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路上,明熙跟著二少爺去了刑府前院。
明熙去了才知道今日宴會的緣由,原來是三少爺的孩子,今日剛剛滿月,今日是滿月酒宴請。
到了前廳,刑宴之留下仆人刑豪和刑墨,讓他們跟著明熙,隨后他則是帶著人去主持大局了。
前不久大少爺的妻子生了女兒,也宴請過一次,但只是刑府內部宴請了一下,不像今天這樣隆重。
這一次宴會主要的目的就是告訴眾人,刑府已經擇好繼承人了,以后就由二少爺刑宴之來接刑老爺的班,也順帶慶祝一下刑老爺孫子滿月。
來的人很多,城里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接到了請帖,
明熙被刑豪帶去一處稍稍僻靜的桌子落座,這里坐的都是男客,席上其他人見明熙來了,都沖他笑著點了點頭,以示打招呼。
明熙一個人也不認識,于是照著打招呼。
落座后,刑豪和刑墨退下去,他們沒有走多遠,而是在一旁的樹蔭下站著,并不顯眼。
此時是下午五點左右,天還沒黑,視線很清晰,明熙掃了一眼整個宴會的場地。
場地里擺了約莫有四五十張桌子,在遠遠的對面,設有很長的屏風,屏風后面有人影走動,還能聽到聲音豪邁的女聲。
男女是分開坐的。
前院最里面的地方靠近前廳,前廳里也擺了酒席,明熙見二少爺和刑老爺他們一行人的身影在那,他還看見了大少爺他們。
三少爺身邊跟著他的妻子,妻子身后跟著丫鬟和嬤嬤,嬤嬤抱著孩子出來露了一面。
席間坐在明熙旁邊的人,正在和身旁的友人聊天,這些人說話聲音不大,但卻對刑府內部人員很是了解,每出來什么人,都在和友人說這是誰誰。
明熙不知道這是二少爺安排的人,為的就是怕他不清楚,到時候萬一遇上了,不知道躲,又或者被欺負了,也不知道是誰欺負的他。
三少爺叫刑魯丁,他的妻子叫李姜黃,李家屬于小門小戶,中等人家,三太太是李家獨女,三少爺自己看中的李家小姐,和刑老爺提過后,就找媒人上門商談。
三少爺和夫人很恩愛,婚后守著妻子過,也沒有亂七八糟的事,很老實,也不出頭冒尖。
他們成婚已有三年了,前不久才生下孩子,還是個男孩,大家族講究枝繁葉茂,孩子越多越好,反正養得起,再多也不怕。
這個孩子在孫兒輩里排第三,刑老爺給孩子取名刑景,對于兒孫刑老爺一向大方,孩子剛出生,就給孫子準備了不少房產地產,滿月又送了不少。
三少爺一家帶著孩子露過面后,妻子就帶著孩子和嬤嬤們往女眷的方向走了。
宴會很是熱鬧,沒過多久,外面傳來鞭炮聲,鞭炮噼里啪啦的放了足足有半個時辰,鞭炮完畢后,還有仆人在府門外面撒錢和干果。
明熙坐的這個位置,和刑府門外隔得不遠,明熙都能聽見外面的人,你來我往搶東西的聲音。
好熱鬧。
這是明熙不曾在現世見過的熱鬧。
二少爺坐輪椅不便,沒有挨桌敬酒,他在前廳門口和刑老爺一起,他們身后的仆人端著托盤,托盤里放著酒水,來來往往的賓客上前去慶賀。
明熙遠遠的看著,他感覺自己好像誤入了另一個國度,他此刻抽神出來,回看這周圍的所有人。
他們是小說里一個又一個的角色,一字一句的勾勒出一個人物,不管是主角還是配角,他們都有各自的生活。
二少爺刑宴之,他在宴會的最高處,最中央,他是所有人的焦點,他在那里,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更值得敬佩的是,他的頭腦和學識。
明熙自身不聰明,他卻很敬佩那種腦子活泛,沉著冷靜的人。
明熙拿筷子吃菜,時不時的往前面看一眼,然后又給自己倒飲料喝。
桌子上每個人面前放了一小壺飲料,酸酸甜甜的,明熙以為是飲料,其實這是葡萄酒。
沒有葡萄的澀味,喝一口滿是葡萄的香氣,余味帶著醇香。
宴會持續了很久,明熙吃撐了,飲料也喝多了,他起身去問刑豪恭房在哪個方向。
刑豪帶著他去了,廁所離得不遠,走個五分鐘左右就到了,男女是分開的,往這邊走的都是男客。
明熙進去一趟后出來,恭房外面有搭建的洗手臺,水管是竹子代替的,還有四個年紀不大,面貌周正的仆人守在那里。
每有客人過來,他們則送上洗漱用的粉末,和擦手用的巾帕,明熙也去洗了手,洗完后跟著刑豪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刑豪眼尖的看見了大少爺和四少爺,于是他立馬帶著明熙走另一條路。
明熙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刑豪帶著走了。
刑偉知離席后,帶著笑的臉立馬垮了下來,想當初父親讓他接手的時候,可沒有這么大的排場,只是簡單弄一場宴會吃飯,后面應酬的時候把他帶上了。
他自以為其他家族的人,對他算是畢恭畢敬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真正的區別。
刑宴之腿不好,他可以在高處靜等著其他人上前來恭賀他,所有人都奉送上了價值不菲的禮品,那些人和刑宴之交談時,言語間都是客氣。
大家族之間都自有一套消息來源,想來他們也早就知道刑宴之的經商天賦,他們雖然不愿意嫁女兒過去,但他們愿意合伙賺錢。
誰能跟錢過不去。
何況姻親關系有可能倒,但利益關系確實最牢固的,所以他們根本不在乎刑宴之是否雙腿殘疾,只要能給他們帶來利益就行了。
被父親引著去見人,和那些人主動來示好,是不同的,刑偉知深知這其中的差別。
所以今晚整個宴會,他心里嫉妒得發狂。
他也派人打聽了,為什么父親會這么快全權放手,可是查來查去都沒有任何消息,只得知大師的二徒弟是盜賊,偷東西被抓住了。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前幾天陪父親一起睡的人被趕走了,對外說是惹父親不高興了。
刑偉知知道那個女人,是父親還未成婚前就跟著的人了,父親對跟著他的人,都不會苛待,更別提攆出府這件事。
年老色衰的女人,一旦被趕出府,下場自然不會好,到底是什么樣的大事惹怒了父親。
還有今日宴會也未見大師露面。
之前本該到大師離去的時間,但刑宴之特意留了他們,父親還稱贊過他這一行為,如今這種宴會都沒請大師露面,父親為什么也只字不提?
父親不是最信佛的嗎?
