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251 0號檔案室

    尤淼盯著手機上的一行字，腦中已經被問號擠滿了。

    什么叫“在鷓鴣山庇護了他的靈魂”？什么叫“只是報答”？她和戚云危之間……好像只有過兩個副本的合作經歷吧？

    尤淼當時就想問了，可考慮到自己目前的人設，還是把所有問題吞了下去，準備等這個副本結束看論壇網友分析。

    她保持沉默拿起手機，看了看戚云危發過來的小區平面圖，那上面用紅色的點標明了所有監控攝像頭的位置，但是也只有小區里的監控攝像頭，像是尤淼之前在房間里發現的那種，一概沒有標注。

    尤淼覺得，可能是大樓內存在某種更強的力量，讓戚云危連監控的位置都感受不到。

    不過，這也并不難。既然霧里是這個詭境里不受歡迎的闖入bug，那他想要在詭核控制的大樓內作妖就一定會受到極大限制。比如，只能通過偽裝成探索者的怪物在私人領域設置監控攝像頭之類。

    而這個時候，群里已經有人根據人際關系推測出了另外兩個偽裝者是誰，他們開始對這兩個鬼怪圍追堵截，尤淼也得知了這兩人之前的行動軌跡。

    為了方便行動，顧秀和柳拂林已經被她打發走了。她信步來到了27層的2705房間，剛剛進屋，就先展開了一個詭核。

    充滿科技氣息的房間一瞬間覆蓋了五六十年前的裝修，三室一廳老式住宅變成了現代風格的溫馨公寓。

    游三水打了個響指，對這個偽裝成智能家居體驗店的詭核說道：“幫我查找家里所有攝像頭的位置。”

    燈光慢慢暗下去，一共兩個小小的紅點在房間里亮了起來。銀發女人就站在門口，甚至沒有靠近，手指一彈，兩根在廚房里抓來的筷子激射而出，打碎了攝像頭。

    “抱歉，我忘了應該提前打招呼。”她這才開口道，“晚上好，老朋友。我們很快還會見面的。”

    尤淼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霧里只能躲在攝像頭里面，那么把所有監控破壞掉，是不是他就被迫只能現出真身了？

    而且按照常理判斷，當所有攝像頭消失后，在監控網絡里躲藏的東西最可能出現的地方就是監控室。而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探索者找到小區的監控室在哪里。

    也許那個不值得回收的垃圾還能給他們帶來一點意外驚喜。

    尤淼收起智能家居體驗店的詭核，正準備推門出去，忽然聽到走廊里傳來了一陣交談聲。

    “……我確定她沒有來到40層以上，我們必須要盡快找到游三水，她是我們現在唯一能信任的對象！”

    聽到自己的名字，尤淼停住了開門的動作，站在門后靜靜聽著。

    說話的是一道低啞的女聲，說完之后，另外一道更加清脆的女聲響了起來：“我不明白，明添，為什么你一定要找她？我們這里有200人，難道加上她一個就能改變局勢嗎？”

    “對，加上她就能改變局勢。”明添聲音堅決地說道，“因為她不是一個人，她身后站著的可能是一支從地獄里歸來的軍隊。只有她帶領的人才能對抗那些未知之物，才能真正拯救人類！”

    另外一道女聲充滿了困惑：“拯救人類？我不明白……難道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不是郭文生和他背后的陰影視界嗎？他們不過是一群見不得光的家伙而已，只要我們能離開這里，找到合適的機會曝光他們，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元素研究院元氣大傷，怎么又到了拯救人類的程度？”

    外面有一陣沒發出聲音，明添似乎是努力想要說什么，可一股無形的力量掐住了她的脖子，最終她還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她無力地說，“潘乘風，那個秘密在0號檔案室里。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我帶你親自過去看。”

    潘乘風一驚：“0號檔案室？那里不是只有院長議會的人才能進去嗎？！”

    明添疲憊地說：“陳隨云……就是之前的一位副院長，院長議會的成員。她死之前把自己的通行卡給我復制了一份，在她死了之后我把那張卡藏了起來，并且找了個機會偷偷進去了。0號檔案室啊……”

    當年的那一幕好像再次浮上腦海，她趁深夜無人的時候潛入那個像是藍胡子密室的房間。這里沒有網絡，沒有電腦，甚至連電燈都沒有。現代人類社會的一切產物在這里都看不到。就著昏黃的燭光，她拿下一本本線裝的檔案仔細觀看，有一些上面寫著的是她也看不懂的文字，還有一些手感非常特別，明添依據自己豐富的詭境經驗回憶了一下，那些寫滿了字的載體，好像是人皮。

    和古老又陰森的環境相同，那些檔案記錄的也都是一些鮮為人知的恐怖東西。從已經消亡的古老少數民族的神秘儀式到已經滅絕的宗教的惡咒，甚至是前不久鷓鴣山里面出現的落花洞女都在0號檔案室里有記載。

