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告白 “我喜歡你。”
楚家的后廚, 比白芒想象中要溫馨許多。
被楚卿禮牽著帶過來的時候,幾個大娘們正在圍爐子聊天,腳下是一層栗子皮, 剛烤出來的清甜栗子味香飄十里。
“好香。”白芒按著咕嚕叫的肚子,沒忍住小聲贊嘆。
大娘們忙回過神來, 瞧見是他們, 拘謹擦著手站起來。
楚卿禮之前鬧出的動靜,便是她們也有所耳聞,一時遍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只能尷尬笑著。
“是大娘們自己烤的栗子嗎, 可不可以也給我分幾個?”白芒笑瞇瞇的彎著眼, 湊上前自來熟的打招呼。
她笑得討喜, 大娘們自然熱切的奉承著, 忙不迭的分給她幾個。
楚卿禮便站在后面,安靜看著她,在他的視線里,他們手腕相連, 緊緊綁在一起。
“姑娘還想吃什么?”一大娘熱切的問著。
白芒想了想, 眼尖瞥到了她們包好的餛飩, “那就餛飩吧。”
倏然抬起眼, 楚卿禮捏緊了綁在手腕上的龍筋, 目光緊緊跟隨著她。
“吃面吧。”
她拋棄他的時候, 也吃的是餛飩。
詫異的看眼身后突然插話的他, 白芒以為是他想吃,就也點點頭,“那就簡單煮碗面就好。”
“哎!”大娘搓搓手,忙不迭的去做。
楚卿禮就和她一起坐在木椅上等, 楚家修真者很少吃東西,后廚大多時候是為了給下人們準備的,他年幼時也常偷偷來吃。
善心的大娘,就會給他多留幾個饅頭,故而也算得上熟悉。
她們偷瞄著這邊,小心翼翼的互相嘀咕。
“這姑娘,和那蛇妖什么關系啊?”
“噓,可不是蛇妖,人家現在是龍了。沒關系吧,看上去一點都不親近。”
她們說話的聲音很小,又隔著咕嘟咕嘟冒熱泡的大鍋,白芒什么都沒聽到。
可楚卿禮震耳欲聾,他盯著白芒的手腕,忍了許久才沒有讓龍筋顯形。
大娘們的速度很快,沒多久就端來一碗面,雞湯打底,下了青菜和荷包蛋,面條筋道,光是聞著都覺得極香。
白芒迫不及待動筷,卻被楚卿禮搶先端過去,她目光依依不舍停留在碗上。
“我喂芒芒吃,好不好?”楚卿禮挑起幾根面條,吹了吹,問向她。
眼神還停在面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意識到現在只是個普通人之后,白芒覺得更餓了,她點點頭。
碗都在他手里呢,犟什么。
如愿以償的看著她被他喂著吃飯,楚卿禮只覺心口那一點點裂縫又補上了。
真是香,白芒滿意的吞咽著,用眼神示意他想吃荷包蛋,還在嚼呢,忽然聽到他沒頭沒尾說一句:
“現在芒芒身上,都是我的味道。”
白芒瞳孔地震,一口飯差點噎在嘴里,她癡呆的看著他。
她有教他這么狂放的表達嗎?
楚卿禮面不改色的把一盞茶遞給她,他耳尖的還能聽到,大娘們又在嘀咕。
“他這是,在刻意跟我們炫耀嗎?”
手在桌子底下擰了他一把,白芒強硬把碗搶過來,自己囫圇兩下吞完。
意猶未盡的捻了捻指尖,楚卿禮垂下眼,安靜等著她吃完。
在她身邊,楚卿禮似乎也不愿意動用術法,兩個人就懶洋洋的走回去。
修真界大多都是好天氣,此刻艷陽高照,后院不同于那些宮殿們,有很多平凡的氣息。
道路兩旁的野花隨隨便便開著,臨水的地方有幾顆桃樹,明明不是它們的季節,也還是艷艷的開著。
他似乎不愿意談及他具體的計劃,白芒便也不問,只是遲疑的摸了摸手腕。“楚卿禮,這根繩子,你打算什么時候解?”
她本也是隨口一問,目光還在欣賞遠處的鮮花,他卻突然呼吸屏住。
手腕被緊緊扯了一下,白芒吃痛皺眉,驀地被按進他懷里。
龍尾不顧場所的滑出來,牢牢捆住她雙腳。
白芒抬眼,看清他眼底沉郁的黑色,不免怔忪。
撕咬般的吻就落下來,楚卿禮手緊緊環在她后背,尖利的牙齒在她肩頭忍了又忍,才沒有咬破她的肌膚。
“為什么要解開?”
“芒芒又不要我了嗎?”
痛感在肩上若有若無的刺著她,一點軟肉被他反復研磨,白芒忍無可忍的捧起他的臉。
猝然與他對視,她不由頓住。
幾近瘋魔的濃黑之下,是他赤.裸的惶惶不安。
他似乎,是真的在怕被丟棄。
白芒張了張口,良久還是沉默一嘆,“算了,綁著吧。”
神色才一點點清明,楚卿禮沉默不語的重新牽著她,慢慢往回走。
“楚卿禮。”
白芒在他身后叫住他,他不敢回頭。
“你喜歡我嗎?”
手心頓時涌現潮意,沒有情欲的加持,在她清醒的疑問下,他難堪的低頭,“嗯。”
她對他這樣好,是除了娘親之外,真正賦予他一個“人”的意義的人。她強大溫柔,本該暢快恣意生活,卻被他的愛給黏住。
“即便我可能回應不了你的心意?”
她嗓音悅耳,有種殘忍感,楚卿禮滯澀的點了點頭。
吸吸鼻子,白芒想起來很久之前,她本該有有一段校園戀愛,可那人卻被她三番兩次的推遠。
最后一次分別時,學校的櫻花樹下,他義憤填膺的指責她:
“白芒,你回避又抗拒親密關系,不會有人像你想象那樣愛你的。”
自嘲笑笑,她沉默著走向前,抱住了楚卿禮的胳膊,“吃飽了,犯困,回去睡覺。”
九同宮里沒有其他的下人,就只是他們兩個人居住,一切雜事都由楚卿禮去做。
在床上迷迷糊糊打盹兒的時候,她就瞧見他在認真擦拭著桌案,白芒咧咧嘴。“楚卿禮,以后養只貓好不好?”
擦桌子的動作停了一下,楚卿禮抿唇,她果然還是喜歡有毛的。
打著哈欠閉上眼,白芒含混不清的說,“小時候想養貓,我爸嫌棄有毛,硬是不準,以后你來打掃,就不怕了。”
她說完就睡,楚卿禮無奈的給她蓋好被子,把剩下的雜活都忙完了,過來一起縮著睡覺。
才不要養,芒芒有他就夠了。
沉沉睡了不知多久,白芒忽覺額頭上貼了個什么,她猛然像是進入了一場夢境。
夢中是一片皚皚雪原,景色白的刺眼,什么都看不清。若是多瞧片刻,只怕眼睛都要瞎了。
白芒瞇起眼,一點點往前挪動。
靈力在這里好像都沒有作用,她冷得手都僵了,雪層厚得淹沒到她膝蓋,行走的速度極慢,她只能茫然往前走。
直到視線中,終于有了別的顏色。
一簇火苗。
好似迷路的人有了目標,白芒跌跌撞撞跑過去,雪層在慢慢變薄。
走到火苗邊的時候,雪薄薄一層,還不到腳面。
白芒蹲下來,看清之后,愕然呆住。
一條手指細的,銀白色的小龍,就圈著火苗睡覺。火苗一下下有規律的跳躍著,就像是心臟一般,紅彤彤的一點。
她沒忍住伸出指尖,輕碰了一下。
火焰瞬間高漲,蹭的跳成半人高,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間,她看到了她自己。
笑著向小白龍伸手的她自己。
猛的睜眼,冰涼的呼吸拂在她臉上,額頭也貼著冰冰的東西,她往后撤開,原來是楚卿禮的額頭。
她不知何時踢去了被子,手腳冰涼,而他安靜的沉睡著,眉目舒展,似乎很放松。
仔細辨認他是真的睡著了,白芒呼出一口氣,慢慢把冰涼的指尖蜷在心口處煨著。
若不是他睡著,她都會以為這是他故意的心機了。
她方才是闖入了他的靈海,但凡她有一點惡意,都能徹底讓他神魂俱滅的靈海。得是多么熟悉和信任,才能在睡夢中就容忍她的闖入。
就像是把刀都抵在了小狗柔軟的肚皮上,他還舔了舔你的手指。
而他的靈海之中,唯一熱烈的東西就是她。
白芒看著沉睡的楚卿禮許久,忽然不客氣的搖醒他,“楚卿禮。”
迷茫著還沒睜開眼,楚卿禮先捏住她的手腕,“不準走。”
白芒啞然失笑,由著他握著手腕,去摸了摸他的眉毛。
柔軟溫暖的指腹停留在他眼尾,楚卿禮乍然清醒過來,睜圓了眼睛去瞧她。
“我也喜歡你。”
他又懵懵的睜大眼睛,接著慢吞吞閉上又睜開,再盯著白芒看。
哭笑不得的搖搖手指,白芒問:“怎么了?”
猛地從床上下去,楚卿禮在殿中走了一整圈,再如風一樣卷在她面前。
白芒不解的盯著他若無其事重新躺下,把她抱在懷里又蓋好被子,拍拍她后背。
“嗯。”
“……”窩在他肩頭,白芒聞著他冰涼的氣息許久,突然大笑起來。
男主角害羞起來,是這種反應嗎?
笑得肚皮都在抽動,白芒的笑聲響徹安靜的宮殿,像是風卷起了一長串的風鈴。
緊擁著她,楚卿禮緊閉的睫毛在不斷的震顫著,他忽然也莞爾,耳尖通紅。
眼淚都被笑了出來,白芒沒有擦,就貼在他懷里任由那滴淚從眼角滑下。
楚卿禮不會明白。
系統總會回來,等系統介入了這個崩壞的世界,所有人就會被格式化一般重新走劇情。
她會被抹殺,他會被矯正。
系統來之前的這段時間,會是他們一起偷來的時光,白芒抱緊了他,聲音悶悶的。
“早點報仇雪恨吧。”
在他屈服于原有大團圓的劇情之前,她想陪他恣肆一次。
第42章 宴會 誰見過,渾身長毛的龍?……
九同宮里的日子, 比白芒想象中還要閑散無聊,楚卿禮什么事情都不讓她做,也不肯給她解開手上的繩索, 只能讓她在他周圍行動。
好在白芒也是個樂得其所的懶散人,索性開始鼓搗些有的沒的。
她點了火自己研究做奶茶的時候, 楚卿禮就在外面和人說話。
這家伙現在毫不掩飾他的占有欲, 不告訴她他的計劃,也不讓她見不必要的生人,巴不得白芒整日睜眼后閉眼前看的全是他。
都這樣了,還要在每天睡前, 手尾并用的綁著她, 故意裝可憐的讓她保證, 再也不會丟棄他。
摻了紅茶的奶已經煮沸了, 白芒又加了把桂花進去,用湯匙嘗了嘗味道,嫌不夠甜,她又抓了把糖塊兒。
她此前其實也沒研究過奶茶的做法, 只是有樣學樣的跟著看過的小攤販去做, 聞起來真像那么回事了, 把火苗變小一些, 她盛出來兩碗。
楚卿禮正好此時推門進來。
“快來, 你可有口福了。”白芒沖他招招手, 遠遠瞥見門縫外, 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攪攪奶茶,白芒不經意的問:“那是誰?”
對她做的東西很好奇,楚卿禮低頭先聞了聞,茶香奶香桂花香都融在一起, 熱氣撲鼻,他先淺嘗了一口,眼神一亮后又猛喝一大口。“四公子的父親,楚家主的弟弟,楚流云。”
眉心輕挑,白芒捧著碗喝,四公子都死了,他竟然能和他父親談在一起。
眉頭突然被按了一下。
白芒抬眼,就見楚卿禮放下手,卷著她的發帶把玩,“待了兩日,芒芒也無聊了吧,我帶你去逛逛。”
點點頭,白芒看著還沒喝完的奶茶,變出一截竹筒和一根蘆葦管,當把蘆葦管插進去的那一刻,她幸福的砸吧一口。
這才是奶茶的最終形態嘛,就該捧在手上喝,竹筒奶茶,可貴了。
不懂她在做什么,楚卿禮瞧著歪歪頭,忽的打個響指,面前就出現了一排竹筒奶茶,和白芒手里抱著的一模一樣。
和她辛辛苦苦,煮了半個小時的奶茶一模一樣!
白芒體會到了廚子被預制菜沖擊的憤怒,氣鼓鼓的大喝一口,“都是科技與狠活,沒有一點人性溫度。”
楚卿禮偏頭想想,他聽不懂白芒的話,但讀得懂她的情緒,又把那一整排竹筒奶茶變消失。
驀地就笑了,白芒牽起他的手,吸著奶茶往外走,“我們去哪呀?”
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一下,楚卿禮勾唇,眼尾低垂,“去赴宴。”
落霞崖是楚家辟出來的一座山崖,這里靈氣充沛,水草豐茂,修煉或聚會都是個好去處。
一群年輕的楚家弟子就在這里辦宴席,往日的宴樂或享受佳肴仙樂,或共同討論修習。
今日的氣氛卻實在是有些緊繃。
“師兄,我們當真就要容忍那個妖奴這般作威作福?”
