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合一 “發情期不是只有一天。”……
再次站到魔境這片蒼茫的荒地上, 白芒也不由得產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
仿若大夢方寤，天上猩紅的月亮，仍有種不真實感。
他們出來后, 身后的光圈消失，如同散落一地的碎鉆, 沉重的黑意好似淡了許多。
白芒尚沒回過神, 就見楚卿禮毫無防備的朝著朱虎走去，斷聯的記憶復蘇，“小心！”
楚卿禮的手卻已搭上他的肩頭，聞聲莫名看向她。
“姑娘是怕我傷害尊主。”
反倒是朱虎, 笑呵呵的解釋道。
秘境之內的時間流逝與現實不同, 現實中才過去一個時辰, 朱虎剛美美睡了一覺, 如今看到他們，心情更好。
“姑娘放心，我與楚家那小姐只是假意應對。”
他做魔境主人這么久，修真界的那些人理所當然的以為他會貪戀權位, 妒嫉賢能, 阻礙楚卿禮獲得他原本的力量。
可那些自私狹隘的人怎么會理解, 妖魔之間, 有他們的相處方式。
“妖族誕生自神獸始, 尊主是龍族后裔, 我們絕不背叛。”朱虎一面說著, 心甘情愿俯腰叩拜。
楚卿禮扶起他追問，“怎么回事？”
“你不是問我怎么進的秘境嗎？”白芒站過來，看著朱虎的眼神里仍有戒備，“你進入后, 楚書蕓突然出現，似乎和他達成了某種交易，我是被楚書蕓打進去的。”
楚卿禮頓時斂眉，原來她追上來了嗎，早在李家村，他就聞到了她的味道，還以為魔境之內，她不會進來。
瞧著他若有所思的樣子，白芒咧了咧嘴角。
小眼睛在他們二人之間提溜轉了一圈，朱虎笑著上前來，補充道：“是書蕓小姐提前找到我，似乎是想阻止尊主找回龍骨。并且不知白姑娘如何得罪了她，她要將你先行處置，再帶尊主回楚家。”
“我自然不能妨礙尊主獲得龍骨，所以自作主張假意迎合，望尊主勿怪。”
委實沒想過他進入秘境之后，還有這一番過往，楚卿禮蹙眉，“她如今所在何處？”
朱虎臉上笑意不改，伸手指了指他們后面。
淡藍色的光圈還在轉動。
“那是我自己變出的幻境，在里面呢。”
楚卿禮皺眉，下意識往那邊走了半步，驀地又停下，回過頭來，翻飛的裙擺卷起些碎石。
似笑非笑的抱著胳膊，白芒歪頭，“你想救她出來？”
不等楚卿禮回答，她又接著問，“出來之后，你會跟著她離開嗎？”
楚卿禮搖頭。
也不管他到底在否認哪一句，白芒聳肩，轉身自顧自往回走。
“隨便你怎么做，反正我呢，一定會把你綁在我身邊。”
她回過頭來，沖已看不清臉的楚卿禮齜牙，“就算你跟著她走了，我打斷你腿也把你帶回來。”
不過蛇還是龍好像都沒腿。
“打斷你尾巴！”
撂下兇巴巴的警告，白芒踩著沙礫，往客棧的方向回。她不會干涉他與女主的來往，可是她也絕不允許，客戶脫離聯系！
一沒黑化二沒變強呢，談什么情情愛愛。
“這白姑娘，也太兇猛了些。”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朱虎小聲嘟囔著，轉頭瞄楚卿禮一眼，又默默閉上嘴。
瞧他家尊主啊，臉上神色哪里有半分惱怒，眉眼低垂，看上去淡然，嘴角卻輕輕抿著。
從第一次見面他就聞到了，白姑娘身上，全都是楚卿禮的味道。在她都不知道的時候，尊主就早將她籠罩在了自己氣息下。
于妖而言，是最親密占有的舉動。
楚卿禮忽視他人的目光，只是低著頭，輕撫著他的脖頸，那是他的妖仆印記所連接的地方。
身后的秘境入口閃爍起了微光。
“看來楚家小姐，快要受不住了。”朱虎打量他的神色，輕聲道。
今日的魔境，比之往日要熱鬧不少。
白芒還沒走到客棧前，就被書寫著“妖市”的牌匾吸引，嘈雜的聲音沖擊著耳膜，她心情也高昂起來。打聽一番才知道，原來這妖市是三年一開，散落在世界各處的妖們會各自回魔境，賣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估摸著楚卿禮肯定會去救女主，脫離幻境兩人再要黏黏糊糊一陣子，她沒興趣參與到主角們的愛恨情仇里，索性給自己找點樂子。
或許是長久見不得人，到了這里妖們也不愿意光明正大，妖市里霧氣彌漫，可見度實在不高。
愛美的天性，白芒先被擺放著一些亮晶晶的首飾的小攤吸引，那些首飾外形看上去和那些普通寶石手鏈們沒什么區別，拿起來，卻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是玉精。”低沉的嗓音從攤子后面想起，“呱呱。”
白芒抬頭，碩大的眼睛嵌在疙疙瘩瘩的金皮膚上，是個金蟾蜍呀。
她眼珠轉了一圈，聞聞白芒，繼續道：“都是深山中尋到的，這種小東西極為難得，不僅好看，更有助于提高修為。”
妖族天性難以修煉，這都是好東西呢。
白芒瞧著，卻想到了楚卿禮，他現在才算是開始入門修煉，縱然天賦過人，這種東西應當也還是需要的。
“怎么賣？”
料想必定是不便宜的，不過還好，有錢的外掛她也拉滿了。
金蟾蜍又將她聞了聞，她忽的跳上桌子來，那么名貴的玉石就被她踩在腳下，她用渴望的眼神看著白芒的手，“你可以不要錢。”
“只要用手背，輕輕摸一下我。”
白芒發誓，如果不是金蟾蜍的眼神過于清澈，她都要懷疑她是在耍流氓了。
面色復雜的再次用眼神交流見她沒有開玩笑，白芒伸出手，試探著用手背在她頭上輕輕蹭過。
頓時金光溢彩，四周的濃霧都成了流動金粉。
方才那只實在算不上好看的金蟾蜍消失，眼前多了個貌美少女，頭發用金簪挽起，滿頭珠翠也掩蓋不住一雙金眸，抬起的手腕上是綴滿珠寶的手釧，她似乎也很是驚訝，手輕捂著唇，“竟然真的是。”
白芒比她更震驚，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瞧見一閃而過的印記，那個印記好似也有了變化。
不再是蛇的影子。
“還真是龍啊。”
金蟾蜍也湊過來瞧了一眼，難以置信的跳下鋪子，二話不說的就要把所有珠寶首飾都給她。“這咒術，是百年前一個胡子老道給我下的，困擾我許久了。今日終于恢復容貌，這些東西都給你，不要錢。”
白芒只捻出她挑中的那一條瑩白玉石手鏈，“我只要這個就好，你可否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右看看，幸虧妖市里四處都熱鬧，又有濃霧遮蓋，沒什么人發現她們，金蟾蜍笑著湊向她，“世間竟然還真的有龍，你是龍的伴侶，對不對？”
“當然不是！”
金蟾蜍嘴角一撇，“騙人，你手背上可是龍的護心鱗。”
白芒蹙眉點頭，“我知道。”
“那你還說不是。龍的護心鱗最重要，不止保護性命，更有著一部分龍的靈力，你以為你是怎么給我解的咒？”
見她還不信，金蟾蜍繼續說：“龍的能力越強，這護心鱗也就越厲害，堪稱他的第二條命。連一般的伴侶都不會送，怎么可能給旁人？”
指尖劃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白芒呆了呆，若是這樣，那確實不該。
“世間竟然又有龍了，真是我妖魔界幸事。”金蟾蜍光速收拾著東西，她總算恢復原本樣貌，才不要繼續在妖市里擺什么攤呢，她要去人界最大的書院里，誘騙單純讀書郎。
提著東西光速開溜之前，金蟾蜍又回來，好心的給她一方手帕，“擋著點吧，懷璧其罪，小心有人跟你搶。”
手沒能來得及握住那方手帕，柔軟的絲質擦過她指尖，白芒站在原地看向遠方。
熙熙攘攘的妖市，各種形態的妖魔們穿行其中，時不時就能完成一筆大交易。霧氣像是籠罩著的一層薄紗，讓一切都似真似幻起來。
白芒一直是任務目標明確的人，系統曾說，不少人會迷失在他們穿越后的世界里，認為那里的朋友、親人、愛人才是真實的生活，最終被強行帶走處理。
她握緊拳頭，心里默念：
三套海景房，三套海景房！
道心瞬間堅定不少。
“怎么站在這里，不進去逛？”
后背一僵，白芒沒有回頭，便知是誰在說話。她先吸一口氣，才轉過頭去。
獲得龍骨之后的楚卿禮，好似又多了些不易察覺的變化，身量整個寬闊不少。最開始才和她一樣高的瘦削少年，如今已比她高出整個頭，肩寬腰細，面龐倒還清秀冷然。
白芒往他身后瞧了眼。
“書蕓小姐還在秘境里。”知道她在找什么，楚卿禮低眸，目光落在她的鼻尖。
若說整個楚家都是一潭沼澤，那楚書蕓就是其中生長出來的蓮花，她天資聰穎又善良可愛，所有人都喜歡她。
在無數個被楚家子弟折辱后的夜晚，他受過罰后，都是她為他醫治的。
他理應結草銜環去報答的。
“怎么還不放她出來？”白芒亦不解，大反派不應該呀。
楚卿禮一板一眼的回，“妄自對無辜之人動手，存傷害之心，楚家家規也是要受罰的。”
反應過來這個無辜之人是自己，白芒戳戳手背，扭過頭偷彎了彎唇。
怪不得搶不過男主呢，這種時候，第一重要的竟然是規矩。不過這個處理結果她很滿意，多關楚書蕓一會，她也能多出口氣。
就小心眼！萬一她只是普通人，跌進秘境后，不一定能完好無損呢。
兩人便相伴著繼續逛妖市，中間隔著一拳距離，不遠不近。
楚卿禮亦是第一次逛這種地方，狐貍的媚藥，老鼠偷來的聚寶盆，斷腸鬼自己研制的斷腸草，都讓他輕輕擰著眉。
挑半天都沒有一個能過眼的。
直到一家奇奇怪怪的攤子前，上面擺滿了瓶瓶罐罐，他前面的顧客正在問，他便聽了兩耳朵。
有能入愛人夢中的藥丸，還有能將人變成小時候的藥丸，還有瓶能在夢中回到別人的過去。
楚卿禮聽著聽著就微紅耳尖，他回頭，瞥見白芒還在另旁研究白兔妖的胡蘿卜汁和白菜汁，飛快摸出幾顆靈石放在攤子上，摸了某一瓶塞入袖中。
總算選定了胡蘿卜汁，白芒小心翼翼砸吧一口，蹭的亮了眼睛。倒是味道不錯，酸酸甜甜的，沒有她想象中的澀苦味。
抬眼瞧見楚卿禮似乎買了什么東西，她好奇湊上去，“你買什么了？”
“咳。”楚卿禮帶她往另一邊走，“沒什么。”
“行吧。”酸甜的飲料讓人高興，白芒腳步也輕快許多，習慣性笑出嘴邊梨渦。
楚卿禮卻又皺起了眉頭，“可有遇到喜歡想要的？”
白芒搖頭。
“那我該買什么送你？”
白芒不解，“為何非要買東西送我？”
“不然你來妖市做什么？”
白芒啞口失笑，搖搖頭，放慢腳步和他漫無目的閑逛。“在幻境里的時候，我就在想，要帶你去世上最熱鬧的地方。”
楚宋死的那十天，他太孤寂了，就像是偌大的世界，誰都和他沒關系，渺小的像是滄海一粟，孤單極了。
那十天里，白芒就靜靜地看著他，感知著他，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楚卿禮，你轉頭看看，這里熱不熱鬧？”
目光順從她的話語，楚卿禮不再執著于挑選物品時才發現，這里如此熱鬧。
有牽著娘親的孩童，有千奇百怪的商品，大家的臉上嬉笑怒罵，都十分精彩。紛亂的味道并不算好聞，妖怪們自己的味道，各種食物的香氣，香料的味道，沖擊著鼻子，但也不討厭。
而他，竟不知不覺如此融洽的處在這樣的環境里。
不需要他卑躬屈膝，沒有人要他下跪豈饒，更不會有人來突然甩他一巴掌。路過的人，都以一種和善的目光看著他們。
“楚卿禮。”白芒突然叫他。
她已經走出去幾步，手里還捧著滑稽的胡蘿卜汁，眉眼彎彎的沖他歪頭。
“世界一定是歡迎你的，你的存在，一定對一些人很重要。”
光線交錯，楚卿禮在方才看到了眾生，這一瞬間卻又看不到眾生。斑駁陸離的天地中，她太過耀眼。
他情不自禁的往前走半步。
手背上突然一熱，白芒被燙的縮了一下手，“對了，你為何要送我護心鱗？”
楚卿禮陡然回神，舉著燈籠都小妖遠去，光芒變暗，他的眼神漸漸冷清，“你覺得呢？”
金蟾蜍剛一走，白芒就冷靜回想過，楚卿禮把護心鱗給她的時候，他們才剛見面沒幾天，就比陌生人好一點點。
怎么可能有她所說的，那種別樣的情緒。
更何況他可是大反派呀，一心只愛女主一個的，等到了該走劇情的時候，他所在乎的就會只有一個楚書蕓。
護心鱗，應當也只是暫時寄存給她。白芒撓頭，“為了方便你隱匿身形？還是給你保管？”
眉梢才消散沒多久的沉沉雪意，就要再次落下來，楚卿禮掐著指尖，“很晚了，回去吧。”
只當她猜的沒錯，白芒呵呵笑著追在他身后，“交給我你就放心吧，我會保護好它的！”
“瞧，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
回客棧的速度很快，上樓之前，白芒叫住了他，興沖沖遞給他那玉精手鏈。
還會嘰里呱啦沖她叫嚷的玉精們，在楚卿禮面前，反而都安靜的很。
楚卿禮雙手接過，戴在手腕上，“多謝芒芒。”
他的反應倒沒有多開心，白芒瞧了瞧，不好意思的笑，“好像小了些。”
確實小一些，緊錮著他的手腕，不像是手鏈，更像是手銬，楚卿禮不甚在意的搖搖頭，“我先送你回屋。”
待給她煮好熱茶，關門出來，楚卿禮在門外站了許久。
他伸出指尖，輕撥動兩下手鏈，認真端詳著每顆珠子，小心擦去上面不起眼的小灰塵。
用袖子將手鏈蓋好，他轉身又下了樓。
在床上滾了兩圈，白芒也沒有困意，她知道楚卿禮出去了，約莫也猜出他是在做什么。
