸獸從一個更大的困獸籠中奔出,一路狂奔,飛撲上城樓,嚇得朝廷守軍落荒逃下城樓,而這些以尸虎、尸豹為主的近百頭尸獸取代了守軍站位,對下方的天疏閣軍陣發出暴躁咆哮,腐黑利爪拍在城墻上瞬裂碎石,足見尸力兇猛。
鏡清先生完全沒被這些飛僵尸獸嚇到,他搖了搖頭,流露對無辜野獸的惋惜,向城樓上的大官小官投去一個極不贊同的眼神。
面對鏡清先生的批判,城樓上的大官小官仿佛回到了犯錯被教書先生抓包的孩童時期,有不少甚至縮了縮頭。
那自稱鐵鞭半仙的馭獸修士卻不在乎什么大儒批判,他又不是儒修,而且他正著急,自從成功控制飛僵后他信心滿滿,不料精心設計的亮相竟沒能嚇唬住尹鏡清這糟老頭,沒完成給主子掙臉的任務,搞不好他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馭獸修士試圖找補兩句挽回顏面,雙指指向尹鏡清喝道:“逃獄老賊!京城蕭家小侯爺在此,還不束手就擒!”
尹鏡清懶得接這嘴仗,只沉吟運功,周身紫息流轉,顯然是準備出手。他打頭陣本來就不是因為別的,只是他年紀大了,雖說調養有方也愛鍛煉活動,但不耐干站著,干站久了他膝蓋疼。所以跟閣主說好了先出來,開了場就溜達回后方去等年輕人們凱旋,不在這礙事。
練經綸哪能坐視楷模被罵,揚聲笑道:“蕭家小侯爺?我道是誰!原是那位‘自封猴’!這位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大人物,為借蕭家威風,給蕭家子弟當街趴地做馬、戲樓臺上扮猴,捧臭腳事跡從京城傳到儒門,名揚南北、笑遍西東!
“蕭家小猴爺,我還曾以為無緣領略您扮猴的風采,不料今日竟有緣戰場相見,您可別跟兄弟們見外,給咱們演一段如何?”
練經綸喊話不僅真實扎心,還親自學猴兒做了個勾手遠眺的動作,把不少兵士逗得噴笑出聲,笑完才暗地叫苦,回去要給指導員寫反思了。
徵城勢力之主面色紫漲如豬肝也似,極力抵賴:“信口雌黃!本官清貴世家出身,從不獻媚于人。全是靠真才實干白手起家!本官以德服人,以才智任事,將徵城重任托付給我是圣上慧眼識英。本官一生光明磊落,豈是你這賊子能抹黑了的!”
此人自夸自洗的顛倒之言聽得練經綸想拿出天疏閣總綱給它好好上一課,視線左前方忽然紫氣翻涌,知道是鏡清先生發力了,趕忙轉頭去看。
只見鏡清先生周身紫氣如汪洋恣意,他雙掌向前一發,更多紫氣洶涌而出,如海浪拍出,鋪天蓋地,眨眼間澎湃紫氣就將戰場覆蓋,足見他對儒道駕馭之精深,簡直深不可測。
鏡清先生立于紫息之海,朗聲詰問:“大儒令——君子問心:讀圣賢書,所學何事?”
言出法隨,伴隨詰問,浩瀚紫氣中幻化出一頭麒麟瑞獸,它是紫息凝身,高一丈二尺,四蹄飛奔沖向城樓,蹄落處紫氣如潑墨淋漓。
城樓上的大官小官左躲右避還是被紫麒麟橫掃一片,嚇得他們嗚哇大叫,但他們并沒有倒下,似乎并未受傷,而紫麒麟已無拘無束地穿過城樓跑入城中。
難道大儒失手了?
忽然城樓上第一聲慘叫響起,緊接著就是一聲又一聲接連不停的慘叫。
“修為!我修為沒了!”“啊——!啊、我的命根子!”“快扶我!我癱了!我癱了!”