被喚做師兄的,是一名叫粟雨的弟子,也算是這些年輕人里的翹楚了,他哼了一聲。“自然不會,那些老家伙們畏手畏腳,我可不怕他們。”
想當年,就連純正的龍族都是楚家的附庸奴仆,現在這個楚卿禮,不過是后天恢復的龍身,還自幼被他們呼來喝去。
眼下地位倒轉,這幫年輕氣盛的小子怎么忍得住。
“看,這是我新煉制的法器,就連最厲害的妖怪都能被捉住。”
招手讓所有人都湊過來,粟雨從懷中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個琉璃塔,里面壓著一只怪妖。
他們湊著看了許久,其中一個搶先驚呼,“粟雨師兄,這是蠱雕吧!”
琉璃塔中的妖獸被壓得小了許多,卻也能認出來,似鳥而非鳥,有著雕的翅膀,鹿的角,胸前有魚鰭,肌肉極為健碩飽滿。
神色自得的仰著頭,粟雨握拳而笑,“師弟好眼力,這就是傳說中的妖獸蠱雕,傳聞里極為兇險的妖獸,如今也不過被收在塔中。”
“等到遇見那妖奴,我一定把他收進來,看看到底是條什么樣的龍。”
“哦?”
圍坐在一團的楚家子弟身后,忽的輕飄飄闖進來一聲漫笑。
他們不約而同的僵直了視線,面色煞白的往后看去。
楚卿禮冷然掠過他們,都沒看到他施法,粟雨坐著的那方軟墊突然就飛了起來,把他揚落在地上。
撲通倒地的粟雨沾了一層灰,軟墊卻安穩的落在楚卿禮面前,他牽著白芒坐下。
有樹遮陰,旁邊是潺潺而過的溪流,落霞崖如同它的名字,天際掛著一層霞光,粉藍色調的天空很好看。
楚卿禮順手折來旁邊的一朵花,放在白芒掌心,“芒芒先坐會。”
目光往那群鵪鶉般的弟子們身上轉了一圈,白芒應了聲好,拄著下巴準備看戲。
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粟雨心里還是畏懼的,可師弟們都用害怕而期待的眼神看著他,握緊手中的琉璃塔,他驕橫指向楚卿禮,“偷聽別人說話,算是什么正人君子?”
楚卿禮嗤笑,斜睨著他站定,“不是要收我嗎,動手啊。”
握著琉璃塔的手緊了又緊,粟雨被激起,“你以為我不敢嗎?”
楚卿禮勾唇,理都不理會。
頓覺被下了面子,粟雨咬牙,猛然往空中拋出琉璃塔。
塔身旋轉著到了楚卿禮頭頂之上,五彩光芒籠罩住他,塔身漲大數十倍,十足威嚴。
見狀越發自信,粟雨快速念著口訣,劍林自身后升起,猛地沖向楚卿禮。
“就憑這些?”
楚卿禮冷淡的嗓音從塔下傳來。
已飛至他面前的劍林都化作粉末,粟雨大駭,在琉璃塔震懾之下,他竟然還有如此能力,只得更凝神聚氣的去催動塔身。
一點白色浮光,如螢蟲般從塔下漫出,看上去那么的不起眼,可轉瞬就熄滅了塔光。
楚卿禮招手,那琉璃塔就乖巧的掉在他手里。
粟雨面如土色,飛快轉身拉起一位弟子,“快去請師父們。”
任由那名弟子飛走了,楚卿禮敲敲塔身,譏誚道:“果真是妖族沒落了,一只雜種的蠱雕,再不堪,也不該被你這種草包折辱。”
輕輕巧巧的卸了琉璃塔,楚卿禮手一抬,那蠱雕就落了地。
轉瞬成了三人高的大小,嘶吼著撲騰翅膀,沖向粟雨。
早已連法術都施展不出來,粟雨本能的快速往前跑著,卻怎么都不跑不出去。就像是一個無形的圈,把他困在了里面,蠱雕離他越來越近,尖利的喙都要啄住他,他只能繞著圈跑。
狼狽至極。
“我年幼時,他們也這樣戲弄過我。”楚卿禮不知何時坐到了她身邊,平靜的望著那邊,“他們逼迫我變成蛇形,像在看斗獸,若我太早贏了,還要被打上一頓。”
“因為不盡興。”
他垂著眼尾,點漆般的眸子極黑,白芒忽的把蘆葦管塞到他嘴里。“甜的,喝點。”
下意識的吸了一口,奶茶還是溫熱的,甜得楚卿禮嗓子都膩了,他卻忽的舒展了眉眼。
奔逃的粟雨眼看已經沒了力氣,他大喘著氣,絕望跪地,“饒命,我錯了。”
楚卿禮面無表情轉向他。
下一刻,粟雨的腳腕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綁住,腿突然被一提,他整個人被倒吊起來。
蠱雕高嘶一聲,猛地沖過來,一下一下鑿吃著他的身體。
粟雨瞬間血肉模糊,身上冒出一個又一個的血洞,蠱雕的嘴就像是鋒利的錐刀,不停戳出洞來。
場面有些過于的血腥,況且這種直白的,“人在被妖獸吃”的場面,白芒多少還是有些不適,她干澀吞咽了兩下,把沒喝完的竹筒奶茶推遠。
如此反應全落在了楚卿禮的眼中,他無奈用手指拂過她眼尾,“芒芒,有些時候,你真的很嬌氣。”
她明明從來沒提過要求,白芒憋悶的眨眨眼,再看過去的時候,表情沒忍住崩了一下。
楚卿禮使了個小法術,她此刻看到的,是一只肥美的野雞,在叼著吃一個柿子。
柿子皮都爛了,肉滑落下來,被它一口叼走。
嘴角扯了扯,白芒沒忍住,還是撲哧笑了一聲,默默在心里敲了好幾下功德木魚。
山下也在此刻傳來動靜。
一群上了年紀的人們沖了過來,身著的楚家服飾,要更精細些,看上去也都法力深厚。
瞧見了這樣的場面,痛心疾首的指責他,“縱使如今是螭龍之身,楚卿禮,你也實在是欺人太甚!”
說話的人,正是粟雨的師父,可他也只敢站在遠處指責,連上前救下徒弟的動作都沒有。
“好說,你來替他受這一遭,我就饒了他,怎么樣?”漫不經心把玩著白芒的手指,楚卿禮好整以暇的問。
無形的圈,再次困住了所有的年輕弟子。
楚卿禮惡劣咧嘴笑,指尖依次點過他們,被點過的師父們卻都低下頭,“或者說,誰敢來替自己的弟子?”
沒有一人應聲。
松開白芒的手,楚卿禮仰面大笑,“這就是你們,冠冕堂皇的師徒情誼。瞧見了嗎小子們,你們崇敬的師父,不過都是些鼠輩。”
白芒扭頭,看著年輕弟子們或驚慌,或失望的臉,無聲嘆氣。
忽的停下笑,楚卿禮歪頭,平靜的看著他們。“以為把弟子們推出去,你們就沒事了?”
龍鱗自手背浮現,楚卿禮瞳孔變豎,忽的沖過去。
連白芒在內,所有人不過看到了一條銀白色螭龍的殘影,他如同鋒利的刀貫穿了這些“師父”們。
方才還精神矍鑠的人們,轉瞬間老態龍鐘,好幾個更是站都站不住的跪倒在地上。
這招白芒見過,他是瞬間奪取了他們的所有修為。
如此蠻橫的能力,她也未免嘆服。
重新在她面前站定,楚卿禮帶來的風,連白芒手中的花蕊都沒吹動,
抬手放走了蠱雕,楚卿禮沒有再管會這些慘劇,拉著白芒起身。
“回去吧芒芒,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不等白芒回應,他就猛地拉著她起身,一跨步就到了九同宮前。
被拉著往殿內走,白芒人還是懵的,不知道他突然在興奮個什么。
剛關上殿門,楚卿禮就轉向她,眼睛往一旁漂浮著。
“芒芒,這些老家伙中,有一個極善變幻之術。”
白芒還是沒弄明白,“所以呢?”
抿著唇抬眸看她一眼,楚卿禮忽的側身,化為龍形。
和之前全然不一樣的龍形,白芒瞪大了眼睛,驚掉了下巴。
她只恨現在沒有個照相機。
誰見過,渾身長毛的龍?
“芒芒喜歡有毛的妖。”楚卿禮的聲音響起。
表情都扭曲了,白芒心想她應該鼓勵這種討好心上人的做法的,可是嘴巴抽動幾下,她還是夸不出來。
她算是明白,為何龍一定要長鱗片了。
密實的軟毛,裹在一個圓條上面,活像是只長條的臘腸狗身體,毫無美感。
楚卿禮還渾然不知的湊過來,“芒芒不摸摸我嗎?”
猶豫半天,白芒還是伸出手,順著他耳側的軟毛摸了摸。“還是變回來吧。”
“怪顯胖的。”
尚在享受中的龍眼睛,瞬間難以置信的瞪大。
這天直到睡覺之前,他都再沒纏過白芒。直到夜半時分,白芒掛了一整天的嘴角才落下來,帶著哭腔求了繞,再三保證他一點也不胖。
第43章 未來 楚卿禮死了。
楚家正殿內, 一群頭發花白的老頭們,正箕坐在地上哀嚎。
“如此荒唐行事,家主大人難道放任不管嗎?”
被吵嚷的頭疼, 楚家主忍了又忍,還是伸手敲了敲扶手。
喧鬧聲頓時靜下來, 老頭們規規矩矩的站起來, 面對著他低下頭。
懶得與他們多言,楚家主望向楚凌峰。
了然的點點頭站出來,楚凌峰安撫著他們,“眾位師兄弟們, 如今他是螭龍之身, 家主又當如何?”
面對著楚凌峰這個養子, 老頭們自少了些尊敬, 捏著山羊胡子冷笑。“螭龍又如何,上古時期的他們還可以被稱之為神獸,到了如今,說妖也不為過。”
果真是修真界承平日久, 他們這股傲慢, 讓楚凌峰也忍不住皺眉。笑了兩聲, 他拱起手, “師兄說的是, 那你能降服得了他嗎?”
一時間陷入沉默, 無人回應, 殿內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能聽到聲音。
落霞崖上的慘狀歷歷在目,莫說是降服,他們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況且楚卿禮,當真是無緣無故的發泄嗎?”攏著手, 楚凌峰的眼尾掃過他們。
被看到的人不約而同的躲閃目光。
他們都是,曾欺辱過楚宋的人。
見這幫人的氣焰低了下來,楚家主清清嗓子,這才出聲,聲音威嚴低沉,“楚卿禮狂妄恣肆,自然不能放任自流,諸位放心,我已在籌備應對方法了。”
“流云——”
楚流云從他身后站出來,同楚凌峰對視一眼后,對著眾人長拜,語調悲戚,“家主已命我,在做開啟大陣的準備,請各位師兄弟們放心,楚家必定會團結一心,降服妖龍。”
他面容隱有憤懣之色,眾人瞧了,不約而同的沒有多反駁。
畢竟楚流云,剛死了兒子,正是最恨楚卿禮的人。既然他都發話了,那必定是真的在準備討伐楚卿禮了。
眼看眾人神色緩和,楚凌峰又站出來散人情,揚言要將最好的靈丹都拿出來,幫助他們恢復修為。
好言勸說了許久后,終于把他們盡數送了出去,殿門重新關上,楚凌峰捏了捏袖口,轉身便拜。
“啪!”
鞭子頓時飛來,打在他背上,剎那間皮開肉綻。楚凌峰咬牙生生忍著,吭都不敢吭一聲。
楚家主扔下長鞭,“歸根到底,還不是你當時辦事不力,任由他逃了出去。”
連體面都顧不得,楚凌峰垂首,身側的兩只手無聲握緊拳頭。
話音一轉,楚家主的臉色又和緩了一些,“可削一削這幫家伙的氣焰,也是好的。”
“你先起來吧。”楚家主盯著他,若有所思道,“雖說如今還不能直接刀劍相向,也不該讓他過的太輕松些。”
驀地抬起眼,楚凌峰和他對視一眼,就猛地低垂下頭。
——
魔境之內,朱虎領著小女兒,恭恭敬敬站在門前等候。
天際又流星襲來,他瞬間正了神色,那流星落地時化作兩道白光,在他們面前站定。
正是楚卿禮和白芒。
對上那小姑娘的眼神,白芒先摸了摸頭上的牡丹發簪,才笑著走上前打招呼,“你好呀。”
小姑娘卻往他們身后瞧,沒有看到期待的人,她失落的鼓著嘴巴,“你們的女兒呢?”
白芒怔住,腦袋轉了一圈才意識到,她是把之前是孩童模樣的自己當成了楚卿禮的孩子。
面色不自然的紅了,白芒還沒想好理由,楚卿禮就面不改色的接話,“生了病,不聽話,被關家里了。”
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腕還被他綁著,白芒臉色更紅了些。
楚卿禮則偏頭想著另一件事,之前閑聊,他與白芒說過要不要生崽子的問題。
那時的白芒臉色很難看,就像是他在談論一件不可能的問題,最后憋出的理由是,她怕疼,不愿意。
他本也無心所謂子嗣的,只是隨口反駁她,說他們龍族生出來的應該是個蛋,或許沒多疼。
誰料白芒表情更抗拒,義正言辭的表態說她絕對不會生蛋,他便也作罷。
可朱虎女兒的隨口一語,倒是激起了他的一點心思,楚卿禮眼尾勾著白芒,他還記得,芒芒變小之后的樣子。
很可愛,像是一個要精心照顧的瓷娃娃。
如若是一個像芒芒的小女龍,或許也不是不行。
“尊主?”朱虎撇著嘴,最終還是沒忍住,伸出三個指頭在他們倆面前晃了晃。
見他們都回了神,才樂呵呵的插手,“不如先聊正事?”