刑衛樸見大哥臉色不好,知道他在煩憂什么,他自己沒有希望爭一爭刑家,所以便把希望寄托在大哥身上,希望大哥繼承刑家后,他能跟著喝點湯。
其實一開始他是想搭刑宴之的,但奈何他這個二哥面上溫和,面面俱到,實際誰也不買賬。
后面碰了幾次壁后,他就轉投大少爺陣營了,其實他心里還是想跟二哥一起混的。
二哥雖然壽數有限,但他的頭腦實在太聰明了,自己跟著他,只要按照他的布置安排去走,哪怕二哥去了,他也能安穩富貴過完這一生過,
何況二哥的身體情況,多半留不下子女,到時候他把自己的孩子過給二哥,那刑家最后還是在他這一房手里。
可惜二哥誰也看不上。
不,不對,那個‘野種’就很得二哥喜歡。
刑衛樸眼睛一轉,突然想到一個探聽方法的消息,他湊到大哥身邊耳語幾句,說了自己方法。
刑偉知聽到這個方法后,陰沉的臉笑了起來,認同了四弟說的辦法。
兩位少爺商量事情時,刑豪就帶著明熙在暗處藏著,刑豪眼力極好,又懂唇語,他們私下交談的話,雖沒有看全,但也能猜個三四分。
明熙則是腦袋抵在樹桿上,他上完廁所出來后,微風一吹,他就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
刑豪沒有發現明熙醉酒了,葡萄酒度數低,女人和孩子都能喝上兩杯,而且明熙一點都沒有上臉,十分正常。
只是往回走的時候,明熙一反常態的不說話,刑豪只以為他是參加宴會怕生,何況對于他們這些下人來說,明熙也算是半個主子。
雖然不是刑老爺親生的又怎么樣。
只要二少爺刑宴之待見明熙,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便不會尊卑不分,主子熱情隨和那是主子性格好,做下人的卻不能仗著情分如此對待主子。
所以明熙不說話,刑豪便安分守己,沒去主動搭話。
回到席間,明熙又喝了幾杯甜甜的飲料,吃了一些菜,最后吃著吃著筷子都掉了,整個人趴在桌子上,桌子上周圍一圈人,才發現原來明熙是喝醉了。
明熙喝醉了就睡,不吵不鬧。
刑豪趕緊上前來,背著人回去。
等明熙迷迷糊糊醒來時,就看見有仆人在給他洗腳擦臉,收拾完后仆人退出去了。
明熙努力的睜大眼坐起來。
他腦子像被漿糊一樣糊住了,頭沉沉的,想不了事情,看眼前的事物都有些花。
他只看見前面的榻上坐靠著一個人,那人正閉著眼睛,高冷又矜貴。
明熙從床上下來,醉酒的他記不得穿鞋子,光著腳下地,往那人的榻邊走。
明熙搖搖晃晃走幾步就到了,他站在對方的床榻邊,一屁-股坐了上去,為了方便還把腿放上來盤著。
刑宴之今夜也喝了不少酒,他雖然喝過醒酒湯,但是胃里還是隱隱的不舒服,聽見動靜后,他睜開眼。
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個腦袋歪著湊過來。
寢室房間內,昏暗的燭光。
刑宴之只穿著里衣,領-口微微敞著,烏眉長睫,膚白如玉,周身氣質冷冷的,讓人只能遠觀,沒人敢上前觸碰。
他的一舉一動,都像一幅畫卷一樣。
燈下看美人,月下看君子。
明熙腦海里只記得前半句。
刑宴之皺著眉,周身寒氣的看著明熙的光腳,真是不長記性。
刑宴之因醉酒,所以臉上的情緒沒怎么掩飾,很是陰郁,尤其是在他聽到刑明熙說的下一句話后。
“刑宴之,你好漂亮呀。”
刑宴之聽了刑明熙這大逆不道的話,殺心大起,下一瞬間就是想動手掐死,這膽大妄為的人。
竟然敢直呼他的名諱,還用這樣的詞來形容他,而且說這話時的語氣帶有狎昵。
這同孩童單純的喜歡夸贊不一樣,刑宴之對人的情緒極為敏感,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刑明熙說的是哪一種。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肖想他。
刑宴之手松松的掐在刑明熙的脖子上,還未使力,明熙就好奇的低頭,看抓著自己脖子的手,然后兩只手一起握住他的手。
他以為對方是在跟他玩游戲示好。
明熙慢慢往前湊,脖子那里卻越來越緊,緊得讓他不舒服喘不過氣,但明熙還是不顧阻攔的湊了過去。
做了他想做的事。
明熙湊過去在刑宴之的臉側,輕輕印了一下,然后因憋氣十分艱難的重復了這一句話。
“刑宴之,你好漂亮呀。”
明熙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不憋氣了,他身子坐回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對方。
他在看見刑宴之的第一眼,就覺得對方很漂亮,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冷漠漂亮。
但明熙卻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心思。
察覺到第一眼就看中人家的事實。
第26章
刑宴之不知道什么時候,松開了手。
眼前的人親完他后,倒下就睡了。
刑宴之偏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然后又看向刑明熙的脖子,那里已經有了泛紅的指印,到明天會更加顯眼。
刑明熙在遇見他之前,應該是過得很不如意的,身量長得不高,容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只能說那雙眼睛會讓人憐惜。
就算以后養好了,身子長開了。
他也不是容色傾城的美人。
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少年。
并不是女子。
刑宴之并不是因為母親,才對情愛之事隔絕,起初他只是覺得不感興趣,后面因母親日日哭,他又多增加了一項,不喜歡那些女子的眼淚。
母親見他這樣冷漠,也恨過他。
不止一次,哭著問他。
宴之,母親難過,你為什么沒有悲傷,你難道不心疼母親嗎?
你的心就這么冷漠嗎?
刑宴之沉默,他問了母親一句話。
母親,你的訴求是什么?
那時候刑宴之想,如果母親要父親一心一意,那他可以想辦法去替母親辦到,如果想要礙她眼的人消失,他同樣會想辦法替母親辦到。
只是那時,母親聽見他這句話,哭得更兇了,隨后同吳嬤嬤哭訴,她為什么這樣命苦。
丈夫不愛她,兒子也不愛她。
刑宴之不知道怎樣才算愛,他生下來就有數不盡的仆人和丫鬟,這些下人對他照顧周到,而后則是父愛和母愛。
他們也都對自己好過,但都是反反復復的,仆人丫鬟們是看他的受寵程度,父親是看他是否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母親則是希望自己心疼她,然后爭氣一點,讓所有人都比不上他。
他身上系著刑吳兩大家族的期望。
縱然不能天賦異稟,但絕不能泯然眾人。
他身上系著很多人的指望,如果他失敗了,失敗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還有他身后那些跟隨照顧他的人,以及支持他的吳家。
吳家對母親很失望,兩大家族聯姻,她背靠吳家的身份,嫁進去了,這一切都是天時地利人和,本該錦上添花,強強聯合更上一層樓的。
但她卻整日只知情愛,身為當家主母不知道抓好權利,樹立威信。整日就知道哭哭啼啼奢求丈夫的愛,沒有手段排除潛在威脅,替孩子遮風避雨細心教導,反而讓庶子出生了一個又一個。
每次吳家來人探望時,刑宴之都能聽到舅舅和母親爭吵的聲音,母親說哥哥勢利,不關心她的死活,只知道利益。
舅舅則是怒著臉,罵母親,說她學的東西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她能一輩子錦衣玉食,難道靠的不是娘家嗎,信不信吳家倒了,她第二日就會被休棄,趕出刑府。
沒人想要一個懦弱又主不了事的女主人。
那時刑宴之在院子里望著天空,天空中飛鳥掠過,自由自在,而他的腳在這里生了根。
這一方小小天地,勾心斗角的人太多了,每個人都帶著面具,就連母親也是,前一天還在哭,第二天就變得溫婉可人的對待他。
母親的事不是意外,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他和母親身邊的人,有內鬼。
刑宴之不知道那人是誰,對方隱藏的太深了,那時他沒有太多的權利,他必須得蟄伏。
他對身邊的所有人,保持著警惕。
留下刑明熙,只是因為他對自己無害,且心思簡單,藏不住事,沒什么太大的野心,想什么,都能一眼看穿。
刑宴之思及此,就決定不在想其他的了,他并不認為自己會回應這份感情,而且刑明熙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這份感情。
沒必要去畫蛇添足的去做處理。
他只是想養一只小貓咪而已,他不想去思考貓咪心中的想法,他只需要確認是否無害就可以了。
至于貓咪是否喜歡他,他不在意。
感情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若刑明熙有利用價值,他同樣不會手軟。
沒有人能夠白得他的好處。
第二日,明熙醒來,感覺頭昏昏沉沉的,尤其是脖子,痛得厲害,明熙用手摸了摸脖子,疼得嘶了一聲。
明熙趕緊穿鞋下床,連外衫都顧不上穿,他跑到銅鏡面前,拿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脖子。
銅鏡很模糊,但還是能看出來脖子上,深紫色的指印,明熙嚇得銅鏡都掉地上了。
這就是劇情發生的細微變化嗎?