四周官員倒了一地,馭獸修士膽戰心驚呆若木雞,有些官員修為盡失痛得拼命哀嚎,有些官員襠下被割了在不停飆血……連他的主子小侯爺也癱瘓在地吼叫不停,只有連他在內的四五個非儒修還站著。
徵城城內也傳來聲聲慘叫。馭獸修士回過神來,趕忙上去慰問吼叫得聲嘶力竭的主子,用內息一探之下,震驚發覺主子的整條脊椎骨消失不見了。
馭獸修士此時才想明白過來,驚出了一身冷汗——地上這些官員都是儒生,修為盡失的,都是濫用修為害過無辜百姓的;命根被割的,都是以他這樣的惡人都看不下去的方式殘害過百姓的……還有城內傳來的不停慘叫,想必是守軍差役里的儒生,他們也遭到了紫麒麟的審判。
他從未如此慶幸自己不是儒修。
與此同時,城內困獸籠旁邊用以關押人牲的柵欄里,突然出現的紫氣麒麟將狗兵撞倒,一位書生見狗兵倒地哀嚎,趕忙組織大伙尋機逃跑,卻不料紫麒麟竟又跑回來撞他,他躲避不及,卻沒有像狗兵那樣倒地哀嚎,而是忽然有了無窮的力氣,雙手一試竟就扯開了鐵柵欄,頓時狂喜,立刻帶領大家逃離。
麒麟是儒家推崇的德獸。儒家的德,尤其鏡清先生認為的德,講究一個“嚴于律己,心乎愛民”。他們既然學入儒道、自稱儒生、以儒為官,那就必須受到他們掛在嘴邊的道德約束。
鏡清先生一出手就幾乎全滅了反動勢力高層,贏得旋風般的掌聲,他樂呵呵地朝大伙揮手,等紫麒麟跑回來就收了功,與閣主對了個眼,就邁著平穩的步伐溜達回后方,路過兩位老道長時還不忘囑咐一句“我先回去,你們和和氣氣的?”把兩位老道氣得瞪他后背。
馭獸修士還在震驚中不知該如何是好,他那沒了脊梁骨的主子卻發起狠來,猛地揪住他衣襟,陰狠命令道:“即刻開門迎戰!把飛僵尸獸全放出去!快!我要他死!我要他們死!”
“全放?我一次控不住那么許多,要是吃了自己人,或是在城內亂跑……”馭獸修士猶豫了。
“我還沒死你就想反了不成?!余鐵鞭,你可別忘了你的命握在誰的手、啊——!”主子話沒說完,失骨之痛就忍不住了。
馭獸修士只得大聲領命。
卻有人阻止道:“慢著,不可自亂陣腳。”
馭獸修士抬眼看去,竟是平日一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平庸官員,雖被紫麒麟撞得修為盡失,此時已恢復鎮定,而且他手里拿著的,是一枚渾沌親發的特使令。
救星來了!馭獸修士不想親自背上飛僵尸獸亂吃百姓的黑鍋,此時松了口氣,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然后他就聽這主心骨信心滿滿地指揮道:“立刻讓這些飛僵尸獸攻擊裴牧云和解春風!此舉是為圣上解憂,是為天下除患,是為盛世開太平!”
天疏閣軍嚴肅臨陣,剛才見證了鏡清先生打的頭陣,只待閣主劍俠開戰,卻見城樓上的飛僵尸獸忽然一半向左一半向右,分別朝閣主劍俠攻去。
李大聽見有人低語:“都是群傻子吧?”
李大沒聽懂,但很快就明白了。
甚至都不夠一眨眼的時間,飛僵尸獸剛沖起來,就被靈力化成的飛劍扎了個透心涼,然后燒成了灰。
那些靈力飛劍一半深青一半瑩白,顯然閣主劍俠都出手了。
李大疑惑,不是不能出手嗎?
卻聽劍俠一聲朗笑:“牧云,他們還怪貼心,知道你我不能對敵軍出手,只能除除魔,還特地派了魔物來對付咱們。”
哦。李大點頭,倒也合理,除魔總是天經地義的。
又聽閣主清冷道:“師兄,閭丘道長,玉陽道長,開陣!
閣主話音剛落,就聽得天地間一聲龍吼,白龍現身!
李大精神一震,來了!
第180章 云海太極佛光球
篤定的殺手锏被風云一招化解,眼睜睜看十四只飛僵與部分尸獸被扎了個透心涼,燒化時甚至還停留在奔跑飛沖的姿勢,顯然是沒反應過來就已被風云誅滅,城樓上的大官小官霎時一片死寂。
而馭獸修士遭到偏門操縱術法的反噬,身魂俱損,傷得不輕,想忍沒忍住,吐出一大口血。
特使聽見動靜回過神來,厭惡地瞥了眼地上臟血,大罵馭獸修士沒用。
馭獸修士嘴邊尤有血污,卻裝出盡在掌握的模樣,打包票道:“特使放心!飛僵本是魃帝手下,雖受我操控,實力畢竟不能十足發揮,還是尸獸更多更強!方才是我故意放出實力弱的飛僵試探深淺,令賊子放松防備,后方困獸籠中的三百猛獸才是十足強力,只要您一聲令下,小的立馬喚它們出陣!”
特使吊高了眉眼,故不作聲。他平日官職低微總得看他人臉色,今日一招揭露身份得了勢,自然也要給這些人臉色瞧瞧。
他越如此,已被尹鏡清重創的眾官就越是唯唯諾諾,不愿得罪。
此時,忽聽一聲龍吟清嘯!
