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信任 需要我去陪你嗎?
時間流逝得很快, 眨眼就到了周一。
周一,殷紀從宿舍出來,立馬感覺到自己身上多了許多視線。
那些視線落在他身上, 好似要把他看透一般。
“那就是殷紀。”
有人直接貼臉開大, 在他附近嚷嚷著, 眼神時不時地落在他身上。
“像他這樣的人是怎么進的A大?不會是走的后門吧?”
“ A大什么時候收人品成這樣的人了?”
“他父母是有錯, 但是他哥哥有錯嗎, 躺在病床上的哥哥之前可是最照顧他的, 結果他倒好,哥哥轉院了都沒去看一眼, 他怎么還有臉來學校?”
“還有之前在學校門口, 他爸爸求著他回去看一眼他都不回去。”
“父親辛辛苦苦把他養大,怎么養出了他這種人?”
“他哥那才叫辛苦,從小帶著他,把他帶到這么大, 到現在他都不去看一眼,簡直是個白眼狼。”
“虧我之前還覺得他很帥,想談一談呢,真要是談了, 這恐怕就成了黑歷史吧。”
議論的聲音不絕于耳, 青年男女們的厭惡更是毫不掩飾地放在了明面上。
殷紀什么都沒說,他旁邊的榮宋和鐘一飛聽到這些臉色很難看, 鐘一飛看殷紀被指指點點,沉默了少許時間,腳步不自覺的慢了一些,刻意和殷紀拉開了距離。
榮宋皺著眉頭,胖臉上帶上了憤怒, “別聽他們胡說,他們不了解你。”
“都是空口白牙的污蔑而已。”
“你別放在心上,等事情解決了他們就會是另外一副面孔。”
殷紀淡定地嗯了一聲,臉上沒有什么情緒:“我知道。”
“他們只是隨波逐流而已。”
所以他不會放在心上。
榮宋很熟悉這樣的殷紀,要是殷紀在意,殷紀臉上會有表情,現在沒什么表情,那就說明真的不在意。
意識到這一點,榮宋松了一口氣。
殷紀不在意就好,論壇上那些人說得也太難聽了點,他是殷紀的舍友,殷紀的情況他比較了解,根本不像這些人說的那樣。
不過是污蔑而已。
這樣想著,他就要找鐘一飛一起安慰殷紀,視線掃過,卻沒看見鐘一飛的身影。
榮宋皺了皺眉,回頭一看,鐘一飛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落在了后面。
榮宋擰緊眉頭,臉上浮現一絲怒意,殷紀也看到了走在后面的鐘一飛,注意到榮宋的表情,他搖了搖頭:“沒必要。”
榮宋氣呼呼地道:“有他這樣的嗎?”
“他這是什么意思?還有齊藍,一大早就跑了。”
“他們明明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卻偏偏沒有一個站在你身邊。
榮宋后半句咽了下去,他看見殷紀在朝他搖頭。
“沒必要。”殷紀說。
他們都是同一個專業的,而且在同一個宿舍內,關系比較好,遇上這樣的事情,榮宋會氣憤也無可厚非。
但殷紀知道,他們只是同學,最多再加一個舍友的關系而已,只能算得上是普通的朋友。
此刻他聲名狼藉,其他人躲開他也沒什么問題。
他原以為所有人都會躲著他走,讓他意外的是,榮宋不僅沒有躲開,甚至還主動和他靠近。
“你也是。”殷紀淡淡道。
榮宋沒什么心眼,瞅了殷紀一眼:“什么意思?”
殷紀提醒他道:“不要和我走太近,不然他們會連你一起說。”
榮宋皺了皺眉,胖臉上肥肉動了動,他大手一揮,毫不在意道:“說幾句話又不會少一塊肉,你是沒看到論壇上……”
論壇上三個字剛一出口,榮宋立馬停下了嘴邊的話,看了殷紀一眼,他小聲嘀咕道:“反正他們說得再難聽的我也聽過。”
“之前他們說我的時候,你不也安慰我嗎?”