到底是熱戀的年輕人們呀,一句話都能彎彎繞繞的想很多,他十分寬容的抱著胳膊。
他們此行來妖魔界,是要幫朱虎一起補結界的,楚家步步緊逼,雖還沒對這里下手,但也不過遲早的事情。
楚卿禮站定,輕皺眉問:“都安排過了嗎?”
“尊主放心,我親自去做的。”朱虎也肅著臉,“凡被楚家抓走的妖物,都被我附了魔氣,到最后關頭一定可以助尊主一臂之力。”
他果然是有計劃,白芒低頭,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楚卿禮也不過多解釋,只坦然面向她,“芒芒先在此地待上片刻,我布好結界便來。”
白芒點頭,她如今用的都是他的靈力修為,本就幫不上忙,自然沒必要去添亂。
他的龍筋也真是智能,一定范圍之內并不會斷裂,他也依舊能感知到她的位置。
等楚卿禮走后,這里就剩下了白芒和朱虎的女兒,一低頭,就瞧見了她在撐著下巴看自己。
“你和你女兒長得真像。”小女孩一本正經的說著。
小姑娘長的很像是一只初生的老虎,圓潤的大眼睛,額頭上短短的紋不顯可怕,只覺可愛,她虎頭虎腦的湊近自己瞧。
白芒便蹲下來閑聊,“女兒不就應該像娘親嗎?”
她果然贊同的點點頭,“我娘也這么說。”
噗嗤一笑,白芒戳戳她軟乎乎的小臉,“今天沒偷你娘親的首飾啊。”
小姑娘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委委屈屈的小聲說:“娘親都鎖起來了。”
白芒頓時捧腹大笑。
“等下次你女兒再來,讓她再給我變一朵七色花好不好,我從來沒看到過那么多顏色,這里總是黑漆漆的。”小姑娘攀著她的手臂央求。
她總是生機勃勃的樣子,白芒卻因為這句話心軟了一瞬。
修真者的壓迫下,妖魔們人人喊打,陽光雨露都未曾見過,可真是不公平。
白芒捻出指尖,捧著一朵水靈靈的花兒給她,花瓣斑斕的顏色像是折下了一點彩虹。“你摸摸看。”
小姑娘快樂的揚著眉毛,小心的伸出她圓圓胖胖的指頭,輕觸了一下花瓣,上面凝結的露水頓時滾在她指尖,連帶著花朵香氣。
頓時高興的拍掌大笑,接過花朵別在了頭上,小姑娘牽住她,“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
這小家伙,也不知道又要跟她顯擺些什么了,白芒笑著跟上她。
推開朱虎的書房,原先擺放著案幾的地方,此刻有一塊玉琮。
蒼翠濃郁的墨綠色,像是蘊含著濃重的力量,里面的光芒甚至都在緩緩流動。
白芒剎那間被吸引了視線,她記得,玉琮的作用是祭祀神祇,溝通天地。
之前都以為不過是種臆想,可知道看到了這枚玉琮,她的心都在劇烈的跳動著。
由衷萌生出一種沖動,想要伸手去觸摸它,感知它要說的話。
“這是爹爹的至寶,平時都不讓我看的。”
小姑娘的話都像是隔了一層濕潤的霧氣,白芒目光全然被控制,全神貫注的瞧著里面流動的綠色。
她突然往前伸手,輕輕觸摸著玉琮。
光芒大甚。
就像是那個時代的投影一般,一副畫卷在她面前展開,白芒仰頭看清的瞬間,面色慘白。
一條被束縛倒地,已然死去的銀白色螭龍。
是楚卿禮。
他身下有金色符文的大陣,巍峨高聳的雪山之巔,螭龍龐大的身軀委頓在地,細看能發現額頭破損了一塊,身下都是淋漓鮮血。
而他的周圍,是一圈在歡呼的人群,為首的幾個人,面目熟悉。
猛地撤下手,影像消失了,白芒胸膛還在劇烈的起伏著,她心口像是被剜了一刀,疼的她猛然彎腰,大口喘息著,額頭上的汗如雨下。
那一幕,還在她眼前不斷閃回,每個細節都在叫囂——楚卿禮死了。
“這是……什么?”她艱澀開口。
“未來。”小姑娘的站在門邊,本就暗黑的地方,沒有點燈,她的面容就更模糊不清,連帶著她的話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爹爹說,玉琮昭示的就是未來。”
狠狠抹了一把眼尾,白芒深吸口氣轉身,眼中是一瞬即逝的狠色,“你爹還說了什么?”
“爹爹說,那就是縛龍陣。”她這臉色太嚇人,小姑娘也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走過來小心牽住她的袖子,“姐姐,別的爹都沒多解釋,他說姐姐聰明,會明白的。”
白芒發誓,謎語人將列為她最討厭的人。
小孩子面前不能隨便發脾氣,白芒再三告誡著自己,可心頭無名的惱火還是越來越多。她忽的轉過身,三兩下敲開一塊地磚,拿出里面用油布包裹著的肥膩膩的肉干。
小姑娘頓時用手遮住眼睛,“我絕對沒看到爹偷藏起來的肉,我不會告訴娘親的。”
白芒嘿嘿一笑,“睜眼。”
手指間移開一點縫隙,小姑娘就看到白芒猛地把所有肉干碾成了粉末,風一吹就全揚走了,空中都是香飄飄的肉味。
白芒把地磚踹回原位,又拍了一把那不再有光芒浮動的玉琮,沖她抬起胳膊握拳。“告訴你爹,死心吧。”
“我冷漠得很,絕不心疼男人!”
第44章 綁架 “芒芒,你怎么能憐憫別人。”……
來魔境的這一趟是他們隱匿蹤跡的, 明面上他們都還在九同宮里待著,故而修好了結界,楚卿禮便帶她回去。
消失前, 白芒回頭,遠遠看了朱虎一眼。
他依舊笑嘻嘻的, 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沒做過, 甚至十分和氣的沖她揮揮手。
白芒越想越有些憋氣,凌空提了一腳,一朵云就落了下去。
“怎么了?”楚卿禮回頭看她。
已經到了修真界的地盤,再過不久就是九同宮了。
白芒收神沖他笑笑, 到了九同宮之后, 她繞了一圈, 卻突然道:“沒有桂花了, 我想去摘點。”
“我陪你。”楚卿禮頓時跟上來。
可是他才剛修補過一個大結界,況且白芒更想自己去靜靜,“我自己去就好,宮外就有一棵桂花樹。”
楚卿禮儼然還不同意, “我可以幫……唔。”
他被揪住了領子彎下腰, 白芒略有些蠻橫的啄吻, 打斷了他的啰嗦。
分開時一點銀絲斷裂, 白芒瞇著眼, “我去去就回。”
保持著被她拉著彎腰的動作, 楚卿禮好似還在沉浸中, 耳尖微紅,他舔著唇角輕抿出一聲“嗯。”
隨手挎了個小竹籃,白芒晃著發尾走出去,楚家好的一點就是, 鮮花常開,瓜果常有,她說的那顆桂花樹實際上并沒有多長勢喜人,花卻開得很密,香飄十里外。
站在樹下,白芒仰起頭,就能看到楚卿禮將九同宮緊緊包圍起來的結界,不得允許,外人都進出不得。
自然沒多少采花的興趣,白芒將竹籃擱在地上,手不自然的揪著樹下的小草。
她讓小姑娘說的話都是她的真心話。
那玉琮照出來的預言是真是假尚未可知,更何況怎么會有甘愿為對方尋死覓活的愛情?
愛人之前,要先愛自己才對。況且她能有多喜歡楚卿禮,若不是突入其來的任務,他只是一本書中角色。
現在只是任務失敗了,又只能依附于他的力量,她才和他有這樣的關系。
手中的草碾成汁水,白芒好似終于說服了自己,她擦擦綠色的手指,拍拍臉頰打算隨便折幾枝桂花。
剛站起身,樹上面卻猛地倒吊下來一個人,大白天的,還蒙著個黑面巾,頭發一絲不茍束著,露出的眼睛又圓又亮。
白芒被驚的往后一步,若不是她剛才想的太入神,怕是早就發現了他這個模樣喜人的家伙。
“等了這么久,終于看你落單了。”
蒙面俠士出聲,聽上去就像是個年輕人,他嘿嘿笑了兩聲。
暗道聲麻煩,白芒轉身就要跑,他也急了,頓時晃著腰猛地往前一撞,他的腦殼不偏不倚撞上了白芒的后腦勺。
腦瓜子頓時嗡嗡的,白芒眼前發黑,咚地一聲倒地,視線模糊的最后一瞬,她看到還倒吊在樹上的年輕人,正捂著頭哀嚎。
如若被撞的不是她的話,她真的很想贊一聲,少俠好腰力!
頭痛,頭很痛。
不知過去了多久,白芒才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后腦勺被砸的還有些疼,意識恢復的瞬間,她猛地坐直了身子。
手腳是被綁住的,她坐在一塊大石頭邊,四周看上去都是茂密的樹林。
那個好腰蒙面俠士,正坐在她對面,用劍鞘在地上扒拉著什么。
“這是哪里?”
蒙面少年飛快抬起頭,上上下下打量她沒事,松下一口氣拍拍胸脯。“我師父不讓我跟你多說話。”
這個小子,好像還挺好玩的,白芒歪頭,“你師父讓你來綁我的?”
他頓時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站起來,聲音很大的嚷嚷,“你為什么知道是我師父,你也是妖?”
他看上去實在是不太聰明,白芒抽抽嘴角,一時間不忍心欺負他了。
可蒙面少俠倒不肯消停,又好奇的瞪著眼睛湊上來,“你為什么不害怕?師父讓我要嚇唬你的,如果你不害怕,我怎么嚇唬。”
她當然不害怕,手上的繩子還綁著她呢,搞不好楚卿禮下一刻就會出現。
在配合他,還是裝沒聽到之間,白芒選擇了仰起脖子,“我一心求死,動手吧。”
講真,其實她一度很想試試強行脫離任務世界會是什么后果。
聞言,少俠的劍卻哐啷一聲落在地上,他連撿都顧不上,蹲在白芒面前一本正經的點頭,“死不好,還是活著吧。”
他的眼睛很像是小動物,不聰慧,卻十分干凈。
能讓她想起曾在網絡上盛極一時的熱門生物,傻狍子。
白芒突然破涕為笑,也認認真真問他,“你師父為何要你綁了我?”
“因為只要綁了你,我們就能得到一顆仙丹,說是能幫我變聰明的!”少俠的眼睛瞬間變得亮晶晶的,像是有十足的希望。可又扒拉了兩下劍柄,他再次板起臉,“都說了,不是我師父讓我來的。”
白芒心里好笑,正想說他可以不綁她,要是把她安安穩穩帶回去的話,她也能把他變聰明。
只是還沒開口,手腕突然一緊。
同時察覺到的還有這少年,他倏地站起來,刀劍出鞘指向前面。
一陣風驟然卷來,忽視了少年的劍意,席卷在白芒身邊。
裙角翻飛的剎那間,綁著她手腳的繩索就落了地,白光閃過,楚卿禮就站在她前面。
一同砸下來的,還有個白胡子老頭,落地的瞬間,都仿佛聽到了他骨頭斷裂的聲音,他站都站不起來,在地上滾著慘叫。
那蒙面少年頓時手腳并用的爬過去,想幫師父緩解痛苦,卻又沒有辦法,只能徒勞的舉著手哀哀叫著。
楚卿禮背對著白芒,眼眸低垂,濃重的墨色翻涌在周身,殺意顯而易見。
他們怎么敢的?
他在九同宮里等了片刻,還沒等到她回來,沒忍住出門去找,可桂花樹下空空如也,只有打翻的竹籃。
或許只有他知道,在那一刻他有多慌張,生怕是芒芒又跑了。
他近乎是脫了力,顫抖著去感知他的龍筋,那一刻心底的陰郁念頭遏制不住,如若她真的自己走了,他恐怕會真的把她抓回來,吃掉她。
再不濟,也是要將她牢牢綁在房子里,不準她去瞧一眼外面的太陽。
在感受到她還在附近時,他顫栗不停的手指才終于停下來,像是想起了如何呼吸般,心臟重新開始跳動。
可在短暫的慶幸過后,他心中就只有沖天的怒氣。
他的芒芒!
這幫垃圾是怎么敢碰她的?
如此螻蟻,只要他抬起指尖,就能輕而易舉的消滅了他們。
蒙面少年還趴在那白發老頭的邊上哀哭,楚卿禮縮了縮眼眸,輕抬起手掌。
“楚卿禮。”身后的白芒猛地撲過來,按住了他的指尖。
她瞥了眼還在茫然無措的少年,猶豫道:“我也沒什么事,不如就算了。”
楚卿禮仍背對著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覺他的呼吸突然停了一下。
輕笑一聲,楚卿禮還被她按著手,轉過來低眸去看她。“芒芒是可憐他嗎?”
誠然他是可憐的,一個心智尚且不全的少年,師徒兩人的行動或許也有苦衷,但這也當然不是全部原因。
白芒抬起頭同他對視,還想說許給少年師父仙丹的,還有別人,至少得先問清楚幕后之人。
可她半晌說不出話。
楚卿禮的神色有些可怖,明明還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可眼眸中的寒意肆現,濃黑的豎瞳。
“芒芒,你總是善心,覺得哪個模樣不錯的少年都可憐。”
“我是這樣,白狐是這樣,狼妖是這樣。”他停頓了下,勾唇,笑意更深,“他是下一個人嗎?”