神獸白龍現身,其巨如玉山,其姿如流云,天地靈氣爭相化為白霧飄渺繞身,美輪美奐,威風凜然。
親眼見真龍,眾官被巨龍神姿所震懾,個個瞠目結舌說不出話。哪怕他們早知道解春風是龍,但直到這一刻親眼見了,才暫時遺忘了名利權勢,真正醒悟出一絲懼怕。沒有任何一個炎黃子孫樂意成為龍的敵人。
馭獸修士更是心底涼透。他遭到反噬時就醒悟此戰必輸,不止是實力差距懸殊,而是“道”上的本質差距,盡管他修行走了偏門又作惡太多導致正識昏蔽,但還是能隱約察覺“勢”的趨向。
白龍現身后,大勢的偏向越發明顯。更糟的是不止白龍,天疏閣軍陣中還有一個尚未出手的存在吸引大勢偏向,馭獸修士突然悔恨自小偷雞摸狗多次犯事坐牢,出來也不曾關心過時局,只顧撈偏門取命收錢再縱情聲色,以至于此刻完全猜不出天疏閣還有什么奇珍仙寶,竟比神龍更要大勢所趨?
馭獸修士只能暗自慶幸主子已痛昏了過去,否則他小命難保。
特使卻明顯仍看不清局勢,又或是真對明樑帝有那么忠誠。他先對眾官喝斥:“慌什么!龍妖現身而已,不過是擺個樣子,又不能對你們出手,有什么好怕!快派城內守軍出戰!
又站上城樓對天疏閣軍喊話挑撥:“龍妖現身露個面,就把你們這幫愚民暴徒樂成這樣?蠢東西!你們替人家兩個半仙拼命,死的是你們!你們睜開眼看看天上的封神榜,兩個半仙什么都不干,就靠你們賣命換的血汗功勞,馬上就要飛升成仙了!
“人家根本不管你們死活!也不想想,沒有好處,誰會把你們這些泥腿子當回事?騙你們送死,你們還真驕傲起來了!給人騙死也是你們應得的!自古以來逆民聚集成匪打殺搶掠,就沒有好下場!現在醒悟過來,立刻投降朝廷,或許還能戴罪立功,掙一條生路。不然,哼!”
天疏閣軍前方陣營,先鋒連連長揚聲笑道:“狗眼看人低!朝廷狗賊,你聽好了!老子扛這桿槍,不是為了閣主劍俠跟你們拼命,是老子要站起來革了你們這些壓迫者、蛀蟲的命!他們兩個不能拼命,老子更要多拼一份命!”
連長的直言得到一派叫好,應者云集。
李大在這氛圍中不置可否,長眼微瞇。
要不是給朝廷當了十年兵,清楚朝廷是什么鳥樣,他或許會信這番挑撥,人人皆知明樑帝治下一年不如一年,李大清楚,這種看不到頭的年景,要人相信好人好事并不容易,要人相信好人其實不是好東西、好事背后有大陰謀卻太過容易。只能說天疏閣這些年實實在在做的事并非朝廷一番誣蔑就能抹消。
但李大也不認為這番挑撥全是純粹的謊言。
李大早已不是輕易相信的天真少年,哪怕天疏閣做了許多實事,這和風云可能想以天疏閣軍的功勞飛升并不沖突,他不信世上真有全然無私的人,他也不覺得不無私就有什么錯,這是他的生存經驗。哪怕以后男狐貍精親自給他上天疏閣的課,他也不會輕信,畢竟人和事都是不斷變化的,不到死誰能蓋棺定論?
何況,假如風云二人就像男狐貍精說的那樣,不過是花里胡哨地弄個小陣法、當場治治小傷,這能有什么大用?
李大還在思索,忽見半空中飛滿萬千符箓!
放出符箓的布滿戰場上空,閭丘道長與玉陽道長踏云而飛,一左一右懸立白龍兩側。他們同時口念法訣,萬千符箓以八卦為列分別亮起,順應某種自然節奏,望之竟令人靜心寧氣,如臥深林。
而應和著兩位老道的法訣,白龍清吟數聲,天地靈氣聽其號令,紛紛化為白云流瀑而下,傾入戰場。不過數息,靈云已鋪滿戰場,此時兩位老道的念訣聲應然一提,萬千符箓齊放光芒,如無數方燭,緩緩下落沉入云海,地上云海即刻開始流轉起來,云海徐徐流轉,轉出太極之形。
太極云海流轉不停,轉速雖慢卻靈逸靜謐,沒有半分滯阻之感。至此,云海太極陣陣成。天疏閣軍中高修立刻察覺體內靈力更通更暢,須臾后亦有低修覺察。
陣成轉守,兩位道長于云上打坐,念訣聲低似呢喃,在白龍的助力下全力守陣。
今日這一陣布得是天時地利人和,閭丘道長難免有絲自得,心情如同打了遍極圓滿的太極般中正安舒,因有白龍支撐著靈力流轉,他分心看了眼師兄,預想師兄玉陽道長也該頗為滿意,卻見玉陽滿臉不高興,顯然還為沒能殺到飛僵報仇而不快。閭丘翻了個白眼,收回神潛心守陣。
李大望著湮沒戰場的太極云海目瞪口呆,只能在心底感嘆狐貍精說的話不能信——這萬千符箓、傾天流云的大陣仗叫“小陣法”?!