榮宋說的事情是一年多前的時候,那時候榮宋體型偏胖,不太受歡迎,他進學校后有人看上了他,兩人相處了兩天那人就發了一些東西上論壇,說他怎么樣怎么樣,罵得很難聽。
那時候他們還不太熟,殷紀剛進宿舍就看見榮宋在哭,順手把手上的飲料遞了過去,因為那次無聲的安慰,兩人的關系在宿舍里面是最好的。
殷紀嗯了一聲,沒再說什么,兩人走了十分鐘才來到教室,一路上殷紀都能感覺到那些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惡意的,厭惡的,嫌棄的,很多。
他沒有在意,到了教室,老師還沒來,他低頭打開手機,打開論壇。
剛進去,他就看見了里面的視頻。
視頻中,殷成周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短袖,低著頭,表情畏縮,一個話筒遞到他嘴邊,清朗的聲音在問:
“請問,您和殷紀是父子關系嗎?”
這話落下,殷成周的聲音沉了兩分,聽著像是帶上了哽咽:“是,他是我的兒子。”
清朗的聲音又問:“對于您說的殷紀幾個月沒有回家的事情,我們能做一下了解嗎?”
殷成周抬起視線,干瘦的臉頰動了動,眼神有怯懦,還有不忍。
“我……”
他像是一位想要傾訴的父親,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傾訴的舉動停了下來。
“會給他帶來麻煩嗎?”他問得很小心。
清朗的聲音低了一些,聽著溫和了許多:“不會,我們只是做個采訪。”
“那就好,那就好。”殷成周松了口氣,眼神暗了暗:“是。”
他做出老實巴交的姿態,哽咽道:“他已經三個月沒有回來了。”
像是想起了當年,他眼中劃過一抹追憶:“當年他讀高中的時候我們家里出了事情,我們想讓他輟學,讓他在上大學的哥哥繼續上學,但是他沒聽,因為這件事情他恨上了我們。”
殷成周苦澀道:“那時候我們做生意失敗了,他以為我拿錢去賭了,和我吵了一架。”
“我們家那個時候是真的沒錢了,能借的我都借了,借來的錢只能交一個人的學費,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后來他也沒退學,用了助學貸款,每個月的伙食費用也是自己掙的。”
“但是我們家窮,只能供一個人上大學,在他上大學的時候我們和他說好了,他……”
殷成周嘴唇顫了顫,“兩年前他哥又出了車禍,我們更是得緊著他哥,一時間沒有注意到他,沒想到這讓他和我們疏遠了。”
殷成周低聲道:“他哥對他很好,他是他哥帶大的,我們忙的時候他哥一直帶著他。”
“他恨我們沒關系,我們對不起他,但是他哥沒做錯什么。”
“他至少該過來看一眼他哥吧。”
說到這里,殷成周的眼淚滑落了下來,蒼老龜裂的手指抹了抹眼淚,他問道:“你能讓他回家一趟嗎?”
畫面到這里就結束了,接下來的采訪鏡頭變成了一個個陌生的中年男女。
一張張樸素純真的臉上出現各樣的情緒,不忍,怒意,或者其他,他們在說話。
“小殷,我知道他,他爸媽對他們兄弟不錯,就是小殷這個人冷了一些,平常也不太愛說話,不愛和我們靠近。”
“小滿對小殷是真的沒話說,有什么好東西都要分弟弟一半。”
“小殷這個人從小就陰沉,不如小滿討人歡心,父母偏心也正常,但小滿對他這么好,他怎么能連哥哥都不去看呢?”
“他們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之前催債的人來過,供不起兩個人也正常,只是沒想到學習成績好的小殷會被放棄。”
“要我我也選小滿,小滿為人熱情,待人也好,小殷太沉默了。”
“視頻我看到了,這孩子怎么能這么對他的父母呢,怎么說老殷和藍素也養大了他啊!”
“簡直是白眼狼,父母想見他都要求,真不知道他父母把他生出來做什么。”
“這種人以后進入社會也不會有什么成就,對自己的父母都這樣,學歷再高又有什么用?”
“他啊!從小就不討喜,長大了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可惜了這孩子長得挺俊的。”
“怎么說老殷都是他的父親啊!”
