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臉色各異,傅二叔更是臉色難看,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怎么會計較。”
時樾十九歲,比傅家最小的傅珣還要小上一歲,若是他和時樾計較,傳出去就是他與傅珩舟不對付,連帶著對個小孩兒都不能容忍。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傅珩舟的二叔三叔被他倆一唱一和堵得呼吸都開始不順起來。
這時候,坐在傅三叔旁邊的傅清越突然站起身。
時樾好奇地投過去目光。
“爸,飯吃完了,戲也看完了,我們該走了。”
傅清越說話時神色淡然,好似完全不受現場氣氛的影響。
時樾因此多看了她兩眼。
傅三叔看了眼女兒,眼神又環繞了一圈,嘆了口氣,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再多說,起身和傅清越相攜離去。
二房被那句“看戲”給刺激到,柯月嫣氣得渾身發抖,竟是一不留神就暈了過去。
“媽!媽你怎么了!”
視線不免被吸引過去,傅珩舟在時樾耳邊解釋道:“沒事,她是裝的。”
仗著現場混亂,無人關注他們,時樾湊近傅珩舟小聲咬耳朵:“你怎么知道?”
耳朵旁傳來陣陣熱氣,傅珩舟努力忽略,把注意力拉回問題上:“柯月嫣這一招用了一輩子,若是你從小見過七八回她暈過去的場面,你也會知道。”
時樾嗤笑出聲。
一陣兵荒馬亂,在傅朝旭的大喊大叫和傅二叔的滿頭大汗中,傭人幫忙把柯月嫣抬上車,二房急匆匆地離去。
屋里安靜下來,時樾注意到,整場鬧劇里,傅珩舟的小姑一直作壁上觀,沒有參與進他們的爭吵中。
而此刻,整張餐桌上,就只剩他、傅珩舟和這位小姑。
時樾猜不透傅珩舟小姑的站隊,拉拉傅珩舟的手,眼睛一眨一眨,是在問他怎么辦。
傅珩舟捏了捏他的手指,語氣里帶著笑:“介紹一下,這是傅卉婉。你叫她小姑就好。”
時樾看向傅卉婉,乖乖地叫人:“小姑。”
眼神清澈,乖巧伶俐,哪還有一點剛才舌戰群儒把一群人氣得仰倒的樣子。
傅卉婉一下子笑開。
“嗯,好孩子。”
然后又看向傅珩舟,笑里多了些打趣的意味。
“傅珩舟,你可真是撿了個大寶貝。”
傅珩舟卻是嘴角輕扯,附和著她的話:“嗯,確實。”
傅卉婉瞇了瞇眼,語出驚人:“好久沒看到二房這么吃癟了,怪懷念的。你家這小朋友比我想的還要有趣,今天這家宴我算是來對了。”
傅卉婉的話出乎時樾的意料,他沒想到傅珩舟的小姑竟然站在他這一邊。
傅珩舟咳了一聲,提醒她:“現在是在老宅。”
言下之意是隔墻有耳,讓她說話注意一點。
“那怎么了?”傅卉婉不屑,“就算有人告狀,你看老頭子敢不敢管我?”
傅珩舟潑她冷水:“爺爺是不敢管你,但爺爺會告訴三叔。”
傅三叔為人古板,最見不得小妹這樣肆意妄為的性格,傅卉婉每次被他逮到,都少不了一頓念叨。
傅卉婉不悅地瞪他:“別在我面前提討厭的人。”
時樾饒有興味地聽著他倆的對話。
傅珩舟顯然和傅卉婉關系不錯,兩個人有說有笑,言語間也不像對二房三房那般疏離。
在旁人看來,比起姑侄,更像是同齡的姐弟。
時樾看在眼里,心底愈發好奇。
原書里極少提到傅卉婉這個人,從始至終傅家爭權都圍繞在大房、二房和三房。
后來,連三房唯一的女孩兒傅清越都進入了傅氏工作,想分一杯羹,傅珩舟這位最年輕的小姑,卻一直都沒摻和其中。
傅卉婉甚至在傅氏都沒有一個掛名職位,只是按股份每年領著固定的分紅,從不參與傅氏的任何決策,傅家二房三房多次拉攏,就連傅珣也動過主意,但傅卉婉一視同仁,沒有站在任何人的一邊。
今日一見,時樾才略微理解了一些,傅卉婉這樣性格的人,恐怕人人爭搶的權勢,在她心里還比不過一場看得開心的熱鬧。
*
時間不早,老宅也不是適合聊天的地點。
傅珩舟要回莊園,問傅卉婉:“需要載你一程么?”
“不用,”傅卉婉擺擺手,“又不順路,不麻煩你多跑一趟。我叫人來接我了。”
傅珩舟聽到這話則皺起了眉:“誰接你?你不會又談……”
顧及到身邊不知情的時樾,傅珩舟及時打住,只給了傅卉婉一個不太贊同的眼神。
傅卉婉看了一眼時樾,毫不在意地戳破傅珩舟要說的話:“我不會又談了個小男朋友?這有什么可隱瞞的,我不偷不搶,光明正大談的。”
傅珩舟一臉不贊同:“我怕你帶壞小孩兒。”
總是被叫小孩兒的時樾:……
傅卉婉笑笑,走到傅珩舟身邊,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現在小孩兒知道的多了去了,你怎么比老頭子還封建。”
傅珩舟嘴角扯了扯。
此刻,他們已經走到了停車的地方,離傅珩舟的車不遠的地方,一輛騷包的玫紅色保時捷停下,打了兩下雙閃。
傅卉婉揚起下巴,示意,“喏,接我的人來了,你親自看一眼?”