左右睡不著，躺了沒多久就又渴了，念及那小兔妖沒什么生意，胡蘿卜汁味道還真不錯白芒索性一骨碌翻起來，打算再去買幾瓶。
慢悠悠的晃悠過去，妖市也快要關了，白芒包攬了所有的胡蘿卜汁。
白兔妖感激不盡，當即就要幫她送回去。
拐道客棧前的巷子里，白芒突然停下腳。
楚卿禮行色匆匆的走過，身后跟著的除了朱虎，還有垂頭喪氣的楚書蕓，鮮亮的綠裙子好似都黯淡了。
白兔妖同樣看到了他們，她小心翼翼的覷著白芒，用胳膊肘戳戳她，“他好像領著別的姑娘走了。”
白芒點點頭，“確實。”
“你就一點反應都沒有嗎！”兔妖震驚于她的大方，“早就知道你們人族，對伴侶很不忠貞，女的勾三搭四，男的三妻四妾。”
兔妖瞪著她紅彤彤的眼睛，耳朵都高豎著，這幅模樣逗笑了白芒，她壞心眼的哦了一聲。“你怎么知道，你伴侶有沒有背著你偷吃？”
“他絕不會！”
“嘖，不一定呀。”白芒搖搖頭，拖長尾音，“他有沒有突然開始打扮自己，有沒有回來就洗澡，有沒有抱怨自己很累？”
白兔的紅眼睛越瞪越大。
白芒憋著笑，繼續恐嚇，“誒呀呀，看你這么辛苦的來妖市賣東西，誰又心疼你呢。”
“……”直到將胡蘿卜汁給她放在桌上，兔妖都沒有再吭一聲，收了錢就黑著臉蹦跳著走遠。
直到門關上，白芒才笑倒在床上，撲騰著胳膊樂了許久。
——
站在連接人界的入口處，楚卿禮轉過身，“書蕓小姐，該走了。”
楚書蕓猶不死心，“你倘若不跟我回去，祖父必定會下令更多的人來追捕你，到時候恐怕會很麻煩。”
見他沒有反應，楚書蕓跺跺腳，“倘若祖父與父親都對你動手，你如何抵擋的過？暫且回去應付一番，怎么就不行了？”
楚卿禮低眼，隔著袖子摸了摸他的手鏈，之前是可以忍的，如若那是他這一族的宿命，他也甘愿承受。
“書蕓小姐，我不強求你替我隱瞞些什么，無論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擔就是。”
可是他已經看到了人生另一幅模樣，他怎能不動心。
楚書蕓低頭沉默許久，還是問出了那個她最在意的問題。“你如今，當真是那白芒的妖仆？”
“是。”
他應得毫不遲疑，少女曾經的朦朧情愫，就被這句話擊了個粉碎。楚書蕓不甘心的往前半步，“你明明說過，你絕不會成為任何一個人的妖仆。”
微垂眉眼，楚卿禮沒有應聲。
“我再問你，她可有逼迫你什么，你莫非是不甘愿的？”
“不是。”
悵然一笑，楚書蕓失望的搖了搖頭，毫不留戀的走向人界入口。“我記憶中的卿禮哥哥，最是一身傲骨，是比寒月還高潔的人。”
“祖父的盛怒，連我都阻擋不住，我會盡力為你求饒，但你也好自為之。”
自幼被眾心捧月的長大，楚書蕓做不出什么小女兒情態，她強忍著通紅的眼圈，轉向朱虎，“我撿的小狼妖找不到了，還望你費心。”
“好說，我一定找到他，給他自由。”朱虎瞇著眼笑。
將要離開了，楚書蕓終究還是舍不得，回頭看了楚卿禮一眼。
自少女時期就相伴的人，她懂事之后，了解他的身世，就想方設法怎么讓他脫離成年后服侍楚家所有人的命運。
她曾私下與祖父達成過約定，只要她修為足夠強大，就讓他只屬于她一個人，那已是她能為他圖謀到最好的未來。
可眼下都不重要了。
“卿禮哥哥。”楚書蕓開口喚他，輕輕一笑，“無論如何，你我總有私交在，對不對？”
楚卿禮點頭。
他總不會忘記，是她讓他看了娘親此生最后一面，楚家是她的立場，她已盡可能的幫助過他許多。
楚書蕓也微松口氣，她猶豫許久，還是說出心口盤旋的話。“你的過去，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楚家欠你多少，我都知道的。”
“但我還是想求你，倘若到了最后那一步，你真的與楚家刀劍相向的時候，能不能饒恕祖父與父親的性命一次？”
楚書蕓滿懷希冀的看著他，圓潤的雙眼睜的很大。
楚卿禮幾乎是沒有多想的就點了頭。
登時心滿意足的笑起來，楚書蕓悵惘一嘆，離開魔境。
四周慢慢靜下來，夜已深，縱使是妖魔，晚上也會安靜休息。
送別了楚書蕓，也拒絕了朱虎相送，他自己踱步往客棧走。
魔境內沒有白天，明月高懸，月牙尖像極了勾人的彎刀。
若是剛才白芒在，肯定會在楚書蕓提出請求的時候，毫不客氣的反駁。她大概會說，他們不曾寬恕他，憑什么要他手下留情。
想起她那據理力爭的樣子，楚卿禮忍不住有些想笑，走到樓下，抬眼望去，卻見她點著燈，趴在窗戶上，從上面看他。
似乎是在等他。
拄著下巴，白芒挑眉，他倒是比自己想象的回來的早很多呢。“上來呀。”
楚卿禮站在原處仰頭，她那里總是亮晃晃的，誰都會想靠近。
見他不動，白芒繼續招手，“快來呀，我給你準備了些東西。”
在他處理跟女主的事情時，她仔細梳理了一下現在的任務進程。
目前來看，大反派已經恢復了一些能力，應該比初見時已經變強不少。在能力培養這一塊，她差不多達標。可是這個黑化程度，還沒有進展，不過在幻境里殺了個人，他就能別別扭扭這么久。
而且現在圍繞著他，還有很多謎題沒解開。他們這一族到底經歷了什么，為何會從螭龍，變成楚家的蛇妖？還有楚宋的死，倒地是怎么回事？
當然，這些暫時都不重要。
回頭看一眼桌上擺放的東西，白芒咧嘴嘻嘻，激發大反派性格里潛藏的惡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楚卿禮終于動身上樓，在門口敲了敲，得她允準才推門進來。一進來就見她嬉笑著坐在床邊，沖他勾手。
方才站在樓下，他就覺得渾身浸透的涼意在逐漸驅散，如今更覺暖和，不自覺靠近。“什么？”
“嘿嘿。”
白芒猛地掀開被子。
楚卿禮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瞥她一眼，連側目避開都忘了。
這種事情，多少還是有些讓人羞澀，
努力遏制著臉上的燥熱，白芒先拿出那截被處理過的，做成特殊形狀的鹿茸，清清嗓子，“這是角先生。”
楚卿禮飛快拍掉她手里的東西，神情也不自然，“芒芒。”
出聲后的嗓音低啞，他垂下眼睫，看著鋪滿床玲瑯滿目的東西，額頭跳了跳。“你這是做什么？”
她的身體也是成人，難道，她也有需求，她是要使用他嗎？
“我覺得，該教你這些東西。”
白芒聲音微弱，她仔細想過，大反派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系在女主身上，黑化的直接原因，也是對楚書蕓愛而不得。
激發他的愛欲，或許就能開發他性格深處的惡意。眼下剛和女主重逢又分開，正是好時機。
眨眨眼睛，白芒繼續她的教學，“看角先生的形狀，你應該也能知道它的作用。諾，那邊還有些春宮娃娃，你可以拿回去仔細看。”
“還有這些。”白芒又伸手指了指那幾個小空心銅珠，“這叫做勉子鈴，能滾動，是放在——”
略有些說不下去，她頓了頓，楚卿禮彎腰湊近，面色不顯，耳尖卻已通紅。也不知她是從哪里尋來的這些東西，做工倒是極為精致。“放在哪里？”
他壓低了聲音，彎下腰，比之少年時更成熟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
白芒眼睛亂眨，手指向春宮娃娃，“女子那里。”
楚卿禮倏的站直，他眼神晦暗的盯著白芒，似乎只是在等待一個命令，兩腿邊緊握的拳頭微微發力，克制著什么。
“還有這些，銀托子、相思套……唔！”
嘴唇突然被捂住，白芒低眼，便看到龍尾鋪開在地上，尾尖有一簇看似柔軟的毛。
楚卿禮似乎不想在聽下去，抑制住喘息，他滾動喉結，“芒芒，你為何準備這些。”
終于問到重點了！
他靠的有些近，白芒只能縮著腳尖，不至于踩到他尾巴。臉上的紅潮還沒有散去，白芒仰起頭，追逐他的神色。“男女之歡，也算是人間至樂，你可有想過和心愛之人做那些事？”
她的嘴唇剛被自己按過，柔軟的觸感尚且停留在掌心，此刻她純白的面頰極紅，嘴巴也紅，像是一團頹靡的花。
尾巴在向她靠近，尾尖無聲繞在她背后，將她整個圈在尾巴里。
僅僅是這樣的靠近，楚卿禮幾乎不能平穩呼吸，“有。”
想要她，想要她用更直白的方式告訴他，這些東西怎樣用，怎樣才能取樂她。在那種時刻，她會有怎樣的神情？
就知道他會有！白芒撫掌，繼續追問，“那倘若，和你心愛之人做這種事情的人，不是你呢？”
楚卿禮僵住，神色立刻轉冷，輕輕晃動的尾尖也停下。“你什么意思。”
他幾乎瞬間有了侵略性，眉眼含鋒利霜雪，頷首瞇眼。
“倘若她不喜歡你，她和別人做那種事，你會如何？”
白芒猶不饒恕的追逐他的眼睛，盼望他快說出，“弄死那個人。”
可楚卿禮只是一點點冷靜下來，尾巴重新化做雙腿，他終于看清楚，她眼中其實沒有分毫癡迷。
她這算是什么，誘引，還是警告？
不要對她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對不對？
察覺到他的情緒在往未知方向轉變，白芒抓不住那一瞬閃過的變化，只無措的坐直，“怎么了？”
“你知道我娘親生前的經歷。”楚卿禮站遠了的，聲音不可掩飾的帶著冷漠，“男女之事，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見識過了。”
他眼神掠過床上的那些東西，“不需要什么師長來教，莫說妖性無師自通，我也自小就見過那些。”
嗓音依舊低啞，楚卿禮存了氣，難得對她第一次語氣生硬。
“芒芒，發情期不是只有那一天。”
楚卿禮忽得彎腰靠近她，身影將她籠罩個嚴嚴實實，冰涼的指尖擦過她唇角，又劃過她面頰，最終停留在她耳垂。
“你如今是我的主人，倘若我再發情了，你是要為我發泄的。”
“所以，不要再勾引一個妖畜。”
他咬著舌尖，吐出與往日相比堪稱粗俗的字眼，瞧著她臉色一點點變得慌亂。
心口瞬間滿足不少，只是她被他牽動了情緒，他竟已經被安慰到。
咧開嘴角，楚卿禮露出自己的尖牙，越過她直接用床單裹住所有東西抱起來。
“還有，勉子鈴，在男子身上也可以用。”
丟下沒回過神的白芒，楚卿禮自顧自去了另一間房，直到房門徹底阻隔她的視線，他才悶哼一聲，順著門框滑落在地上。
龍尾泛著華光擺開，在地上緩緩蹭動。
他終歸是做了很久的妖，妖的本性早就浸透他的骨髓，只是一點點靠近，一些相關的聯想，就能催生他最淫.邪的念頭。
床單散開，那些東西散落一地。
楚卿禮咬著她送的手鏈，緊繃的鏈子將他的手腕勒出紅痕，錮得他痛極。
他雙眼迷離著，迷茫的視線停留在床單包裹著的，一小片布料。
是被無意中裹進來的，她的小衣。
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楚卿禮嗅著上面的味道，慢慢蜷縮起來。那串手鏈被他取下來，戴在不該的地方。
想要她更多的衣服，她更多的味道，只想縮進全是她氣息的地方。
楚卿禮靠著門，期盼能有風送來隔壁她的味道。
手掌微微用力，他咬著手腕，絕不肯發出一道聲音。胳膊上很快遍布著一圈圈的壓印，用力到指尖顫抖，也不能得以疏解。
楚卿禮閉上眼，想起妖市中的那一眼。
她笑得溫暖燦爛，美好如驕陽。
楚卿禮瞬間低吼出聲，無奈的任由自己宣泄，終是弄臟了她的東西。
“芒芒。”
“主人……”
楚卿禮無聲的喃喃著。
請你寬恕我，這不可見人的卑劣念想，在你面前，我絕不放縱。
——
昨夜的教學成果，到底不是很成功，白芒是懷著些許心事睡過去的，臨睡前，還在發愁第二天如何面對他。
可一醒來，白芒就感覺渾身發癢，尤其是脖子和手腕。
撓了沒兩下，白芒清醒過來，看著沒關住的窗戶苦笑。
是又起風團了。
不過這給了她一個，很好的略過昨日之事的借口。忍著癢穿好衣服，白芒潦草洗漱一下，就沖到隔壁房間去。
“楚卿禮，有沒有……你在洗什么？”
大清早的，就見他背對著她搓洗著什么。
被她突然冒出的聲音驚到，楚卿禮轉身擋住后面，不動聲色看她脖子上的紅團，“快洗完了，你來取藥？”
相處這段時間，他也了解到，她吹冷風偶爾會起風團，便常備著藥。
癢的受不住，白芒點頭。
楚卿禮指著另一邊的柜子，“在里面，黑色小瓶，你自己吃。”
他要先去，晾曬衣物。
抱著水桶，楚卿禮交代完就飛快下樓，在僻靜出搭晾好床單與小衣，完后還布了層結界。
這才放下心來，楚卿禮回房間的路上，猛地想起什么。
“不好！”
他快步走上樓，就見白芒已經吃完了藥，手里還拿著藥瓶。
正是他昨天在妖市上偷偷買的，能將人變小的藥丸。
第24章 變小 “這是最平凡無聊的一天。”……
“我要殺了他！”
白芒惡狠狠的咬牙切齒。
分明是很有威懾力的話語, 可她如今圓滾滾嬰兒肥的臉頰，粗短到伸不出袖子的手指，還不到他腿邊高的個頭, 以及糯糯的娃娃音，都讓這句話顯得可愛不少。
活像個撒潑的小孩子。
楚卿禮偏過頭, 嘴角輕輕揚起一些, 怕她知道這是他買了藥，他不自覺就撒了個小謊。
說她這樣突然變小，是秘境里帶來的影響。
白芒無從撒火，只好遷怒到了朱虎, 都怪他和楚書蕓搞的, 害得她進入秘境, 變成這幅模樣。