還是說昨夜他遇到妖怪了?
怎么睡一覺起來,成這樣了?
明熙穿好衣服,問了門口守著的仆人,問對方二少爺在哪兒,得到二少爺在書房的回答后,明熙連臉都顧不上洗,匆匆的跑了過去。
跟在明熙身后的仆人,不敢跑,只能疾行跟在身后。
明熙到書房門口,連敲門都忘了,直接進去,走到二少爺的面前,著急的告訴對方這件事。
“二哥,你看,我脖子上有指印。”
“昨夜,是不是有什么東西進我們房里了?”
刑宴之放下書,抬頭看了一眼刑明熙的神色,見他一點都記不得昨夜之事,反而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問脖子上的指印。
刑宴之伸手去觸碰那深紫色的印跡,指腹用力的摩挲了一下,惹得明熙因疼痛小聲的叫了一聲。
明熙不知道為什么,疼痛過后,又覺得被摸過的地方麻麻的,好奇怪的感覺。
二少爺的手遲遲沒有收回,明熙目光看向二少爺的眼睛,對方的目光則落在他的傷痕上。
刑宴之把手覆蓋到指印之上,印子與他的手掌完全重合,眼前這人卻還傻乎乎的來問始作俑者。
明熙低著頭,把二少爺的手拿開了。
他覺得不舒服,疼。
“你昨夜喝醉了,自己掐的。”
刑宴之淡淡的說道。
明熙聽到這一句解釋,第一時間是不信,怎么可能,他又沒有受虐癖,誰沒事睡著了掐自己。
但明熙一想到,他填寫了答案,一直沒有等到劇情的細微變化,所以下意識的就以為,這有可能就是變化了?
唉,這變的什么呀?
莫名其妙的。
明熙自己找椅子坐,屋內伺候的刑墨看了主子一眼,然后出去了一趟,回來帶了一盒藥膏,他把藥膏放在明熙坐的桌子邊。
明熙說了一聲謝謝后,自己給自己涂藥。
因為看不清,而且還沒有鏡子,明熙涂的亂七八糟,衣領都沾上了。
刑宴之看見后,讓刑墨去拿紗布,刑宴之轉動輪椅到明熙面前,把藥膏從明熙手里拿了過來。
“二哥幫你涂。”
刑宴之等刑墨拿著紗布回來后,他用剪刀把紗布剪開,用玉片把藥從盒子里挑出來,細細的給明熙涂在脖頸上。
兩人距離很近,明熙能清晰的看見二少爺的睫毛,視線往下則是能看見,二少爺薄薄的嘴唇。
明熙盯著二少爺的嘴唇,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因脖子上的傷,讓他吞咽時,五官皺在了一起。
刑宴之把藥涂好后,看了一眼痛得皺眉的刑明熙,他什么都沒說,只是用紗布纏好他脖子上的傷,以免藥沾到衣領上。
做完這件事后,刑宴之洗了手,就帶著人出門去了,跟在二少爺身后的刑豪,他回頭望了一眼書房的位置。
他們都知道,那指印是二少爺掐的。
但誰也不敢多嘴多舌,昨夜房內只有二少爺和明熙,今日一早,二少爺洗漱完,沒有立馬就出門辦事,而是去了書房。
今日他們是有要事的,馬車也很早就準備好了,一直等候在府門外,但二少爺還是停留了一陣。
明熙脖子上的傷,除了第一天是二少爺給他涂的藥,后面幾天都是自己涂的,因為二少爺早出晚歸,明熙根本碰不上他。
過幾天,二少爺告知他,他要和刑老爺他們回鄉祭祖,出行時間半個月。
讓他這半個月期間,在院內安分守己,不要到處亂跑,出府的話,讓刑石帶人跟著。
明熙猝不及防的得知這一消息,感覺天要塌了,半個月啊,二少爺不帶上他,他在這刑府內,萬一有人找他茬怎么辦?
“二哥,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明熙蹲在二少爺身邊,拉著他的袖子,眼神期盼的看著他。
刑宴之看著刑明熙做的這些小舉動,他發現明熙很喜歡這樣做,有時候還會伸手指觸碰他,要不然就是把腦袋埋在他膝蓋上。
見著他了,就會找借口,觸碰一下。
“明熙,二哥這次是有正事要做,不能帶上你。”
刑宴之伸手揉了揉明熙的頭發。
明熙見跟不成了,有些泄氣,然后轉過身不開心的嘟嘟囔囔,嘟囔幾句后,想到什么,他又事先和二少爺打了一劑預防針。
“二哥,你走了,萬一有人抓我,逼我說你的事情,那我骨頭可沒有你身邊人那么硬。”
“萬一動刑罰,我可能承受不住的,到時候什么都給說出去了,你不要怪我哦。”
明熙說道這里,還有些羞愧,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呀,他和諧社會生長的人,哪經得起這些東西,自然是保命少受些罪要緊。
屋內的刑豪和刑石,聽到刑明熙說種懦弱又找死的話,簡直是震驚又氣憤。
他們從小被灌輸的觀念就是不能背叛。
刑明熙這種軟骨頭,枉費二少爺對他這么好。
刑宴之聽了刑明熙的話,倒是沒有表現出生氣,他只是伸手抬起明熙的下巴,讓他眼睛看著自己。
“二哥明白了,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明熙沒想到,二少爺竟然一點都不生氣,還這樣寬容待他,想到二少爺對他這樣好,自己卻這樣沒出息,明熙鼻子有些酸酸的。
明熙伸手抱住二少爺的腰,依賴的蹭了蹭,他一個學校里只知道死讀書的高中生,驟然穿到這里,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二哥,我會努力扛一扛,扛不住了,我才會說的,我怕疼,也怕死。”
“還有二哥,你早點回來,我會想你的。”
刑宴之手搭在明熙的后脖子上。
他知道刑明熙說的話都是真的。
雖然刑明熙膽子小,怕死也怕疼。
但同樣也會為了他努力一下,說想念他,讓他早點回來。
“沒關系,二哥都知道的。”
刑宴之目光看了一眼刑明熙的脖頸。
那里的印跡已經散了。
第27章
刑宴之走了,走之前留下刑石和一些人,刑宴之吩咐刑石,讓他照看好明熙,保證對方的安全。
明熙這幾天苦不堪言,因為刑石不讓他走太遠,只讓他在寢室和花園的范圍走動,其它地方都不允許他去。
而且因為刑明熙之前的那一番言論,刑石對他很是不滿,明熙和他說話,刑石也不搭理他,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明熙跟坐牢被監視一樣,他手里拿著魚食兒,在橋上席地而坐,往水里丟魚食兒。
魚兒一片片的圍在他的腳下,爭先恐后的搶奪食物,平時下人們喂魚食兒,不會像明熙這樣喂,簡直是給魚兒開自助餐。
“刑石,二哥他去哪里祭祖呀?怎么要去半個月呀?他一個人去嗎?”
明熙偏頭問身側站著的人。
刑石報臂抵靠在橋邊的圍欄上,不理會這個廢物點心,也不回他的話。
明熙這幾天都努力和刑石搞好關系,可惜一點效果都沒有,他有些泄氣,然后又起了一點小脾氣。
“刑石,二哥都沒有生我氣,你這么生氣做什么?”
