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不知道自己怎么暈過去的,只見醒來就在寢房的這張小塌上了,醒來后看見一位老婦人。
“喲,醒了。”
婦人趕緊上前來,拿過明熙的手腕給搭脈,把完脈后又看了一下舌苔,問明熙現在身體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
明熙感覺自己好些了,沒什么太大的問題,于是搖搖頭說沒有。
眼前的這位婦人,約莫快五十歲的年紀,身穿藏色服飾,衣服看上去陳舊,邊邊角角都有磨損,腰間圍了一塊圍裙,還能聞到她身上的草藥氣息。
“宴之,人醒了,我看了一下,沒什么大礙,就是有些體虛不足,你讓人給他燉點藥膳,每頓吃點葷菜,人正長身體呢,你厭食不愛吃油膩的,但這孩子得吃呀,讓后廚房丫鬟多做幾個葷菜。”
婦人把明熙扶起來,端過放在旁邊的小碗,遞給了明熙,明熙接過后喝了,味道甜甜的,不知道什么水。
明熙看見二少爺正在翻看一本經書,明熙覺得很眼熟,才想起來,那本經書是他從紫煙房里找的,洗澡換衣服后,他給忘在浴房了。
“知道了,吳嬤嬤。”
刑宴之把經書放在膝蓋上,轉動輪椅過來,把經書放在了明熙躺著的榻邊。
原來這就是吳嬤嬤?
明熙悄悄的打量身前的婦人,吳嬤嬤的面相慈祥和藹,面光紅潤,身體比一般婦人要壯實很多。
“宴之,你給人孩子換一張床睡吧,這么小,晚上翻個身就掉下去了。”
明熙知道吳嬤嬤是為自己好,但是明熙覺得這些當主子的,怎么能容忍下人來說教他,一次就算了,再來一次,恐怕耐心不好了。
明熙趕緊拉住吳嬤嬤的手,甜甜的笑了笑。
“嬤嬤,不用,搬來搬去多麻煩,等我大些再換,這榻我都睡習慣了,換了反而睡不著了。”
吳嬤嬤以前跟小姐在吳家生活,后面跟著小姐來了刑家,哪里不知人情世故。
她見這孩子時不時的拿眼光看二少爺,似乎是在觀察他生氣沒有。
吳嬤嬤摸了摸明熙的腦袋。
這孩子心眼不壞,還擔心她。
不過也從另一面得知,宴之肯定是沒少拿身份嚇過人家,吳嬤嬤雖然看著刑宴之長大,但也不會倚老賣老,二少爺的事她甚少插手。
二少爺心思重,主意多,不喜歡別人違逆他,看著對誰都和善,其實這樣的人,最難接近了。
“行了,你這樣說,嬤嬤還能說什么,你要是睡不好,你就纏二少爺,讓他給你想辦法。”
“他法子多,你嘴甜一點,他就給你解決了。”
吳嬤嬤笑著捏了捏明熙的臉蛋。
刑宴之在一旁,對他們一老一少的互動無動于衷,自己轉動輪椅離開寢室,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明熙見二少爺離開,心里松了一口氣。
“還沒吃飯吧?去飯廳用飯,我估計宴之也沒吃,應該是去用飯了,”
“宴之正邀葉家小姐留下一起用飯呢,不知道你怎么就突然昏過去了,宴之就吩咐人來叫我給你看看怎么回事,又同葉家小姐賠罪,說明日再去葉府賠禮道歉,吩咐人把她送回葉府后,估計還沒吃飯呢。”
明熙聽見吳嬤嬤這樣說,心里有一絲暖意,看來二少爺雖然嘴上不說,但背地還是挺關心他的嘛。
嘿嘿。
明熙從榻上下來,穿上鞋子,想拉吳嬤嬤一起過去吃飯,吳嬤嬤卻拍了拍明熙的手。
“明熙,你大了,男女授受不親,以后多多注意,雖然嬤嬤年紀大了,不計較,但到底還是要養成這個習慣,以免以后不當心。”
吳嬤嬤給明熙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理了理衣服下擺,教他一些簡單的禮儀。
“知道啦。”
明熙聽了后,心里有些悶悶的。
他喜歡和人親近,尤其是大一點的阿姨姐姐哥哥們,因為他們關心照顧自己時,明熙覺得很有家人的感覺。
但時代和時代是不同的。
明熙總是不太習慣。
“好了好了,走吧。”
吳嬤嬤摸摸明熙的頭,前行一步引路。
明熙跟著吳嬤嬤到前廳,前廳里刑宴之正在用膳,丫鬟們都排成兩排在門外候著,仆人則站在院子里候著。
吳嬤嬤把人領到門口,見桌上擺的是兩幅碗筷,內心笑了笑,她輕輕推了一把明熙的身子,示意他自己進去。
“宴之,我回后院去了,有事派人來叫我便是。”
刑宴之點點頭,然后叫了兩個丫鬟兩個仆人一起送吳嬤嬤回去,吳嬤嬤沒拒絕,跟著一起走了。
明熙進來后,就有丫鬟端著東西進來,讓明熙洗手,明熙洗完后在桌邊坐下。
晚上的飯菜很豐富,尤其是靠近另一幅碗筷的地方,多是葷菜,二少爺那一邊的菜,多是清淡的。
“二哥,你真好,謝謝你。”
明熙拿起筷子,吃飯前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一句話,說完后,就自顧自的埋頭干飯。
刑宴之筷子停頓一瞬,沒回話。
兩人吃完飯,各自洗漱后,刑宴之躺在床上,明熙穿著寢衣走到二少爺床邊蹲下,把那本經書遞給二少爺。
“二哥,這寫的什么,能給我念念嗎?”