抻了半天也沒能把胳膊伸出來, 白芒更是惱火，視線里的一切都變大許多，她連椅子都半天爬不上去，衣服松松垮垮掛在脖子上。
驟然變小帶來的不安全感, 讓她有些見不得被忽視, 想往前去拉楚卿禮。
可原本的衣服對她現在而言實在太大了, 堆疊在腳下, 她往前撲得又急, 頓時踩著衣服撲出去。
直撞進楚卿禮的懷里。
見她將要摔倒, 楚卿禮趕忙蹲下來去扶, 被驟然撲了滿懷，下意識的手扶住她的腰。
終于再次看到了他的臉，白芒立即抬手揪住他領口，“我說我要去揍朱虎！”
“嗯。”楚卿禮沒有松手, 入懷的小芒芒，實在是太柔軟了。
就像是一團棉花，軟軟貼在他胸前，他控制了很久，才沒有明顯笑出來。
“這成什么樣子啊，出門去了，我都得要你保護。要是遇到了大妖怪，一定被一口一個。”
“你不能向著朱虎，我知道他其實也沒做錯什么，可是真的很生氣，我是一定要揍他的。”
低頭聽著她嘟囔，楚卿禮拉拉她的領口，為她一點點卷起袖子。還好她平日不愛穿寬大飄逸的衣服，終于將她的手給露了出來，他偷偷比了一下。
還沒有他的手掌心大，好小，看上去也白白嫩嫩的。
固定好了兩邊袖口，他就聽到絮絮叨叨的白芒停下來，軟軟嘆了一口氣。
小胸脯微微起伏，她鼓著臉低頭，擺弄著他弄好的袖口。
在楚卿禮的視線里，就能看到臉邊兩團軟肉。
“你都聽到了嗎？”勉強對他的手法算是滿意，白芒抬頭就看他定定瞧著自己，不滿問道。
聽到什么，他只覺得她現在可愛，這樣皺著短短的眉毛也可愛。
就知道他沒聽進去，白芒撇嘴，“不準嘲笑我！”
“不笑。”楚卿禮真的沒有笑，照常伸手將她抱上桌子，轉身去取東西。
鞋子穿不上去，白芒就坐在桌邊晃著腳丫，剛才抱怨一番，此刻氣也順了些，轉動著腦袋覺得新奇起來。
原來小時候，看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楚卿禮去而復發，手里拿著一把小木梳，一語不發的為她梳頭發。
他動作輕，白芒繼續擺動腳丫，想起他小時候那凌亂的發髻，不免狐疑，“你行嗎？”
他沒答話，只是迅速給她扎了個簡單的雙丫髻，將鏡子拿給她瞧。
竟然還真的不難看，頭上兩個對稱的發髻，看上去跟短短的兔耳朵似的，可愛是可愛，顯得她臉更圓。
就是，只適合她如今的外形，卻委實不適合她內心的滄桑靈魂。
一把年紀了，真是的。
這樣想著，白芒卻嘻嘻笑著左右轉頭，摸著兩個發髻，對鏡左看看右看看。
臭美的小姑娘。
“娘親去世后，都是我自己束發，再生疏也變熟練了。”楚卿禮道。
“已經很久很久沒人給我梳過頭了。”白芒終于放下鏡子，小小嘟囔一聲。
哪個小女孩不愛美，她記得上幼兒園的時候，同伴們都梳著各種好看的發型，別著亮閃閃的卡子。
可那個時候，父母已經忙碌起來，媽媽嫌給她梳頭麻煩，就索性剪個比耳朵還短的頭發，每天她只能呲著腦袋，羨慕別的小姑娘那好看的小辮子，上面還扎著小王冠。
晃晃腦袋，白芒從桌子上跳下來，嚇了楚卿禮一跳，躲開他想抱的手，白芒道：“走，帶我去找朱虎！”
“總得吃過飯。”
剛說過，門外就響起客棧小二的敲門聲。
將早飯擺好，經過被朱虎親自請走那一次，客棧里的人對他們都很好，伙食也精美許多。
妖族其實沒什么講究的吃食，可還是給他們特意準備了。
山藥玉米粥，雕成小兔子的山果子，青團、麻薯、芋頭糕，看上去都好吃。
楚卿禮分給她一碗，遠遠看著她吃。
成人的碗筷，她現在用起來實在是不方便，那碗幾乎都比她的臉大，白芒只能慢吞吞喝。一口咬不完芋頭糕，沒咽兩下又噎住，她吃起來就很慢。
抬眼，楚卿禮已經吃好了，默默坐著等她。
白芒突然著急起來，往嘴里扒啦著，含含糊糊說：“我很快就好！”
怕她嗆著，楚卿禮把碗按回去，“慢點，沒有催你。”
勺子攪著粥，或許大人會覺得溫度剛好，她卻燙的喝不下去，白芒悶悶開口：
“小孩子很麻煩的。 ”
每次吃飯慢，媽媽趕著送她去學校，都會在飯桌邊訓她。
低下頭的小腦袋，劉海晃呀晃的，楚卿禮沒忍住，伸手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不麻煩。”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瞬間望向他，白芒似乎辨認了一下他說得不是假話，才理直氣壯指著另一邊的青團，“我只想吃餡。”
楚卿禮二話不說的用筷子將豆沙餡取出來，放在她碗里。
原來是這個味道，白芒笑著抿唇，吃了許多。
一頓飯畢，小半個時辰都快過去了，白芒摸著圓滾的肚皮，邊打嗝邊跟著他去找朱虎。
可他只是如常行走著，白芒卻怎么邁動雙腿也追不上，四周行走的不是車就是大妖怪。
她的視線里，只有各種奇奇怪怪的腿，隨便什么東西，就能阻攔她行進的路線。
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突然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楚卿禮蹲下來，看了看她，便將她抱在懷里。
又恢復了之前的視角，白芒微松一口氣，抬眼看到他的側臉，白芒沒多想，環抱住他的脖子。
行進的楚卿禮突然停了一下。
“這樣好像省力一點。”
“嗯。”
他又開始往前走，白芒趴在他肩頭，“一定要揍他一頓的。”
“嗯。”
朱虎住在魔宮里，其實也就是個大點的宮殿，甚至沒有人族的皇宮那么高聳威嚴。
妖魔界沒有那么強烈的等級意識，似乎大家只是依靠性的臣服著一個最為強大的妖而已。
被攔在門外，白芒氣鼓鼓叉腰，“你騙人！”
“我會幫你揍他。”楚卿禮心虛的摸了摸鼻子，誰讓他一時撒了謊，只好搪塞著讓她在門外等他。
撇嘴插腰看了他許久，白芒才哼的一聲轉頭。
魔宮里有守衛，他的護心鱗也在她身上，楚卿禮不太擔心，只摸了摸她的頭就進去。
朱虎正在愁眉苦臉的看一些文書，瞧他來了，立刻揮手扔掉討厭的書本。真是的，說話不足夠方便嗎，發明什么字呀。
“尊主來了，快坐！”
熱情的招呼著楚卿禮來坐，朱虎擺出他珍藏的肉排，舉起一塊遞給他。楚卿禮不接，他就自己咬著吃，“尊主有何事？”
快說是要收回魔境的！他再也不要做管事的了！
“白芒誤食了一種可以變小的藥丸，想請教你何時才能恢復。”
頓時失望的咬了一大口，朱虎沒嚼幾下就囫圇吞下，“你是買了妖市的藥丸吧？”
楚卿禮移開視線，沒有說話。
“咳，那種藥丸都是騙人的，頂多就一天。”
垂眼，楚卿禮一時說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惋惜。
“尊主應該沒買其他的藥吧，那其他的更是連功效都沒有，那家伙就是每三年來騙一次錢的。”
楚卿禮沒吭聲，默默喝了盞茶。
朱虎眼睛一轉，嘿嘿笑著啃完了肉。
“殿外，可有生人在？”
擦干凈手，朱虎搖頭，“只有我小女兒在，無妨的。”
如此也好，芒芒還有個伴，楚卿禮正色，轉而問道：“這兩日，我似乎不是很能適應龍骨。”
他能感受到，體內屬于龍族的氣息，偶爾會和他原本的身體沖擊。夜半熟睡，骨骼寸寸作響，疼得他發冷汗。
“實不相瞞，我也不知尊主祖輩都經歷了什么，才一直是蛇妖的形態。這副龍骨，也是萬千年來秘境主人留下來守護的，只知道將來要還給龍族之人。”
“可到底是怎么留在此處，已無從知曉。”
“時間相隔太久，不能與尊主完全融合，亦是情理之中，尊主還需要很長時間來適應。”朱虎想了想，轉頭去翻箱倒柜找出來一本泛黃的秘籍，翻到其中一頁。
“這個東西，或許能幫到尊主。”
他的解釋，和自己的想法也差不多，楚卿禮記下書中畫的東西，了然點頭。“我即日動身去尋。”
“且慢，這些東西尊主先幫我處理了吧。”朱虎嘿嘿笑著，把剛才讓他頭疼的文書撿回來，翻在他面前。
楚卿禮只好搖頭耐著性子去瞧，若無其事的伸出手，揍了朱虎肩頭一拳。
這種力道對他們來說，輕的不像話，朱虎納悶的蹲在旁邊，思索了許久這莫名其妙的一拳是怎么回事。
宮殿門外，白芒都快要等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丁零當啷的響聲，她轉頭瞇著眼睛。
陽光里，一團小家伙追著兔子沖過來，掛的銀鈴鐺響個不停。
好容易追上兔子，不顧兔子害怕的發抖，小家伙笑著貼在它身上，蹭著它軟軟的毛，“你好好摸呀。”
漂亮干凈的小女孩，誰瞧了不喜歡，白芒也微微笑起來。
“剝了皮一定很好吃。”
白芒的臉色和兔子一起變了，她瞧著小女孩額頭上的“王”字，約莫也猜出是哪來的小家伙。
察覺到她的視線，小女孩扭頭，頓時興趣轉移到了她身上，壓著兔子的力氣小了，兔子頓時找準機會蹬腿跑走。
反正還在魔宮里，明天再抓它好了。
小女孩蹦蹦跳跳跑過來，和她大眼瞪小眼。
白芒坐著，任由她打量，嘴角掛著得體的，成年人的微笑。
“嘖，怎么和我梳一樣的頭發。”小女孩跺腳，嘟嘴嚷嚷。
白芒都沒瞧出來，她頭上都要被各種珠釵頭花給擺滿了，左邊一朵珍珠玫瑰簪，繞著一圈小干花，右邊兩只璀璨的蝴蝶，下面攢著紅寶石蓮花，后面還掛著一串琉璃流蘇。
小女孩見她在看自己的發飾，洋洋得意晃著腦袋，更向她顯擺，“我有的這些你都沒有，我比你好看！”
成年人得體的微笑瞬間垮了，白芒撇嘴，不和小女孩計較。
“為什么你一個簪子都沒有，沒人給你買嗎？”
哈！白芒笑瞇瞇，沖她招手。
小女孩得意笑著湊上前。
打個響指，白芒嘻嘻，“你再看看你頭上是什么。”
“當然是寶石……啊！”
方才玲瑯滿目的珠寶們，突然變成兩三只小青蟲，小女孩摸著揪下來一只，嚇得哇哇大叫，哭喊著往回跑，“爹爹！”
“誒呦，又偷你娘的首飾！”
白芒轉頭，才見楚卿禮和朱虎站在不遠處，也不知道是何時來的。
小姑娘眼含熱淚，沒得到安慰，反而被兇了一頓，委委屈屈撇著嘴掉眼淚。
“走吧。”楚卿禮過來抱起她。
白芒回頭，那小女孩包了滿眼淚，還不忘跟她斗氣，下巴抬得極高。
她失笑，輕吹了一口氣。
漂亮的五瓣彩色花打著旋兒，落在小女孩的手心里，她在魔境中從沒見過這樣的花兒，頓時抱著手破涕為笑。
逗著小孩玩，白芒便沒注意到，楚卿禮出魔宮后卻沒回客棧，而是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被放下來的時候，她眼前是整盤的發簪。
“喜歡哪個？”
楚卿禮先掏出一把靈石，放在柜臺上。
想來小姑娘的話他都聽到了，白芒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喜歡亮閃閃的滿頭首飾。”
“嗯。”楚卿禮應著，挑出盤子里嵌的寶石最大的兩支釵子，“要蝴蝶還是牡丹？”
“牡丹！”
白芒晃著腿大聲說道，她來第一眼就瞧上了，粉艷艷的，多好看呀。
低頭，短促的笑意從他眼中一閃而過，楚卿禮給她帶上，又尋了絨花，插在另一邊的發髻上。
付錢出來，白芒趴在他懷里鬧騰個不停，路過每個能反光的東西，都要楚卿禮帶她湊過去，搖頭晃腦欣賞好一陣子。
他也不嫌麻煩，眉眼柔和的照做。
過了片刻，白芒興奮勁過去，乖巧枕著他的肩膀，唏噓道：“我時常覺得，長大了賺錢是件很好的事情。”
“小時候，我爸媽——爹娘，覺得我在學堂里，能有什么花錢的地方，又怕我跟著胡亂買東西，索性一點零花錢也不給我。偶爾和朋友出去玩，他們也只給我很少的一點。”
“伙伴們去買好吃的，我就站在遠處，說自己不餓。其實早早盤算過，我的錢不夠買那些。”
扣弄著他衣服上的暗紋，白芒直到現在也記得，站在超市里，看著商品價格時，心中的窘迫。
那些記憶像烙印，即便早就沒了那種自卑，也還是記得這件事。
楚卿禮拍拍她的后背，讓她回頭。
白芒哭笑不得，她只是閑聊，他怎么又把自己帶到了一家賣零嘴的鋪子前。
“不用再算價格，我給芒芒買。”
其實白芒很想說，她早就這樣宴請過小時候的自己了。
可她還是歡快的笑著拍手，跳進去，如飛舞的蝴蝶般，把所有想吃的東西都挑了一堆。
終是一整天也沒能回客棧。
直到夜幕時分，白芒累得都已玩鬧不動，趴在楚卿禮后背直打瞌睡，一只手里還捏著糖葫蘆。
閉上眼，就能這么睡著。
“楚卿禮，你可能不知道，這真的是我這么久以來，最無聊、最平凡的一天。”
穿行的世界里，她不知道驚險刺激多少，每一天都能拍一部激情動作片。或者就是狗血故事，她光看著都覺心累。
眼皮已經開始打架，白芒捏不住，一松手糖葫蘆就滾落在地上。砸吧嘴巴，她還含著糖塊兒，“但好像還不錯。”
她軟軟的呼吸就在耳側，楚卿禮背著她，兩只手里提滿了大包小包。
忽得，肩頭的重量大了些。
月亮升起來了，他們的影子被拉的極長，楚卿禮看到背上的人影變高許多。
藥效過去了。
將她往上抬著背穩了些，楚卿禮沉默不語的往回走。
白芒的手臂垂下來，落在他胸前，他低下頭，看著她的手背上。
小龍的影子在來回徜徉，似乎很快樂。
第25章 狐貍 楚卿禮家被偷啦！
一覺睡得極香, 白芒翌日醒來時，頭上還頂著雙丫髻。
昨日的經歷像是一個小彩蛋，她看著桌上擺的撥浪鼓失笑, 對鏡重新理妝。只是這次，一向只用素凈木簪挽頭發的她, 卻插上了那支牡丹發釵。