“你們從小練武,自然不怕,我什么也不會,我肯定是怕的呀,這是人之常情呀,你去外面隨便抓一個人來問問,他們肯定會和我一樣的想法呀。”
“只不過是,我把我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而已。”
明熙有些委屈和生氣。
刑石被他這些歪理邪說,一下子氣得牙齒咯咯響,他半蹲下來,動作十分粗暴的揪住刑明熙的衣領。
明熙被他暴怒的樣子,嚇得害怕,手上拿著的裝魚食的罐子都掉進了水里,都沒來得及去關心。
“刑明熙,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古人自古以來就知道的道理,你不要一邊享受著二少爺予你的好處,一邊骨頭這么軟。”
“你以為只是受不住刑罰,透露消息那么簡單?那么古人為什么那么多死士?他們被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自裁,他們也怕自己受不住會說些什么,所以果斷的解決這個后顧之憂。”
“一旦消息泄露了,死的不僅僅是幾個人那么簡單,受罪的是二少爺身后跟著他的所有人。”
“一旦大少爺,拿住二少爺的什么把柄,大少爺雖然身后沒有母族支持,但他妻子的家族都全力的支持著他,還有刑老太太,她更喜歡大少爺,她一直都不喜歡二少爺。”
“如果是你,你難道會允許對手,有東山再起的能力嗎?難道不會把對方的羽翼剪除得干干凈凈嗎?”
話到這里,刑石和他斷斷續續的又說了很多。
二少爺雖然有吳家支持,但是吳家也不敢全力托舉,主要是二少爺壽數有限是個殘疾人,且多半沒有繁衍子嗣的能力。
吳家也打算過,讓吳家的女兒和二少爺聯姻,但刑老爺堅決的拒絕了。
刑老爺自然不傻,一旦聯姻了,到時候他兩腿一蹬,幾年后刑宴之也死了,少不得刑家也改姓吳了。
刑老爺一開始也是對二少爺寄予過厚望的,可是夫人實在是太拖后腿了,每每和刑老爺鬧騰,連帶著刑老爺也不怎么待見二少爺。
加上老太太喜歡大少爺,時不時的在他耳邊說,大大少爺好,至少他身邊沒有亂七八糟的外戚,一心都是向著刑家的。
刑老爺一直在猶豫。
直到夫人出事,二少爺的腿出問題。
刑老爺立馬轉變了態度,下令誰也不許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手心手背都是肉。
二少爺雖然不討喜,但始終是他的兒子。
加上刑宴之的天賦,刑老爺心中的那桿秤終是偏向了二兒子,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
刑宴之活不了多久,他希望能有女子能誕下有刑宴之血脈的孩子,延續這份天賦。
就算延續不了,那么在刑宴之有限的生命里,讓他接手刑府,給刑家帶來最大的利益。
商人利字當頭,刑老爺也不例外。
刑老爺知道毒藥是大少爺的人指示的,但是他按下了。
如今他把家業交給二少爺,也是利益最大化的原則,同時也是為其他幾個少爺做打算,二少爺掙下的家業越大,最終受益的人還不是他們。
但刑老爺也知道以二兒子的聰慧,必然能猜到是誰對他下的毒手,所以他在放權的過程中,極其猶豫,他怕二兒子抓到權力后,對大兒子報復。
所以這幾年來,百般補償,同時也在觀察和試探,看二少爺心中是否有怨氣,怨氣能發泄出來最好,若是一言不發,那才叫心思深沉。
所以刑老爺對于二少爺那幾年的折騰,沒有任何怨言,然后在二兒子轉性的時候,又一直試探,看他是否真的放下了。
刑老爺這些心思,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都能看得明白,二少爺又怎么會看不明白。
刑老爺這是要把二少爺用到極致,榨盡他的最后價值。
明熙聽著刑石和他說的這些,心里酸酸的,不舒服難受得厲害,他從沒有想過二少爺這個光鮮亮麗的身份背后,背負這這么多東西。
他討厭刑老爺,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的孩子,他也討厭刑夫人,不護好自己的孩子。
更討厭的人是下毒的大少爺。
但明熙更不理解的是,二少爺為什么不逃離這個吸血吃人的地方,一個人身上寄予了這么多人的期望。
明明只需要拿上一筆錢,帶上兩個仆人。
天南地北,哪里不能活。
聽到明熙的反問,刑石也不能理解,刑明熙這種逃避行為。
搖了搖頭,只覺得對方愚不可及,他說的這一番話,簡直是白費心思。
刑石起身走遠兩步,不再多說一句話。
明熙腦袋抵在圍欄上,心里還是難受。
都怪刑石,和他一個蠢蛋說這些大道理做什么?為什么要告訴他關于二少爺的事。
弄得他同情心都犯了,心里酸酸的。
一連幾天,明熙都提不起勁兒,心里無比想念二少爺,數著指頭過日子,每天都在算還有多久二少爺才回來。
早起,沒看見刑石,詢問身邊的仆人,對方說刑石有事出去一趟了,明熙也沒多問。
等到下午,有仆人進來傳話,說四少爺那邊派人來找,說讓他自己過去一趟。
明熙心想這肯定是壞人的套路,拿身份壓他,讓他去了,把自己綁起來,拿自己威脅二少爺,或者想從他嘴里問出些什么。
明熙直接跟仆人說,不去。
仆人領了話就要去回復,明熙趕緊叫住人,讓他把話圓得漂亮一點,就說二少爺不讓他四處亂跑,以免他知道了生氣,等二少爺回來了,到時候他再親自上門去做客。
可令明熙萬萬沒想到的是。
下午他在花園自己玩時,有一個仆人匆匆走到他面前,明熙正想問問他做什么,人家直接上來就是一手刀。
明熙想,這也太簡單粗暴了吧。
且容我叫一聲救命啊。
明熙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躺在地上,他睜開眼看向四周,四周堆放著很多木柴,看來像是一個柴房。
明熙起來后,渾身酸痛,尤其是后脖子,疼得厲害,明熙揉揉脖子,悄悄走到門口,伸出食指把窗戶紙戳了一個洞。
外面有仆人把守著,不知道是哪一房的人抓了他,明熙前后窗戶都戳了一個洞觀察。
后面雖然沒有人把守,但后面是圍墻,圍墻很高,爬上去基本沒可能,而且窗戶和圍墻之間的縫隙太窄了,窗戶都推不開,更別提人爬出去了。
想到這里,明熙把那些木柴輕手輕腳的搬開,挖了一個能藏身的地方,然后把木柴又堆了回來。
藏是藏住了,但呼吸也比較困難。
明熙放緩整個身體,盡量讓自己情緒平復下來,然后呼吸難受也好了一點。
沒過多久,聽見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進來幾個人,明熙蹲在木柴堆里,看不見是誰。
隨后只聽見一聲暴怒。
“讓你們看的人呢,去哪兒了?”
“仆也不知道,我們寸步未離,根本沒有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
“去,派人去找。”
說著就有人出去的聲音,明熙提著的心放下一瞬,忽然又聽得那人說。
“把木柴翻開找一找。”
果然人人都不是傻子,嗚嗚嗚,明熙氣死了,這些人就不能愚蠢一次嗎?
生氣過后就是害怕,明熙手里緊抓著一根木柴棍,想著拿來防身。
沒多久,明熙就被刨了出來。
明熙蹲在里面,和外面的人四目相對。
明熙尷尬的笑了笑,然后手緊緊抓著那根木棍,周身都是防備狀態,像刺猬一樣。
“哼,你倒是會藏。”
明熙聽見說話聲,循聲找去,這才發現屋內的主事人是誰,原來是四少爺。
明熙在仆人伸手抓他時,就自己躲開了,手拿著木柴擋在身前。
“四少爺,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動手傷和氣。”
明熙好言好語的和對方商量。
四少爺見刑明熙態度如此之好,倒是有些稀奇,這人被抓了,不叫救命,也不大吵大鬧,又或者說用二哥的名頭先威脅他一番,以此震懾對方,讓對方掂量掂量在下手。
“是嗎?那你知道我請你過來做什么嗎?”