    明添把這些東西都認真記了下來，她覺得在未來的詭境中這些東西一定能派上大用場。只是她不明白當初陳隨云那把張卡交給她的時候為什么會帶著那樣復雜的表情。悲壯又釋然，就好像已經決定了要赴死，只是在死前已經把什么重擔交了出去一樣。

    這個疑問一直持續到她看到了一份特別的檔案為止。

    這份檔案被記錄在一本特殊紙張的冊子上，紙張的觸感像是某種動物的皮膚，檔案上記錄了一個發生在三千年前的少數民族的故事。在那個人類與人類之間還被地理相互隔絕的年代，一個強大的女性首領帶領著她的追隨者們和自然與超凡力量搏斗，只是后來卻因為自己的強大而慘遭背叛者殺害。

    然而她的死亡并不是結束，而是一場漫長爭斗的開始。幾千年來，她留下的尸體被無數得知了這個秘密的人爭搶，在不為人知的黑暗世界中，一場場波云詭譎的暗斗從未停止過……

    明添那一天在0號檔案室待到很晚，甚至差點被人抓到。她得知了一個驚天的秘密，可是，就在她離開了0號檔案室，迫不及待想要把這件事告訴自己信任的戰友的時候，卻發現無論采用什么方法，她都沒辦法把這個消息說出口。

    記載了那段歷史的檔案冊，似乎是用某種超凡生物的皮制成的，它上面附著了無法傳播的詛咒，所以哪怕知道了這個秘密，明添也只能獨自將苦澀咽下，然后清醒地看著世界沉淪。

    一直到那個叫游三水的女人的出現，她才驚覺，原來這個早已被人類親手掐斷希望的世界，還憐憫地給了他們又一次機會。

    明添一直在試圖聯系游三水，只是因為她的神出鬼沒和院長議會的明令禁止始終沒什么進展。這次詭境雖然看起來像是一次滅頂之災，可對她來說卻是個難得的機會。

    潘乘風困惑地看著她：“雖然我不明白你在那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就算你想要和她合作，你又怎么能保證那個一看就是非人的存在愿意接受我們？”

    明添胸有成竹：“這個你不用太擔心。雖然她看起來已經不是人類了，但在立場上，她絕對是和我們站在一起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兩人都聽到了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

    她們同時警惕地回頭，潘乘風拔出了腰間的兩把手斧。

    啪嗒，啪嗒。

    腳步聲聽起來濕黏無比，就像是鞋底沾著淤泥艱難行走一樣。漸漸地，一只紅色的腳從樓上邁下來。

    這只腳沒有穿鞋，就像是皮膚被剝去了一樣通體紅色，一看就不是屬于活人的。潘乘風的手斧飛射而出，在那東西的全貌出現之前，就準確的砍斷了他的兩只腳。

    啪，啪！

    兩只腳被飛濺的力道帶得掉在了遠處，樓梯上的人也一下子栽倒下來。可她們卻沒聽到任何慘叫，取而代之的是潑濺的水聲。那東西摔下來的時候她們甚至沒有看清，就已經先變成了一灘血水。

    可這并不是結束，血水扭曲著隆起，遠處那兩只同樣變成血水的腳也流動著往這邊靠攏，最終它們再度匯聚在一起，重新變成了一個人形的怪物。

    “這玩意兒是液體的，你那東西不管用！”明添叫道，手指在身份卡上一劃，一顆藍色的顆粒立刻出現在她手中。

    編號345，【冰凍凝珠】，在觸碰到液體的時候，以接觸點為中心，血水快速凍結，潘乘風也及時地補刀，頃刻把那一部分砍成了碎冰渣。

    然而這并不是結束，那些碎冰很快融化，只是卻變成了紅色的霧氣，很快再次跟本體融合在一起。

    “完蛋。”潘乘風一拍額頭，扭頭朝明添喊道，“你有沒有換【萬能吸塵器】？”

    “沒有，我是在休假，誰能想到在總部休假還能遭遇詭境？！”

    兩個人想盡了辦法，可也只能看著殺不死的鬼怪一次又一次重聚。她們既絕望又覺得窩囊——誰能想到兩個紫卡級別調查員會在自己家里死去？

    就在兩個人已經準備安詳躺平的時候，她們身后不遠處，一扇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這一層應該是沒有人在了。在江述提醒過大家最終目標在80層以上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拼命沖樓上。

    而那只從門后伸出的手，潔白，修長，有力，就像是一只剛從墓地里伸出來的覆雪松枝，讓人看著感覺不到一絲煙火氣。

    那只手上握著一把和她的外表格外不相稱的小花傘，上面畫著粉藍色的草莓。她輕輕一抖撐開了傘，然后兩個人就看到一張黑色的嘴在傘下張了開來。

    難以形容的布滿了棘刺的黑色舌頭在邊緣處一舔，紅霧、紅冰和紅色液體頓時就被那張大嘴吸了進去，沒有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跡。