“芒芒以后也會因為他丟棄我嗎?”
心口像是被針扎著,白芒淹沒在他的眼睛里,好似也感知到了他的瘋魔痛苦。
龍都有逆鱗,原來這就是他的逆鱗,他從來都這樣不安。
怕極了被唯一在乎的人拋棄。
白芒很想反駁,可她張開口,仍發不出聲音。
楚卿禮埋下頭,靠在她溫熱的脖子上,聲音幽怨。“你怎么能憐憫別人?”
是他的過去還不可憐,還不夠她去宣泄她那可笑又莫名其妙的善意嗎?
“當然,我是最聽芒芒話的。”楚卿禮抬起頭,似是高興起來,他是最乖順的妖仆。“芒芒你說,我該怎么處置那個老頭?”
束縛著喉嚨的東西好像消失了,白芒聽見她的聲音響起:
“殺死他,殺死他。”
她驚恐的睜大眼,這是她說的,卻又不是她說的,她是被控制著吐出了這幾個字。
楚卿禮驀地笑起,親昵的蹭噌她鼻尖,“好。”
迅速轉身,他抬起手腕,如萬鈞重量壓到了老頭的身上。
剎那間七竅流血,可老頭還沒死,他仍被這沉重的力道壓迫著,眼球都要瞪出來,青筋乍起。
楚卿禮不止是在殺他,更稱得上是緩慢的虐殺。
少年再忍不了,嘶吼一聲,抽出劍就沖過來,直沖向楚卿禮。
自然不把這點攻擊放在眼里,楚卿禮抬起另一只手腕,輕飄飄揮走了他的劍,少年倒地不起,昏迷了過去。
而就在這眨眼間,被壓住的老頭迸發出最后一點力量,他拼盡僅有的最后一點修為,凝化成一根細小的銀針,猛然朝白芒飛去。
速度太快,她躲無處躲,徒勞往后兩步。
銀針馬上就要旋轉著刺入她心口,千鈞一發之時,她身前突然出現那道屏障,手背上的小龍印記更明顯,游動的速度很快,似是帶有怒氣。
耳邊驟然安靜,那根銀針停了下來,又化為水汽消散。她看到楚卿禮怒極揮袖,老頭瞬間像是被山壓過般,渾身猶如齏粉,多余的血水都沒見多少。
昏迷中的少年,也被他打下山去。
屏障慢慢消失,白芒倏然握緊拳心,眼睫輕顫著看向他。
楚卿禮的肩頭,一點血色慢慢擴大,那根銀針不是平白消失的,是傷在了他身上。
這才是護心鱗,全部的作用。
共享他的修為,化出屏障保護她,也把她受到的攻擊轉移到他身上。
膝蓋突然發軟,白芒站不住一般,跌坐在地,散開的裙擺像是一朵盛放的花。
楚卿禮沉默著走向她,蹲下來,在她懷中塞了一個小竹籃。
里面鋪滿了桂花。
桂花的味道可真香甜,白芒聞著,鼻子卻越來越酸,“楚卿禮,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抬起眼眸,楚卿禮動了動鼻子,因為她主動的問話,面龐都生動了起來。“嗯。”
“如果,我要死了,你會怎么辦?”
“我不會讓芒芒死的,我會蕩平所有危險。”
“那如果阻止不了我的死呢?”
楚卿禮靠近她,呼吸間的氣息都是冰涼的,“不會的,我會代替芒芒去死。”
他太過篤定,也太過理所當然,白芒心跳停滯了一瞬,“那若是你要死了呢?”
“那芒芒就要逃遠,平平安安的活著。”
一滴淚無聲砸進竹籃里,激起更加濃重的桂花香氣,在他察覺到異樣之前,白芒一把抱住了他的腦袋,在他額頭上狠狠一敲。
“再敢控制我說話,揍你哦。”
她明明用了力氣,他的龍尾卻擺出來,輕微的搖了搖。
白芒吸吸鼻子,這桂花的香味,真是太沖人了。
第45章 銅鏡 “我想摸摸尾巴。”
九同宮內, 白芒趴在床上,翻著話本子,她旁邊還放這一摞子, 那是她都看完了的。
洗過的水果放在冰碗里,她伸手捻起顆剝了皮的荔枝, 手指往白毛軟布上一抹, 果核就吐到了手另一邊的空碗里。做好的奶茶放在床下,連著長長的蘆葦管,頭都不用多抬就能嘬一口。
楚卿禮剛一進門,就瞧見了她這一串連貫的動作。
他走上前來, 卷起白芒的一縷頭發, 輕拽了拽, “芒芒, 你這幾日都沒出門了。”
自從那場歷時兩個時辰的綁架之后,她就一直窩在殿里,也不知為何,突然就對話本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讓他尋來人界最時興的去看。
他自然是樂意她就這樣膩在身邊, 可又擔心她是因為綁架, 自此害怕一人出門。
看到了這個話本的結局部分, 白芒翻動書頁的速度快了一些, 有點不耐煩的揮開他。
楚卿禮每次在她身邊, 就總是小動作多個不行, 不是拉她頭發,就是捏她側臉。
嘴巴閑了,她抬抬下巴,還沒動手, 一顆山果子就被塞過來。
這才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白芒抬起頭,她不準他摸,他就安靜的坐著,一雙眼眸低垂,認真瞧她。
腮幫子都被頂的鼓起來,白芒邊嚼邊蛄蛹過去,枕在他膝上。這一眼,話本的吸引力也少了些,白芒把書扔到另一邊,埋頭到他懷里。
男女主都歷經重重誤會在一起了,最后的結局也沒什么意思,無非就是打敗最后的大反派。
“芒芒?”楚卿禮摸摸她的頭發,低聲道。
他比她以為的敏銳,再次遇到的這段時間以來,她總是有許多抓不住的心事。
話本故事千千萬萬,可都沒有她想要的答案。
白芒抱緊了一點,腦袋在他懷里蹭蹭,哼唧出一聲:“我想摸摸尾巴。”
原本還是彎著腰聽她小聲說話,聽清楚后,楚卿禮猛地坐直,耳尖先紅了,支支吾吾猶豫著要不要答應。
她看的話本子,他也就著看過一點,上面說男子不能太不矜持。
“尾巴,好不好嘛。”
白芒又蹭了蹭,黏黏膩膩的撒嬌,還在想他要是不答應,該怎么逗他的時候,肩膀忽的被戳了戳。
她回頭,就見他的尾巴尖沖她晃了晃,尾尖上有些硬的長毛垂著,他的尾巴很長,從床上蜿蜒下去。
白芒起了玩心,將他的尾巴就當成了滑梯,坐著往下滑。
硬硬的鱗片閉合,坐上去有點涼,沒有硌人的骨頭,他的肌肉放松,在她快滑到底的時候尾巴輕輕一抬,又將她送回懷里。
“芒芒,出去走走吧。”
對上他明顯含有勸諫神色的眼睛,白芒失笑,撓了撓頭發,她知道她這兩天死宅了一些。“好吧,我們去哪里?”
“是你去。”楚卿禮收起尾巴,拉著她站起來,“修真界邊緣處,朱虎在想辦法傳信,芒芒幫我去看看。”
“等芒芒回來了,我再給你找更多的話本子。”
他更像一個苦口婆心勸死宅出門的媽媽了。
白芒沒忍住,低頭笑了很久,不客氣的抬手捏了捏他的胸。不愧是小說里的人物,肌肉完美,手感很好。“不用啦,我去就是。”
再多的話本子,寫的終究是別人的故事,他們的答案,她自己寫。
迅速換了件衣衫,白芒用發帶綁好頭發,揣了三四個果子出門。
目送她走遠后,說是要她自己前去的楚卿禮,還是悄無聲息的藏匿氣息跟了上去。
被那場莫名其妙的綁架影響的,不止白芒一個。
白芒在楚家溜達著,她躍下九同宮,順著云階往下走,大大方方的要出門。
好巧不巧,碰到了個老熟人。
手里擦著最后一顆果子,白芒沖前面的人笑笑,略過他就想走。
“姑娘稍等。”
不想卻被叫住,白芒訝異的回頭,沖楚凌峰挑起眉稍。楚家人一向是對她視而不見的,竟然還會主動和她搭話。
楚凌峰面色卻很和善,沖她頷首,轉身先讓身后的弟子抬著什么過去,那東西用白布裹著。“蘇師兄一向德高望重,沒想到晚年是這樣的下場,卿禮實在是過了。”
原來這是昨天那老頭的尸體,白芒啃著果子,沒有接話。
青果子極脆,咔嚓咬下一口,汁水橫流,恰好打斷著他的話,楚凌峰的神色不動神色的沉了下。“但他終歸是攪擾了姑娘,也是不對。”
白芒又咔嚓了兩聲,眼看他幾乎要崩不住了,才扔掉吃完的果核,擦擦掌心,她歪頭一笑。“你到底想說什么?”
“姑娘別介意,我自然沒有想評判卿禮不對的想法。”楚凌峰語氣溫和,好似真切的在為她著想,“可這樣一個殘暴又喜怒不定的人,在身邊到底是可怕。”
“聽說他如今極喜歡姑娘,可曾經他也對楚家上下都很好,姑娘難道不擔心嗎?”
“或許有朝一日,他也會對姑娘翻臉無情。”
楚凌峰好整以暇看著她,只是不知為何,總覺后背有些涼,他幾次回頭看,也沒發覺有異常。
但那種直覺沒消失,就像是有冷箭,正從他身后瞄準他的心臟。
他忍不住又回頭,可眼前什么東西都沒有,樹上繁華似錦,并沒什么盯著他的毒蛇。
白芒則沒忍住打了個哈欠,不是她說,這種層次的挑撥離間也太無聊了些。
或許楚卿禮是極端,可他也未曾說錯,當年他們一族的慘樣,生活在這里的哪個人不算是幫兇?
眼睛輕轉了一圈,白芒捧住心口,故意作出一副癡情的模樣,“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
楚凌峰只當有希望,清清嗓子,“姑娘,我們正道人士才是最可靠的,你有何委屈都可多與我說。”
“可是我甘愿。”
驀地被打斷,楚凌峰一噎,瞠目瞧著她。
醞釀著情緒捧出點眼淚,白芒忽覺有陣風來,攪擾了她的情緒,晃晃頭,她繼續道:“哪怕以后他對我千百不好,我也愿意。”
楚凌峰不能理解,“為何?”
白芒仰起臉嘿嘿一笑,“因為他帥!”
扔掉一頭霧水的楚凌峰,白芒扭頭,蹦蹦跳跳往外走。
也不知哪來的邪風,吹得楚凌峰好一陣凌亂,倒是符合他此刻的心境,望著白芒消失的方向,他幾番努嘴。
這些凡人,就這么膚淺的嗎?
話又說回來,外表這么重要的話,他們修真界是不是該創制一些美顏仙丹。
順利到了修真界的邊緣,再多跨下去幾步,就入了人界。
白芒瞇眼,瞧見了兩團小黑點,正在蠕動著,像極了一只小黑貓。
料想這就是朱虎傳的信,白芒剛想去碰的時候,有雙手先她一步。
“觸碰魔氣,對身體不好。”楚卿禮的聲音貼著她耳邊響起。
將這兩團魔氣撿了起來,楚卿禮低著頭,一時間沒去看她。
“楚卿禮。”白芒壓低聲音叫他。
“嗯。”
“你真的很擅長釣魚執法。”不知道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跟著她的,如若她多踏一步離開修真界,誰知道他會做些什么。
楚卿禮矢口否認,“我只是在沿途保護芒芒。”
咧嘴,懶得計較他這過分的占有欲,白芒撐著下巴,“剛才楚凌峰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
他頓時沉默著不肯吭聲。
那個老家伙一點都不無辜,他徒弟為何是癡傻的,就是自小就在被他侵奪修為,更遑論如何欺負過他們。
他可以解釋,可楚卿禮望著白芒,卻冷著臉顯露惡意,“我如今就是手段殘忍,無惡不作,芒芒害怕嗎,討厭嗎?”
白芒忍無可忍的一巴掌呼上他,“討厭個屁,快看朱虎說了什么。”
眉目間一點鋒利厲色全然消失,楚卿禮抿唇,笑意轉瞬即逝。
他召出那兩團魔氣,指尖動了動,兩團魔氣融在一起,不過一會從黑霧里翻出個銅鏡。
朱虎的聲音響起:
“尊主,你讓我修復的東西,都弄好了,我還恢復了全部記載的內容。”
“另外,龍骨秘境最近隱有移動,尊主得閑煩請一探。”
單手托住銅鏡,楚卿禮沒有放任魔氣消失,而是生生拉進來隨手一拋。
魔氣消散,修真界的結界就閃了一下。
“這是什么?”白芒湊上前,細看便發覺這銅鏡好像有些眼熟。
楚卿禮面色凝重,他牽住白芒,先轉身瞬移回了九同宮。
九同宮的偏殿內,掛著一副畫像,是楚宋的畫像。
女子面容溫婉,坐在竹屋前,翠綠色的粗壯蛇尾隱沒在水潭里,眉目中都是獨屬于母親的溫柔神色。
楚卿禮仰頭瞧了畫像許久,才呼口冷氣。
“這是每個楚家子弟床前掛著的銅鏡,和當年四公子的那個,一模一樣。能記錄下,他們殿內發生的一切。”
目光落在上面,銅鏡應當被嚴重毀壞過,滿是裂紋,白芒問:“這是誰的?”