“這人品,簡直沒救了。”
視頻到了最后,殷成周和藍素低著頭,殷成周在說話。
“麻煩你別給孩子帶來麻煩,我只是想讓他回來一趟而已。”
說話間他抬起頭,認真地看向拍視頻的人,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期待:“他會回來的吧?”
他摸了摸頭,小聲嘀咕:“不想見我們沒有關系,就是他哥想他了,他哥剛結束手術想見他。”
“能讓他回來一趟嗎?”
“如果會給他帶來麻煩,那就算了,他更重要。”
“會。”拍視頻的人語氣也沉了幾分,斬釘截鐵道:“他會回來看您的。”
說完,殷成周的畫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幾行大字。
[殷紀同學,你也聽到了吧,你的父親,你的母親,你的哥哥都希望你回去看看。]
[無論學業獲得多大的成就,基本做人原則不能忘。]
視頻就此結束,殷紀面無表情地關了視頻,看了眼視頻底下的名字。
徐舉。
這人在A大挺有名的,是新聞系大二的學生。
很難說他是為了熱度,還是因為其他才去采訪殷成周。
·
“邢總,查到了。”
Xx集團,宋助理拿著一摞資料走進辦公室,對正在簽字的邢子墨道:“是杜嘉鴻,杜家的少爺。”
“那筆錢是他給殷成周先生的。”
“前兩天杜總還想請您吃飯,不過被您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是要陪小男朋友。
杜家。
邢子墨放下手中的筆。
他對這家有印象,也想起了前兩天想請他吃飯的人是誰。
“他的兒子?”
杜家家族挺大的,全部都進了他們家的公司,那位杜總在杜家公司中地位還算可以,但他為人風流,私生子一只手都數不過來,前兩天他忙著陪小男朋友,沒時間應付杜總,就推了飯局。
沒想到杜家先一步對上了他小男朋友。
“是,杜嘉鴻可以說是杜家的二少爺,他母親是杜總身邊受寵的情.婦。”
“不過杜嘉鴻在杜家不受待見。”
一個私生子都敢欺負到他的人頭上,邢子墨眉間閃過一絲冷意,“傳句話給杜總,讓他管好人。”
宋助理道:“是。”
說話間,他在心底給杜嘉鴻點了一支蠟燭。
他們總裁最是護短,得罪了邢總,這件事可沒有這么容易揭過去。
不過想到總裁是為了誰在警告杜家后,宋助理又笑不出來了。
他家的主角攻受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才能he啊!
見鬼的劇情早就不知道偏到哪個角落去了。
弄得他都不知道該往什么方向努力。
宋助理看了眼自家總裁,總裁低著頭,在擺弄手機。
要知道,以前總裁是不會在上班的時間玩手機的,讓總裁出現這么大變化的只有一個人。
殷紀。
總裁最是護短,現在肯定在安慰小男朋友,戀愛的人都這么黏黏糊糊嗎?
宋助理心底嘆氣,他想插手這件事,又不知道該怎么插手,正想著,他就看見總裁抬起視線看他。
“還有事?”
對上那冷淡的視線,宋助理沒忍住打了個寒戰,他總感覺那雙眼睛像是看出了什么東西。
“沒事。”他低聲道,說完頭也不回地拿著邢子墨簽了名的文件出去。
看著宋助理離開,邢子墨皺了一下眉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宋助理的情緒變化太大了一些。
轉了一下手中的筆,他又想通了。
他頭一次談戀愛,還不允許底下的人驚訝嗎?