    第252章 252 尋求合作

    “臥……”

    潘乘風平時為了維護自己穩重可靠的形象，一般是不會說臟話的，除非控制不住。

    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剛才和同僚討論的人，其實就一直站在門后，聽著她們的所有對話。她快速回想自己剛才到底說了什么，等到發現自己并沒有說什么冒犯的話之后才松了口氣。

    銀發黑衣的女人姿態悠閑地靠著墻，食指輕輕勾著那把蕾絲邊的小花傘，在她的身邊是個眼神空洞的少女，少女的身體表面有一道道像是刀口一樣的黑色裂縫，正像是魚鰓一樣緩慢翕動著，每一次開合，都有一縷黑霧從里面飄散出來，落地就變成了一個全身慘白的幽靈少女。

    “進來聊一下？”游三水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退后半步讓開一條狹窄的路，也讓她們看到了沙發上慵懶側坐著的紅衣美人。

    游三水、妙妙、蒹葭，還有……鷓鴣山死去的落花洞女們……

    一份份詳盡的檔案快速劃過腦海，明添感覺到一陣眩暈——沒錯，之前他們已經聽說了游三水在這里，可沒人告訴他們，另外兩位重量級人物也在這里啊！

    這幾位來他們元素研究院本部搞團建，難道說這個詭境里還藏著什么他們不知道的秘密？

    腦中思緒紛繁錯雜，潘乘風和明添兩人卻還是走了進去。帶著一連串幽靈的少女關上了門，頃刻間房間里就變成了燈光柔和裝修雅致的高級公寓。

    “請坐。”

    游三水打了個響指，立刻就有家用機器人送來了冰咖啡。兩個人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冰涼的飲料讓他們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沒用過你們現在人類的食物，也不知道口味如何。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女人單手托腮，用沒什么波動的聲音說出客套的話，也毫不掩飾地揭露了她的身份。

    當綁架犯摘下頭套的時候，代表著人質不可能活著回去了。潘乘風在心里默默算了一遍自己的銀行卡……

    哦，原來我窮得沒有遺產可以分啊，那沒事了，死也能死得安心點。

    “請問您需要我們做什么？”

    沙發的另外一頭，明添顯然不會在這時候思考自己有多少存款這種蠢問題，她恭敬而不失體面地詢問著對方的意圖，并且早已經決定只要要求不是太離譜，自己一定會盡全力滿足對方的愿望。

    可她卻只是輕笑一聲：“應該是我問，你們想要我做什么吧？說說吧，你們的愿望，還有你們的籌碼……我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才能判斷這個交易能不能繼續下去。”

    ——她果然全都聽到了！

    明添背后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她和潘乘風只是想要找個沒有人的地方私聊一下，連她們自己都沒想好要停在哪里，可她卻早早停在這里，把她們對話中最關鍵的部分全部聽到了……

    對了，最新的檔案里，那個占星師歐菲亞就擁有預測未來的能力，也許她也在這里！

    尤淼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因為拿不準對方到底知道多少而試探性問出的一句話會讓對方腦補這么多，她只是繼續淡定地看著她，一直看到她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冷汗，才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

    “我們希望和你合作，來推翻元素研究院的院長議會。”明添開口就是爆炸性發言，讓旁邊的潘乘風都忍不住驚訝地看著她。

    之前他們確實討論過這次詭境爆發的原因，也把目標鎖定到了副院長郭文生身上。可是……原來的計劃不是鏟除郭文生及其黨羽就行了嗎？這怎么突然變成推翻整個院長議會了啊？！

    我以為我們都是溫和的改革派，結果你是個革命派！

    明添卻沒有在意同僚的目光，既然開了個頭，接下來要說的話也順理成章續了下來。

    “元素研究院，是詭境降臨這個世界時，一群理想主義者建立的組織。它脫胎于原來和平社會的官方政府機構，為的是破除末日論，重整社會秩序。在那最初的三年之中，最初的元素研究院犧牲了數萬人，終于是在狂瀾之中建立起了一艘巨輪，成功把趨近崩壞的社會秩序拉了回來，讓這個世界變成了依然能夠順暢運行的樣子。”

    明添聲音低沉：“可是，代價就是最有理想的那一批人全部犧牲在了一場場詭境中，還活著的人除了沒有經驗的新人，全部都是官僚機構里面的畏死者和享樂派。在戰爭最激烈的時候，他們龜縮在了最后，等塵埃落定之后，反倒是一個個冒出來收割勝利果實了。”

    這個尤淼倒是知道，原作就不止一次借江述之口吐露過元素研究院的腐朽陰暗，所以她也并不驚訝。

    可明添卻把這種漠然理解成了不感興趣。她快速結束這個話題，直抵中心思想：“我們都想讓元素研究院重新回到最開始的樣子，所以，我們需要外界的強大力量的幫助。為此，我們愿意為您提供在這個世界立足的一切——金錢，土地，勞力，甚至是……詭核庫。”