“曾經的少主,楚霄云。”楚卿禮掩眸,遮蓋住滔天的恨意,手指拂過這些裂紋,就像是在觸摸斑駁不堪的真相。
當年楚霄云“自縊而亡”,這是種極為不齒的死法,惹得楚家主震怒,一時間也沒人顧得上查看銅鏡。等后來,這枚銅鏡卻不翼而飛了。
白芒猛地抬頭,“你早就在找真相了?”
楚卿禮閉目點頭,他從來沒有不相信白芒的判斷,還是多虧了楚流云,才能找到當年的一點蛛絲馬跡。
這枚銅鏡就被丟在可消融一切的天河水里,還好銅鏡本身材質特殊,朱虎又有能修復的寶物,這才找了回來。
“楚家的每個人都不無辜,可我總還是要搞清楚,娘親的死到底怎么回事。”
他再次看向畫卷,娘親笑容依舊,像是在溫柔的跟他說,去看吧。
將手覆蓋在銅鏡上,楚卿禮深吸一口氣,緩緩在鏡面中召喚出畫面。
第46章 真相 “芒芒,不要離開我。”……
銅鏡之中, 正是熟睡中的楚宋,躺在楚霄云的床上。
沒有那么多不堪的場面,她只是安靜睡著, 夢中也是眉頭緊鎖,像是疲憊到極點。
楚霄云就半跪在她面前, 憐惜的用手背輕輕擦拭著她的臉。
卻又在她醒來之前, 忙放下手,背對著她坐好,抖開衣袍在膝上鋪平。
楚宋方一睜眼,忙要下床去, 身子還沒好透, 剛站起來就發暈, 扶著床幔才沒跌倒。她眼波流轉, 面向楚霄云跪倒下去:“少主,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可以幫幫我的孩兒了嗎?”
她神色哀戚,眉宇之間都是愁色, 哀婉動人。
楚霄云避開她的目光, 捏緊手指, 抬起下巴, “去把桌上那碗燕窩喝了。”
沒有猶豫, 楚宋即刻走過去, 仰頭就快速喝了個干凈, 而后繼續用那雙虛弱的眼睛看向他。
楚霄云幾番蹙眉,最后還是一甩袖,“歸根到底,楚卿禮是激怒了父親, 現在也只有讓父親先消火。”
“我去找家主。”楚宋哀哀戚戚開口,“卿禮已經被關的夠久了,再待下去,他一定會被打壞的。”
牢房之中,妖奴會有怎樣的遭遇,她再清楚不過。
楚霄云卻叫住她,目光不自然的往柜子后面看了一眼,“你又何嘗沒有觸怒父親,只是求饒,恐怕會適得其反。”
明了他說的沒錯,楚宋跌跪在地,一時也沒了辦法。
猶豫片刻之后,楚霄云仍是牽住了她的手,把她拉起來。“還有一個辦法。”
“你知道,楚家弟子們境界飛升時,都是在后山的一處空地上承受雷罰。如若你也能去自領雷罰,父親或許會心軟,寬恕你們的罪行。”
聞言,楚宋立刻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握住他,“少主當真?”
楚霄云閃躲了一下視線,才對她堅定點頭,“當真!你放心,我也會去求父親的,小四歸根到底也沒什么事,父親氣消了就會放卿禮出來。”
楚宋也越發覺得他說的沒錯,當即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宋娘。”楚霄云卻猛地上前兩步叫住她,躊躇再三后,還是低下頭道,“是我……不敢違抗父親。”
楚宋背對著他,聲音溫和寬容,“不怪你,如今誰敢違逆他呢。”
“只是你既然要追逐你的父親,往后也就不用再來送藥,免得牽連自身。”
這次沒有再停留,楚宋說完就走,她還有她的孩子要保護。
楚霄云在原地僵站著,直到衣柜后面走出個人,他轉向他滿含希冀的問:“二弟,你說的沒錯吧,父親一定會寬恕他們的。”
銅鏡一點點偏移,露出楚凌峰含笑的臉,他認真點頭,“自然,一切都會結束的。”
看到銅鏡中他的出現后,楚卿禮的心跳就猛然加快,他呼吸急促起來,瞳孔也瞬間變豎。
白芒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共同再次看向銅鏡。
畫面轉變,楚霄云自外而來,形容狼狽,神色絕望,從頭到腳都是一層臟污。像是掉進了泥潭里,泡了半個時辰,才被人拉上來。
他剛走到床前,就萎頓在地,捧住臉無聲痛哭,本就病弱的人,哭了沒幾聲,就連氣都喘不上來。
他就勢仰面倒地,身體像蝦一般蜷縮起來,面色痛苦的捶打著自己的心口。
有人突然推門進來,往他體內注入一道靈力,楚霄云頓時舒服了許多,可看清楚來者是誰后,他猛地站起來,眼眶猩紅的指著他,“是你!是你害的宋娘!”
“哥哥,你這是什么話?”楚凌峰攏著手,照例是那張笑臉,“是你親口告訴的宋娘,讓她去自請雷罰,也是她自己自不量力,怎么能怪到我頭上。”
楚霄云被氣得手都在抖,又覺得喘不上氣,他握著胸口一字一頓,“我是身體不好,但也不是傻的,那分明是對付妖的殺陣。”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移向桌面,那里還放著一個空碗,楚霄云絕望的閉上眼,“就連那燕窩,也是被你提前下了藥的。”
隨著他的話語,楚凌峰的臉色也逐漸沉了下來,就像是撕去了和善的偽裝,即便只是平靜的,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也顯得陰沉。
“少主,那不過是個妖。”
楚霄云似是也被嚇到了般,踉蹌著退后兩步,扶著床邊彎腰,他大口喘著氣應和,眼角淚如雨下。“是,那只是個妖,楚家每日不知道要死多少妖。”
他在世人心中,本就是個懦弱無為的人,楚凌峰對他這種反應意料之中,裝模作樣的寬慰,“左右,她那兒子也不被放出來了,也算是她得償所愿,說不定她也是開心的。”
“也是。”楚霄云掩面呵呵笑著,良久之后,他突然沖了過來。
縱使是虛弱如他,也有自己的靈劍,平日里一直藏著,楚霄云最討厭的就是揮劍,年幼時被父親強迫練劍,一揮就是一整天。
等到確認他不會有修為進益之后,父親沒再管過他,他也再沒碰過劍。
直到今天——
楚霄云往前沖的瞬間,手中劍光浮現,直沖向楚凌峰的腹部,幾乎是死手。
未料到他會有如此行為,楚凌峰愣了片刻,可他的修為太弱了,即便劍光都抵到了楚凌峰身前,他不過轉身一揮,楚霄云就倒了地。
劍意瞬間潰散,楚霄云仍想爬起來,嘴里小聲嘟囔著。
“少主,你能否將那蛇妖的死就此放下。”楚凌峰往前兩步,踩住了他握著劍柄的手,居高臨下問。
楚霄云艱難搖頭。
“可惜。”
于是楚凌峰極輕的嘆了一口氣,嘴角劃起戲弄的弧度,他扯過一條白綾,猛地勒住楚霄云的脖子。
幾乎是瞬間就窒息,楚霄云被那條白綾拖吊起來,他瞪著楚凌峰,臉色是生平都沒有過的紅潤。
那柄靈劍,再次搖搖晃晃的被操控起來,朝著楚凌峰飛去。
而他甚至沒放在眼里,隨手像揮蒼蠅一般,掃走了那柄劍。
劍身撲的一聲落地,灰塵散落,消散干凈,被白綾吊起來的楚霄云,也只有殘存的一口氣在。
他的喃喃聲終于被聽清楚:
“她不是……死了也無所謂的人。”
雙腿猛地往下一松,楚霄云渾身被扯長了一些,他雙目圓睜,吊在頂上,徹底沒了氣息。
“什么有所謂無所謂,死都死了。”楚凌峰哧了一聲,不屑的將殿內被打碎的痕跡全部復原,他甚至能閑散的在殿內走上一圈,查看沒有漏掉的地方。
最后,他走到床前,看到了這面銅鏡。
隔著久遠的時間,鏡里鏡外,他與楚卿禮對視。
銅鏡上,清晰的映出了他的陰狠眼神,他鄙夷的笑了笑,抬手取下鏡子。
畫面自此消失。
銅鏡上,只剩下楚卿禮的臉,他雙目赤紅,眼下隱有血淚,目眥欲裂。
白芒擔憂的握緊他的胳膊,“楚卿禮。”
“他們兩個,都是兇手。”楚卿禮轉向她,銅鏡的邊緣幾乎要刻進他的掌心里去,掌中留下一道道血痕。
雙目沒有聚焦,楚卿禮猛地推開白芒,原地幻化出龍形,銀白色的螭龍痛苦的伏在地上,聲聲哀鳴。
他們利用娘親為他著急的功夫,用謊言布下殺機,娘親是那么善良由溫柔的人,明明備受欺凌了,竟然還是會相信人。
血淚砸在地上,楚卿禮蜷縮著尾巴,渾身顫栗。
如今想來,因為四公子的事被誣陷入獄,或許也是一開始就安排好的,那么他自己也是幫兇,是圍剿娘親的導火索。
他突然如同瘋了一般,用鋒利的龍爪刨向自己,帶著血的鱗片紛紛揚揚落下。
“楚卿禮!”白芒再也看不過去,沖上前來試圖攔住他。
龍首瞬間湊向她,威脅的低吟著,龍爪都高豎起來,下一刻就足以拍死她。
白芒看都不看的湊上前,不顧他大張的嘴巴,抱住他的頭。
手指一點點擦著他的眼下,血淚也沾了她滿手,白芒慢吞吞的安撫著他。“我們一定會報仇,所有人都會付出代價。”
銅鏡只揭露了表面上那一晚發生的事情,可楚凌峰為何要費這番功夫殺楚宋,這還不清楚。
楚家主又在背后扮演了怎樣的角色,這也不知道。
肩膀上突然傳來鉆心的痛楚,白芒沒有理會,繼續輕輕拍著他。“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你沒做錯。”
足以刺破耳膜的龍吟聲漸漸停了下來,躁動的肌肉平靜,他好似終于恢復了理智。
白芒最近愛煮奶茶,鮮甜的味道從遠處傳來,咕嘟的水聲傳入耳朵,她今日穿著嫩綠的衣裙,這些東西都在喚回他的感官,楚卿禮的眼眸慢慢變黑,人身恢復。
他沉默著擁緊了她。
驟然松了一口氣,白芒才發現自己心也跳個不停,她湊向他的脖子,輕輕蹭了兩下,柔軟的像是撒嬌的小貓。
“芒芒,流血了。”
隔了幾乎半個時辰,他終于再次開口,手輕摸著她的肩膀。
方才神智盡失的時候,他不受控的咬了她,如今看著從衣服里滲出來的血水,更是愧疚。
白芒沒有去看自己的傷,只是從他懷中探出頭,沖他甜甜一笑,嘴邊梨渦小巧可愛,“沒關系,我記著的,以后會咬回來。”
他不語,用指腹擦著她的面上,原來她也哭了。
“芒芒,你要答應我,你絕不會像娘親一樣在我之前離開。”
他用力捏著她的指尖,龍筋顯現,牢牢捆著他們兩個人。
白芒眼睛輕眨了一下,笑著點頭,“當然。”
安心一些,楚卿禮收拾著心緒,仰頭再次看向那副畫卷。
娘親,很快他就會清算這一切了。
第47章 戲弄 “芒芒,你的力量呢?”……
情緒劇烈起伏過之后, 總是會疲憊。
陽光自窗外照射進來后,白芒扭頭,看到了楚卿禮的睡顏, 即便是在夢里,他也眉頭緊鎖的箍著她的腰身, 像是溺水的人抱著唯一的浮萍。
悄無聲息的從他懷里鉆出來, 懷抱剛一空,他就若有所感的收緊手臂,眉頭皺的愈深。
白芒輕摸了摸他的眉心,等他呼吸再次平穩了, 才躡手躡腳爬下床。
昨天等他平復之后已到了半夜, 將銅鏡先收下后, 兩人相擁而眠。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 她隱約覺得他好像松開她出去了一趟。
多少有些擔心他做了什么。
捏了個凈身訣算是洗漱過了,白芒輕聲下了九同宮,正是下人們灑掃庭除的時間,她想了想, 索性隱身站在他們中間。
有兩個明顯年輕的小廝們在清理她眼前的一些廢掉的丹藥, 左右看看沒人, 就湊到了一起。
用胳膊肘搗搗對方, 他們小聲道:
“你聽說了嗎, 少主大人早晨起來, 被鬼剃頭了。”
“噓!妄議少主大人可是重罪, 不許胡說……可是,真的如此?”
“咳,晨起侍奉他的下人們都被斬殺了,我看八九不離十。”
“那你還敢說, 快干活!”