習慣了就好,就像他現在不也處處關心小男朋友嗎?之前他想過他會變成這個樣子?也沒有。
他自己都驚訝,底下的人驚訝再正常不過了。
想到這里,邢子墨摸出手機,十分自然地點進了好幾年沒進去的A大論壇。
·
宿舍內,鐘一飛心情低落。
他一整天都在聽周圍的人對殷紀的評價。
有的人罵殷紀白眼狼。
更多的人心疼殷紀的父母和哥哥,對殷紀批判。
那些落在殷紀身上的視線讓他如芒在背,呼吸沉重。
最近一段時間,他回家的頻率高了許多,榮宋問起來,他回答的是家里想他,讓他回去,偶爾他還會曠課出去,舍友們只當他不舒服或者有事情,可其實他每次出去并沒有回去家里,而是……
去打工了。
他是養父母收養的,自小養父母對他很好。
他家之前是搞養殖的,家里養了許多豬,可是今年不知道是什么緣故,他家的豬都病了,暑假前后陸陸續續地死了。
家里這些年賺的錢全部賠了進去,甚至還欠了許多錢。
家里借出去的錢收不回來,更沒有東山再起的資本,他們家里爆發了爭吵。
就在暑假開學前夕,他的養父忽然把他叫到了一邊。
“小飛,我和你媽想讓你幫著還錢。”
老實木訥的父親低下了頭,“家里實在沒錢了。”
“我們供你讀到大學也夠了。”
“你弟弟還在小學,幫不上什么忙,家里能賣的都賣了。”
“現在還欠了一大筆錢。”
“就算你現在不退學,家里沒錢了,那些人也會去找你。”
“你……”
向來是家里頂梁柱的父親低下了頭,“小飛,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但是……我實在沒有辦法了。”
那時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對養父保證道:“我會賺錢。”
“上學的事情不用爸爸你操心,我也可以給家里寄錢。”
“但是我要上學。”
那時候說完這些話,他心底是忐忑的,但他的父親看著他,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可是,他現在還要上學,周六周日他忙成了陀螺,甚至沒課的時候他都和殷紀一起做兼職,一個月頂天也就兩千多,他省吃儉用才能存到1500。
每次打錢過去,他都能感覺到家里對他的意見越來越大。
昨天看見殷成周的視頻,他忽然就把自己帶入了殷紀。
鐘一飛不知道殷紀到底是哪里來的這么強大的心態,能夠在這么多視線下穩住表情,在他看來,要是他遇上了殷紀這樣的情況,早就羞得無地自容了。
他到底不如殷紀。
正想著,忽然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看見上面撥打過來的號碼,鐘一飛臉色變了一下,半晌,他還是接通了。
“爸。”
他低聲說,說話間看了周圍一眼,即便周圍沒有舍友,他還是迅速走到陽臺,“有什么事嗎?”
“還有錢嗎?”鐘父的聲音很冷漠,和第一次的木訥沉重不一樣,經過兩個月的拉扯,鐘一飛早就感覺到他爸對他的態度已經變了。
“你媽摔了一跤,需要錢。”
“你打點回來。”
鐘父毫不客氣道。
鐘一飛支支吾吾了半晌才低聲道:“昨天都打給你了。”
“我現在身上沒有錢了。”
對面不耐煩地開口,“那就去賺。”
鐘一飛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道:“爸,我……”
鐘父沒聽他說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鐘一飛,你也不是什么小孩了,現在家里真的很需要你幫忙。”
“就當是還了我們這十幾年的養恩吧。”
“你把我花在你身上的錢都還給我,我們斷了父子關系都行。”
“我們也沒指望你什么,但家里確實沒辦法了。”
聽著對面的話,鐘一飛張了張嘴,最終沉默了下來。
嘆了口氣,他道:“爸,您讓我想想。”
·
走在路上,手機響了好幾下,殷紀打開手機,發現是邢子墨發來的消息。
他有些意外。
【邢:論壇上的事情要我幫你解決嗎?】
看到這條消息,殷紀眼底劃過一抹詫異。
反派是怎么知道論壇上的消息的,反派一直在看他?
殷紀眉頭皺了皺,很快又松開了。
雖然視.奸讓人接受不了,但是如果在這前面加上情侶兩個字的話,倒也沒什么接受不了的。
情侶之間算是關心,雖然他并不覺得他和反派之間有這種東西。
殷紀稍加思索,回了條消息。
【殷紀:您什么時候知道的?】
對面很快回了消息。
【邢:剛剛。】
邢子墨的手指敲在桌子上,臉色微沉,眼底閃爍著寒芒,一個殷成周讓殷紀自己對付可以,但是再加一個杜家的人就沒有那么好對付了。
殷成周他可以留給殷紀,那個覬覦殷紀的杜家人他需要敲打一番。
【邢:還好嗎?】
【邢:需要我去陪你嗎?】
【邢:或者我把事情解決了。】
邢子墨這是把他當成了小孩子了?殷紀有點想笑。
這一有事情就叫大人的操作,怎么這么奇怪呢?