    她說得非常籠統，但一旁的潘乘風卻清楚，以明添的性格，會這么說就代表著她幾乎愿意和游三水共同瓜分元素研究院的所有財富了。

    那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組織十幾年的積累，這一半甚至都比自由核心三城的價值都要高。明添就這么輕易許諾了出去？其他人會答應嗎？

    除非是明添確認，0號檔案室黎的那東西能讓所有人一旦知曉就會不顧一切倒戈并統一戰線。或者是……她決定聯合游三水，把所有不同意這個統一戰線的人全部干掉？

    游三水稍作思考，然后便搖頭：“這個交易對我來說毫無吸引力，你應該知道，你們掌握的這些資源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

    尤淼這話的意思，說的是她每次副本結束就要被迫登出了，這辣雞穿越根本沒給她留探索詭都世界的機會，更別提花天酒地享受生活了。多少錢和土地都是白搭。

    可聽在明添耳中，卻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我以人類的身份向您表達最誠摯的歉意——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貪婪毀掉了您對于我們的信任。”明添深深低下頭去，“也許您對于重建宙目部落已經沒興趣了，可是……您愿意回來，總還是愿意復仇的吧？元素研究院可以幫您尋找當初的那些人和他們的后代，幫助您少走一些彎路。”

    “我已經知道那些人是誰了，不勞你們費心。”游三水依舊無動于衷。

    “我說的，不止是人類。”明添強調，“不止是元素研究院的叛徒，甚至不只是陰影視界。我們還能幫您尋找‘真核’的位置，以及……三千年前，您就在尋找的‘祂們’。”

    這一次，游三水終于稍微坐直了些身子。

    真是沒想到啊，這個原作中根本沒提過的檔案部副部長，身上居然還藏著這樣的秘密！

    她不但知道游三水的全部過去，甚至連現在所謂的詭核并不是最初的那些和高維生物的存在也知道？！

    對了，小說的后期在提到檔案部的時候，確實說過之前有一次火災，直接導致了檔案部兩名副部長和十幾個檔案部員工的犧牲。現在看來……難不成是滅口？

    想到這里，尤淼頓時覺得不寒而栗，周身的氣勢也陡然變得肅然。

    明添頓時知道自己戳中了對方最在意的地方，再接再厲道：“其實這些年來，元素研究院也一直在研究詭境的成因，雖然不及陰影視界一開始就站在謎底處，可也卓有成效。檔案部掌握著所有研究成果，如果我們能夠合作，相信您的目標一定能更快達成！”

    游三水的食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點著，像是在思考，半分鐘后，她才開口：“這個交易，不久前你們檔案部的王觀風剛和我談過，很不巧，她現在已經死了。我覺得很難再信任你們。”

    明添心領神會，立刻先拿出了一張芯片遞了過去：“請放心，我們的誠意絕對是足夠的。這張芯片里面存放著我們目前查到的關于真核的一些可能位置。當然，如果您不方便讀取，我們也可以……”

    “不用了，會有人來幫我解讀的。”游三水打斷了她的話，她收下芯片，然后隨意地把手往旁邊一伸，妙妙立刻就走過去接過了芯片，妥帖收在隨身的小包里。

    明添把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暗忖：難道他們的檔案有誤，除了這些那個年代一起跟到現在的老戰友，游三水的組織還有別的現代人加入？

    尤淼在短時間內切換了自己的兩個馬甲，完成了芯片接手，也終于是松了口氣。

    游三水的主馬甲確實是強，但她不能保證自己下次還能用到這個。可妙妙和蒹葭就不一樣了，作為契合度刷滿的兩個馬甲，無論她在哪都可以隨時召喚，也保證了芯片隨用隨取。

    至于怎么讀取芯片？也不用擔心，當初她把【封靈凈土】那件詭核交給灰翼的時候就已經留下了后手，這個茍王遲早會來找她的。

    “那么，需要我怎么幫你們？”收了見面禮的游三水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主動發問道。

    明添連忙回答：“很簡單！我們檔案部對異界春節習俗有過很深的研究。今天晚上在異界叫做‘除夕夜’。傳說中，會有一種叫做夕的怪獸在這天晚上降臨，人們靠放鞭炮驅趕它獲得了勝利。現在我們在詭境中，雖然鞭炮變成了尸體爆炸根本不可能實現祈福的作用，但我們都認為，‘夕’這個怪物是一定會出現的，也許就在午夜十二點之后！我們這些人畢竟勢單力薄，到了那個時候，能不能請您出手相助，好讓我們這些人盡可能多地活下來？”

    尤淼：“……”

    啊？這個詭境的最終BOSS是夕？我怎么不知道啊？！

    第253章 253 分會場

    對現代社會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尤淼來說，過年已經從小時候的聽故事放鞭炮看春晚，進化為了春運、人情往來、催婚、錢包大出血……的代名詞。上一次聽說還是在小學的民俗故事，早就被扔在了記憶的角落。