他們的話一字不落的進了自己耳中,白芒抽抽嘴角,心道這比她想象中的已經好了許多。
她還以為,他至少要弄掉楚凌峰的半條命去。
只是,楚凌峰禿頭的樣子,她高低要去看一眼。咧嘴一笑,白芒往他所住的地方飄去。
不得不承認,楚凌峰真的很會做表面功夫,即便他如今已差不多成了楚家實際事務的決策者,也被立作了新的少主,他仍舊和楚家普通弟子們住的差不多,仿佛是在恪守他養子的身份。
剛飄過來,白芒就先瞧見了他緊鎖的房門,猶豫再三之后,她還是沒有靠近,只勉強從門縫里去瞧。
如今她沒有來自系統的力量,還是謹慎一點好。
門縫里,楚凌峰的腦袋增光瓦亮,他臉都快氣歪了,對著鏡子不斷的使著不同的法術。
可沒有一道法術應驗,他仍舊頭頂光禿禿的,一根頭發都沒長出來。
“混賬!”怒極的楚凌峰大掌猛地拍向桌案,頓時碎了滿地,渣子落下的地方,還橫雜著幾具尸體。
拿手下員工出氣的家伙,值得死一萬次。
白芒撇嘴,目光再次浮過他反光的腦門后,突然意識到,怪不得他如此惱恨。
他們的觀念里,還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在她看來不痛不癢的行為,實際上不啻于殺了他一次。
更重要的是,他是堂堂楚家少主,就能輕易被人在夢中削了頭發,簡直是莫大的羞辱。
白芒失笑,就知道那個家伙現在沒這么心慈手軟,那她也要加把柴才是。
還在試圖讓自己長出幾根頭發的楚凌峰,對著鏡子幾番擺弄,身后卻突然吹了股冷風,他轉頭,腦門都涼了。
而他的心更涼。
門大開著,外面是灑掃的下人,和來往的楚家弟子。
“不準看!”他大喊著,手忙腳亂的去捂他的腦袋,又想把這些尸體處理掉,狼狽得不像樣,到最后也只能歇斯底里的喊,“是哪個混賬東西開的門!”
白芒咧嘴,深藏功與名的轉身飄遠。
眾人的臉上精彩紛呈,下人們還在奮力的忍者,可幾個楚家弟子們肆無忌憚的笑著,楚凌峰在他們心中本就不是個多嚴厲端架子的人。
“哈哈,少主,你這頭發是怎么回事。”
“就是,難道少主打算博采眾長,也修一修西邊佛家的術法?”
楚凌峰臉色鐵青,踉蹌著撲過來騰得一下關上門,大吼著:“都住嘴!”
可外面的笑聲更大。
也算是出了口氣的白芒,神清氣爽的溜噠著回九同宮,想起尚在床上睡夢中的楚卿禮,她還多繞了半圈,折來一朵帶著露水的蘭花。
方越上九同宮,她便看到楚卿禮背對著她站在門外,“你醒了?”
白芒剛一出聲,還沒走近,他就猛然轉過身來,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你去哪了?”
蘭花被大力甩了下,露珠滑落碎地,白芒看著他難看的臉色,“怎么了?”
他長而黑的頭發披散著,在他雪白的臉上遮出陰影,眼眸都籠在暗色中,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從發尾往上漫。
在九同宮仙氣繚繞的氛圍下,他陰沉得像是深淵。
幾乎是明晃晃寫著,他心情不好,白芒探頭瞧了眼,殿內好似掀翻了桌椅。
猛地將她拉回來,楚卿禮按著她的后脖,不讓她看里面的場景。
白芒只得仰頭看著他,手中捏著的花都要沒精神了,她想也沒想的抬起手,把這朵蘭花插在他鬢邊。
驀地笑開。
楚卿禮披散的頭發被這朵花點綴,黑發如綢緞,加了這朵淡黃蘭花,就顯得可人許多。
他似乎也有些驚訝,眼睛瞪大,那股駭人的冷意就少了許多。
抬手摸摸耳邊,楚卿禮把花取下來,指尖輕輕捻著,花汁就順著他修長的手指流下來。
白芒才意識到,他似乎真的在生氣。
“芒芒。”他突然抬眼,輕輕笑著,“到楚家以來,你還沒殺過人吧?”
什么話!
這顯得他們倆很像是法治頻道在逃犯,每日要以殺人為樂一樣,白芒心情復雜,語重心長的嘆氣,“其實……你說的對,殺人不好。”
楚卿禮睨她幾眼,忽的牽住她的手,直往一個方向飛去。
他長長的頭發直飄在她臉上,飛的速度很快,白芒只好抱緊他胳膊,一張口風直往喉嚨里灌,“我們要去做什么?”
“殺人。”
話音剛落,他們就在一處飛閣前停下。
楚家子弟中,女弟子地位最高的是崔瑩仙子,她雖為外姓人,卻早早就拜在了楚家主門下,修為不凡,尤善降妖除魔,平日里卻不經常見人。
這飛閣,就是她所住的地方。
說起來,這飛閣還是她曾降服一個大妖后,楚家主獎賞給她的,里面玲瓏精致,處處別出心裁。
白芒理了理自己被風吹亂的衣服,先聞到了股沁人心脾的梅香,她瞧著琥珀做的珠簾,暗道里面應該是位美人。
楚卿禮卻猛地打落屋檐掛著的香囊,厭惡的揮出一道水,潑了上去。
梅香消失,白芒聞到了沖天的妖獸腥臭味道。
“大膽!何人敢闖我飛閣!”門從里面破開,一身材高挑,粉面含怒的美人站出來,正是崔瑩仙子。
白芒卻眼尖的看到,她屋內有一座很大的煉丹爐,爐邊剝了許多妖獸皮毛。
怪不得會有這么濃重的味道。
手被捉住,白芒低頭,就瞧見楚卿禮又在揉捏她的手指玩,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像是他的情緒安撫器。
崔瑩仙子也認出了楚卿禮,她不像是那些在表面上對他卑躬屈膝的楚家人,高傲的抬著下巴,“妖奴,你來做什么?”
手心倏地攥緊,白芒瞇眼,“你叫他什么?”
“呵。”楚卿禮卻低笑了聲,他斜抬著眼,看著站在屋檐下的崔瑩,“芒芒先別生氣。”
馬上就有她氣得了。
楚卿禮從袖中甩出一道光,砸在地上,“我來,自是還仙子東西的。”
地上砸落得光散去后,是一個手腳被捆,渾身赤裸的女子。
白芒蹙眉,快速變出一件外袍,蓋在她身上。蹲下身細看才發現,女子神智全無,似乎也不是人,身上有層細小的鱗片。
“怎么,我送的禮物,你不喜歡?”崔瑩從屋檐下走出來,嘴角輕蔑笑著,在楚卿禮面前站定,“你是妖,她也是妖,不正相配?”
“要我說,龍又如何,不也非我族類?她是個蛇妖,容貌甚美,你才應該和她在一起,而不是纏著身邊這位無辜姑娘。”
她用腳尖抬著女妖的下巴,崔瑩故意激怒著他,滿足的看著他逐漸赤紅的眼睛。“怎么,想殺了我嗎?”
“可你不能,因為我救過你娘親。”
崔瑩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枚青綠色鱗片,那上面縈繞的都是楚宋的氣息。
她笑出聲,低下腰把女妖又拉起來,指尖撫過女妖的臉,“你們這些妖物,最是惡心無賴,還妄圖得到修士的尊重,真是可笑。”
崔瑩猛地把女妖推向他,“我就是要羞辱你,讓你知道楚家并非全是卑躬屈膝的人。”
女妖柔弱的身體倒過來,白芒上前環抱住她,手指在她額頭上搭著,女子慢慢化作一條小蛇,白芒用透明的氣泡包裹著她,送她離開修真界。
“你在做什么?”崔瑩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那可是妖!”
“妖怎么了?”白芒站起來,面無表情的逼近她,“你知道什么叫動物保護協會嗎?”
“什么?”
白芒掄起拳頭,猝不及防的一把揍在她肩頭,“我這就是!”
崔瑩猛地被揍倒在地,她憤怒看向白芒,剛想還手,卻被壓住動彈不得。
楚卿禮抬起手掌,壓制得她連半絲靈力都施展不出來,輕而易舉就能要了她性命。“你口口聲聲說的正義,那為何你的丹爐里,還有人血?”
頓時臉色大變,崔瑩破口罵道:“你不能動我,我是救過你娘親的人!”
“又如何。”楚卿禮蹙眉加大手下的力度。
手腳都在發麻,崔瑩呼吸不暢,憋得面色都紅了,她被擠壓著發出聲音,“真是無恥妖族。”
“你娘親也是蠢貨,真以為我救她,還感激涕零的給我鱗片,卻不知她拿到的藥都有毒!”
雙眼頓時緊縮,楚卿禮冷冷捏緊指尖,怪不得娘親最后那幾日,病總是好不了。
“到底是誰無恥。”白芒咬著牙,忽的上前來,手中幻化出一把短劍,猛地插進她心口。
對上她彌留之際的眼睛,白芒冷嗤,“你可沒救過我的娘親。”
視線落在她發頂,情緒在失控之前冷靜下來,楚卿禮順著劍身壓入斬斷她修為的術法,徹底斷了崔瑩的生機。
污血流出之前,他抱著白芒退開,踏入屋內。
用火光燒盡了那些妖獸們的皮毛,白芒皺眉捂著鼻子,掀開丹爐蓋子,仍被那股惡臭熏的差點嘔出來。
楚卿禮在她鼻尖輕點了一下,隨后走到桌邊,隨手扔下一個葫蘆,金色仙丹散落滿地。
“她煉的到底是什么?”
指尖輕抬,這些丹藥們就碎了個徹底,楚卿禮坐地哂笑。“若沒有意外,楚家人都要活近千年,縱然是修真者,這壽命也太長了些。”
白芒頓時驚駭,他們是用妖和人一起煉丹,來修與天道相悖的長生術。
這修真界的設定,真是讓人氣得牙癢,仿若只有他們的性命是重要的,“可惡!”
“是可惡,但世道如此,也無可厚非。”
楚卿禮站起來,慢慢走向白芒,他的頭發還披著,發尾隨步伐輕輕擺動,屋內光線暗淡,他輕輕捏住白芒的下巴。
“可是芒芒,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自己的力量,是不是都消失了?”
悚然一驚,白芒想往后逃,卻發現自己也沒有力氣,他在不知不覺間束縛住了她的手腳,輕松壓制著她。
怪不得要帶她來殺人,他或許早就看出了破綻,白芒的心開始加快跳動,面對著楚卿禮,第一次產生了類似害怕的情緒。
第48章 靈修 “芒芒,靈修要專心。”
周遭的場景物換星移, 白芒還沒有任何感覺,眼前的景象就回到了九同宮。
而她還被他掌控著,手腳不能動。
“芒芒, 回答我。”
楚卿禮掐著她的下巴,眼眸低垂, 像是耐心的捕獵者。
白芒卻喉嚨干澀, 她想解釋,但又說不出口。系統的存在和作用,是她絕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她只好沉默著。
爐中的香薰逐漸燃盡, 楚卿禮的眼眸也一點點變豎, 他微嘆了一口氣。
銀光乍泄, 白芒看到如月華般流光溢彩的尾巴蔓延開, 席卷著她的腿腳,而她無從拒絕的靠向他。
手背上的龍影浮現,不斷盤旋流轉,催動她放松身體。
白芒只覺頭腦又些發暈, 她仿若跌入了一片溫柔大海, 輕柔的托舉著她, 四肢都被泡軟。
她情不自禁的閉上眼, 貪戀著這股溫暖。
忽的, 她的額心被觸碰到, 緊接著一股刺痛感闖入她的身體, 白芒驀地睜開眼,劇烈的想掙扎。
可他的尾巴卻瞬間力道強硬起來,裹緊她的雙腿,緊束著她的腰腹, 迫使她臣服。
楚卿禮貼著她的額頭,雙眼緊閉,似乎也有種束縛感,看上去并沒有多舒服。
但他仍不放手,繼續貼緊她額頭,白芒恍然明白,他是想闖入她的靈海,而她在本能的拒絕。
白芒無奈的想放松配合,卻不得其法。
“芒芒。”
他忽然叫起了她,白芒的注意力轉移。
“你第一次見我時在想什么?”
一時茫然,嚴格來說與他的初見,是他發狂殺了那么多人的時候。現在驟然被提及,她忽的發現不對。
偉光正的男主,發生了什么才會大開殺戒。
正在思量的時候,白芒忽覺周身一冷,像是刺骨的寒風卷了進來,在她骨頭里都覆蓋了一層風雪。
在她出神的時候,楚卿禮總算闖入,他輕嘆了口氣。
白芒被凍的直打顫,牙關都在碰撞,他的尾巴像是安撫。“很快就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覺得手腳在慢慢恢復溫度,似乎那股肆虐的風雪也停了下來,柔和的撫弄著她的血液。
她不可自拔的沉溺閉眼。
玄之又玄的道法,稱之為自然,白芒覺得她好似就處在這種自然的狀態里。
這種感覺融洽的像是春天將要發芽的小草,她如同干涸的土地,攫取著一切濕潤的雨意,渾身都舒展了。
白芒只覺周身都在融化,她在真正的與他交融。
天光流轉。
到最后撤開時,她疲軟的倒在地上,衣衫完整,卻比任何一次都疲憊,像極了在急速激烈亢奮之后,大腦都放空的感覺。
楚卿禮卻只是躺了躺,就飛快坐起來,皺眉看著她。
“你確實沒有原來的力量了,為什么?”
艱難的縮著手指,白芒覺得那股涼意還在體內,卻沒有那么難受,反而熨貼的覆著她心口,猶如冬天咬了一大口的冰鎮西瓜。
她全然沒有談正事的念頭,只是感慨著,“原來這就是靈修啊。”
忽的被這句話惹紅了耳尖,楚卿禮低下頭,有些氣惱的咬了口她的耳朵。
白芒猛地睜大眼睛,她感知著身體的變化后,通紅著臉背對著他把被子蓋過了頭頂。“楚卿禮!”
摸摸鼻尖,楚卿禮心虛的去拿來新衣服,給她換過了,才把她從被子里剝了出來。
倒是老實的沒有再碰她,“芒芒,回答我。”
掀起眼皮,她看著他認真的眼眸,良久后嘆氣點頭。
“是,我現在除了你給予我的力量,和普通人別無二致。”
“為何!”