用早膳時, 楚卿禮跟她說了昨日與朱虎的對話。
手指捻著一塊千層酥，白芒吃完后清清口，總結道：“所以你現在，是要去西地的修仙林家, 尋找到林家的妖奴, 來幫助你融合龍骨？”
楚卿禮點頭。
據朱虎的線索, 林家世代豢養的妖奴為九尾狐, 九尾狐的秘術能夠幫助到他。
“什么時候出發？”
“越快越好。”
兩人都不是磨嘰的性子，既然決定了接下來的行程，二人便很快去收拾好了東西。
下了樓，在客棧門口迎面撞見了朱虎。
“喲, 這是恢復了。”小眼睛先瞟了白芒幾眼, 朱虎才樂呵呵的提著一包東西, 遞給楚卿禮。
“料想尊主要走, 魔境本就物資貧瘠, 好東西送不出去, 我便送包肉干, 路上可以吃。”
修真界的壓迫之下，妖魔們修行都不容易，自然也沒什么珍貴的靈寶。
以他的性子，楚卿禮知道這亦是不客套的真心, 欣然接受。
朱虎仰起頭，瞧著他挺拔的身量，面容微微正經起來。
“尊主，妖魔界在等著你。”
他們都刻意的回避著那個話題，在朱虎心中，如今他就該留下來振興妖魔界。可他也看得清楚，楚卿禮并沒有這個念頭。
自然不能夠強求，既然他還有未盡之事，那么他就替他先行守好這里。
明了朱虎未盡的話語，楚卿禮伸手拍拍他肩頭，頷首。
離開魔境的道路，和來時一樣，朱虎將他們送到了陣法前。
白芒忽得想起什么，動身前問朱虎，“敢問魔境主人，可知曉解除妖仆契約的方法？”
朱虎下意識的看向楚卿禮，見他抿唇低眼，眉眼冷淡，朱虎嬉笑著摸摸胡子，“妖仆契印，這可不是說解就能解的，不然世家怎么控制那些妖仆？”
竟然這么麻煩，白芒蹙眉。
“往后自會尋到方法。”楚卿禮回頭。
“也罷。”只好暫且如此，白芒不再糾結，笑著沖朱虎道了別，二人一起跨過陣法。
目送他們離去，朱虎聳聳肩，背著手往后走。
只要主人想，妖仆印記當然是說解就能解，可這種事，還是讓尊主自己告訴她吧。
出口依然是那口井，楚卿禮托著白芒一躍而出，穩穩落在地上，全然未注意到井口處有一道隱秘的符紙，在瞬間粘上他后背，頃刻間又消失。
在眾多的修仙世家中，林家算得上是一朵奇葩。
他們勢力也不算小，幾乎控制著整個西地，縱使比不上楚家，但也叫得上名號。可是為了彰顯身份，所有修仙世家都飛去天上的修仙界，再不濟，也是在山清水秀的地方開辟洞府。
可他們不一樣，偏偏就住在人界的城鎮里，還像模像樣的和人界皇帝關系不錯，被封成了諸侯，用清府管理著西地。
分明是修真者不齒的行為，他們倒是自洽。
如此有意思，激起白芒不少的興趣，拉著楚卿禮就往西地奔。
當然，她絕不承認，這么感興趣還有另一個原因。
“林家子弟，當真都是模樣過人？”
“芒芒，這是你第十三次問我。”手里削著一根樹枝，楚卿禮略無奈，“當真都是容貌驚人。”
白芒嘿嘿笑著。
他們此刻正坐在一條小溪邊，溪水清可見人，胳膊長的魚晃著尾巴，明晃晃在挑釁他們。
眼前的城鎮，已經屬于林家的勢力范圍。
他們趕路的速度快，像這樣插魚吃，更像是閑暇的休息。
溪水涼，楚卿禮不讓她下水，舉著粗糙的魚叉小心行動。其實他可以直接變成原形，輕易就能把整條溪里的魚都抓來的。
可她就想這樣折騰。
白芒有時候就是如此，楚卿禮見到過的能力強大的修真者，大多半點麻煩都不愿，畢竟已能言出法隨。
她卻好像總樂意做些無聊的事情，此刻又手舞足蹈的要去拾柴火，說是要烤魚吃。
“莫要走太遠。”
也不知她聽沒聽進去，只見她背對著揮了揮手，楚卿禮側首莞爾，認真戳起了魚。
林子里蟲鳴鳥叫不斷，太陽暖烘烘的，白芒心情也雀躍。
北地風雪不斷，魔境中不見太陽，她也是這兩日，才感受著如此燦爛的陽光。
天藍的不像話，一絲云都沒有，白芒低頭撿著干枯的樹枝。
彎腰又起身的一個功夫，天地間突然變色。
沙石翻滾，濃風驟起，塵土被吹拂起來。
像是被卷進了風里，白芒發絲凌亂，眼神戒備起來。
不能視物，白芒手里把玩著一根細小的樹枝，“裝神弄鬼到我頭上，就是你倒霉了。”
“趁我如今心情還好，勸你早些夾著尾巴走人。”
“膽敢試圖對我動手——”白芒伸出指尖，噗的點亮一簇小火苗，“燒了你哦。”
風漸漸吹落，漫天樹葉緩慢飄散，一男子舉折扇掩面而來。
“好大的口氣。”
白芒挑眉，沒想到還真有不怕死的，都惹到她面前了。
方才還熱鬧的林中突然都靜了下來，沒有一絲聲響，白芒神色漸漸嚴肅，凝成一把劍。
劍拔弩張。
男子忽得挑眉，眼角似有萬種風情，控訴的瞪她。
“始亂終棄！朝三暮四！”
嘎？這是罵她？他知道這兩個詞的意思嗎？
還在愣神的時候，男子忽得往前躍起，身體在空中變成毛茸茸一團，直往她沖來。
白芒舉劍相對，眉頭卻困惑皺起。
怎么感覺不太對呢？
急速沖來的毛團子沒有絲毫變慢，灰色的毛發，蓬松柔軟的三條大尾巴。
劍尖即將刺入他身體內的時候，白芒突然松開手，劍光消失，她往前伸手。
暖呼呼的絨團子就沖進來，力道大的她往后幾步都沒穩住身形，咚的仰面倒地。
嘶，白芒齜牙，摔得還怪疼的。
懷里的小家伙任不知輕重，熱情洋溢的聞著她，冰涼濕潤的鼻尖不斷觸及她面頰。
“又見面啦，雌性人！”
“我剛剛展示的空間術，厲不厲害，我能把人拉進自己的空間里哦。”
剎那間，林中的響聲又都回來了，白芒看著只松鼠蹦蹦跳跳的上了樹。
在她身上聞了一整圈，小狐貍總算克制住他的滿腔熱情，甩著尾巴彰顯自己的三條大尾巴。
白芒果不其然被吸引，“你現在有三條尾巴啦！”
來自北地的小灰狐，沒能想到，在這里還會偶遇他。
小狐貍倨傲的昂著頭，假裝不在意她的驚訝，尾巴抖動的更快。
長長的尾巴毛無風自動，看上去比她見過的所有公仔都好摸。
輕易就看穿了她的念頭，小狐貍耳尖動了動，粉粉的耳朵往后背起，“咳，你想摸摸嗎？”
“想！”白芒兩眼放光，可轉而想起楚卿禮之前說過，狐妖不能隨便摸。
可小狐貍十分大方的把尾巴甩到她面前，足尖踩了踩地，枯樹葉咔嚓作響。
“摸吧，我這段時間游歷人間也知道了，對人來說摸摸毛沒關系。”說著，小狐貍突然低下頭，抖了抖尖尖的耳朵，“或者想摸耳朵，也可以。”
白芒的視角下，一只絨毛柔軟的小狐貍，正乖順的低著頭甩尾巴。
誰能不愛毛茸茸！
她二話不說的伸手，擼了擼他的尾巴，心滿意足！
“你們在做什么？”
楚卿禮清冷的嗓音響起，白芒趕忙伸手，轉身面向他。說不上與原因，下意識的試圖擋住小狐貍。
偏偏小狐貍不領情，甩著尾巴出來走了兩步，高抬起頭，“又見面了，臭長蟲。”
楚卿禮不看他，手上拎著的魚還在撲騰，他盯著白芒的眼睛。“芒芒不是來撿柴火燒的嗎？”
“他也是柴火嗎，是要一起來燒嗎？狐貍燒出來的魚可能不好吃。”
嘿，還會一本正經講冷笑話了，白芒低頭齜牙。
小狐貍卻炸起毛，弓著背指尖刨地，喉嚨里響起警告的咕嚕聲，“臭長蟲，我可不是當時的樣子了，我現在很厲害！”
他不是騙人的，如今已經分化成的三條尾巴，足以說明他已經算是個大妖怪。
楚卿禮哼笑，當著他的面，弄死了還在掙扎的魚。
魚的鱗片像火花般散落一地。
白芒摸了摸自己的汗毛，“不，他不是柴，燒不得，我們是偶遇。”
“我與芒芒，是有正事要做的，即刻就要去修仙林家。那可是數一數二的世家，隨便一個護衛都能弄死你。既然偶遇，還是早些分別的好。”
楚卿禮面色不改，神態淡然，仿若只是提出了一個合理建議。
小狐貍自然不理會，跳到白芒腿邊，“我也要去，雌性人，你帶不帶我？”
啪！
魚被沿著脊背一分為二。
楚卿禮優雅的召來一捧水，沖干凈手指，“芒芒說呢？”
眉毛擰起又松開，白芒戀戀不舍的看著小狐貍的大尾巴，游移目光，“那就……一起吧？”
“好誒！”小狐貍瞬間高興起來，繞著她轉圈，尾巴把樹葉都掃的飛起來。
楚卿禮默不作聲的站起來，轉身朝溪水而去。
“你做什么去？”
“叉魚。”
聲音里透著的寒氣，讓白芒都打了個哆嗦，沖著同樣停止撒歡的小狐貍相視一笑。
白芒彎腰，捏捏他耳尖，“小狐貍，留下你，是要幫我一個忙的。”
耳尖蹭的變粉，小狐貍心飄飄然，想也不想就答應。
第26章 嫉妒 想把她用尾巴圈起來，困住她。……
魔境之內, 朱虎拄著下巴對著幾摞文書發愁的時候，手下人匆匆而來。
“稟主上，那跟著楚小姐誤入幻境中的小狼妖找到了, 不知該如何處理？”
從被翻亂的紙張中抬起頭，朱虎沒當回事的擺手, “送他離開就是, 不必多管。”
也不知是從哪來的小狼妖，被楚書蕓給撿到了，如今楚書蕓都被他得罪了，一只小狼妖, 也沒必要供著。
手下人領命而去。
朱虎低下頭, 煩躁的揮開書文。眼下看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 他得召集力量, 加固魔境外的封印。
尊主沒有完全獲得龍族力量之前，妖魔界還是不能與修真界撕破臉的。
也不知尊主他們到哪里了。
蘭塘鎮外的樹林里，吃完的魚骨與燒盡的匯屑散落在地上。
楚卿禮閉目，照著許久之前白芒給他的書本, 吐納天地靈氣。
幾息結束, 他將要睜眼時, 忽得被按住肩膀。
“如今這些修煉的功法, 對你可還有用？”
她掌心的溫度從肩頭傳來, 楚卿禮閉眼搖頭。
那些書本里所記的方法, 大多都適用于初始修煉的人, 他如今用來鞏固基礎便也罷了，可若是想再進一步，委實不夠。
白芒已了然，她閉目感受了一下楚卿禮體內的靈氣, 磅礴溫和，如同沉寂的大海。
可他似乎不具備調動大海的能力，就像是有一層薄薄的冰，覆蓋住了海面。
白芒想著，將自己的一股靈力注入他體內，“你試試。”
身體驟然一僵。
楚卿禮能感受到，身體里闖入了一股不一樣的氣息，暖和的如同一縷金色的陽光，穿行在他濃黑的軀體里。
楚卿禮想調動自己的靈力，跟上那道金光。
可金光穿行在他體內，他怎么都追趕不上。
眉頭越皺越深，楚卿禮面色發白，額頭也沁出了一層汗，他突然承受不住般轉頭，噗的吐出一口血。
“沒事吧！”
白芒立刻松手，蹲在他身前，焦急問道。
揩去嘴邊一縷血跡，楚卿禮低眸，感受著體內再沒有她的氣息，有些沮喪。“我追不上你。”
他知道，她在引導他打開一些筋脈，可是他做不到。
“我根基太差，開始修煉太晚。”楚卿禮抬眼看她，方才驟然的痛楚，讓他不覺眼中有層水光，他緊緊盯著她。
妖奴是不被允許修煉的，在楚家時，他連靠近教授術法的地方都會被趕走。
就連娘親，也不曾教給他這些，畢竟她也不會。他們只能依靠著自己軀體的本能。
“不怪你。”白芒探查他再沒有其他傷，笑著安撫。
“真要怪，也只是科技狠活不能幫助到你。”
她的力量都是系統賦予的，超脫于這個世界之外，也怪不得他不適應。
拍拍他肩頭，白芒站起來，“沒有關系，我來解決！”
白芒走到林邊，看著遠處燈火通明的蘭塘鎮，林家本家就在里面，她約莫有了主意。
楚卿禮重新坐好，白芒走開后，露出身后乖乖坐著看他的小狐貍，三只尾巴垂落在地上。
他對楚卿禮一貫是劍拔弩張的，方才吃魚，都好一番明搶暗斗。而此刻，小狐貍則歪了歪頭，眼神有種他說不出的味道。
楚卿禮挑眉，眼神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我真羨慕你。”
小狐貍突然開口。
“她對你的事情很上心，她想盡辦法的幫助你。可我修煉，都是靠我自己，分化第三條尾巴的時候，我差點死在了天雷里。”
楚卿禮微微愕然，眉目怔忪。
他偏轉視線，看著白芒的背影，風吹起她的裙擺，像是山林中綻放的一朵花，他心口微微發暖。
“就這么辦！”白芒握拳，轉身就對上四只眼睛，頓時笑開，“你們倆說什么呢？”
“沒什么。”
不約而同的躲開視線，他們異口同聲。
驚異于他倆此刻的默契，白芒失笑，走向小狐貍，“走，帶你去個地方。”
小狐貍瞬間亮了眼睛，三只尾巴蹭的立起來，原地轉了圈才走過來蹭蹭她的腿。“好！”
白芒領著他就走。
楚卿禮蹙眉站起來追出去兩步，為何不叫他，“芒芒？”
彎腰把小狐貍抱起來，白芒回頭，沖他笑笑，“很快回來！你先休息一下。”
她說完就走，再沒多解釋一句。
樹林之內，楚卿禮所站的地方，光線慢慢暗下去，他掐著掌心，看著她遠去的方向。
這是芒芒第一次，沒有帶他，和別人走了。
還是和那只渾身是毛的狐貍。
為什么不讓他一起，為什么不告訴他去哪，為什么不說什么時候回來？
濃郁的墨色在眼角一點點暈開，楚卿禮用力的捏著拳頭，斂眉平復呼吸。
不可以追上去的。
他再次盤坐下來，卻沒有再吸納靈氣，而是埋下頭，輕輕聞著他肩膀上若有若無的味道。
尾巴的絨毛尖尖一晃一晃，小狐貍毫不客氣的轉動身體，在她懷里選了個舒服的位置，露出自己柔軟的肚皮。
從見到她之后，他就一直維持著狐貍形態，他知道她喜歡他的毛。
這不，現在又在摸他背上的毛了。
小狐貍舒服的瞇著眼，忽得聽見她說：
“和楚卿禮做朋友，好不好？”
瞬間睜開眼，小狐貍憤懣的甩開她的手，甕聲甕氣，“憑什么！”
白芒笑瞇瞇的，好聲好氣和他商量，“就算不做朋友，也麻煩你偶爾來看一看他，幫一幫他吧。”
“為什么。”意識到她不是玩笑話，小狐貍聲音低下來。
暗自垂目，白芒搔了搔它的毛，抬起手背。那里此刻安安靜靜，白龍的影子也沒有顯現。