但……
他自小沒受過這種信任,是的,信任,沒有任何條件,有一個人說要幫他解決他的事情。
就是他的哥哥,在遇到事情后都會先詢問他一番,再做決定。
信任,他一直缺少。
【殷紀:不用。】
一邊發,他一邊走,眉宇間的冷漠不知不覺淡了一些。
【殷紀:我沒事。】
邢子墨不放心殷紀,掃了眼桌子上疊得高高的文件,他皺了一下眉頭。
周末空了大半時間出來,他的工作留下不少,國外還在開拓市場本就工作多,他一時間沒辦法抽身。
不過也不是無法解決,晚上陪完小男朋友再看也行。
【晚上去你那里?】
殷紀看著這行字,心底跳了一下,又想起了自己咬破邢子墨的嘴唇的事情。
【殷紀:不用。】
【我自己能解決。】
【邢:怎么解決?】
在邢子墨看來,殷紀只是一個沒有出過社會的人,年齡閱歷都不夠,怎么會知道怎么對付那些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人,特別是殷成周那樣的賭徒。
品行良好的人容易對付,但是那種無賴什么的,偏偏是最難對付的。
【殷紀:我有辦法。】
發完這行字殷紀到了宿舍,他打開宿舍的門正要進去,忽然,他的手機鈴聲響了。
殷紀看了一眼,是殷滿的電話,他隨手點擊接通,對面的聲音響了起來。
“殷紀。”
殷紀嗯了一聲,一邊開門一邊問:“哥,有什么事嗎?”
說完他才發現宿舍里面還有個鐘一飛,鐘一飛看見他,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冷漠地走出宿舍。
殷紀沒在意鐘一飛的態度,拿著手機走到陽臺,“哥,怎么了?”
殷滿的手已經恢復了一些,剛剛藍素出去了,他才找到時間給殷紀打電話。
此時他拿著手機,不知道該說什么。
A大的新聞系很有名,也是剛剛有A大的人過來采訪他,他才知道他爸做的事情。
“爸做的那些事情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低聲道。
除了這句,其他的他什么都說不出來。
殷紀聞言皺了皺眉,殷滿現在還在醫院,有誰和他說這些?藍素,不可能,他養母不愿意殷滿和殷成周起沖突,這樣的事情她根本不會和殷滿說。
殷成周巴不得殷滿不知道,也不可能說。
A市的醫院中倒是有不少A大的人,是醫院的人說漏了嘴還是……
垂下視線思索了一下,殷紀點開錄音。
“我沒有在意。”
殷紀冷漠地道:“我不會介意他做的事情,哥,你是知道的。”
誰傷了他,他報復誰而已,沒必要介意。
殷滿聽到這話,張了張嘴,稍微恢復的手指動了動,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臉上浮現一抹苦笑。
“我知道。”
“爸確實對不起你。”
“我代他向你道歉。”
病床上,殷滿抓著被子,語氣沉重。
殷成周賭到家里沒錢的時候,曾經動過手,殷紀和殷成周打了一架,那時候他在旁邊勸架,殷成周沒有留情,殷紀卻留手了,所以殷紀被打了。
不僅被打了,殷紀第一個月通過給初三學生補習賺的錢全被殷成周拿走了。
后來還是他問人借了一點錢,才把殷紀的資料費交齊。
當然,殷成周也不好過,被殷紀找到機會打了一頓,從那之后殷成周再也沒有對殷紀動過手。
“我會讓爸收回那些話。”殷滿說。
殷紀卻不信,他抬手碰了碰陽臺上的草,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齊藍比較喜歡花草,陽臺上放了一小盆草,此刻冒了出來,長得還算茂盛。
殷紀虛虛地摸著刺手的草,淡淡道:“你勸不了。”
“你知道的。”
“他收的那些錢應該被他賭完了吧。”
聽到殷紀的話,殷滿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或者說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殷紀說得沒有錯,他勸不了殷成周,一直都是這樣。
“我給你的養身體的錢呢?也賭完了?”