    現在聽局外人這么一分析，她突然覺得很有道理啊！

    “不，你們猜測得并不是全部。”游三水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請您指教。”明添認真聆聽。

    “這個節日有很多說法，官方會稱它為春節，比如在電視上看到的春節聯歡晚會。民間口語稱過年，比如那些紙人家人。而過年期間的每一天又有不同的習俗，比如今天，又被稱為除夕。”

    游三水徐徐道來，聽起來好像沒什么重點，可按照她的性格簡直算是破例了。一旁的潘乘風認真聽完，突然激動起來：“這些名稱不同，是因為每個名字都暗示了不同的線索！”

    思路一旦打開，很多東西就一下子串聯了起來。潘乘風快速思考：“春節是指迎接春天的節日，可能指的是這個詭境只要生存到某個時間點就能通關活下去。過年……年是指年獸吧？這個應該是和除夕對應了，夕和年本來指的應該是同一種怪物，但是夕指的是除夕夜，年卻貫穿午夜前后，也就是說，在午夜前后，這個怪物的形態會發生變化，如果沒有注意到，這也是一條死路！”

    說到這里，潘乘風只覺得之前所有零散的線索全部串了起來，這個詭境的通關思路突然變得清楚無比。同時，她也對游三水再無半點懷疑——這人的立場姑且不論，能在進入之后沒多久就想到通關流程，這種能力絕對是頂尖調查員都無法企及的！

    “那么，接下來就要到80層以上迎戰夕了對吧？”明添詢問道，“游女士，你需要和我們一起上去嗎？”

    “不了。”游三水搖頭，“你們先上吧。在紅光到來前，我還有些別的事情要做。”

    她的目光透過走廊上唯一一扇窗戶看向燈火通明的小區，也讓兩個人都感到了困惑。

    之前下樓搜尋食材的時候，他們的人已經把整個小區刮地三尺搜了一遍了，可也沒找到任何線索，怎么看游三水的意思，小區里好像還藏著別的重要東西？

    只是她們卻默契地什么都沒問，連要不要趁機下去檢查一下也沒想過——既然游三水已經盯上了下面的東西，那不管是牽扯到貢獻度的重要線索還是什么珍貴詭核都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他們作為剛剛建立聯系的合作者，最好的選擇就是不去參與，然后在她需要的時候送上合作誠意。

    兩個紫卡調查員離開了，尤淼也繼續按照之前的計劃清理大樓里的監控攝像頭。

    因為偽裝者已經被消滅，所以清理的過程也縮短了很多。不到十五分鐘，尤淼掃蕩完兩個偽裝者從出生到死亡的全部路途，一共也就清出了三枚攝像頭。

    看來，在進入大樓之后，霧里的能力就和當初螢火客舍里的蒹葭一樣，被大幅度限制削弱了。

    妙妙悄無聲息走到了她的身后，輕聲道：“首領，她們已經把所有的點位都安排好了。”

    “沒有暴露吧？”

    “沒有，那個人給的監控分布圖很詳細，她們都是從死角的位置靠近的，哪怕拍到了她們的身影，也不會知道她們是想要做什么。”

    尤淼點頭微笑，伸手摸了摸比自己低了兩個頭的少女頭發：“做得很好。不過不用叫我首領了，現在我已經不是首領了。”

    她在那只手摸過來的時候就乖順地閉上了眼睛，只在聽到她的話的時候固執地說道：“在我心里，您永遠是首領。部落沒有消失，它只是化作了無形之物，永遠存在于我們這些人的心中。”

    尤淼的動作頓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好像犯了一個錯誤。

    上一個副本她使用妙妙的馬甲時感覺和自己換了個皮套沒什么區別，就以為妙妙和蒹葭不同，可能是沒有自我意識的，可現在一看，根本不是沒有自我意識，而是她就是一個一切決定以游三水為主的小跟班啊！

    這么看來，等她以后刷滿道長契合度的時候，還不一定能使喚得動設定中那么清高孤傲的人物……

    意識到自己想得有點遠，尤淼重新把思緒拉回來，開始往樓上沖。

    兩次紅光間隔半個小時，是一個極限時間。以游三水的速度，半個小時已經足夠沖到80層了。

    可這半個小時卻不夠她游走完整個小區，毀掉全部的近百個監控攝像頭。更別提這樣一個個找過去，難保霧里不會感覺到恐慌直接逃離。

    所以比較妥當的是，暫時不要讓霧里感覺到危機，然后找到機會將他的后路全部堵死，一舉抓到他。

    十點五十分，尤淼站在了七十一層的樓梯口，再往上不遠就是80層。

    她想了一下，還是沒有繼續向上。

    80層是什么誰都不知道。但能確定的是還有十分鐘掃射的紅光就要過來，為了避免腹背受敵，還是先避過這一波紅光再說。

    這么想著，尤淼就拐進了7107的門。

    這里的布置和1107一般無二，但卻沒有了那些紙扎家人。尤淼把隨身帶著的遺像一張張拿出來貼在桌旁的椅子上，看著那一雙雙隨著她的行走轉動的眼珠子，尤淼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1107。