刑衛樸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明熙識時務的點點頭,說知道。
“二哥的事,我只知道一點,知道的不多,你直接問就行了,我都告訴你。”
明熙一副貪生怕死的樣子,讓刑衛樸甚是疑惑,二哥把這樣的人帶在身邊到底有什么用?
“是嗎?那我怎么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萬一編出來騙我的怎么辦?”
“不會的,我要是說假話騙你,全家死光光!”
明熙一臉嚴肅的模樣,怕對方不信,還伸手指天發誓,又重復了一遍。
看上去十分鄭重的樣子。
明熙這副模樣,倒是讓刑衛樸信了他。
他們對誓言這種東西,都還是比較忌諱的,他心里想,這刑明熙在二哥身邊能待得好,估計也是因為有識時務這一點?
四少爺萬萬猜不到明熙發著誓言時,心里想的卻是。
我家里人早就死光了。
現世的自己也是焦尸一具了。
第28章
刑衛樸把人帶出柴房,院子里仆人搬來了桌椅,明熙則被人押著跪著說話。
明熙來這里這么久,還沒被人這樣對待過,強硬的按下身子,撲通一聲,膝蓋磕在地面上,疼的那一瞬間,讓他差點起身反抗這些人。
很快明熙就清醒過來,這里有六個人,他只有一個人,他不是孫悟空,沒有七十二變,也沒有通天的本領,他要是惹怒了對方,大羅神仙都趕不及救他。
“說吧,你知道什么?”
刑衛樸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的看著跪著的人,絲毫不把對方放在眼里。
如今父親帶著大哥二哥回鄉祭祖了,府里只有他和三少爺在,祖母雖然也在,但是她住的地方清凈偏遠,除了她在意的大少爺,基本上其它事她都不怎么插手。
更何況刑明熙的身份還是一個‘野種’,祖母恨都來不及,哪里會管他的死活。
所以這一次他和大哥特意等這個時機,把二哥留下的人調開,讓留在二哥院子里的眼線,把人給綁來。
“四少爺,我腦袋笨,說話顛三倒四的,你想知道什么就問什么,我一一回答就是。”
明熙不知道哪些是可以說的,哪些不可以,他怕自己某一句話說的不對,讓對方察覺到異樣,于是主動讓對方問。
看看四少爺想知道些什么。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父親為什么會對大師產生嫌隙。”
這是他們最關心的。
明熙一五一十的說了,只不過說的是自己編造的版本,他說他和二少爺發現大師的徒弟是盜賊,于是當夜去拿了個正著。
“那為什么父親會趕人出府?”
四少爺目光凌厲的追問。
“趕人?誰?”
明熙面帶疑惑,完全不知道是誰。
四少爺見他神色不似作偽,于是便沒在問這個問題,轉而問起了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明熙半真半假的回答了。
“好了,把人扔回柴房。”
四少爺起身就走,根本不管刑明熙的死活。
明熙被兩個仆人拎著,扔回柴房,丟進去的時候,還因為慣性滾了一圈。
明熙渾身都疼,他努力站起來,走到堆放木柴的地方,坐靠上去,明熙撩起自己的褲腳,看著自己的膝蓋。
膝蓋破皮紅腫了,泛著點點血跡。
明熙心里在想,刑石去哪兒了,怎么還不來救他,還有二哥怎么還不回來。
他一個人過得一點都不好。
人人都可以欺負他。
明熙低著頭給自己膝蓋吹氣,然后又-舔-濕-手指,讓手上沾著唾液,而后輕輕的抹在自己的膝蓋上,就當消毒了。
刑衛樸問話,也沒問出個什么有用的信息,刑明熙說的內容他們早就知道了。
他懷疑刑明熙是不是在說假話騙他,但一想到刑明熙那么毒的誓都發了,他也就沒在讓人招呼下手,用刑罰逼他說真話。
想到這里,刑衛樸有些煩躁,大哥臨走前特意交代他,想辦法問出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如今什么也沒問出來。
他不敢真的把刑明熙弄死,雖然對方沒什么身份,但到底是二哥身邊的人,到時候弄死了,打的是二哥的臉。
“四少爺,要不然我們打點一下,去問問那個被關著的定光師傅?”
“我們許他點好處,他肯定就會說了。”
四少爺嗤笑一聲,沒什么好臉色的罵。
“他都是定了罪要死的人了,你許什么好處給他,難不成給他做兩身好的壽衣,讓他風光大葬?”
“這樣窮兇極惡,還當過山匪的人,你給他什么好處?”
仆人趕緊回四少爺說的是,是他想的不周到,說完這些話后,他話風一轉,提了一句。
“四少爺,那定光如今肯定有他最想要的,四少爺想辦法給他就是了,還怕問不出那天晚上的事情嗎?”
刑衛樸聽著仆人說這話,剛想罵他,這說的不是廢話嗎,都快要死的人了,你去問人家想要什么,那肯定是想活命啊!
活命!
對,就是活命。
刑衛樸伸手打了仆人一巴掌,隨后站起來,又踢了仆人一腳,一個仆人跟他玩什么心眼,有話不好好說,非得讓他猜。
“你倒是聰明。”
“話不說明白,非得引我自己想明白,是怕惹禍上身?還是明哲保身。”
“告訴你,你是我院子里的人,以后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刑衛樸心里窩火,沒想到自己身邊的仆人,都不是一心向著他的,獻個計謀都遮遮掩掩的。
他娘是花樓里的女人,雖然長得漂亮,如今也算是得寵,但畢竟身份擺在那兒,所以他根本沒有爭刑家家業的資格。
只有刑家少爺都死絕了,刑老爺不能生了,刑家旁支一起死絕,他才有可能繼承刑家的產業。
所以他這一房的人,多數對他都不忠心,跟著他富貴是沒問題,但若是想要有更好的前途,則是不可能的了。
他的地位連三哥都比不上。
三哥性格溫吞,他的母親雖然是小門小戶的女人,但身家清白又懂事體貼,而且三哥妻子娘家背景不錯,所以也有一些衷心擁護他的人。
就他,身份比不上,身邊衷心的人也比不上。
刑衛樸放了這個仆人一馬,雖然對方不忠心,但有時候出點點子,還是能一針見血的解決問題的。
刑衛樸帶著人往鼓樓街去了,鼓樓街那里一整條街,都是用于關押看守犯人的。
那里有幾大家族各自出的好手,這些人聚集起來,用于維護整個城的治安。
其實這些家族們都清楚,治安治的只是他們身份之下的人,讓生活在城里的所有百姓心里有一個安慰,讓他們知道這里安全,有事情可以找這些人解決。
自古以來,家族發展都是需要人口的,這些上位者更是清楚,所以他們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解決,給百姓們提供一個安全良好的環境,讓他們世世代代都在這里安家落戶。
人多了,這里的家族才會發展壯大。
每個家族對子女的教養更是重視,不求每個孩子都是天才,但會要求他們不是愚不可及的蠢材。
囂張跋扈怎樣都可以,但是至少得明白一點,不要禍及家族根基,否則就算再得父母疼愛又怎樣,照樣得弄死。
所以刑衛樸知道仆人提的這個意見不錯,也打算照仆人說的方法,以此作交換讓定光師傅說出那天晚上的真相,但他并不打算真的放過定光師傅。
定光是父親下令送進去的人,何況他的確是惡行累累,這樣的人放出去,以后躲去其他地方犯事被抓了,查起底細來,他們刑家可是會丟大面子的。
何況他去鼓樓街的行為,根本瞞不過其他家族的人,做點小動作可以,但他要是放了人,被人告到父親那里,他吃不了兜著走。
仆人目光短淺,但出的方法也不是不可以用,只是說變個方法而已。
刑衛樸帶著人去了地牢,牢里的日子不好過,為了防止犯人逃脫,定光被綁在十字架上,渾身鞭-痕累累。
守衛打開牢房門,刑衛樸花錢打點了一下,讓周圍的守衛都離開了,他只帶了兩個仆人進去。
“定光師傅,廢話不多說,今天我來,就是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還有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父親在那天晚上的第二天就通知眾人,說以后刑府家業由二哥接手,刑衛樸知道父親一直屬心二哥繼承家業,但不知道為什么父親只是一點點的放權,并沒有完全放權。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
完全不像當初放權給大哥的模樣。
父親在忌憚或者猶豫什么?