“因為他以后，會很孤單。”
大反派能有什么好結果呢，他注定孤身一人，眾叛親離，如同他年幼時一樣，孤苦無依，世界上誰都與他沒有聯系。
或許他會享受這樣，白芒想了想，卻還是偏執的想請求小狐貍答應。
遇到小狐貍時，她什么信息都沒有觸發，那他或許就是劇情之外的角色，是她獨獨開辟出來的因果。
縱使她必會離開，她也想將這份因果留給他。
小狐貍哼了兩聲，算是勉強答應，不太情愿的從她懷里跳下來，“你說要我幫忙，就是這些？”
神色一轉，白芒瞇瞇眼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人是需要榜樣的，壞榜樣也是榜樣。
說話間，他們已到了蘭塘鎮里，白芒隱住身形，帶著他飛往最中心高聳入云的宮門。
暗夜之中，白芒在屋頂上辨了辨方向，往藏書樓而去。
守門的侍衛當然不被她放在眼中，白芒甚至沒有施術，便直接躍上最高一層。
小狐貍瞪圓了眼睛，嘆為觀止的看著她，這樣飄逸的身法，他見過最厲害的妖都比不上。
里面滿滿當當都是教授修習的書本。
“拜托你啦，給他挑幾本吧。”白芒摸摸他的腦袋。
轉了一圈腦袋，小狐貍跳上書架，蓬松柔軟的尾巴揮過她的臉，他發脾氣呢。
只是沒看兩圈，他也興奮起來，這里面不少是父親提過的，很便于他們妖學習的術法，怎么被這幫修真者收集了起來。
坐下來舔舔爪子，小狐貍開口，“這些書，我也想看。”
“好呀。”
狐貍眼睛頓時笑起來。
“但得等他先看完。”
狐貍立刻不滿的扭過腦袋，爪子啪得往下丟了本書，白芒忙去接。他卻已跑到了另一邊，又踹下來兩本書。
“什么人在里面？”
沒來得及接住的書砸在地上，引起門外守衛的注意。
小狐貍立馬心虛的老老實實坐下，尾巴討好的晃著。
抱起他，白芒穿墻而出，又到了屋頂上。下面的宮殿燈火通明，殿頂都描了金邊，遠處有一片桃花林。
守衛進樓里轉了一圈也沒看到人，只當自己聽錯，又鎖好門出來。
白芒便抱著小狐貍，慢條斯理往外走。
他們接下來，就要想辦法混進林家來，找到林家世代豢養的妖奴，她熟悉一下地形也是好的。
基本逛了一圈，白芒感嘆著這都抵得上一座皇宮的時候，迎面遇見了兩個清府人。
她無聲無息跟上去。
“林夫人生辰就在五日后了，賀禮到哪了？”
“放心吧，明天就能到城外，我親自帶人去接。”
“賀禮里面還有一群妖，你可要守好了。”
“啰嗦。”
兩人交談著往前。
白芒站定，撓了撓小狐貍脖子上的一圈毛，倒是個混進來的好辦法。
“走。”
一手拎著書本，一手抱著小狐貍，白芒飛快踏風而去，
回到樹林中，白芒一眼就瞧見了坐著的楚卿禮，頭低著，也不知是不是困了。
月光灑在他身上，像是披了一層薄紗。
把小狐貍放下來，白芒奔上前，戳了戳他的手肘，“楚卿禮？”
話音落下，她忽覺腳腕邊被硬硬東西劃過。
楚卿禮抬頭，眼神靜靜盯著她，鱗片從脖子上覆蓋到下頜，尾巴伸出來，從她腳邊打著圈往上。
想把她一圈圈圍起來，他的尾巴很長，能錮得她動彈不得。
尾尖擺動著，試探的搭在她腳背上，白芒被冰的一個激靈。
一旁的小狐貍仿若察覺到危險，他臉色嚴肅，三條尾巴平直繃緊，指尖伸出利爪準備。
可轉瞬間，尾巴就消失了，鱗片也褪去，楚卿禮仰著頭輕笑了笑，“芒芒回來了。”
“回來了呀。”白芒不疑有他，把書本推給他，“往后你就照著這個練，會對你有幫助的。”
楚卿禮如冰的眼眸動了動，“芒芒是給我找修煉秘籍去的？”
“對。”她點頭，“不過你看完了，可以借他瞧瞧。”
被指到的小狐貍把尾巴繞在自己身前坐下，轉過頭，“不用了，我才不稀罕。”
摸摸書的封皮，楚卿禮低頭不言。
往天上瞧了眼，月亮已高懸，白芒小小打個哈欠，變出棉布搭了個簡易帳篷。
這段時間在野外，他們都是這么睡的，她在帳篷里，楚卿禮守在帳篷外。睡夢之中總是有危險，怕的倒不是妖鬼神魔，而是未開靈智的野獸。
鉆進去之前，白芒頓了頓，伸手叫來小狐貍，摸摸他的腦袋，“你來和我一起睡吧。”
耳朵瞬間豎起來，小狐貍自得的抖動尾巴，“答應你了。”
隨后一躍而入，在墊子上挑中一處，踩上去臥倒，枕著自己其中一條尾巴，另一條尾巴蓋在身上，還有一條尾巴，他大方的橫在旁邊。
留給她了。
白芒與坐在遠處的楚卿禮對視，輕輕抿唇，“他幫我一塊偷的書，該睡個好覺，守夜就拜托你了。”
楚卿禮面不改色的點頭，十分好答應的樣子。
放下棉布，這個簡易帳篷封閉起來，楚卿禮在外面點燃了一團篝火，影子投射在布上。
小狐貍早就困得哈欠連天，將要睡去的時候，他轉頭看到白芒還大睜著眼睛，“你怎么還不睡？”
他的大尾巴不好枕嗎？
白芒郁卒的捂住額頭，引導一個人變壞，實在是有些難呀。
偷東西的小狐貍被獎勵，她本以為會激起他或多或少的嫉妒，可他仍舊反應平平。
也罷，終是不能操之過急，等找到他沉溺的欲望，再一點點引誘吧。
揉揉眉心，白芒閉上眼，捏著一簇狐貍尾巴尖閉目睡去。
最后一根柴木燃盡，火光砰的炸開一朵花后，四周徹底暗了下去。
夜色寂寥，小狐貍睡得沉穩，突然覺得有些冷，他縮縮爪子，睡眼朦朧的抬頭，頓時炸了毛。
“你干嘛！”
龍首從棉布下探進來，趴在白芒臉邊，他盯著她直看。
雖然早就聞出他的真實身份，可此刻看到龍頭，族類壓迫之下，小狐貍不可控制的微微發抖。
楚卿禮卻連眼睛都沒轉動一下，控制著呼吸，盯著她安靜的睡顏。
他用著她聽不到的腹語，小聲呢喃。
“她真不公平，對不對？”
她想對誰好就對誰好，闖入他的世界時毫不講理，那離開他的世界呢？楚卿禮此前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今日被她遠去的場面刺激，卻不可避免的假設起來。
良久之后，他才抬起頭，用鼻子輕碰了碰她，又離開了帳篷。
他不貪心的，還能看到她就好，那些念頭，就都能控制住。
楚卿禮對自己說。
清晨的陽光刺入樹林，白芒瞇縫著眼坐起來，伸伸懶腰。想起昨天偷聽到的對話，她拍拍臉頰清醒過來。
小狐貍已不在帳篷里，她出來，就瞧見溪邊隔著老遠坐著他們倆。
見她醒了，小狐貍跑過來，尾巴繞著她，瞧了楚卿禮好幾眼，還是什么話都沒說。
白芒走過去，用冰涼的溪水簡單洗過臉，正色看向他們倆。
“林夫人快要過生辰了，清府有一批禮物，將要送過來，今天就會路過這里。”
“要混進去找人，這應該是個辦法。”
小狐貍歪頭，“你想藏在賀禮里？”
白芒搖搖頭，“賀禮被送進去，一會嚴查，二有專人看管，恐怕不方便我們行動。”
“我不喜歡麻煩。”白芒搓搓手，“所以，直接搶！”
楚卿禮一言不發的聽著。
小狐貍卻高興起來，蹦蹦跳跳著笑，“好！我能把他們裝到我的空間里，到時候你動手就行。”
白芒點頭和他達成一致，料想這樣的行為楚卿禮會不贊同，還想解釋什么的時候，他卻站起來。
“我去查探他們蹤跡。”
楚卿禮兀自說完就走。
與小狐貍對視一眼，白芒跟上他。
林中小道上，四個清府人押送著三輛馬車，馬車上裝著十多個紅木箱子，后面還拉著板車，里頭是十個渾身傷痕的妖，除了面容姣好外，手腳都被打得潰爛了。
藏在樹后，白芒耐心等著他們走入小狐貍布下的陷阱。
“快些，前面就是蘭塘鎮了。”其中一人說著，舉起水囊大喝了一口，嘴角流下兩條水印。
濕潤的水汽，頓時引起后面一條鮫人的躁動，她尤其貌美，魚尾卻蔫蔫的垂落著，魚鱗剝落好幾處，嘴巴都干裂開，“水，水……”
鮫人自海中來，西地卻多干旱，她看樣子就像是沒喝過水。
求生的本能，讓鮫人爆發出力量，騰地越過來撲在清府人腳下。
嚇了他一大跳，手里的水囊落地。
鮫人渴望的看著，可水囊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流出來。
“一個臭腥妖怪，哪那么多事！”清府人暴怒，把她掀起來扔回去，吐了兩口口水，“呸，行了吧？”
哀戚閉著眼，鮫人更加萎靡，身體里裂開的地方都在滲血。
清府人還在罵罵咧咧，“真是世道好了，妖都敢來動我，等到了地方，看你們不都被煉成妖丹！”
話音未停，驟然旋起一陣風，塵土與落葉盤旋著遮天蔽日。
四個清府人頓時聚集在一起，合力揮出數道術法，可都像石沉大海。
這風比那日白芒遇見的要猛烈許多，四人被吹得滿面塵土，衣服都凌亂了，板車上的妖們卻瑟瑟發抖擠在一起，茫然環顧著。
白芒背著手從樹后走出，在那四個狼狽不堪的人面前站定。
怒氣頓時有了發泄的對象，四人指著她罵，刀光劍氣也都丟了過來。“膽敢妨礙我等清府之人，你……”
話沒說完，他們就都僵站在原地，眼神驚恐的看著她這邊。后面的妖也是，不少甚至顯了原形，蜷縮在地上發抖。
白芒不解轉頭。
肆虐的風沙中，一尾銀白螭龍飛在她身后，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團烏云，威風凜凜。
四個清府人驚愕之后，還想要攻擊，飛劍直沖白芒而來，凝聚著他們四個人的法力。
劍尖高速旋轉，白芒還未抵擋，螭龍忽得從她身后飛出。
手背上印記顯現，劍立刻碎裂成齏粉，連白芒的發絲都粘不得。
螭龍揮動巨爪，連風都臣服下來，他仿佛不過是從那些人頭上劃過。
繞了一圈，螭龍再次回到白芒身后，楚卿禮化為人形站定。
而那些清府人剎那間蒼老，顫顫巍巍的站都站不住，踉蹌倒地。
這是被吸收走了全部靈力。
白芒驚訝的看向楚卿禮。
可他只是如常般看向她，楚卿禮上前半步，執起她的手背摸了摸。“我這算不算芒芒說的，不擇手段，肆意妄為。”
白芒短暫愣神后乍然笑起，“算！”
“規矩太麻煩，用自己的方法處理問題，就是我想要你做的事。”即便日后傷害的是她，白芒也要教會他這些。
“好。”
孺子可教！自幻境中當他面殺了人后，白芒能感到一些若有若無的異樣，直到此刻，她才松一口氣。
目光掠過還在哀嚎的清府人，楚卿禮低下頭，將額頭貼在她手背。“我會這樣做，芒芒也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么？”
“妖仆契約。”楚卿禮低著頭抬眼，定定看她，“不要解，好不好？”
他不渴求其他，可原本屬于他的東西，不要再收走了。
這一眼太過沉重，有白芒抓不住的情緒，“你總會想解開的。”
任務完成之后，她就會退場的。
“那便到了我想解的時候再解，在這之前，芒芒不要想這件事。”
白芒只好撓撓頭，“好。”
“喂！你倆好了沒？”
小狐貍不滿的聲音響起。
他已經把那四個人團吧團吧扔別處去了，小狐貍跳上紅木箱子，“這些東西怎么辦？”
白芒走向后面的那些妖，看著顫顫發抖的他們，沒忍住嘆氣。
“我說你們——怎么就不知道跑呢！”
屈起手指，白芒在所有妖怪們頭上都敲了一遍。
意外發生了不知道逃跑，控制他們的罪魁禍首都被打倒了，也不知道上來補刀。
妖怪們懵懂的看著她，其中一只小鹿妖還怯怯的伸出腦袋，鹿蹄指向地上的樹葉，“那個，我能吃嗎？”
“……”白芒失笑，搖搖頭，叮的打了個響指。
這一車妖怪眨眼間盡數消失。
小狐貍驚奇的跳過來，聞聞嗅嗅，“它們都去哪啦！”
白芒插腰，“還能去哪，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天南海北的地方，鮫人終于躍入海中，裂開的傷口都一點點恢復，小鹿歡快的在嫩綠草地上打滾，蝶妖沾了滿翅膀的花粉。
掀開紅木箱子，里面都是各地奇珍異寶，白芒不管不顧的先挑了最好看的幾個玉牌塞給楚卿禮。
“好！下一站出發，去林家！”
小狐貍歡呼出聲，跳著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尾巴豎著擺動。
楚卿禮催動馬車，站在白芒身后半步的地方，目光留戀在她手上。
想牽。
白芒突然側身，拉著他手腕，指腹柔軟細膩。“等徹底融合龍骨，我再教你做最后一件事。”
等他學會殺人，她就功成身退！
第27章 九尾 她沒有那種癖好的呀。
“你們要怎么混進去？”
還有一個巷子就是林家正門, 街巷上的修仙者已經絡繹不絕起來，小狐貍變成人形，風度翩翩的搖著扇子, 一雙狐貍眼無限風流的勾著白芒。
白芒原地轉了個圈，樸素的衣衫隨之一變, 朱紅流仙裙飄逸生姿, 頭發挽髻，牡丹發簪下壓著一長條琉璃流蘇。
“林家夫人生辰在即，一位散修攜禮來表達自己的敬仰之情，應該不會被拒之門外吧。”
她鮮少有這樣靚麗的裝扮, 目光在她嫣紅的嘴唇上流連片刻, 楚卿禮才低眸, “我是芒芒妖仆, 自然要跟隨左右。”
小狐貍嘁了一聲，“那你們進去吧。”
“你呢？”白芒問道。
小狐貍還是搖著他的扇子，“我自有我的法子，我們先裝不認識, 這樣進去也好照應配合。”
林家將他們世代豢養的妖奴看管的很嚴, 幾乎沒有人見過, 兵分兩路也算多個保障。
白芒點頭, 袖子一揮, 身后的馬車與箱子都換了一副模樣。“走。”
果真是大的世家, 林家門口, 送禮的隊伍排的很長，有專人記錄檢查。
日頭正高，寬闊的街道上沒有陰涼，足以讓人曬紅了臉。
白芒打量著, 像她這樣帶著妖仆的修真者，竟然還不算少數。主人剛被曬到，那些妖仆們就都爭先恐后的想辦法遮陽，好些的能打把傘，不好的就咬牙化形擋在主人頭上。