    也許這就是家人存在的意義吧，哪怕掛在墻上了，也依然能用熟悉的方式陪著你。

    尤淼打開電視，春晚已經結束了隨機挑選幸運觀眾表演死亡節目的階段，現在是兩個男女主持人站在臺上報幕，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兩人身邊懸浮著一塊黑漆漆的屏幕。

    詭境世界的春晚的詭異不僅體現在風格上，還有這神奇的科技水平——雖然舞美的水平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但卻能神奇地擁有懸浮式全息屏幕。

    “時間即將來到午夜，此刻我們設在各地的分會場也都紛紛發送來了拜年的消息。現在我們看到的是寂靜公墓分會場，他們……”

    漆黑的屏幕漸漸亮起了一片綠光，綠光顯現出一片荒廢的亂葬崗，幽魂鬼怪游走在墓碑中間。

    可在這里，卻有五六個人正表情驚恐地四處奔跑著。其中一個人躲到了墓碑后面，他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似乎在祈禱鬼怪千萬不要發現他。然而在他閉著眼睛的時候，一只鬼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身后，冰冷的手悄悄摸到了他的脖子上，然后在這人驚聲尖叫的時候，用最殘忍的手段虐殺了他。

    “看啊，我們寂靜公墓分會場的工作人員已經為我們送來了新年祝福！接下來，我們把鏡頭切換到鷓鴣山分會場……啊，不好意思，我忘了鷓鴣山分會場不久前被人破壞了，很可惜，今天我們聽不到鷓鴣山的祝福了，那么接下來，我們來看看平安公寓會場……”

    尤淼看著屏幕上一閃而過的黑漆漆的荒山陷入了沉思。

    本來以為這春晚不會有什么新花樣了，沒想到還能看到這種驚喜。如果以鷓鴣山的性質來分類的話，那么這些一個個閃現的“分會場”，會不會其實每一個都藏著游三水身體的一部分？

    “應該不是。”蒹葭突然出聲道，同時伸出手指向屏幕，“你看，荒野也在其中。”

    此刻主持人的聲音也恰好傳來——“流浪者荒原的朋友們也在為我們送上祝福——雖然他們和我們的觀念不合，但作為同胞，我們也能互相尊重，在這個特殊的節日里，和而不同的祝福也同樣溫暖人心……”

    “流浪者荒原上沒有我的尸體嗎？”尤淼看著電視輕聲問道。

    “肯定沒有啊。”蒹葭微微撇嘴，“如果有的話，刑天就沒必要把自己的頭留下來鎮壓那些亡魂了。你還不了解你自己對鬼怪的威懾力嗎？”

    “既然沒有，那這些被選中的‘分會場’一定還有什么別的意義。”尤淼稍微想了下，然后讓妙妙叫出了一個落花洞女，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落花洞女點了點頭，就從門縫里擠了出去。

    手機信號被屏蔽，但是她可以用這些小可愛去問一問明添對這些分會場有沒有了解。

    她當然也能問戚云危，但從剛才的對話來看，元素研究院的很多東西是從來不會經過電子設備的，這就在戚云危的了解范圍之外了。

    而從門縫里突然鉆進來的蒼白少女，也暫時打斷了明添的震驚。

    她當然也在看春晚。作為唯一一個能了解詭境其他區域的設備，電視機是這些調查員們明知危險也要去接觸的重要道具。

    當一個個分會場在電視上輪番播放，明添腦中那張絕密的地圖也在一一點亮，而正在這時候，她收到了一條這樣的消息。頓時，最后一條線索也在腦中串聯了起來。

    尤淼等了沒多久，落花洞女就從樓上下來了。她面無表情，但一字不差地重復了明添的話：“這些分會場，是我之前準備告訴你的，元素研究院查明的真核存在的位置。”

    “游女士，您是不是其實早就知道了真核在哪里，只是為了考驗我們的誠意，才故意用這個和我們做交易？”

    尤淼：？？？

    第254章 254 超市

    很好，我之前是不知道的，但現在不但知道了所有真核的分布，還落了個考驗誠意的名頭，我簡直贏麻了。

    尤淼默默記下這些副本的名字和位置，準備回去對著論壇大神們畫出的詭都世界地圖把它們一一標注，思緒才重新回到剛才春晚分會場的拜年上。

    剛才主持人的臺詞中，有一句話讓她比較在意。那就是在提到荒原的時候，說到了荒原和這邊的鬼怪觀念不合。結合她之前在荒原上流浪者劇院里聽到的那些鬼怪的對話，似乎能推斷出一條非常重要的信息——就像人類中也有陰影視界這種精鬼一樣，鬼怪世界會不會也分成了不同派系，而有的鬼怪其實是保持中立或者傾向于和人類和平共處的？