怎么突然就變了個態度,一晚上就放手了,這也太快了,一點征兆都沒有。
定光抬起眼皮,看向眼前的四少爺。
他跟大師來刑府次數不少,又聽紫煙說過刑府的事,這個四少爺性格暴躁,有些自負,人也不是很聰明。
“四少爺你能給我些什么?”
定光嗓子啞得快沒聲,說出的話刺撓又難聽。
四少爺知道他要和自己談條件,心里暗諷,然后示意身邊的一個仆人上前。
只見那個仆人手里拿著一把大錘子,用力在牢房的墻角敲下去。
墻角敲開一個很小的口子,外面的光線從那個口-子透出來,仆人砸了幾下后,又用長鐵釘釘在墻上,用錘子擊打鐵釘頭,然后一個能容小孩子進出的洞口就砸了出來。
“定光師傅,我知道你會縮骨功,我的誠意有了,這下該你了。”
四少爺示意仆人停手。
定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里滿是血腥味,他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但還是留了最后重要的一點,他示意對方把繩子解開放他下來,他才會說的。
刑衛樸知道他想逃,他怕自己出爾反爾,于是示意仆人上前去解開繩子,把人放了下來。
他讓兩個仆人護在他身前。
定光把自己去刑老爺院子里作祟的事情說了,也說了是二少爺安排的賊喊作賊,目的就是為了設計他,讓他中計。
刑衛樸得知事情所有真相,總算是明白父親為什么那么快放權了,也為什么要趕那個女人出府了。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被那女人看到自己被這些裝神弄鬼,嚇得毫無形象和威嚴的一面,可不得把人給處理了。
父親放權多半是因為二哥處事不驚。
想到這里,他心里高興,總算是抓住二哥的把柄了,之前因為賊人戒嚴,大家都萬萬沒想到,那賊人竟然是二哥安排的。
父親要是知道這消息了,肯定會發怒的。
沒想到刑明熙那野種,竟然真的敢騙他,他回去就收拾他。
刑衛樸轉身準備離開牢房時,忽然身后一陣強風襲來,身邊兩個仆人都沒反應過來。
只見定光身手詭異的襲來,一只手死死的掐住四少爺的脖子,挾持了四少爺。
定光笑得瘆人的說道。
“四少爺,你把我想的也太蠢了。”
“那洞口外面指不定有你的人守著,只要我一鉆出去,肯定就被人抓住,以逃獄的罪名當場處決。”
“我想來想去,還是四少爺你的性命最好用,現在讓你的人帶我出去。”
“若是不聽話,我就當場掐死你。”
“黃泉路上拉一個墊背的,不虧。”
第29章
明熙在柴房里抱怨,還沒碎碎念兩句呢,就看見刑石踹開房門進來了,進來后見明熙一副慘兮兮的可憐模樣,以為他受什么大罪了。
“有沒有受傷?哪里受傷了?”
刑石神色凝重的把人扶起來,然后追問。
明熙心里趕緊收回罵刑石的壞話,彎腰撩起褲腳,露出自己的膝蓋,把傷指給刑石看。
刑石看了一眼,只見膝蓋上破了點皮。
“還有嗎?”
明熙手腳并用的,給刑石演示了一遍他受的所有罪,聽得刑石臉上一陣無言,久久沒有說話。
這算什么傷!
夫子拿板子教育幾位少爺時,少爺們受的傷都比他重,若是不聽訓誡,罰跪祠堂一整天的都有。
刑石忍住自己的脾氣,把人帶回二少爺的院子,順便處理了幾個其他院的眼線。
二少爺早就知道四少爺會不安分,于是刑石被人找借口引開的時候,就順勢而為,刑明熙那邊他也找人看著了,確保對方不會受太重的傷。
二少爺在刑明熙說自己有可能受不住刑罰,會把所有事情說出來后,就做了安排。
他知道四少爺,不可能只聽信刑明熙的一面之詞,于是安排那個仆人給四少爺提了個醒。
之后四少爺果然就帶著人去鼓樓街,去牢里找定光求證,定光能逍遙自在這么多年,肯定不是傻子。
四少爺玩不過他,那兩個仆人雖然身手好,但是架不住另一個人放水,四少爺肯定會吃虧的。
而且他們還有人,混在其他家族的人手之中,到時候定光挾持四少爺,肯定會驚動其他家族的人手,那些人肯定不會坐視不理。
那里那么多人,拿下定光還是沒問題的。
他們不直接出手救人的原因,是以免事后刑老爺知道這件事,會懷疑到二少爺頭上,畢竟刑老爺這人,還是不怎么好糊弄的。
所以外人來看,就是四少爺想探聽消息,找二少爺的茬,倒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四少爺讓刑老爺丟人丟到其他家族面前,所以等刑老爺回來后,四少爺多半是少不了一頓懲罰的。
至于捉拿定光這個過程中,四少爺傷了還是殘了,就不關他們的事情了,畢竟也不是他們逼著四少爺去那邊提審犯人的。
大夫給明熙看診,上了藥,就走了,刑石守在一旁等候消息,幸好事情順利,一個時辰后就有人來匯報消息了。
地牢那邊順利拿下定光師傅,四少爺受了點輕傷,跟著的兩個仆人,其中一個被定光殺害,另一個仆人是他們的人,給來一筆銀子和新的身份,把人送走了,對外就說仆人為避刑家怒火,私自逃跑了。
那個仆人走之前,把四少爺審問刑明熙時,明熙說的那些話告訴了刑石,當刑石聽到明熙指天發誓那一瞬后,右眼皮跳了一下,心中有些震驚。
刑石猛的回頭去看刑明熙,只見他以為那個懦弱沒有骨頭的人,正小心翼翼的給自己膝蓋上藥。
刑石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么說。
“去賬上支一筆銀錢,找一個經驗豐富的人,讓他做一場法事,把這件事化解了。”
刑石沒有說明白是什么事,但下人心里卻明白,刑石指的是明熙賭咒發誓這一件事,他怕到時候真的應驗了。
那人還沒走遠,遇上前院守門的仆人,那仆人看見他,把話帶給他,隨后又回崗位去了。
刑石見人去而復返,有些疑惑,正想問還有什么事兒嗎?那仆人趕緊回話。
“刑石,三少爺托人捎了一句話過來。”
“什么話?”
刑石這納悶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前腳四少爺折騰完,這三少爺又來了,三少爺不是一向只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嗎?旁的事一概不插手。
“三少爺說,刑老夫人連續幾天夜里睡不太平,夢里夢見一個妖怪,那妖怪可以幻化人形,還說那妖怪幻化的人形,后背有一個記號,那記號就像三簇火苗緊挨著的。”
“刑老夫人派人尋來了道士,那道士說妖孽在東南方向,年十七,是一個男妖。”
“今夜,刑老婦人就要派人圍院子,查找那個妖孽。”
那個仆人說這話時,目光時不時的看向刑明熙,他們站的距離不遠,仆人說話時也沒有避著他。
明熙心中驚鄂不已,這不會說的是我吧?
這么神?連續幾天做同一個夢?
明熙忽然想起來,填寫答案時說的,劇情細節會發生變化,難道這就是變化?