明熙皺著眉有些苦惱。
唉,真成了老師口中的,除了吃啥也不會的半文盲了,他這還嚴重一點,純文盲,一點兒都看不懂。
刑宴之拿過經書,他之前就翻看過了,不過是很普通的手抄經書,刑府內凡是能接觸到大師弟子的,基本上都能拿到一本。
除刑老爺和他手里的經書,是大師抄寫的,其余人拿到的都是大師弟子抄寫的。
刑宴之拿過經書后,翻開第一頁,語速緩慢,字句清晰的給刑明熙念了起來。
明熙蹲著有點腿麻,為了方便,他直接盤腿坐下,腦袋擱在二少爺的床邊,怎么舒服怎么來。
念了兩頁,刑宴之停了下來。
“聽得懂嗎?”
明熙摸了摸鼻尖,說聽不懂。
他就是想看看,這本經書有沒有異常,但他看不懂就算了,結果還聽不懂,聽著跟天書一樣。
刑宴之沒有為難他,只是問他,想聽經書的目的是什么,明熙思索幾秒,把自己這段時間的猜測給二少爺都一一說了。
“二哥,我想去客院,看看大師和他的徒弟們。”
明熙提出這個請求。
刑宴之沒有先答應,只是問了他一個問題。
“大師所在的佛堂,你會遇見父親和其他幾位少爺。”
大師住客院,父親把客院其中一處院子改成了佛堂,供大師們居住,大師和他們的徒弟并不會長期住在刑府,一個月只有十天時間會來,剩下的時間還是在城外山上的寺廟里。
如果真的如刑明熙所言,那很有可能,其中某一位,在離開刑府后,從那墻后的洞鉆進來與人私會,在刑府時則在客院見面私會。
對于刑明熙說的妖,刑宴之是不信的,真若是有妖,就算對方只會一樣微不足道的法術,那也足夠對方活得很好,來去自如了。
何必殺人剜心又藏尸,連私會都這樣麻煩,凡是有諸多條件限制,諸多步驟的,那對方必定是人。
至于對方怎么從那么窄小的洞進出,還是得把人抓住了,詢問便是。
他甚少去佛堂,他去佛堂沒什么阻礙,想去則去,但刑明熙去佛堂,肯定會遇見父親和幾位少爺。
明熙知道這算是一個較大的阻礙,刑老爺和幾位少爺都不待見他,他去了恐怕就得被趕出來,還有可能連累二哥受罵。
明熙心一橫,這一切都是為了查案。
“二哥,這樣,我扮成丫鬟跟你去可以嗎?”
明熙伸手拉了拉二少爺寢衣的袖子。
刑宴之猜到對方會這樣說,但這一次和去廚房不同,是跟他一起出行。
刑宴之平時出行身邊都是帶的仆人,丫鬟基本上不會讓她們跟著,只有幾位妹妹出行時,身邊才會跟著丫鬟伺候。
他這樣突兀的帶著一個丫鬟前往,于自己的名聲不好,而且丫鬟和少爺這兩種身份,多讓人揣測,多了幾分曖昧旖旎。
不管刑明熙以后如何生活,一旦被人發現他有過這樣的過往,身為男子,總是不好過的。
去廚房那地方扮丫鬟,是因為那地方多數都是女子,她們不認識明熙,主子們也不會往廚房去,被發現的機率很低。
明熙不知道二少爺在想什么,只覺得對方沉默了很久,于是悄悄伸出食指,戳了戳二少爺的手指,試圖讓對方快醒醒神,和他說話。
不管好不好的,給句準話呀。
刑宴之察覺到對方的小動作,很輕,他低著頭,看刑明熙和他的手指玩得不亦樂乎。
一戳一戳的。
“過兩天,我讓大師和他的徒弟們,來我院子講經,到時候你在暗中觀察便是。”
刑宴之伸手握住刑明熙的手指,示意他安份一點。
“謝謝二哥。”
明熙聽了后十分開心,解決了大一個問題后,松懈下來,便有閑心觀察其他的。
刑宴之的手掌心溫度很燙,手心和十指布滿繭疤,他的手心和手背完全是兩個極端。
光看手背,就能讓人知道對方是養得極好的貴公子,而手心則是另一個極端,讓人一看就覺得對方,肯定做了不少活計。
因為刑宴之都是自己推動輪椅,不讓仆人動手,長年累月的下來,他的手心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
雖說輪椅便利,但坐在輪椅上的人轉動輪椅,還是需要些力氣的,尤其是長時間輪椅行動,不光對手,而且對人的臂力考驗也很大。
明熙覺得二少爺的手心刺撓得厲害。
他兩只手捉住二少爺的左手,把他的手攤開看,明熙發現二少爺的手紋和自己的手紋有一處相似。
“二哥,你看,我的左手也是斷掌。”
明熙趕緊攤開自己的左手,讓二哥看。
興致勃勃的和他分享,自己的新發現。
刑宴之偏頭去看,他的目光沒有落在手掌上。
目光反而第一眼,看見了明亮的星河。
耀眼又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