而林家門前，似乎還有另一條路，丫鬟們舉著羽扇，狀似在迎接什么人。
略想了想，白芒拖著三大車賀禮，帶著楚卿禮徑直走向那邊。
沒想道還未靠近，一丫鬟就攔住了她們，“敢問姑娘，可有何事？”
指了指她們身后的門，白芒笑著眨眼，“我前來恭賀林夫人生辰，排隊的人實在太多，不可先進嗎？”
不愧是林家，便是使喚的丫鬟，都是一等一的漂亮。美人冷著臉拒絕人也是好看的，“這么多人來送賀禮，若是姑娘進了，旁人又憑何等著？”
“正是了，姑娘說的是。”白芒笑意不減，“那敢問，你們等的人是誰？”
“白狐公子。”只是說起名字，丫鬟就面色都溫柔了許多。
白芒回頭，和楚卿禮眼神對視，他卻也茫然的搖頭，“誰是白狐公子。”
“我！”
扇子被啪的一聲打開，片刻之前才分開的人，此時搖著扇子，昂首挺胸走過來，步伐邁得裙角飛揚，尾巴都快要壓不住了。
丫鬟們立刻笑著迎上去，殷勤的為他遮陽，盥手，灑香露。
白芒與楚卿禮滿臉復雜。
白狐公子倨傲的略過她們，跨過府門之前，飛快回頭沖她們眨了眨眼，毫不掩飾的嘚瑟。
她們二人只好認命的去排隊。
隊伍之中，除了她這樣的散修，更多是些小門派的修真者，算是來巴結奉承。
排了沒多久，就有好幾道目光掃過來，帶著些許不善。
低頭看他倆的穿著沒什么不妥的，白芒一時沒弄清這種惡意的由頭，直到前面一只有貓耳的妖仆哼了聲，“也是許久沒見過這么不懂規矩的妖仆了。”
白芒愕然，后知后覺了什么，只有她沒有任何照顧的站在大太陽下。
貓妖還在繼續，“我就把自己的主人照顧的很好。”
他主人是個嬌小的姑娘，似乎不擅長和人交流，害羞的沖白芒點點頭，就把貓妖拉過去。
白芒簡直啼笑皆非，且不說她從沒把楚卿禮當什么妖仆，她體內的靈氣恐怕比這世上的所有人都充盈，早就寒暑不侵，這點太陽算什么。
而看過來的視線還是多有惡意，“還不知道行動，這妖仆怎么教的。”
蹙眉，白芒想反駁什么的時候，袖子被輕拉了拉。
“主人，我為你納涼。”楚卿禮說著，沖她輕眨了眨眼。
不被懷疑的混進去找到九尾狐，才是當下最要緊的。
明了他的意思，白芒也裝模作樣，“還不快些。”
還在猜想他會怎么給自己遮陽的時候，白芒忽覺肩膀一重，冰涼的感覺從肩頭到脖子。
楚卿禮又變成了一條粗長的白蛇。
掛在她身上，蛇尾繞在她肩膀與脖子上，足足繞了兩圈，蛇頭搭在她發頂，嘶嘶吐了兩下信子。
好生猛的納涼方式，白芒豈止不冷了，連手腳都開始發涼。
她恍惚記得，很小的時候，不少公園里有人飼養蟒蛇和游客拍照，就是這樣搭在肩上，她小時候光看著都能嚇哭。
現在，怎么不算是成長了呢。
楚卿禮則心滿意足的閉著眼，靠在她頭頂，蛇尾尖都在輕輕擺動，渾身充盈的只有一個想法。
圈住她了。
心愛的發光寶物，蛇都會圈起來藏在身下，一點光都不給別人瞧的。
被壓的有些喘不上氣，白芒伸出手，把他圈起來的蛇身扯開了些。
可剛露出來的肌膚，又被蛇尾滑過來蓋住，楚卿禮挪過來瞧她，一雙蛇瞳直盯著她。
“有些涼，還有些硬。”白芒訕笑著解釋。
楚卿禮把腦袋垂下來，趴在她肩上。
“那就麻煩芒芒忍忍了，我沒有柔軟暖和的毛。”
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聲音里的笑都藏不住。
白芒認命的被一條蛇纏著，拉著三馬車賀禮，總算排到了門前。
三大馬車賀禮實在不算輕，有專人來清點，偶爾笑著和她們攀談。
楚卿禮落地，在檢查完白芒之后，有人會來專門檢查他，判斷是否具有危險。
本還擔心他屬于龍的氣息會被查探到，可楚卿禮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輕易糊弄過去了侍衛的搜神術。
“蛇妖，性情穩定，攻擊力雖強，但攻擊欲望極低，不喜生人。”侍衛頓了頓，“近期遇到過狐妖？”
沒想過他們還會查這個，白芒點頭，“偶遇過一只，有什么問題？”
侍衛放下靈器，“沒有傷害狐妖，沒問題，可入內。”
“敢問這是什么說法？”白芒問道。
侍衛查完就走，給他們清點賀禮的下人捏著禮單過來請白芒簽字，“姑娘不知，這是我們林家的規矩，對狐妖需略有尊重。”
怕她不懂，下人又壓低聲音附耳，“主家養的是個九尾狐，曾救過我們林家先祖性命。”
原來如此，那怪不得那位白狐公子能被迎接進去。
白芒挑眉，無聲看楚卿禮一眼。
這九尾狐的待遇，比他們倒是好上許多。
總算順利入內，剛走進來，白芒就看到院子里垂頭跪著兩個清府人，細看正是昨日她偷聽對話的兩人。
“他們沒辦好主上交代的事情，被罰跪于此。”下人引著他們朝客房而去，離生辰宴還有個幾日，暫且需住在府里。
林家也算是大方，一人給安排了一進院落，下人在把他們領到地方后就走了。
“姑娘且慢，在下有事想請教。”
還沒進去，身后就追上來一個修真者，面上有顆大痣，似乎就是方才排在他們后面的人。
楚卿禮懂事的低頭，“主人先聊，奴去收拾房屋。”
那男修真者的眼神，目送著楚卿禮進去了，才搓搓手，從懷里取出一枚金丹就要給白芒。
“小小見面禮，還望姑娘收下。”
無事獻殷勤，白芒抱臂靠在院門邊，似笑非笑，“我還真不缺錢，你有何事，不妨直說。”
男修真者不改討好的笑，“這可不是一般金丹，食之可助提升百年修為，有價無市的東西。我送給姑娘，只想結個善緣。”
白芒不接茬兒。
他只好繼續說：“只是希望，姑娘的妖仆，可能借我一晚？”
臉色立刻沉下來，白芒捏著指節，“什么意思？”
“不怕姑娘笑話，我的妖仆實在無用，對我修習已無太大用處。但方才我瞧著，姑娘的妖仆有著過人天賦，與之修習一晚，或可突破我如今的境界。”
吸食妖仆的精元，是一種修習方式，雖被許多人不齒，功效確實真的好。
“姑娘放心，我這金丹多的是，只要姑娘答應，就都送給你。散修不容易提升的，我都能幫你。”
低垂著眼，白芒勾唇，嘴邊梨渦若影若現，“你想要我的人？”
“區區妖仆，如何算人？”
“呵。”白芒抬眼，并指凝出幾點光芒，光圈旋轉著，幾乎立刻就要沖出去刺進他喉嚨。
可遠處都是巡查站崗的侍衛。
光芒一點點消散，白芒咧牙，神態惡劣，“真想擰碎你的頭。”
“你……”
砰的摔上門，把他丑惡的面孔關在門外，白芒揮手在門上設了五六層結界，世間大拿都不能闖入。
忍著氣進了主屋。
楚卿禮剛燒好一盞茶，熱氣氤氳，茶香四溢，見她回來了，微微笑著斟茶，“主人請喝茶。”
白芒卻坐下來，沒有接他手中的茶。
楚卿禮笑意漸收，“怎么了？”
“你不是妖仆，往后不用再做這些。”指尖還掐著，白芒突然看向他。
眼眸凝視著她許久，楚卿禮慢慢蹲下來，仰頭看著她，點了點他的心口，她手背上印記浮現。
少年人的目光如冰海，冰面上照映的都是她。
“我知道。”
若是甘愿做個妖仆，他的日子，恐怕在楚家時都能好過許多。所有人都認定他注定要做個妖仆，就連書蕓，為他鋪設的最好道路，也是做她一人的妖仆。
“你問我的名字，幫我尋龍骨，為我找秘籍，引導我修習，這都是妖仆不被允許做的。芒芒從未看低過我，我就不把這些當作奴仆的侍弄伺候。”
他遵從的，從來都是另一道契約。
她手背上的小龍影在慢慢轉動，白芒嘆氣，小聲嘟囔，“太乖了，真不好。”
楚卿禮卻戲謔眨眨眼，“那還可以叫你嗎，主人？”
他神態太自然，尾音再繾綣，也像是熟人之間的打趣。
白芒的心尖卻顫了一下，她移開目光，十分心虛的譴責自己，她之前沒有那種癖好的呀。
腳腕上忽得傳來熟悉的冰涼觸感，白芒蹭的站起來，真像主人般居高臨下用指尖點著他額頭，“不許再拿你那冰尾巴碰我！”
楚卿禮側目，眼神晦暗，耳尖通紅，老老實實把尾巴收了回去。
林家暫且混了進來，略休整片刻，他們換了衣服就去查探消息。
本以為今日趁著混亂，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可沒想到走出院子沒幾步，就有侍衛跟上來，說要保護他們安全。
只好打著欣賞林家美景的旗號，白芒與楚卿禮草草逛了一圈，也一無所獲，完全不能打聽到什么消息。
只能先鎩羽而歸。
傍晚時分，小狐貍踹開他們的窗戶，瞧見的就是垂頭喪氣的白芒。
“怎么，沒小爺我搞不定吧？”
他坐在窗戶上，尾巴大剌剌搖著。
白芒瞥他一眼，笑瞇瞇上來先把他的毛亂摸一圈，“白狐公子，不是該被簇擁禮待嗎？”
毛發全亂了，瞪她一眼，小狐貍挪開舔了舔毛，勉強梳順才不滿道：“我一整天都在給你們打聽消息，還不識好人心。”
立刻變了嘴臉，白芒笑瞇瞇的跟他握握爪，“多虧了我們厲害的白狐公子，有消息嗎？”
坐的都直了許多，小狐貍搖頭晃腦的得意，瞥了楚卿禮好幾眼，才開口，“我已經知道九尾狐被關在哪了，你們跟著我。”
說完，他輕巧的跳下窗戶。
掐了隱身決，白芒和楚卿禮跟在后面。
侍衛們果真沒有跟上大搖大擺的小狐貍，他們順利的出了賓客所居住的院子。
林家處處都是俗世的奢華，剛走過太湖石，又見池塘里用玉雕著朵朵蓮花，最中間的宮殿金碧輝煌，桃花林就在宮殿旁邊，與藏書樓遠遠相對的，有一座水榭。
水榭掛著層層帷幔，看不見里面，沒有侍衛，白芒卻能感受到四周殺機四伏。
布下的，都是足以要命的陣法。
“就在里面。”
小狐貍站定，神色也不算輕松，若真是九尾狐，于他而言就算是最厲害的祖先前輩。
在離開北地之前，連他父親在內，都以為這世間沒有九尾狐了。
“應該沒看上去那么簡單。”楚卿禮擰眉道。
“進去就知道了。”
白芒并起兩指，瞬間揮出一道清風，“太陰華蓋，地戶天門，賜我靈符，灑掃不詳，鎮！”
清風卷起，所有的陣法依次顯形，無數光芒閃過，地表都在微微震顫。
三兩息之后，一切歸于平靜。
楚卿禮走在最前面，三人一起踏入水榭，剛一落地，帷幔就都飄蕩起來，如同鬼魅。
“有人來了——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尖利的女聲，由遠即近，由弱即強。
“十年了，終于又有人來了！”
唰！一張紅毛狐貍臉湊在他們面前，足有整個屋子大，只能看到她的臉，紅毛邊緣處閃著火光。
白芒頓時拉著他們退后半步，做好防備。
小狐貍鼻子嗅著，遲疑吸氣，“她，不是九尾狐。”
“胡說！我就是！”
紅毛狐貍臉立刻消失，濃郁的黑氣充斥著水榭，一只染著鮮紅指甲的手突然伸出來，直掐像小狐貍的脖子。
第28章 妖氣 “芒芒，不要死。”
血紅鋒利的指甲只差一點就能掐住小狐貍的脖子, 白芒猛然躍上前，把他扯在了身后。
小狐貍如夢初醒般怒起來，喉嚨里嘶吼著, 豎起他的三條尾巴。
不想這一行為，更加刺激了這個“九尾狐妖。”
“狐貍, 我討厭狐貍！”
尖利的女聲咆哮著, 透著暗紅色的黑影分化開，變成三團，分別圍攻他們。
每一團黑影，都變作九尾紅狐, 尾巴如同蓮花般散開, 漂浮擺動。水榭在瞬間好似變得很空曠, 四處都是濃烈的黑暗。
白芒皺眉, 立刻召喚出一團火苗，燒干凈了自己眼前的一團。
這不像是實體的妖怪，遠處黑的像是深淵，無窮無盡的。
并不好處理。
指尖的一簇火苗還燃著, 身后卻安安靜靜的沒有打斗聲, 白芒迅速回頭, 眉心緊皺。
楚卿禮與小狐貍, 都雙眼失神的跌坐在地上, 雙手無力的垂著。
濃墨包裹著他們的身體, 只能露出一雙眼睛。
小狐貍像是沉浸在什么快樂的事情里, 眉眼俱笑，嘴巴空洞的咧著。
楚卿禮卻眉頭緊鎖，仿若置身在莫大的痛苦里，喃喃著什么。他的視線里仿若看到了什么, 他忽的身體顫抖，兩行血淚從眼角緩慢蔓延。
火舌被白芒推過去，源源不斷的靈火從掌心冒出，剎那間燒盡了他們身上纏繞的黑影。
可他們也依舊沒有恢復清醒。
白芒停下火焰，仔細瞧了，才發現源源不斷的黑影從他們心口中往出冒。
“呵呵，才發現嗎？”
耳邊響起溫柔女聲，在這樣的環境下，卻顯得詭異，白芒沒有猶豫，當即往耳畔扔出一團火。
肩膀上趴著的狐貍臉消失了，可遠處的黑暗盡頭，是密密麻麻的狐貍面孔。她們或哭或笑，嘴巴張得極大。
“你到底是誰？”白芒忍著火氣，沉聲問道。
女聲尖細，像是針尖戳著墻面刮過，“我是九尾狐呀。”
“你不信？可他們中的就是我的幻術，這是九尾狐才有的妖術，此刻他們呀，都沉浸在他們自己的世界里呢。”
怨不得黑氣是從他們心口中鉆出來，白芒二話不多說，直接用更猛的火去燒那些黑影。
可仍是徒勞。
消耗戰打不下去，白芒收手，試圖尋找到她的弱點。
這“九尾狐”似乎對她也很有興趣，黑影慢慢靠近她，邊緣的紅色毛發都觸手可及，“真是奇了，能召喚出這么多靈火，還面不改色。還有我的幻術，為何你就沒有反應？”
白芒瞇瞇眼，沒有理會她，瞧著黑影盡頭。
方才變幻出的三只九尾狐，雖然妖艷駭人，尾巴也幾乎能遍布天際，可好似都有一根尾巴保持不動，連接著同一處。
“九尾貌美，你這副樣子，也好意思說是傳聞中的異獸。”
這“九尾狐”好似最容不得這種話術，頓時被激得變出碩大的九尾狐模樣，紅蓮般的尾巴展開。
確實有一條，一直沒有擺動過。
白芒找準機會，剎那間從推出一道帶著電光的火苗，純藍色的火焰立刻纏繞住那條尾巴，火苗順勢而上。