明熙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刑石把其他人都叫出去,他把門關上,三兩步走到明熙面前,直接粗-暴的扒-開明熙的衣服,果不其然,在明熙后背出現了一個胎記。
那胎記和刑老夫人形容的一模一樣,三簇火苗一樣的形狀,胎記不大,深紅色的。
明熙見刑石松開手,后退兩步,臉上驚疑和不敢置信交織著,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我,真的有這印記?”
明熙見刑石如此神色,瞬間就反應過來了,臉色一下子刷白,他磕磕巴巴的問刑石。
“你長這么大,連自己身上有什么胎記都記不得嗎?”
刑石見明熙反應錯愕,他心中也開始著急上火,主要是事發突然,刑老夫人那個夢太奇怪,目標太明確了,讓他們措手不及。
夏天天黑得晚,距離夜色黑下來,只有半個時辰不到,他們都不知道刑老夫人具體什么時候動手。
這么短的時間,他們上哪兒去找人替換明熙,何況年歲性別胎記都要對得上的。
夢雖然不太可信,但連續幾天做同樣的夢,那就有點詭異了,而且刑老太太的身份,就連刑老爺都要謙讓三分的。
百善孝為先,若是哪位少爺生下來,被算命先生批了克父克母的命,那么這位少爺基本上就沒有活路了。
明熙也委屈,他這才剛穿過來沒多久,他怎么知道這位‘五少爺’的身體情況,何況他洗澡的時候,也看不到自己后背是怎么樣的。
“你洗澡的時候,你讓仆人留在你屋子里沒有?”
說到這里,刑石又停住追問,就算明熙洗澡趕了仆人出去又怎么樣,只需要把之前照顧明熙的仆人叫過來一問,就知道情況了。
那些人照顧明熙幾個月,肯定知道真實情況。
想到這里,刑石看了一下四周,他在一旁的柜子里找到一把短刀,拿著就過來了。
明熙見刑石拿著刀過來,嚇得半死,趕緊起身跑開,手哆哆嗦嗦的指著刑石。
“刑石,你干什么?”
“把你的胎記割掉,保你一條命。”
刑石說完就打算做事,他絲毫不覺得這話有什么不對,以小博大,少一塊肉而已,只要能活命,沒什么大不了的。
明熙趕緊用手拉緊自己的衣領,這時候腦子倒是聰明了一點,把自己的問題說了出來。
“刑大哥,你冷靜,這前腳說要查印記,后腳我的背就受傷了,這肯定會惹人懷疑的,太明顯了。”
明熙話說得很快,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話還沒說完,就被抓過去動手割肉了。
刑石聽完他的話,忽然想到,三少爺為什么會主動給他們傳這個消息,在這之前他們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就證明刑老太太是秘密進行這件事的,不然他們的眼線應該會收到消息的。
三少爺既然派人給他們傳話,就證明老太太已經從以前照顧刑明熙的人,那里得知明熙身上有胎記了。
不然為什么他們都不知道胎記的事,三少爺卻直接派人來提醒。
三少爺是如何得知老太太那邊的事,他們沒時間去探究了,既然三少爺讓人給他們帶話,就證明是有意示好,或者說他有辦法解決。
否則以三少爺的性子,不會特意派人來走這一遭。
“快,快派人去請三少爺,就說有事相求,不要從院子正門口走,走小路,避開其他人。”
刑石轉身去拉開大門,叫住門口一個仆人,讓那人趕緊去按他的吩咐辦事,仆人得了信兒趕緊跑著去照做。
明熙不知道刑石想做什么,他只知道這次肯定是沖他來的,他在想填寫答案錯誤后,劇情產生細微變化,為什么是產生對自己不利的變化。
這個時代的人特別迷-信,這個變化完全是沖著要自己命去的,他要是真被那些人抓住了,恐怕死都死得不利落。
明熙想起二哥說的,試錯之后的劇情總會圍著主線劇情變化的,為什么變化的劇情和他有關?
主線劇情不是妖怪一類的嗎?
不,不對,刑老太太夢里夢見的內容就是妖,而且目的明確的指向他就是妖怪。
難道‘五少爺’就是妖怪?又或者說他這具身體的親人是妖,劇情里五少爺的母親已經死了,和五少爺母親偷情的人,卻是一直沒有找到,書中也沒有說。
難道五少爺的父親就是妖怪?
所以五少爺也有可能是妖怪。
畢竟妖怪的兒子也是妖怪。
但這也有可能,是劇情變化出來迷惑讀者的呢?畢竟這線索太簡單粗暴了?
萬一自己真的被抓了,死掉了,那連猜的機會都沒有了。
明熙內心在想,要是能得知刑老太太夢里具體一點的內容就好了,可惜這比較難,若是二少爺回來了,他還能同二少爺撒撒嬌,讓二少爺派人去幫他打探一下。
眼下他都自身難保了。
明熙自言自語的小聲嘀咕,難道妖怪就是書中的五少爺刑明熙?
不會吧?這也太明顯了?
萬一呢?燈下黑的道理,迷惑了很多人。
突然,明熙猛的抬頭。
臉上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
靠,他還沒說填答案呢!
他只不過就小聲念叨了幾句,那本書就自己在腦海中嘩嘩翻動,答案那一欄自動填上了刑明熙三個字。
這簡直是強盜行為!
第30章
明熙心驚膽顫,感受著腦海里的變化。
只見這時,窗外忽然傳來淅淅瀝瀝的下雨聲,明熙感覺到不對勁兒,剛剛天色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下雨。
明明白天看天氣,入夜應會繁星點點。
刑石著急眼前這件大事,看見外面下雨只是隨意瞥了一眼,他站在門口,目光一直盯著外面。
等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三少爺帶著仆人出現了,主仆二人各自撐著一把傘,匆匆而來。
三少爺刑魯丁一進來,也不多說廢話,他示意身后的仆人上前,身后的仆人目光找到刑明熙。
那仆人走到明熙身邊,彎腰問好。
“主子仆刑遷,會一門遮蓋手藝,可以把主子身上的痕跡遮得一干二凈。”
明熙聽到對方的介紹,點點頭,然后也不扭捏,直接把衣服退下半個肩膀,露出有印記的半邊。
那仆人身后挎著一個小箱子,他把箱子放在凳子上,打開箱子從里面拿出一個瓷瓶,他把瓷瓶里的東西,涂在明熙后背。
涂好后,正準備給明熙貼上一層東西時,外面院子有仆人在敲門。
他們進來時,把房門關了的。
“刑石,二少爺回來了,快到府門口了。”
外面那人直接在門口遞話。
明熙聽到這一句話,蹭的一下就站起來了,把那仆人嚇了一跳,仆人以為哪里做的不好,立馬跪在地上,不出聲等發落。
二少爺回來了!
明熙心里什么也不想,直接起身就往外跑,一路上他的心臟砰砰跳,外面下的雨都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
明熙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過,那種等待了很久,你等的人終于回來了,你迫不及待想見到他時的心情。
明熙這時候沒空去細細分析自己的心。
他只覺得太高興了,高興得什么都顧不上了,明熙一路快步跑出刑府,路上有仆人悄悄跟在明熙身后。
他們是老太太的人,他們以為刑明熙要出逃,于是一個人趕緊去回話,另一些人追了上去。
他們也聽到二少爺回來的消息。
少爺出行前后,都有人提前準備,二少爺身邊的人,早就在兩個時辰前派人回來通知了。
明熙順著正路跑,沒多久就到刑府大門外,刑府門口的守衛驟見他的舉動,立馬上前去攔人,畢竟府內仆人丫鬟出府,都是需要令牌的。
這人跟影子一樣,嗖的一下子就躥出去了,守衛大驚,趕緊要把人拿下。
“二哥!!!”