殷紀又問。
聞言,殷滿垂下視線,苦笑一聲,動了動無力的手指,“媽給了他三萬。”
“都賭完了。”
聽到這話,殷紀心底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嘆了口氣。
“哥,你快恢復了。”
“再這樣下去,你日后怎么辦?”
“一直被他們糾纏?”
殷紀的聲音中罕見地生出了怒意,“這樣下去他們的胃口會越來越大。”
“大到沒有人能滿足。”
殷滿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些,他茫然地看著天花板,四周無人,他這才吐出一點藏在心底的心思。
“我能怎么辦,他們是我的父母啊!”
一直以來充當殷紀兄長角色的他茫然地問自己的弟弟。
“我又能怎么辦呢?”
光是殷成周和藍素這兩年沒有放棄他,他就不能對這兩人做什么。
“殷紀。”殷滿吐出兩個字,話落,停頓了一會兒,他接著低聲道:“他們也是你的父母啊!”
“他們生了你,養了你,你也不能……不管。”
殷滿艱難地吐出這句話,視線直直地盯著天花板,臉上滿是苦澀。
另一邊,聽到手機對面傳來的話,殷紀的手重重地錘在陽臺上,痛意傳來,喚回了他的理智。
他眼底被失望充斥。
他該知道的,對他們一家而言,就他一個是外人。
前世被折磨了那么久,讓那兩人像是螞蟥一樣在他身上吸血,甚至到最后他心理都出現了問題還不夠嗎?
殷紀問自己。
他盯著前方,本就冷淡的表情越發的冷漠。
夠了,他們的事情該了結了。
眼底的失望越來越濃,殷紀沒忍住地想:他到底還在期待什么呢?
明明上輩子都已經驗證過了,他怎么又期待上了?殷滿對他雖然好,但殷滿更看重殷成周和藍素。
他不該強求的。
他已經搭上了一輩子。
上輩子他不夠勇敢,明明查到了他的親生父母還在人世,卻因為殷滿的幾句話,硬是沒有和殷成周和藍素翻臉。
這輩子已經夠了。
青年垂著視線,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那一刻,他身上好似有什么變了。
若是有人在場細看就能發現,青年冷淡的眉眼中多了一抹冷厲,眼底的溫柔徹底消失了。
“我管。”
殷紀笑了,他笑著說,“我會管的。”
“哥,我知道了。”
“你好好養身體,我會管他們。”
他會管的。
殷紀斂眉想,他低頭看著這個熟悉至極的號碼,嘴角扯了一下,隨意地把電話掛斷。
這是他第一次掛斷殷滿的電話。
摸了摸口袋,什么都沒摸到,殷紀走到榮宋柜子旁邊,從里面拿了一支煙,他抽著煙,坐在凳子上,煙霧繚繞,讓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他會管的。
只要確定,他會出現在殷家確實沒有什么問題。
他會管。
只是可能嗎?殷成周上次害怕進警局的樣子,可不像是沒有問題。
他上輩子就在懷疑,只是到底沒有活到主動揭開真相的時候。
手機的對面,殷滿聽見殷紀的話卻笑不出來。
殷紀很生氣,他從小照顧殷紀,怎么會聽不出來殷紀的語氣,殷紀在氣他,也在氣殷成周。
他有心想告訴殷紀他不是殷成周親生的,但是話到了嘴邊,他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手機嘟了一聲,殷滿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殷紀掛了他的電話。
頭一次被殷紀掛斷電話,殷滿愣了一下,隨即苦笑了一聲。
面對殷成周和藍素,他可以冷靜地指責他們做得不對,但輪到他自己,要他自己面對這兩人的話,他……卻希望有人能和他一起分擔。
而那個人,只能是和他一起長大的殷紀。
殷滿的臉上滿是苦澀。
“殷紀,對不起。”
“我也沒辦法。”
說到底,他也才21,和殷紀相差一歲,又怎么能拿自己的父母怎么樣呢。
但他也知道,他拖著殷紀,會把殷紀拖向深淵。
殷紀有希望逃離這個家,因為殷紀和他的父母沒有血緣關系,而他的一輩子卻已經被家庭綁住了,他……又怎么甘心。
沒有人會希望一直不如自己的人過得比自己好,即便那人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殷紀。
殷滿內心掙扎著。
殷成周的聲音在他耳邊環繞,“反正殷紀都跟了一個人,再跟一個又怎么樣,家里現在一窮二白,有點錢大家都能過得好,他怎么就這么不懂事呢?”