“啊！”
凄厲的女聲響起。
她應當找的不錯，白芒微松口氣，更多的火被她注過去。
黑影在迅速聚攏，“九尾狐”豈會輕易罷手，分化出兩團黑點，飄向楚卿禮與小狐貍。
另一手立刻彈出兩團火，可惜白芒只攔住了沖向楚卿禮的那道黑影，另一道黑影比火光更近一步，直沖向小狐貍腦門。
肉眼可見的，這倒霉孩子眼神更加癡呆，嘴巴大張著笑，眼睛都彎成了一條縫，他癡癡傻傻的站起來，想往水里跳。
白芒頭疼，狐貍這種生物，會鳧水嗎？
“九尾狐”一時半刻還燒不干凈，小狐貍卻離水池子就差半步之遙，白芒無法，只好另一只手凝出靈力，拽住他的身子，靈力匯聚進他額頭，期望能早些喚醒他神志。
可她如今，就像是被兩條鎖鏈困住，再也沒有力氣做多的事情。
九尾狐抓住機會，飛快竄出一只利爪，直沖向白芒心窩。
白芒嘖了一聲，盡力伏地身子，躲避那一擊。
尖利的爪子擦著她臉邊滑過，只擦破了點皮，一點血珠掉下來。
仿若有指引一般，血珠慢慢飄蕩，落在了白芒的手背上。
那小白龍的影子急躁的轉動著，像是想沖破什么。
“能躲過一次，還能躲過第二次不成？”
比方才還鋒利的爪子，以更快的速度沖過來，長長的指尖足以將她捅個對穿。
真是麻煩，也不知林家怎么回事，養了這么個玩意。
現在看來，水榭外面的那些陣法，才是為了保護人的吧。
利爪即將沖向她，白芒別無他法，正想要撤回燒著她尾巴的那只手的時候——
銀光乍現。
透明屏障將她全部包裹起來，那一層結界上，龍鱗若隱若現。
四周再次靜了下來。
白芒錯愕轉頭，楚卿禮尚在迷失，她以為這護心鱗是不會發生作用的。
可她就這么被生生保護了起來。
楚卿禮仍低著頭，渾身震顫，兩點血淚干涸在他眼尾，在他煞白的面皮上，有種驚艷的美感。
白芒無心欣賞，龍鱗保護了她的同時，也阻隔了她，小狐貍落了水，都沒有掙扎的往下沉，黑影也立刻膨脹。
事情似乎陷入僵局，除了她是安全的，一切都在往糟糕發展。
白芒抬起手背，點了點在她手背上游動的龍影，蹙眉思索強行突破屏障的方法。
可驟然，眼前的景象都亮了起來。
耀眼刺目的華光，從楚卿禮身上映照出來。
他心口一點，是淡淡的紅色，那是白芒落在他護心鱗上的血珠。
猛然睜眼，楚卿禮生生從心口往外一扯，揪出團黑影，隨后身形變化，螭龍揚爪嘶鳴。
白芒聽不到聲音，只能像在看一場默劇。
龍尾在水中一擺，濕漉漉的小狐貍被扔了上來，肚子都喝得滾圓。
銀白螭龍在空中盤旋，他周身的光芒剎那間照亮水榭，所有黑銀無處遁形，只有一只釘在房梁上的狐貍尾巴。
外圍已被燒的焦黑。
將那尾巴拍下來，螭龍噴出幾道火苗，狐貍尾巴瞬間白汽蒸騰，轉眼消散干凈。
他像是失去力氣般，陡然跌落下來，重新化為人形，單手覆面，似乎沒有從痛苦中回過神來。
屏障散去，聲音恢復，白芒聽見魚兒從水面中約出來的動靜。
“楚卿禮！”提裙撲過去，白芒焦急的想探查他的情況，取下他遮著臉的手。
他雙目空洞，眼神像是在她臉上一點點聚焦，渙散的目光里全是絕望。
那血淚實在礙眼，白芒指尖蹭著他眼尾。
他便安靜的垂下眼，睫毛貼在她指尖。
擦干凈了他的眼睛，白芒收手，可肌膚剛一離開，他就如同受驚的小獸一般猛的抬眼，定定看著她。
“怎么……唔！”
他忽然抱住了她，雙臂用力到微微顫抖，幾乎要被她按進他身體里去。
白芒被箍得幾乎喘不上氣，她卻也沒掙扎，只是輕摩挲著他顫栗的身體。
驟然呼出一口冷氣，楚卿禮像是總算擺脫了驚駭的情緒，微微松開她后，伏低身子去看她的眼睛。
“芒芒，不要死。”
白芒怔然，他看到了什么，他眼神里還殘留著絕望，瞳仁渙散，指尖抖動不停。
“我看到從沒見過的奇異景象，你也不是這副穿著，頭發短很多，梳成一束，從很高的方正物體上一躍而下。”
“我抓不住你。”
眉心狠狠一跳，白芒喉嚨發澀，耳邊仿佛又聽到了呼嘯的風聲。
他看到的，是她曾給自己選擇的結局，跳樓自殺。
白芒張了好幾次口，才勉強笑出來，“我不會了。”
楚卿禮仍用力勾著她指尖，他翕動鼻子，不斷去聞她身上的味道，像是尋求安撫。
可白芒不愿再多說，她近乎是僵硬的轉移話題，“這家伙，到底是個什么？”
“是，咳咳，一團妖氣。”
吐了一灘水，小狐貍才終于醒過來，他癱軟在地，大口呼吸著。
楚卿禮點頭，繼續解釋，“幾乎承載著九尾狐全部的妖氣，怪不得她說，她就是九尾狐。”
用那條狐貍尾巴做媒介，林家的這條九尾狐把她所有的妖氣束縛在這里，是為何？
扶著楚卿禮站起來，白芒看著遠處，水面平靜無波。
這么大的一番動靜，林家，就什么反應都沒有嗎？
毛發都被打濕，小狐貍噴嚏連天，發著抖湊過來。
轉眼看，楚卿禮的神情也不算太好，白芒把小狐貍撈起來。
“先回去。”
瞬移到暫住的小院前，白芒卻駐足，面容更為嚴肅。
院門上，她布下的結界，全都沒了。
“都回來了，還不進來？”
院子里，響起道溫柔女聲。
好巧不巧，和水榭中那團妖氣的聲音，一模一樣。
后背突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白芒捏拳，小狐貍和楚卿禮也都屏住了呼吸。
白芒轉頭，突然發現，在暗夜中也燈火通明的林家，此刻是一片黑暗。
天上連月亮都沒有。
冷風驟起。
第29章 心魔 “他叼著她的下唇。”
“雌性人……里面, 有什么？”
小狐貍背上的毛都豎了起來，小心翼翼顫著嗓子問。
楚卿禮也面容緊繃，視線瞥過白芒臉上都快結痂的傷口, 握拳站在他們前面。
白芒心里亦不是很舒服，她音調冷硬, “是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
“就是，進來就好了。”
女聲更帶笑，門應聲而開。
院子里，一派淡淡的月色。
一身著石榴裙的女子坐在月光下, 眉目如畫, 身側漂浮著一朵芙蓉花燈盞, 她動作優雅的——
吃著肉干。
還是他們從魔境里帶出來的, 魔境主人送他們的肉干。
沒有駭人的恐怖場面，更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美人盈盈一笑，“你們斷了我一條尾巴, 吃你點肉干, 不過分吧？”
三人僵站在原地, 都幾乎要驚掉下巴。
小狐貍最先回神, 他猶豫著走向那美人, 低聲喚：“林夫人。”
楚卿禮與白芒對視, 眼中都是驚訝。
誰都不會想到, 修仙林家的夫人，就是他們世代豢養的九尾狐。
楚卿禮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他那慘死的娘親。
吃完最后一口肉干，美人彎下腰, 笑瞇瞇的沖小狐貍伸手。
小狐貍瞬間被吸引著上前，被她抱在懷里，擼動著所有的毛發，濕答答的毛瞬間都干了，他如同一團蓬松蒲公英，縮在美人懷里，舒舒服服閉著眼哼唧。
美人溫柔的笑看向他們，“重新認識一下吧，我之前的名字是九尾，如今，我叫林姝芝。”
白芒驚愕抬眼，她的意思是，她是從千萬年前一直活到現在的九尾狐？
楚卿禮也震驚的往前半步，有萬般話想說，卻一時頭腦空白。
倒是林姝芝，看向他的神色一時恍然，眼神如同一位滄桑的老者，突然看到了故人，萬般情緒都翻涌了上來。
她摸了摸小狐貍的毛，他已經熟睡過去，將小狐貍輕柔放下，林姝芝走近楚卿禮，細細打量著他。
“白狐最開始打聽九尾狐的蹤跡，我還以為是有宵小之徒，便告訴了他水榭的位置。直到你踏入水榭，我才感知到，或許是有故人來此。”
林姝芝伸手，摸在他肩上，“原來是故人的骨頭。”
她低頭莞爾，略蒼涼的放下手，“怪不得當年你們龍族是神獸之首呢，誰心眼子能多過你們，能把后手留這么久。”
“林夫人……前輩，你都知道些什么？”楚卿禮問道。
林姝芝卻又坐回去，把小狐貍抱在懷里，芙蓉燈盞隨著她的動作飄動。美人連行動都是動人的，弱柳扶風，風流自成。
她妝容與言行都溫婉，可眼角眉梢又有媚態，眼波輕輕流轉都顯得勾人。“我知道，你是想找我融合龍骨的。”
“可今夜不行。”
白芒賞夠了美人，才插話進來，“為何？”
掩唇一笑，林姝芝隔空點了點他的眼尾，那里頓時多了兩團墨色。
楚卿禮神色一變，皺眉低頭萎頓在地，神情萎靡下來。
“因為今夜，他不干凈呀。”林姝芝見她面色因楚卿禮而焦急，細聲細氣的解釋，“我那凝聚著全部妖氣的尾巴，他真以為是好處置的，竟然直接用龍身強行化解。”
“如今全部妖氣，消散前沖進了他的體內，就像是一條小蠱蟲，勾起他最大的心魔。”
“龍至高至潔，哪怕只有心魔一點，都不能融合龍骨。”
短短幾句話，楚卿禮的尾巴已然從衣擺中露出來，急切不安的搖擺著，想纏繞住什么。
白芒蹙眉，“如何才能解？”
林姝芝步伐款款，繞著她走了一圈，嬌嬌柔柔笑起來。“心魔這種東西，大多是因為不能滿足才會產生。消解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你滿足他不就好了。”
白芒愣住，她發誓，林姝芝看她的眼神絕對不正經！
不等白芒問怎么算是個滿足，林姝芝就抱著小狐貍往外走，外面的天色在一點點恢復，被遮擋住的月亮露出來，芙蓉燈盞像是個狗腿子一樣飄在她身后。
“長夜漫漫，心魔消除后，明日來尋我。”
門被框的關上，白芒轉身，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面前的場景，美到旖旎。月華如水般瀉下來，已是絕美月色，卻都成了那長長龍尾的陪襯。龍尾鱗片閃著五彩光，細看又是白色，就像是五棱鏡，折射著絢爛的色彩。
均勻而有力龍尾蜷縮著，楚卿禮倚樹而坐，衣領半開，頭發都散了下來，龍鱗延展到他脖子上，他微微仰起頭，雙眼半睜半閉，睫毛震顫著。
一貫清冷的面容，或許是九尾狐留下的妖氣所致，此刻有種天然的魅惑。喉結在上下滾動，極白的面孔上，唇色紅如一朵荼蘼花朵。
呆愣之際，龍尾突然卷了過來，白芒被攔腰抱了過去，他驟然翻身。
腰上還橫著他的尾巴，他雙眼迷離，一手墊在她腦后，一手不斷揉捏著她的嘴唇。
“都收拾好了？”林姝芝手里還抱著小狐貍，側首問道。
最后一點暗光被納入懷中，林家家主憑空走出來，將一件披風壓在她身上。“我布得結界，自然不會有人發現這些動靜，姐姐對我還不放心？”
林姝芝無奈笑笑，由著他攬住她腰身，以一種強勢擁有的姿態抱著回去。
“楚卿禮。”
嘴唇被揉捏著，白芒的聲音也有些黏糊不清楚，她輕輕皺眉。
思想開放的成年人，她再遲鈍，也知道他這種動作又怎樣的象征意義。
可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嗎？
仿若察覺到她的不悅，楚卿禮懵懂的松開手，不斷低喃著什么。
白芒只好湊近去聽。
“不要別人，不要和別人親近。”
來來回回，他呢喃的都是這一句。
十分熟悉的話，白芒皺眉想著，是在哪里聽到的時候，下唇突然傳來一陣鈍痛。
楚卿禮埋下頭，含住了她被揉捏紅腫的下唇，輕輕摩挲著。
被捏過的嘴唇熱熱的，他的氣息卻極冷，如同猛然接觸了寒冰，白芒被刺激的直打哆嗦。
龍尾更用力的圈著她的腰，讓她配合著往上抬高身子。
白芒覺得她就是一塊糖。
被左舔一舔，右舔一舔，最后用牙尖不輕不重的磨著。
又癢又痛。
尾尖順著她的腿往上，似乎想要尋找什么，一點長毛不斷搔動著，不知何時沾染了一點水露。
白芒被堵的說不出話，她這是一具，成熟的身體。
可楚卿禮卻沒有別的動作，只叼著她的下唇，咬過之后又小心翼翼的舔舐著。
不由自主的，白芒希望他能換個地方。
尾尖突然拍了拍她的小腹，楚卿禮終于放開了她可憐兮兮的嘴巴，撐著雙臂抬起頭。
已幾乎睜不開眼，他湊近她聞著她的嘴唇，忽得滿足一笑。
騰得砸下來，壓在她身上閉眼睡了過去。
“……”白芒想罵人。
他天生冰涼的身軀，幫助她燥熱的大腦逐漸恢復理智，呼吸漸緩后，白芒手腳終于有了力氣。
她抬起楚卿禮的下巴，看他眼尾那團黑色，不知何時消散了，如今的面龐有絲淡淡的紅意，就像是溫潤暖玉。
他這就算是干凈了？
心平氣和的擦了擦嘴巴，白芒無力閉眼，心里哀嚎。
她不干凈了！等以后他對女主情根深種，指不定怎么恨死她。
白芒嘆著氣，側過身，無力的蜷縮著身體閉眼。
楚卿禮的尾巴順勢纏繞上來，把她包裹起來，額頭相貼。
白芒任勞任怨的躺好。
她想起來他不斷執著的那句話，是從何而來了。是她為了激起他心底惡意，對他進行啟蒙教學時，所做的假設。
他的心上人，會和別人做那些情事。
還以為他當時的反應，是全不在乎呢，原來早在心里有了執念，直到今日被勾起心魔。
而倒霉的她，就平白當了一回替身。
睡著之前，白芒安慰著自己，她這也算是自作自受，好歹楚卿禮是帥的，她也沒有吃虧。
明日醒來，不認賬就是了。
第30章 愛意 她得加快任務進度了。
清晨第一抹陽光灑向大地的時候, 楚卿禮迷迷糊糊睜眼。
便被眼前的景象嚇到。
他是環抱著白芒睡的，尾巴還纏在她身上，一圈一圈繞的很緊, 密實的充盈感溢滿心口。
尚未搞清楚狀況，尾尖就先擺了擺, 昭告著主人的好心情。