卻是此時,李大突然感到精神提振、神清氣爽。
嗯?李大低頭看向腳下,他是凡人一個沒有修為,看不出云海蹊蹺,只看到云海沒過腳踝,似乎帶有一絲涼意?
就這?
這云海太極確實陣勢浩大,看上去是漂亮至極,如入仙宮,但似乎并無大用?
此時徵城城門終于打開,朝廷軍在后方領軍的騎馬揚鞭的催趕下烏泱涌出,好幾個騎馬的領軍都黑氣繞身,肉眼凡胎都能看出這是快要墮魔的邪修。天疏閣軍無人驚訝,朝廷軍藏污納垢豈止如此,邪修當下層領軍算什么,朝廷軍上層將領還有實打實的大魔,何況皇帝本人就是渾沌兇獸,見慣不怪了。
然而,還沒等朝廷軍列齊方陣,數名邪修領軍忽然驚慌失措,其中三四個甚至抓過附近的朝廷小兵祭出法器直接出招,毫不顧忌對自己人打打殺殺,嚇得附近小兵躲閃逃竄,又被其他領軍揚鞭趕回陣中。
李大凝神遠眺,發現那些不幸被抓的朝廷小兵并未受傷,那幾個邪修不知為何無法驅使法器,似乎是修為出了問題?李大心底一動,再次看向腳下云海,難道是這漂亮陣法的作用?
朝廷軍一陣兵荒馬亂,那些邪修匆匆策馬回城,留在原地等待的朝廷小兵們越來越垂頭喪氣,甚至不敢看向天疏閣軍的方向。
過了一會,朝廷軍上層將領們終于出了城門。他們各個都在身上貼了四五張紅紙邪符,效用顯然是貼身那一層血色氣障,將他們與云海徹底隔開。
原來如此,李大不禁點頭,看來這陣法還能封住敵軍邪修的修為。邪修在戰場上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少一個邪修就是救了多條人命,對李大這樣的凡人士兵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消息。這陣法是有實際的大用處,并不只是好看。
此時,城樓上的大官小官正聽著噩耗,跑上來的小兵稟報說己方邪修領軍都被白龍的陣法封住修為,不能出戰了。
一個剛才被尹鏡清奪了修為的大官急聲怒罵:“不能出戰?誰批準了他們不能出戰?修為封了也給老子滾出去打!否則老子要他們狗命!”
罵完尤嫌不足,越想越氣,脫口又罵:“操他老子的蛋!這是風云不能出戰?這幫黑心油頭!京城里的,地方上的,一個個,從上到下,把我們瞞得滴水不漏!這是騙我們送死!”
只聽一聲刀響,罵聲既停,也已尸首落地。
特使將染血的刀扔回小兵腳下,大聲道:“惑亂軍心,誣蔑圣上,其罪當誅!你!你下去告訴他們,本特使可不管他們修為是封了還沒了,一句話,必須出戰!讓他們自己掂量,臨陣落跑者,圣上的濁氣必誅他九族!”
剛被特使抽了刀,小兵眼睜睜看特使拿自己的刀殺了大官,嚇得面色煞白,這時候回過神來,趕緊撿起刀跑下城樓傳話。
而城樓下,渾身冒著血光的朝廷軍上層將領開始叫陣,似乎還打算走一走流程,但裴牧云沒有給他們機會。
一個幾乎與巨龍等高的虛影出現在天疏閣軍的另一側。
天疏閣軍中佛修紛紛向虛影合掌致禮:“我佛慈悲。”
那虛影正是一尊參天佛像。
青蓮魂燈在佛首中央懸浮,佛光大顯,法華氤氳。
參天佛像左手拈花,右手托著佛光凝成的光球。天疏閣主在光球中央懸空趺坐,雙目被金光遮蓋,腿上放著心劍化分成的深青雙劍,周身又環繞著無數佛光之劍。
李大伸手把自己大張的下巴推回去,閉上嘴巴,這回是真的服氣了。
他甚至在一瞬間覺得,假如天疏閣主的這漂亮陣仗不如白龍陣法有用,真就是在戰場上隨時給傷員治治小傷,他也絕不多說什么。這也太美了。
但開戰不到半刻,李大就意識到自己錯得離譜。
就像他愛不釋手的天疏閣火銃一樣,天疏閣的東西,竟是越漂亮越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