這是他昨天和殷成周爭吵的時候,殷成周說出來的話,那根本不是一個父親該說出來的話。
這個爛攤子,他一個人接不下來。
殷滿垂著視線,無力地閉了閉眼睛。
·
手機鈴聲響起,殷紀接通電話,榮宋的聲音響了起來,“殷紀,你今天是不是和你哥打電話了?”
殷紀還在平復心情,聞言嗯了一聲,隨意問道:“怎么了?”
榮宋道:“有人發了你哥的視頻在論壇上,都在罵你。”
殷紀皺了皺眉,點開論壇,論壇上確實是殷滿的視頻,殷滿在打電話,說著說著,殷滿的表情越來越難看,視頻的最后殷滿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淚。
這是一段無聲的視頻,全程沒有任何聲音傳出,配合著哀傷的配樂,卻在這一刻把氛圍拉滿了。
殷紀的視線在殷滿的眼角停了一下,冷漠地關了視頻。
手指在頭上摸索了一下,抓到幾根頭發,殷紀寫了一張紙條,放進了密封袋,又往里面放了剛取出來的幾千塊,又放了一張照片,在網上叫了一個跑腿,把東西送了出去。
看著跑腿小哥把東西拿走了,殷紀轉身回到學校,耳邊是各種聲音。
在新聞系徐舉的推波助瀾下,殷紀已經成了A大的名人。
殷紀并不在意,往宿舍走去。
一連好幾天,殷紀都沉下心思在忙碌著學習,好似沒有看見論壇上的事情一般。
偶爾空閑的時候,他和邢子墨聊聊天,打發一下時間,兩人的相處倒也還好。
這天周五,殷紀收拾好東西走出校門,正要朝過來接他的邢子墨走去,一個人擋在了他的面前。
“殷紀。”
杜嘉鴻盯著殷紀,笑著問:“怎么樣?”
“這些天的滋味不好受吧?”
殷紀腳步停了一下,終于把視線落在了杜嘉鴻身上,“這些天的事情都是你做的?”
“那當然。”杜嘉鴻說。
他向來男女不忌,殷紀更是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之前礙于殷紀的冷淡才沒有下手。
本來他打算循序漸進,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爸不知道哪里聽來的他的事情,前幾天警告了他一番,斷了他的生活費,他花錢又大手大腳,此刻身上已經沒錢了。
會來堵殷紀正是因為這一點。
他之前就給過殷成周錢,又為了讓殷紀屈服,在殷紀身上花了不少錢,怎么都得賺回本。
“你要是想讓論壇上的那些消息消失,就陪我一個月。”杜嘉鴻說。
他篤定殷紀會答應,笑著看著殷紀,等待殷紀的回答。
殷紀神情冷漠,“滾。”
杜嘉鴻臉色微變,來之前他沒有料到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殷紀還是不松口,他咬牙道:“半個月。”
殷紀冷冷地看著他,看見殷紀的眼神,杜嘉鴻也怒了。
“或者,你想讓更多的爆料出現在論壇上。”
殷紀淡淡地問:“你是現在滾還是我幫你滾?”
杜嘉鴻看向殷紀的表情更難看了。
“好。”
“很好,殷紀你有種。”
他氣急敗壞道:“不讓你求我,我就不姓杜。”
“我們走著瞧。”
“行。”
話落,殷紀看都沒看杜嘉鴻一眼,越過杜嘉鴻,朝著不遠處低調的賓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