明亮的日色也灑在她身上, 楚卿禮皺眉湊上前，想遮住晃她眼睛的陽光。
不想她卻猛地睜了眼，四目相對。
白芒蹭的移開了視線，舔了舔下唇。
“芒芒。”楚卿禮開口, 嗓音是他都意外的暗啞, “我們為何會睡在這里？”
頓時面向他, 白芒瞪大了眼睛, 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日光隱隱綽綽從樹枝中灑下來，照得她眼睛有些疼。
昨夜的事情，他好似都忘記了，這樣也好, 白芒想著。
于是她輕描淡寫的帶過, “九尾狐妖氣殘留在你體內, 勾起了一點心魔, 已消散了。”
楚卿禮面色瞬間一滯, 他低下頭, 才看到除了他的尾巴, 他領口也微微敞著。晦澀的目光從尾尖繞了一圈，他落在她嫣紅腫脹的下唇上。
“我昨夜，可對芒芒做了什么？”
氣息凌亂，嘴巴又隱隱傳來了痛意, 白芒縮縮腿推開他坐起來，“你能對我做什么？”
理去發絲上沾染的草屑，白芒整理衣服回頭，瞇眼看向還坐在地上的楚卿禮，打趣道：“你又想對我做什么？”
楚卿禮瞬間垂下眼睫，遮蓋住他的瞳眸，冰面之下是翻滾的洶涌波濤，他捻了捻指尖。
“我自然……”他艱澀的吐出字句，眼神緊鎖著她唇上一點，“不敢對芒芒不敬。”
這語氣，白芒不覺顫了顫，笑意僵在臉上。
差點忘了，大反派以后是要挖去她琉璃骨的。
不自然的轉轉脖子，白芒道：“收拾一下吧，我們去找林姝芝，還要請她幫助你融合龍骨呢。”
說完她便先進了屋，潦草睡了一夜，她的衣服都皺皺巴巴的，也是須得新換一身了。
青石板的縫隙里，嫩綠的小草搖曳著，柔柔劃過他堅硬的鱗片，楚卿禮把尾巴蜷起來，他看向尾尖那一點點，不太一樣的顏色。
像是不知名液體干涸在那里。
動動鼻子，馨香甜膩的味道直沖入心中。
楚卿禮尾巴立刻躁動的擺了擺，他低頭看向自己腹部，垂眼面無表情的按下去。
待白芒都梳洗過后，又等了好一陣子，才見楚卿禮出來，發梢還帶著水珠。
“為何大早上要洗澡。”白芒說著，熱意從掌心推出，很快烘干了他的頭發。
楚卿禮沒回話，只跟在她身后半步，面色微冷，“走吧。”
挑挑眉，白芒隱隱察覺到一些疏離感，她雖不明原因，但陰晴不定本就是大反派該有的性情，索性也就不多想，率先走在前面。
或許是林姝芝有做過安排，門剛一打開，就有長相俊美的小丫鬟湊上來引路。
兩人安靜跟在丫鬟后面往最中心的宮殿而去。
楚卿禮低眼，看著半步之遙她的頭頂，她還戴著他送的發簪。他還記得尾尖上的味道，他刻意沒有洗去，被強壓下的躁意又升騰起來。
只那一縷味道，他已能猜到些什么，可她什么都沒有說。
是他做的不好？
她嘴巴都是腫著的，嘴角似乎還有血絲，她一定不舒服。
若是這個原因，楚卿禮或許還能接受一些，他垂落視線，總不能是，她全然厭惡和他有那樣的接觸。
“喂！”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楚卿禮看去，白芒皺著鼻子。
“都到了，發什么愣。”
引路的丫鬟已經退下，站在奢華的宮殿中，鏤空錯金香爐里裊裊生煙，香料有珍貴的奇珍異寶，沾染在人的衣服上細碎有光，濕潤水汽無聲翻涌著，讓殿中沒有辦法屬于西地的干燥感。
殿中沒有其他人，林姝芝像是已等候多時，挽袖斟茶。
小狐貍自他們進來后就別扭的發著脾氣，背對他們縮在殿中最遠處。
林姝芝溫和輕笑，點點面前的席位，“坐下喝杯茶吧。”
“多謝林夫人親手煮茶相待。”白芒隨口客套著。
林姝芝卻掩唇輕笑，眉梢微微一勾，聲音嬌嗔，“可不是我親手煮，他會不高興的。”
“他？”
白芒疑惑間，就見身著華服的林家家主從里間而來。
林家家主連眼神都沒有多分給他們，直直走向林姝芝，按著她脖子在她額間落下一吻，旁若無人的親昵。“我去處理些事情，姐姐莫要說太久，累了就來尋我。”
林姝芝嬌笑著點頭。
大步流星轉身離開，到了門前，林家家主卻突然回頭，狹長的眼眸看向白芒，“白姑娘送的三車賀禮，是搶劫清府的吧？”
搓搓手訕笑兩聲，白芒搜腸刮肚的尋找著開脫的話語。
他卻又繼續往前，“做的好。”
眼看白芒露出懵懂神色，林姝芝輕笑著解釋，“我林家并不屑于搶奪普通百姓家財，那些清府人習慣了奉承楚家的手段，便也如此對待我們，縱使姑娘不處置那幾個人，他們也不會活著從西地離開。”
駐扎在西地的清府，日常行動雖會受林家約束，可終歸是以楚家為尊。平日里彼此雖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可清府的諸多行為，他們也是不齒的。
白芒了然的點點頭。
香煙如紗般涌過來，楚卿禮啜飲兩口清茶后，抬眸看向她，“前輩，怎不見林家小姐？”
他隱約記得，林家家主如今是育有一女的。
林姝芝微微笑起，她直勾勾看向楚卿禮，沒有說話，五官卻開始微微調整。
面龐略圓了些，眼睛成了圓潤杏眼，鼻梁小巧了一些。
眨眼間，成了一個更年輕幼態的模樣。
“你所說的林小姐，是我嗎？”
白芒為這幻術嘆為觀止。
楚卿禮卻蹙眉，“你，同時又是你的女兒？”
“對。”重新變回方才的臉，林姝芝笑著繞動一縷頭發，渾然不覺自己說出的話有多荒誕，“林小姐，林夫人，林老夫人，都是我。”
怪不得，說所有林家子弟都容貌過人，白芒愕然，“那林家家主？”
“沒錯，所有的林公子，林家主，也都是他。”
看著她輕輕巧巧的笑，白芒吞了下口水，也就是說這兩個人，扮演著一個家族的輪替，長達千萬年。
“可是為什么？”
轉動茶盞邊緣，林姝芝笑意不改，溫柔頷首，眼角眉梢卻露出妖族的執著。“因為我愛他！”
林姝芝輕吹了一口氣，茶沫漂浮起來，散在空中，形成一幅畫卷。
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一只活靈活現的九尾狐。
“上古時期，世間有無數的神獸，我九尾狐也不過是其中一脈。那些神獸們以龍族為首，跟隨創世的大神，在這世間創立道法、扶持人族，好不威風。”
畫面翻轉，九尾狐變成了一位少女。
上天偏愛美人，林姝芝聲音也是悅耳動聽的，像是淙淙泉水流過。
“我與他們不同，我天生只對人有興趣，尤其對男人和女人。”她愉悅的笑起來，突然湊向白芒，“你知道什么是愛嗎？”
她神色隱隱有種癡迷的瘋感，白芒嗅著那膩人的甜味，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沒等白芒回答，林姝芝就又說了起來，美目中全是艷羨與向往，“人對人，竟然是有種叫愛的東西，那可真神奇。男人會餓著肚子把最新鮮的肉留給女人，女人會拼死也要生下孩子，他們說那是愛。”
畫面浮動著，仿若是那只九尾狐的視角，無數男女閃過。
“我天生貌美，男人們見我第一面，就說愛我。他們也像對待那些女人一樣，給我送吃的，送衣服，最癡情的還甘愿為我去死。”
林姝芝興奮的笑著，面孔隱約有變化，眉梢吊起，眼尾更細長，更貼近于狐貍的臉。“我有著，那么多的愛。”
可表情一僵，她又困惑起來。
“可那些男人們，不過是和我睡了一覺，就能把這些話都跟別人說了。他們，又都愛上了別人。”
“我不高興，我要這世上最好的愛，我找了很久很久，還真被我找到了。”
茶沫形成的畫面里，露出一張男人的臉。
白芒認出來，“是林家主？”
“對呀。”林姝芝笑得嬌俏，可她如今吊長的眼睛，卻讓這抹笑容變得詭異起來。
以為不過是照常老舊的發展，白芒拄著腮幫子，“他也對你一見傾心？”
林姝芝卻慢慢收了笑，朱紅的嘴唇，一張一合。
“不，他愛的是別人。”
直到過了這么久，日月更替，星河流轉，她還是對那一幕歷歷在目。
她使勁渾身解數也沒有誘惑到的男人，在朗朗月色下，無奈的給她拉好衣服，告訴她，他只鐘情于他的未婚妻子。
林姝芝不明白，那女人有什么好的，長相平平無奇，身材一馬平川，是那些簇擁著她的男人們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可他視若珍寶，會在她笨手笨腳的把自己弄一身臟后，言笑晏晏的抱住她。
林姝芝又笑起來，“愛的是別人又怎么樣，我只要這世上最好的愛。”
白芒忽然覺得后背有些涼，“你做了什么？”
呵出一口氣，林姝芝站起來，原地優雅的轉了個圈，裙尾翻飛，像是她原本的九條大尾巴。
她輕掩雙唇，媚眼如絲，“我吃了他。”
“那段時間，天下大亂，創世之神都死了。死之前，他們給所有神獸下了命令，要他們必須依附世上的修真者，幫助修真者管理世間，像追隨神一樣追隨他們。”
林姝芝轉向楚卿禮，“最先找到要依附的修真者的，就是龍族，也是他們，創制了所謂的妖仆契印。多可笑，從此后，沒有神獸，只有妖物。”
“但那些都和我沒什么關系，我也不清楚龍族是怎么變成楚家蛇妖的細節，我只知道，這是我擁有世間最好的愛的機會。我吃了他，他與我融為一體，他的愛天生屬于我。”
指尖猛猛跳了一下，白芒此刻才明白，她吃掉的就是林家主。
楚卿禮則眉心皺成了川字，他冷眼看待已神色癲狂的九尾狐，不認同都寫在了臉上。
林姝芝砸吧著嘴，似乎還在懷念那久遠的味道，“你們知道倀鬼嗎？我可比小小虎妖厲害得多，我吃掉了他，又重新復活了他，他就是一個新生的人。我以九尾狐的形態接近他，自然而然被他帶回了家。”
“林家多了個備受喜愛的九尾狐，卻不再有未婚妻。”
林姝芝笑著，眼中的得意神色遮掩不了，那是她最滿意的作品，他真愛著她。
白芒亦被驚得一時說不上話，她只是想起了，林家家主那極盡占有的姿態，想必也是沾了她妖性的緣故。
楚欽禮不耐那股香味，他潑灑出杯中茶水，澆滅了香爐。
氣氛轉瞬清冷了下來，楚卿禮追問，“然后呢？”
臉一點點恢復正常，林姝芝瞥向他，暗道這討人厭的樣子，不愧是龍族。
她安靜地沉默下來，看著那最后一縷香煙飄散，茶沫也落下來，掉在桌子上，一灘臟污。
“我們立誓，生生世世不分離。”
白芒抽吸一口冷氣，驚駭的站起來，“所以你，一次又一次的吃了他。”
林姝芝轉向她，眼神茫然的點頭，“這不對嗎？”
心緒復雜，白芒只覺后背汗毛高豎，所以一切都有了解釋，林家勢力頗豐，是這九尾狐的存在，而林家又特立獨行的不肯和修真界多來往，是在遮蓋這么秘密。
林姝芝還在自顧自的重復，“這不對嗎？”
“你把所有妖氣匯聚在一條尾巴上，封印起來，也是為了遮蓋行蹤？”楚卿禮眉心都沒松開過，他拉過白芒，戒備瞇眼，“可如今，所有妖氣都被我打散了，你再也不能吃掉林家主又復活他了。”
她如此執念深重，被打破了這所謂的“永遠”，不恨他們，反而要幫他融合龍骨？
林姝芝低頭，從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
楚卿禮頓時把白芒護在身后。
可林姝芝也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瞧著這把匕首，不能理解般歪頭。“他想死了。”
在此后的每一次復活，她都保留下了林家主的記憶，她以為他們會永遠“相愛”。
可她最近發現，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在接近一些危險的事情，突然歪斜的刀柄，高處忽然的崴腳，都差一點會讓他死。
妖的敏銳，讓林姝芝比他還早的意識到，他想死。
“沒關系，他想死，我跟著一起死就好了。”
絕美的面孔輕輕微笑，林姝芝坐下來，美得像是虛假的瓷人。
白芒無力評判這種執著，心神震撼，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一時間，他們都安靜下來，不約而同的瞧著窗戶外面。大雁排隊飛過，它們忠貞不渝，生死不棄。
“好了，這都是我的事情。”打破荒誕沉默的，還是林姝芝，她又恢復那溫婉模樣，笑對楚卿禮，“你我同類，如今妖族生存艱難，我總是要幫你的。”
融合龍骨，是他們此行最終的目的，楚卿禮也只得壓下萬種情緒，同白芒對視后捏了捏她的掌心，跟著林姝芝走向里屋。
白芒便守在外面。
都要被所有人忽視的小狐貍，突然跳上桌來，三條尾巴喪喪垂著。他覷著里屋的方向，猶豫良久之后，才踩踩爪子問道：“雌性人，他們真的是相愛的嗎？”
做出了和他一樣的深沉表情，白芒抱著胳膊，沉重嘆氣，“我只在想另一個問題。”
以為她必定有所感觸，小狐貍轉過來，用尾巴蹭蹭她胳膊，“什么？”
“等會我們吃什么，到飯點了，怪餓的。”
小狐貍瞠目結舌。
白芒嘿嘿笑著，揉揉肚子，“前段時間吃的烤魚味道真一般，我現在想要一碗麻油小餛飩，咬開的肉餡要多，湯里面要放一整把小蝦米，你吃不吃？”
嘴巴里分泌出口水，昨夜灌了一肚子池水，小狐貍也沒再吃東西，立刻歡快的轉圈。“吃！我要吃三碗！”
白芒忍俊不禁，撓了撓他脖子上的毛。
目光再次越向窗外，那里只有孤寂的天空，她不是九尾狐，她對人的感情，從不抱有期待。
這個世界已經待得太久了，白芒心想，得加快任務進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