保時捷上下來一個人,時樾定睛一看。
啊,好像知道傅珩舟為什么那副表情了。
下來的是個年輕得過分的男人,說是男孩也不為過,見到傅卉婉眼睛一亮,小跑過來。
“姐姐,我來接你了。”
傅卉婉伸手和他旁若無人地抱了一下,然后扭頭對著時樾二人挑眉。
“怎么樣,我的小男朋友,帥么?”
傅珩舟像是被什么刺到,移開視線。
時樾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平時懶懶半睜的眼都瞪大了一點。
那男孩才看到還有另外兩個人,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臉瞬間紅透了:“姐姐,這兩位是?”
傅卉婉靠在他身上,聞言笑道:“一個姓傅,一個姓時,他倆是一家的。”
傅珩舟挪回視線,眼神沉沉地盯著她。
男孩驚訝地看了兩人一眼,像是沒想到他們是這種關系,不過還是禮貌地問好:“傅先生,時先生。”
傅珩舟冷淡地點了下頭,倒是時樾頗感興趣:“嗯,你好,不過……冒昧問一句,你幾歲了?”
“……還差兩個月滿十九歲。”
時樾:0v0
時樾:……沒想到比我還小一點。
“咳。”
時樾尷尬地看了傅卉婉一眼,發現她也臉色不太對。
傅珩舟咬牙切齒地瞪了傅卉婉一眼,第一次當著時樾的面直呼大名:“……傅卉婉,時樾也才十九歲。”
言下之意,你剛才還叫時樾小孩兒,轉頭就搞上了個比時樾還小的。
臉呢?
傅卉婉確實是尷尬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笑瞇瞇的眼神看上去不懷好意。
“成年人你情我愿的,我又沒犯法。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性、冷、淡。”
時樾豎起耳朵,眼睛瞪得更大。
傅珩舟臉黑得嚇人,轉身吩咐司機推他上車,是拒絕和傅卉婉交流的態度。
見時樾遲遲不跟上,傅珩舟催促他:“時樾,上車,我們走了。”
“……啊?哦。”時樾反應慢半拍,“再見小姑,我們先走了。”
沖著兩人揮了揮手,時樾趕緊上車。
……再慢,他怕傅珩舟會把他扔在這里自己走。
傅卉婉挽著他小男友的手,看傅珩舟落荒而逃的樣子,笑得前仰后合,男孩微微低頭,把她耳邊的一縷亂發撥到后面。
“小時樾。”傅卉婉往前走了兩步,時樾旁邊的車窗還沒關,聽到她的聲音探出頭來,“你和傅珩舟都結婚了,有沒有試過他到底行不行?我是真的懷疑他性冷淡。”
“人呢,不能諱疾忌醫,我不好意思問,你是他合法丈夫,你幫我問問,他需要的話我認識幾個不錯的醫生,嗯?”
時樾臉一紅,沒想到傅卉婉會和他說這種話。
說是不好意思,但傅卉婉聲音一點不小,傅珩舟就坐在時樾旁邊,聽得一清二楚。
他沉聲道:“開車。”
司機不敢耽擱,立馬啟動車輛。
傅卉婉的笑聲被漸漸落在車后。
*
車上,后排與前排之間的擋板升起,時樾輕咳一聲,覺得現在的情況有些復雜。
傅珩舟向后靠著椅背,雙眼緊閉,實際放在腿上的手悄悄握成拳。
方才傅卉婉說的話雖然是調侃,但到底被人聽進了心里。
時樾眼神放空,心想原書中也沒提到過傅珩舟行不行,但是雙腿和那個地方離得那么近,或許真的受到了影響……
“時樾。”
傅珩舟的聲音突然響起,把正在游神的時樾嚇得一激靈。
“嗯?”
“你剛剛看……算了。”
傅珩舟捏了捏眉心,似乎是覺得難以啟齒。
時樾不明所以地低頭,眼神一瞥,忽然頓住。
他剛才走神得太專注,竟然一直盯著傅珩舟雙腿中間看了好一會兒。
……
“……抱歉,我不是……”
說出口忽覺不對,又猛然止住。
時樾尷尬地將臉轉過去沖著窗戶,心不在焉地看外面的風景。
但他的心里,卻慢慢描摹出傅珩舟的身影。
傅珩舟的身材很好,可見車禍之后也沒有疏于鍛煉,寬肩窄腰,放在輪椅上顯得逼仄的一雙長腿,衣服永遠穿得齊整,看文件時愛在鼻梁上戴一副金絲邊的眼鏡……
笑時帶著弧度的嘴角,態度認真時不自覺壓低的眉眼,以及握住他時寬大有力、指節細長的手……
時樾驚覺自己竟然已經把傅珩舟在記憶里刻畫得如此清晰。
車漸漸駛入市區,窗外道路兩邊燈火閃爍,車廂里,不知何時氤氳起曖昧的氛圍。
兩個人各自面朝窗外,沒有絲毫交流,卻有絲絲縷縷的線,將兩個人的心緒交纏在一起。
時樾聽見了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他伸手撫摸心臟的位置。
在那一片荒原上,有什么東西,快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