明熙聲音洪亮,叫得刑府大門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平時膽小又靦腆的人,這時候的聲音比誰都大。
聲音穿過雨幕,二少爺剛從馬車上下來,他身邊的仆人在主子身邊,舉著一把可以遮擋兩人的油紙傘。
見二少爺循聲看來,明熙高興的跳了跳,然后舉起兩只手揮動,示意他人在這里。
守衛聽到對方的喊聲,才知道這人跟二少爺認識,于是打消捉拿的行動,退回崗位認真守著。
刑宴之這一次提前了三分之一的時間回來,其實一路上回去要不了半個月的,但因為他雙腿有疾,所以行程才會拖這么慢。
去的時候,刑宴之按照正常速度走的,到了老家,他沒有多作停留,本該停留五日的,他只留了兩日休整,回程也讓車夫加快了速度。
父親和大哥幾次派人問他。
這么趕路,身體受得住嗎?
刑宴之也說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他曾經在書中看過一句話。
離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其實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刑宴之當時明白且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那種一字一句間的心得體會,卻是怎么也感受不到的。
只有切身體會的人,才能明白那些東西。
因為世上本就沒有感同身受。
雨下得大了起來,雨滴落在傘面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刑宴之看見刑明熙站在雨幕里。
衣衫不整,連傘也沒有為自己撐上一把。
興奮的沖他揮手,歡迎他的回來。
刑明熙完全不在意,自己淋得像落湯雞一樣,沖他揮手后,快速的向他而來。
那一刻,刑宴之腦海中只浮現一句。
清風明月入我懷。
明熙快速的跑向二少爺,中途還因下雨地面濕滑摔了一跤,不過沒關系他立馬快速的爬起來,跑了過去。
這小小的挫折,絲毫不影響他的欣喜。
明熙跑到二少爺身邊,他蹲身子第一件事就是抱住了他,一旁的刑墨欲言又止,想動手把明熙拉住,但見二少爺沒有發話,他就忍住了。
明熙一身都打濕了,下身的衣服都是泥水,臟得看不過去,而且他們也怕明熙把雨水沾到二少爺身上。
這一路舟車勞頓,二少爺每日都在喝藥,為的就是不在途中生病,影響路程。
“二哥,我特別特別特別想你。”
“以后你出遠門了,一定要帶上我。”
明熙抱住人后,一連用了三個特別,來訴說自己的思念,他雖然膽小靦腆,但是思念這種話,他從來不吝嗇。
喜怒哀樂是一個人的情緒。
思念也是,他不說出來,對方怎么會知道呢?
明熙沒有旁人那般細心,也沒有旁人那樣聰明,從小到大,母親都是很直白的告訴他,媽媽很愛你,爸爸也愛你。
所以他也深得母親的真傳。
刑宴之抬手回抱住刑明熙,懷里的人好像比他離開前瘦了兩分,他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點肉,又瘦了回去。
等明熙松開手時,刑宴之目光看向刑明熙的衣襟,衣襟松開了,里面的里衣都是解開的,里衣扣子不見了最上方的兩顆。
低頭就能看見衣-襟內的皮-肉。
男子行走坐臥,都是有一套嚴格的禮儀規矩,刑明熙這樣,在旁人看來幾乎是同癡子一般無二了。
刑宴之周身的寒意加深。
他垂眉,伸手替明熙扣上衣襟。
“明熙,告訴二哥,有人欺負你了嗎?怎么衣服都壞了?”
刑宴之說這話時,聲音很輕很輕,但身邊熟悉的下人們都知道,這是二少爺怒到極點時的表現。
二少爺身體不好,現在仆人已經很少看到他的情緒如此波動了。
明熙低著頭看二少爺給他扣衣服,他這才想起來,自己跑出來前在做什么,于是面上浮現焦急不安。
等二少爺扣好衣服后,明熙悄悄在二少爺耳邊說了這件緊急的事情。
雨中兩人一站一坐。
一人附在另一人耳邊,竊竊私語。
刑宴之聽后,伸手揉了揉明熙的頭發,然后跟身邊跟著的刑墨吩咐了一句。
“吩咐人,去找個道士來。”
刑宴之推動輪椅,往府內走,明熙則乖乖的跟在他身邊,一路上跟著的仆人都安安靜靜的,明熙則有些不習慣這些安靜。
所以時不時的蹦出兩句話。
二哥,你吃晚飯了嗎?
二哥,不是還有幾天嗎?怎么提前回來了?
二哥,你出去回來,有沒有給我帶禮物?
明熙說這話時,很自然,絲毫不覺得自己哪里不對,在他的潛意識里,外出的人出去了這么久,是要給在家等他的人帶禮物的。
離別不僅有思念,還有對驚喜的期待。
小時候父母就是這樣對待他的。
哪怕異鄉的一朵花,一片樹葉,都可以,明熙都喜歡,他不是喜歡禮物本身,而是喜歡遠在他鄉的人,時時刻刻記著他的這份心。
刑宴之聽到明熙這句話,停了下來。
明熙見二少爺不走了,于是疑惑不解的看向他,又問了一句怎么了?
“無事。”
“禮物,明日給你,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
刑宴之推動輪椅繼續行走。
明熙也不在乎什么時候收到禮物,只要有這一句話就可以了,他根本不知道二少爺固有的觀念里,就沒有特意給某個人帶禮物這個行為。
他坐輪椅,不管是上街還是去哪兒,都會多有不便,異鄉的店鋪門檻不會像刑家所有產業那樣,特意為他在旁側修一條供輪椅走的路,何況刑宴之沒必要為難自己去做這些。
他出行回來,禮物都是由下人去置辦的,置辦好了把禮單拿給他看,他看了后沒什么大問題,就不會去過問,也不會一一去看禮單中的禮物到底長什么樣子。
這就像一樣必走的流程。
他能聽出明熙語氣中禮物的意思。
應該是要他親自挑選的禮物。
一路上回了二少爺的院子,三少爺見二哥回來后,怔鄂了一瞬間,隨后臉上帶笑的迎了過去。
“二哥,你回來了。”
“怎么到府門口了,才派人通知呢?”
刑宴之進了前廳,他偏過頭吩咐身邊的仆人,讓他帶刑明熙洗一個熱水澡,洗完后看著人喝一碗預防傷寒的湯藥。
明熙才剛剛見到二少爺,一點都不想走,還是刑墨有眼力見,知道兩位主子有話要商談,所以直接把這個,一點兒都看不懂眼色和場合的明熙拉走了。
“想來是祖母讓人延遲了消息傳報。”
刑府老爺主子回歸是大事,不可能攔著不讓傳報,所以刑老太太打了個時間差。
應該也是怕二少爺回來后,會阻止她做的事,刑老太太找道士這件事是秘密進行的,外人不知道夢境之事,所以在旁人看來,就是祖母在孫子外出期間,捉拿孫子院子里的人。
人言可畏,刑府不會讓妖怪之說傳出去,到時候眾人對刑府產生畏懼怎么辦?
以后一旦刑府有什么風吹草動,旁人都會聯想到這上面,這同大家族爛-根-垮掉,也必須維持外面那層花架子是一個道理。
“三弟,為兄感激你的相助,這件事后,二哥會登門拜訪道謝,希望三弟不要嫌棄二哥來得遲了。”
刑魯丁難得聽到二哥一句感激話,二哥平日里面面俱到,他根本就插不上手幫忙。
他人老實,得了二哥這樣的話,點點頭,面上露出些不好意思。
“天下道士何其之多,祖母不該偏信一家之言,也得多聽聽旁人之說。”
刑宴之說出他解決這件事的辦法。
三弟的辦法,只能解一時之急,后續需要補救掃尾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不如讓其他道士,把刑明熙身后的印記說成祥瑞。
既解決眼下這個問題,又能解決刑明熙在府內尷尬的處境,讓他往后在刑府自由來去,不再受限。
也不會有人,趁他不在時欺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