    回想一下當時流浪者劇院里面鬼怪的交談，它們把荒原上活動的人（很可能就是陰影視界的人）稱之為“教徒”，并且表明因為外面新世界都是和教徒一樣的存在而不想出去，它們偏安一隅安于現狀，會不會在鬼怪世界里面，也有相當一部分這種存在？

    如果能聯合它們，人類的行動會不會能更快推進一些？

    尤淼正在思考，忽然就聽到收音機又傳來了一陣沙沙的聲響，當雜音逐漸消失，里面傳來了一道清晰的男音：“有人嗎？”

    大樓里的監控攝像頭已經被尤淼完全清除，所以這聲音不會是霧里發出的，尤淼繼續安靜聽下去，那聲音又喊了幾聲，然后復讀機一樣的“有人嗎”終于停了下來。

    “我知道一定是有人進來了，因為我聽到大樓里重新有了人類的腳步聲。如果你們能聽到的話，請來救救我！”

    那聲音清晰地響在房間里，就像是有個絕望的人正在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傾訴：“我是黑海城馨馨家園一名普通的居民，我叫李博延，今年41歲。十二年前的一天夜晚，我跟往常一樣和家人一起睡著了，可等我醒來，黑海城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這里到處都是鬼怪，空間也變得扭曲跳躍。我們費勁力氣想要逃出去，卻怎么都離不開這個小區。很多人都死了，只有我和少數幾個人活了下來，現在我們就在這棟奇怪大樓的監控室里，如果你們是官方派來的人，請你們救救我們！”

    又過了幾分鐘，他似乎想到了自己話中可疑的地方，連忙又補充道：“我知道你們懷疑我沒辦法離開小區又是怎么活下來的。十二年前那一晚之后，小區除了多了很多鬼怪之外，還突然出現了這么一棟公寓大樓，大樓里有始終供應生活物資的超市，雖然也充滿了危險，可只要遵守每天貼在樓下的規則，就不會有生命危險。我們小區大概一半的人都搬到了這棟大樓里。只是這么多年過去，很多人忍受不了這種生活，紛紛選擇了自我了斷，只有我們幾個還堅持著……播音室就在83層，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請你們救救我們，你們是我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咔噠一聲輕響，收音機里再也沒有發出過聲音。似乎說話的那人已經把自己的全部心聲傾訴完畢，接下來的選擇權就到了他們手中。

    而此時已經是十一點半，按照上次的經驗，這時候紅光應該已經退去了，但是走廊上沒有什么聲音，反倒是手機群里消息一條接著一條。

    【科研部-白卡-霍聽云：各位大佬，你們的收音機剛才響了嗎？我聽到有人在喊救命……】

    【調查部-藍卡-夏近春：響了，是不是一個叫李博延的男人？】

    【科研部-白卡-霍聽云：對對對！這話可信嗎？我怎么覺得像是鬼怪在騙我們入局呢？】

    【檔案部-藍卡-卓傾：雖然有這個可能，但要是真的仍然有活人被困在這里，你們能見死不救嗎？】

    【調查部-紫卡-程炫玉：大家先別急，我讓影子上樓看看。】

    【調查部-藍卡-張樹一：啊？程哥你還真的準備去啊？程哥我知道你為人仗義，可這一看就是陷阱吧？為了這種消息去冒險，程哥補藥啊！】

    【調查部-紫卡-程炫玉：不是仗義，如果我們只是普通散人也就罷了，可我們是元素研究院，在詭境降臨之后，元素研究院就代表了官方。哪怕發出消息的人只有萬分之一活著的可能性，我們也要不惜一切代價去救援他們。】

    【調查部-紫卡-程炫玉：而且我們總是要到樓上去的，順路去調查一下，也沒什么。】

    下面有人贊同程炫玉的話，也有人覺得他太冒進的。但無一例外都對程炫玉的這種行為表達了夸贊和欽佩。只有尤淼看著那幾行字心里又有了熟悉的無奈。

    不過考慮了幾分鐘，尤淼還是推開了門，沿著樓梯往80層的方向走。

    程炫玉這貨雖然裝得有點過了，但有一句話是沒說錯的，那就是無論目的如何，他們總歸是要往上走的。現在距離十二點只剩下半個小時，雖然不知道上面會是什么樣子，但是一直待在樓下一定沒什么好下場。