垂下眼睛,白芒再次沉默著。
明白她確實不愿意說這件事,楚卿禮頓了片刻后,輕捏起她的手指。
感覺到他的情緒在明顯惡化,白芒無可奈何,輕撓了撓他的掌心,故意問:“怎么,覺得我現在是累贅了?”
楚卿禮抬眼瞪了她一眼,慢慢將臉頰放在她的掌心,忽然開口:“在最后關頭之前,我不會再肆意報復楚家人了。”
白芒立刻絞起眉心,“為何?”
“因為如今,我是你唯一的武器,我不會讓自己有事。”
眉頭驟然松了,白芒瞧著他,心口卻在不自覺發酸。
為何所有的故事里,只有反派才肆無忌憚的處事,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有野心有能力。而是在某種程度上,他們不惜命,世間沒有他們依戀的東西,自然不懼怕所謂的報應。
她成為了他不敢強硬行事的軟肋,又是他留戀世間的盔甲。
白芒轉動指尖,輕輕摸著他眼皮上的小痣。
楚卿禮垂著眼尾與她對視,聽到她軟軟嘆氣之后,忽的笑問:
“你看到了嗎,我也有靈海嗎,里面有什么?”
人與妖不同,人天生就更具有意識,嚴格來講其實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靈海。只是敏銳如修仙者們,靈海更充盈明顯,普通人的就很萎縮,有些都感知不到。
楚卿禮回想著,忽的勾唇一笑,勾著她的小指,“芒芒的靈海很小,只有一朵白色的小花,還不及我掌心大。”
“你想感受一下嗎?”
白芒頓時點點頭,還挺新奇的。
于是楚卿禮引導著她,慢慢集中精神,放緩呼吸,感知著頭腦中那一片波動的東西。
明明沒有睜眼,白芒卻仿佛看到了一片花海,都是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花,漫山遍野開著,自由自在的。
她忽的睜開眼,“不是一朵呀。”
楚卿禮目光閃爍,“因為我。”
白芒頓時了然,是因為他們方才的靈修,是有這個說法來著,這種方法能極快提高人的修為,她立刻來了精神,搖著他的手問,“那我現在提升很大嗎?”
楚卿禮點頭,她原先的靈海力量,就像是剛修仙的人,如今已能算得上合天地靈氣修煉二十年了。
白芒嘿嘿一笑,“那我現在能打敗楚家家主嗎?”
楚卿禮斬釘截鐵搖頭。
“那楚凌峰呢?”
楚卿禮繼續搖頭,“芒芒,你如今能抵得過楚家的侍衛們,已算是拼盡全力了。”
登時失望的撇開他的手,白芒扼腕,懂了為何楚家人明里暗里的在嫉恨他。
“不過沒關系。”楚卿禮掰回她的手,觸及她手背,護心鱗瞬時旋轉了起來。
只要它在,她就能抵得過千軍萬馬。
白芒莞爾,略想過之后,追問道:“那你接下來如何打算?”
“楚家暗地里小動作不斷,如今捉了不少妖,應當也快要開始他們的計劃了。”
楚卿禮翻身,仰面和她躺在一起,“本來這段時間,我們要做的也只有等。朱虎傳信的時候,談及龍骨秘境又有異動,不如我們再去探探。”
略一思量,白芒嘗試了,還是和系統連接不上,她只好點點頭。
可是……系統失聯的時間,是否太久了一點?
“芒芒。”
手指突然被揪住,她被打斷了沉思,白芒轉頭就瞧見他目光灼灼。
暗道一聲不好,她向往后撤,背上卻抵上他的尾巴。
楚卿禮按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向自己額頭。
“芒芒曾教過我男女之事,那我來教芒芒,靈修都有什么樣子。”
白芒想拒絕,身體卻溺海般軟綿墜落,她氣惱的在心中吶喊。
他作弊!
“芒芒,靈修要專心。”
她這次被拉入他的靈海,茫茫雪原之中,那簇火苗沖天的燃著,寒冷的天地里化開了一座清泉。
泉邊搖曳著一朵小花,纖弱幼小,生機勃勃。
第49章 水母 楚卿禮,你想吃我嗎?
在悄無聲息的離開楚家前往魔境前, 楚卿禮又去干了件大事。
白芒欲哭無淚的看著眼前的瓶瓶罐罐,按著抽動的嘴角,“你這是把楚家所有的丹藥都偷來了吧?”
“這些都是原料干凈的靈丹, 芒芒放心。”楚卿禮又從懷里取出十多個瓷瓶子,擠在桌子上放下, “這都能提升修為, 固本培元,帶上給你吃。”
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們龍族的習慣,在照顧人這方面,他實在過于妥帖了些。白芒撓撓額頭, 略微殘忍的打斷他, “可是這么多的丹藥, 就算是我每天當飯吃, 也要吃上個把月吧?”
這才低下頭,楚卿禮看著滿當當的一桌子,認同她說的話,卻又猶豫著割舍不下。
還是白芒伸手, 隨意挑了一個看上去顏色漂亮的瓷瓶, “就它了, 我們走吧。”
艱難點頭同意的楚卿禮, 還是順手又多揣了兩瓶, 上前跟上她快速隱匿行蹤而去。
九同宮里本就外人進出不得, 楚家人拿捏不了他, 也不會隨意打擾。
況且他也給他們找了個小麻煩,略過修真界邊緣時,楚卿禮眼尾掃過出現裂痕的結界。
三五日內,不會有人發覺他們的蹤跡。
不知是否是白芒的錯覺, 再次踏入魔境,這里的光線好似又明亮了許多,高懸于空的月亮,似乎都圓滿了不少。
她抬起頭,瞧著天上那輪月亮,腳下的這片荒蕪之地也清晰了許多。
陳年血跡混雜在塵土里,仿若還能聞到那股鐵銹味。周遭嶙峋的石壁上,全是鋒利刻痕。
朱虎早就等在了秘境入口處,那里溢著螢色浮光,入口里面是不可見底的深淵。
他瞧見了白芒打量的目光,笑呵呵的點頭,“這片土地數千年來,一直都是烈風不斷的,風力連石塊都能擊碎,任何人進入不消片刻便會絞作肉泥。只是風一年比一年小,在我年幼時就幾乎平復了,如今更是消失不見。”
朱虎若有所思的捻著胡子,“就像是,這里也在守護著什么東西,等候著什么人。”
“進去瞧瞧就是了。”楚卿禮牽起白芒的手,淡漠道。
點頭,朱虎退讓到一邊,抬手作揖。“我會守在此地,祝尊主和白姑娘秘境一游,能有所收獲。”
回頭與白芒對視一眼,楚卿禮化為龍形,圍繞著她一躍而下。
刺目的光芒逼的她不得不緊閉雙眼,白芒頓覺失重,像是有強大的力量在拉扯著她,迫使她不得不與楚卿禮分開。
只是這股力量沒有惡意,像是一個慈祥的老者,拽著她要去聽一個故事。
很干燥,口舌都干燥,皮膚都皺巴了,她像是沒了骨頭,癱軟在地上。
五感再次恢復時,白芒就覺得她像是曬在撒哈拉沙漠里的干尸,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一個字,水!
她花費了十足的力氣,才抬起胳膊,可看清楚她的“手”后,白芒頓覺五雷轟頂。
這哪里是她的手?
準確來講,這哪里是人類的手?
沒有指頭,只有一截干癟的觸須,她嘗試著揮了揮,那細弱的觸須就晃了晃。
還沒從這“不做人了”的認知里緩過神來,她眼前就被放大一張俊臉,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面龐真如雕像一樣鋒利立體,頭發高梳成馬尾,看樣子是個青年男性。
只是衣衫簡樸許多,比起后世繁雜的形制,他就像是隨便圍了一件布料。
“咦?”男子的眼睛里明晃晃全是疑惑,他伸出手,輕而易舉就把白芒給揪了起來,提起來還晃了晃,“是錯覺嗎,怎么感覺不太一樣了?”
白芒頭暈眼花,不知道他捏住的地方算她的手還是腳,只覺天暈地轉,本能的用觸須包裹著他的手指。
男子思量著放下手,自言自語道:“阿兄說,可以吃,但不能虐殺。”
還沒有緩過精神,白芒聽到他的話,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看樣子,她好像是他的口糧。
白芒慌慌張張的想去確認她的護心鱗還在不在,可是晃起來的八個觸須,她連自己的手是哪個都沒搞明白。
男子把她放回去,白芒這才看見,她周圍都是不少的小魚小蝦,還有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動物,但無一例外,看上去都是海鮮。
他去而復返,手里捏著一撮鹽,嘟囔著往這頓白芒在內的海鮮大餐上撒,“阿兄說要習慣人的吃飯方法,真是麻煩,這樣會好吃些嗎?”
白芒大聲吶喊著,想表達她和這些海鮮們不一樣,可仍舊徒勞,他仿佛聽不到她的聲音一般。
身邊的伙伴越來越少,白芒絕望閉上眼,等待他的手落下,如果能回去,她發誓不會再吃海鮮了。
她的觸須又被捏了起來,白芒悲憤睜眼,想垂死掙扎一下的時候,男子突然停了下來。
“嗯?真是奇怪。”他轉過身,方才空無一人的背后,突然站著一個清瘦少年。
視線隨著他的動作轉變,白芒看到一個不能稱之為房屋的簡單巢穴,周圍都是繁茂的樹木,郁郁蔥蔥的樹蔭下,站著的少年極為眼熟。
她劇烈晃動起來。
是楚卿禮!
似乎也發現了她,楚卿禮凝眉,快速沖過來,張開手就要去接她,可動作又遲疑了一下,他仰頭看向那位男子。
男子的眉心皺的更深,他彎下腰來,仔細聞著楚卿禮。
繞著他聞了兩圈后,男子疑惑開口,“你也是龍?為何,你的氣息這么熟悉,就像是我自己一樣。”
揮動的觸須都停了下來,白芒奮力扭頭,也瞧著這個男子。忽而發覺,他的聲音,好像很耳熟。
像極了楚卿禮在秘境中得到的那具龍骨。
楚卿禮發問:“你是誰?”
男子頓時張揚的笑著,隨手就丟開了白芒,他往天空中一揚,周身都攪動起流云。
楚卿禮的龍身很美,可不得不承認,眼前這男子所化的龍身要更為健美,游動時渾身的鱗片都熠熠生光,龍爪鋒利,龍鱗之下的肌肉強健。
他鳴叫一聲,天地都開始應和,風云變化,海水翻騰。
被穩穩接在楚卿禮手心的白芒,一時間也看癡了。
再次落地,男子自得的笑著,爽朗搖著他的發尖,“我是龍,世間唯一的螭龍。”
“不過,眼前有了你好像就不是唯一了。”螭龍湊向楚卿禮,擺出一副深沉模樣摸著下巴,“你是從哪來的,我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
白芒和楚卿禮,一同被噎得沉默了很久。
不過發生的事情也算是弄清楚了,他們應該是被拉回了遠古時期。
也不知道這世間的第一條螭龍,究竟有著怎樣可怖的力量,都死了千萬年了,留下的秘境不僅能傳給后人龍骨,還能把別人拉到他曾經所在的世界里。
楚卿禮堅決否認,“不是。”
“我也覺得不應該。”螭龍摸著下巴,低頭瞧見他手里的東西,突然生出長輩一般的心情。
總歸是一族的螭龍,他瞧著別的小妖小獸們都有家人,也羨慕過很久,眼前這個小子雖不知是怎么來的,但聞著也是親近的。
螭龍拍拍他的肩膀,“太瘦了,你想吃的話,這就給你了。”
怕他吃不飽,螭龍又指了指旁邊的石桌,“還有那里的,你都可以吃。”
想了想,他湊近楚卿禮,在他耳邊小聲念叨:“我撒了人族的鹽,說實話有點不好吃,但阿兄說就得這樣。你要是不習慣,就在水里隨便涮涮。”
還不等楚卿禮回答,他就又繞著他走了兩圈。
“還是太奇怪了,我得找阿兄來瞧一瞧,你先吃著啊。”
他擺擺手,化作龍形一溜煙飄走了,楚卿禮都來不及叫住他。
詭異的沉默,一時間在這巢穴外蔓延,石桌上的海鮮們,蹦跳掙扎著往海里砸,噗噗的聲音,跟下餃子似的。
還是白芒忍不住,先用觸須戳了戳他的掌心,“楚卿禮,你想吃我嗎?”
萬幸楚卿禮能聽到她說話,忙將她舉起來在眼前,楚卿禮一本正經搖頭。“當然不。”
“那就快把我放在水里去!”
還沒搞清楚她現在到底是個什么,白芒只覺得她要干死了,一字一頓的喊著。
立刻喚出一個圓形的水泡,楚卿禮把她放了進去。
干涸的身體飽飲著水,白芒才舒展開,在水泡里滿足的飄著。
正想看她現在是個什么模樣的時候,楚卿禮就舉起了一面水鏡,她湊過去照了照,白芒心如死灰。“這是我?”
楚卿禮點頭,“你不是妖,沒有自己的本體,秘境應當是把你隨便變了個此地的小妖。”
水鏡清晰的倒映著她,粉粉嫩嫩的顏色,果凍一樣剔透的身體,身體里還有朵桃花一樣的圖案,連接著細弱修長的觸須。
如果不是她本人的話,白芒一定要感嘆,好漂亮一只水母。
打碎水鏡,楚卿禮偏頭,泡泡里的白芒仰面躺著,八條觸須無力垂著,裙擺般的身體攤開,活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和手段。
“芒芒?”
白芒叭的一下展開了身體,“我現在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小美美。”
楚卿禮茫然不解,伸手戳了戳水泡,水母白芒就翻了個身。“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強行離開秘境。”
白芒又翻了回來,在水泡里收攏著她的觸須,努力擺出個“坐著”的樣子。
“這倒不必,既來之則安之,我們也該搞搞清楚,螭龍當年到底都發生了什么。”
白芒有種預感,或許這段遠古的經歷,對她而言也很重要。
她在水泡里輕輕晃著身體,她從玉琮里看到的場景又浮現在心口,楚卿禮會被修真者們用大陣殺死。
倏地將她攏在懷里,楚卿禮轉過身,戒備的壓低聲音。“他們回來了。”
人還沒看到,螭龍中氣十足的嗓門先傳了過來。
“阿兄,他們就在前面,我說的另一條螭龍。”
巢穴后的羊腸小道上,螭龍拽著一個年長些的人快步而來,手興奮的指著他們,“阿兄快看,就是他。”
握著水泡的手突然縮緊,楚卿禮低下聲音,“這是楚家先祖,楚玥。”他的畫像,就掛在楚家最尊崇的祠堂內。
楚玥往他們所在的地方看了好幾眼,蹙眉甩開螭龍的手,責備道:“哪里有人?大劫將至,你怎么還有心思胡鬧?”
“就在那站著啊。”螭龍揉揉眼睛,詫異的走在楚卿禮身邊,沖他招手。
楚玥嘆氣搖頭,耐著性子變出一顆滾圓的夜明珠,丟給螭龍。“好了,阿兄還有正事要忙,出去幾天就回,你好好待著。”
他說完便走,螭龍滿懷抱著夜明珠,目送他遠去之后,忽地轉過身來。
張揚的笑意不復存在,螭龍亮出爪子,摳在楚卿禮肩頭。
“你究竟是何來歷?”
第50章 妖族 “我喜歡人。”
創世的故事總是相似, 那些如雷貫耳的上古之神,在不同的故事里重復。
九尾狐也大約也曾講述過一些。
楚卿禮找來了一個漂亮的大貝殼,把裹著白芒的水泡放進去, 在半入地的巢穴里生火。
火上架著一個大鐵盤,沒逃走的海鮮們都烤在上面, 滋滋冒油花, 楚卿禮瞧著火候,撒了把鹽上去。
白芒則眼冒星光,瞧著巢穴里的另一處,那里堆滿了金銀財寶, 鴿子蛋一樣大的紅寶石, 被盤旋在上面的螭龍來回丟著玩。
不愧是喜歡亮晶晶東西的龍族。
“第一批神全都死了, 他們化作了天地, 日月,山川,河流,都在庇佑著唯一留下的人族。阿兄帶領的修真者, 是他們的追隨者, 也是我們神獸要保護和輔佐的人。”
沒兩下就玩膩了, 螭龍丟開寶石, 從他的金山里往空中飄, 龐大的身體蜷縮著, 龍身都沒有動, 四個爪子就像是在游泳一般的刨動。
在空中,游出了一種擺爛的無聊感。
用樹枝削成的簡易筷子,把烤著的海鮮們都翻了身,楚卿禮又摸出些后來才有的香料, 一起撒上去。
香味頓時撲鼻而來,楚卿禮隨手轉了貝殼,迫使白芒的目光從金山轉移到他身上。“方才所提到的劫難,究竟是什么?”
“天曾經破過,有位厲害的女神補了天,這你們知道吧?”螭龍在房子里繞了一圈,又刨回來,枕在半空中斜著眼睛去看鐵盤里的東西,心道這個瘦弱的小龍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螭龍耷拉著腦袋,“但是補過的天,終究不是完整的天,裂痕再次出現,可這世間已經沒有厲害的大神去解決了。”
上古之神們,命令他們神獸去臣服修真者,保護人族。龍族是眾神獸之首,他歸順了阿兄,神獸們也都盡職盡責的輔佐。
可這些力量,還是太弱了些,倘若天的裂痕再補不上,世間恐怕都會傾覆。
楚卿禮做飯的手藝已經越來越好,不消片刻,空中彌漫著鮮香的烤海鮮味。
他的手指在白芒的頭上點了點,“想吃什么?”
目光掠過了章魚魷魚和一切有觸角的海鮮,白芒選定了扇貝,“就那個吧。”
螭龍的腦袋頓時昂起來,他驚訝的瞧著白芒,四個爪子往一個方向滑,瞬間飄在了她前面。
把楚卿禮擠開,螭龍上上下下瞧著她,“你會說話?”
白芒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螭龍的形態,這半日相處下來,她真的覺得他更像是黑白毛色的哈士奇,還是會有東北口音的那種。“我一直在說話。”
楚卿禮在水泡里動了手腳,白芒雖還是水母的樣子,但說話別人也都能聽到了。他夾起一小塊扇貝肉,放到她的水泡里。
白芒用觸須包裹住,裹緊身體里,過了片刻就算是吃完了,她現在小小的一只,飯量不大,只這一口就滿足的在水里晃起了身子。
螭龍的身體還在她上方,盯著她瞧,都快成了對對眼。“真這么好吃?”
他遲疑的看向那大鐵盤,楚卿禮很好脾氣的讓開,他頓時不客氣的落下去,化作人形,用筷子狼吞虎咽了幾口。
“真是好吃欸!我吃了這么多年,頭一次有這么新奇的吃法。”
把白芒抱在了懷里,楚卿禮瞧著他這沒心沒肺的樣子,沒忍住發問:“既然將有劫難到來,你難道不為此愁悶嗎?”
“愁什么?”迅速就把盤子上的東西一掃而空,螭龍抹抹嘴角,“你不是說,你是后世人嗎?你既然活著,就說明這場浩劫度過去了。”
楚卿禮詫異,低頭與白芒對視一眼。
片刻之前,螭龍逼問他是從何而來時,他隨口搪塞說他是后世之人。
螭龍聞言就松開爪子,把他們帶回了巢穴。原本看著他不以為然的樣子,楚卿禮甚至都以為,他沒有明白什么叫做“后世人”。
白芒的觸須在水中漂浮著,她看著眼神明亮的螭龍,忽而直白道:“可你是否想過這場浩劫,到底是怎么度過去的?”
“你可知后世,神獸都成了修仙世家的妖奴,不僅神力全無,還備受凌辱。還有妖族,他們被喊打喊殺,與魔混居在一隅的妖魔界,全然沒有半絲生活的空間。”
她深吸一口氣,“所以你明白嗎,這場浩劫,很有可能是消耗了你們。”
在她說話的時候,螭龍就漫不經心的拄著腦袋,腳尖在地面上踢來踢去。“不會的。”
白芒錯愕,煩躁的在水泡里轉了一圈,還想說什么時候,楚卿禮的袖子蓋住了她。
伸手在她的水泡上摸了摸,楚卿禮轉而道:“你與楚玥,關系很好?”
“當然,神下給我們的命令是臣服,可是阿兄說我們相伴多年,情誼深厚,當作兄弟之稱。他從不讓我涉險,明明我的力量更強大,卻不愿讓我去做危險復雜的事情。”
白芒叭叭的動著身子,縱使看不到,也能從話語里想象出他堅定的模樣,怪不得不把她的話當回事。
“原來如此。”楚卿禮沉默下來,他比白芒更明白,這些神獸們有多單純執拗。
“行了,先不說什么劫難不劫難的。”螭龍站起來,笑著叉腰,“我帶你們去看看如今的世間,如何?”
阿兄說,朋友難得,尤其是遠道而來的朋友,更要好好招待的。
不等楚卿禮點頭,螭龍就急吼吼的拉他們出去,瞬間躍為龍形飛上去。
楚卿禮無法,略想了想后,把水泡含在口中,也化龍跟上去。
“到了!”飛了沒多久,螭龍忽然歡快的說著,他猛的往下軋。
瞧清楚下面是什么,楚卿禮卻猛地僵著身子,盤旋在原地。
那是一條蜿蜒清澈的河流,正午時分,日頭毒辣,水中卻涼爽舒適,這約莫是個村落,不少的人就在水里嬉鬧,或陪孩童玩耍,或漿洗著東西。
螭龍沖下的地方,似乎也是河水中。楚卿禮焦急的閉上眼,想要把他拉回來,卻已然來不及。
恐怕下一刻,河水里的人就要舉起刀叉劍戟,狠狠傷害驅趕螭龍了。他略微不忍的錯開視線,料想接下來原本祥和的場面便會是一片血腥,要么螭龍受傷離去,要么這一整個村子的人都會被螭龍吃了。
他等了等,可什么可怖的聲音都沒有聽到,楚卿禮遲疑著看下去。
竟然和他想象的場面,截然不同。
螭龍暢快的在水里嬉戲著,清涼的河水漫過他的龍身,鱗片耀眼。人們都用和善的眼光看他,性子活潑些的,會把水捧起來潑向他,他則搖晃著龍頭,那些人們就被潑濕了全身,卻大笑著。
孩童們也聚集在螭龍旁邊,牙牙學語的兒童,都抱著他的尾巴玩。他沒有化作人形藏匿身份,他們也沒有惡意相對。
撐開楚卿禮的牙齒,白芒在水泡里看著下面,也不免驚訝。
“愣著干嘛,快下來啊。”螭龍在水里翻騰,呼喚著他們。
楚卿禮同時看到了也仰起頭瞧他的人們,他們都帶著笑,和善的打量著他。楚卿禮猶豫著,慢吞吞飄了下去。
他沒有落入水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就站在岸上。
等了許久,也還是沒有人前來厭惡的趕他。楚卿禮防備的瞧著那邊,把白芒吐出來,盤旋著她臥下。
村子看上去很簡單,不遠處就是耕地,里面長著水靈靈的稻草,人們的衣飾都簡樸。
楚卿禮曬著太陽,想到的卻都是他一直以來所看所感的經歷,妖怎么敢離人這么近呢?但凡顯露了妖身,運氣好點打一架受傷逃走,運氣差的,或被煉丹,或被奴役。
尾巴突然被戳了戳,楚卿禮立刻回頭,警告的伏地身子繃緊尾巴。
那里站著個半人高的小姑娘,眼睛又大又圓,完全看不出他威脅的動作,好奇的瞧著他圍在最中間的水泡,“小龍,你那個水母好漂亮,能給我看看嗎?”
她不害怕他,她的父母也沒有立刻趕過來把她帶走。
白芒回頭,看著茫然無措的楚卿禮,心軟了軟。于是白芒自己飄起來,湊近小姑娘,繞著她漂浮。
小姑娘臉龐圓圓的,拍著她肉乎乎的手指,開心得直笑。
“你不怕我嗎,我是妖呢。”白芒問著,突然湊向她,水母的衣裙猛地張開,露出她駭人的攻擊性。
可小姑娘仍舊不躲不閃,甚至因為她嚇唬人的動作大笑起來,露出尖尖的小乳牙。
白芒也跟著莞爾。
更多的小孩子們跑過來,好奇的趴在楚卿禮身邊,比較著他與螭龍的不同,他們肉乎乎軟綿綿的手指,不斷觸摸著他的龍鱗。
人身上的溫度太熱了,楚卿禮埋著頭,他討厭這些不怕生的小孩子,而且他們吵吵鬧鬧的,還老圍著芒芒看。
可是,他的身軀慢慢放松下來,尾尖在很小幅度的晃動。
遠處瞧著他們的螭龍,也放下心來,和村子里的人們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直到太陽西沉,他們要回去吃飯了,螭龍才從水里鉆出來,好心的把被孩子堆住的楚卿禮和白芒也撈出來,往來時的路上飄。
這一路楚卿禮都沒有說話,直等到了巢穴前,站在繁茂的樹下,“他們,當真都是普通人?”
“是啊。”螭龍點頭,“我喜歡人,人也喜歡我們。”
明媚的笑慢慢消失,螭龍撓撓頭,困惑不解的問:“他們以后,真的會討厭我們妖嗎?”
楚卿禮頓時更加沉默下來,當人們覺得他們才是凌駕一切的,妖自然也就面目可憎起來。
水球在他臉邊蹭了蹭,白芒八個觸須揮動著,給他擺了個愛心的形狀。
頓時淺笑,楚卿禮點點水球,示意他沒事。
螭龍所處的時代,他喜歡人無可厚非,而楚卿禮一直以來的經歷,他不信任人也是合情合理。
上古時期,日月星辰都要更鮮艷明亮,縱使是初升的月亮,也將大地照的明晃晃的。
螭龍仍窩在他的金堆里,擺弄著新得的夜明珠,盤算能不能做個什么東西。
驀地聽到什么,螭龍猛地鉆出來,掛在他身上的金鏈子撲簌簌往下掉,他興奮的竄出去,“阿兄回來了!”
屋內,在楚卿禮懷里打瞌睡的白芒瞬間清醒,她拍拍楚卿禮的手,催促他追上去。
巢穴內的羊腸小道上,楚玥按住身邊的人,壓低聲音,“你說的方法,當真能彌補天裂?”
“自然!”
回答的人看不清臉,腔調卻斬釘截鐵,楚玥仰頭看了看天,下定決心。“我來跟他說,你先回去準備吧。”
揉揉臉頰,楚玥孤身走出羊腸小道,在被月光照到的瞬間,從懷里摸出一塊金元寶。
他每次回來,都要給螭龍帶上些金銀財寶,他知道他最喜歡這么亮閃閃的東西。只是這一次,送禮的他心中卻滿是愧疚,楚玥咽下嘆息,含笑看向從巢穴中奔出來的螭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