    想到這一點的顯然不只是她一個，當尤淼推開80層的樓梯門的時候，已經聽到了從下面十幾層樓梯傳來的密集的腳步聲。

    可她顯然不是第一個進入80層的人。剛剛踏入和樓下風格截然不同的房間，還來不及為周圍的環境而驚訝，尤淼的注意力就先放到了并肩站立著的兩個男人身上。

    江述，程炫玉。

    漫畫連載至今人氣最高的兩個男角色，一個全身黑色作戰服，沉肅冷酷得像是戰場上的特種士兵，另一個則是白襯衫長風衣，嘴角含笑令人如沐春風。

    同樣出色的兩個男人，但是在原作中卻因為風格和理念的不合而沒什么接觸。只是在漫畫中，因為突然出現的名為游三水的新角色和一系列新的詭境而有了命運線的交叉，最終在這里實現了第一次的聯手。

    哦不，戚云危這時候應該也在江述的手機里，所以這一刻，應該是詭都世界的三個最出色的男人聯手。

    尤淼在心里感嘆著命運紅線的奇妙時，兩個始終保持警惕的男人也有著同樣的感覺。

    他們沒聽到任何聲音，但身后已經站了一個人。他們同時轉過頭去，然后就看到了早已在資料中看過無數遍的熟悉的面孔。

    銀發，黑衣，腰間的鎖鏈宛如她背負的仇恨和罪孽，除了菲薄的唇略帶血色之外，她全身上下看不到任何除了黑和白之外的顏色，仿佛她回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審判，白色是無辜，可繼續盡享人世繁華，黑色是罪孽，注定要被勾魂的鎖鏈拉入地獄。

    因為發絲的遮擋，他們并不確定她的目光落在哪里，但她肯定是看到了他們的，只是他們兩人對她來說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存在，所以她也并沒有對他們太在意，在看清周圍環境之后，便邁步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兩人默契地讓開了道路，像是之前春聯上的那兩張門神像，拱迎著銀發女人一路走向她的目的地。

    80層的布置是一間超市。

    貨架上一排排擺滿了各種食物、飲料、衣服、日用品等各類商品，種類齊全品種豐富。透過透明的包裝紙，能看到這些商品都非常新鮮，如果這個超市的產品能始終保持這樣新鮮全面的話，那么保證一個小區的居民正常生活是沒有一點問題的。

    可是，在每一件商品下面的價格標簽上，卻寫著一個個現實世界絕對不會出現的數字。

    面包，價格100克。

    礦泉水，價格10克。

    新鮮鯉魚，價格500克。

    一件長款羽絨服，價格50kg。

    每一件商品都標明了重量，只是卻寫在了價格這一欄上。讓人忍不住思考這個價格到底是什么意思。

    10克黃金？如果是災難降臨后通貨膨脹，一個面包100克黃金倒也有可能。可別忘了，開這家超市的是詭境所有者，鬼怪要黃金有什么用處？

    “是人肉。”江述突然輕聲開口道。

    “一個面包，需要100克人肉，一件羽絨服，需要50kg人肉，也就是一個成年人的完整尸體。”江述用冷靜的口吻說出最恐怖的話來，“你們應該還記得我們這一路看到的尸體吧？很多都是碎尸塊拼合而成的，而且大部分殘缺不全。應該是……”

    應該是被人帶來了這里換取生活必需品了。

    這個超市的存在像是在佐證李博延的話——在詭境降臨后，這個小區可能確實是有人又活了很久的，只是這些人的存活方式顯然不怎么體面，就算是真活到了現在，精神肯定也不太正常了。

    游三水繞著超市轉了一圈，認真看了很多種商品的價格，稍微思考了片刻，突然說道：“不對。那個人沒有全部說實話。”

    她手指輕輕點著旁邊一張價格標簽，道：“按照這個物價，哪怕把這個小區所有的尸體都收集起來，也不夠換取生活物資生活十幾年的。可那個人卻說他們沒辦法離開這個小區——很顯然，他說謊了，他們一定有辦法離開小區，從黑海城的其他地方獲得尸體活下去。只是可能沒辦法在外面長期停留罷了。”

    “他知道怎么進入黑海城。所以，不管那個人現在是人是鬼，我們都必須找到他了。”

    第255章 255 82層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把80層檢查了一遍，可除了豐富的商品和價格標簽之外什么也沒發現。這一層似乎就是一個單純的超市而已。

    可從盡頭的樓梯上到81層，一切瞬間又不一樣了。

    他們恍然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一樓大廳，一樣的布局和構造，只有燈光比一樓昏暗許多。不過最大的不同卻在于，這一層的前臺后面，是坐著一個人的。

    也不能確定是人，只是個外表看起來像是個青年男性的東西，他穿一身深藍色保安制服，仔細看過去，衣服上沾滿了一塊一塊深色的血跡。他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微微低著頭，一張臉被帽子遮住了大半。哪怕是從樓梯上了三個人，也沒有讓他有任何動靜。

    兩個男人都全身肌肉緊繃，警惕地看著前臺后面那東西。可對方沒有動靜，他們也不敢隨意出手。

    可游三水卻直接走了過去，她輕輕敲了下血衣保安面前的臺面，說道：“我們要上樓去，麻煩開一下門。”

    “好的，電梯在那邊。”

    保安沒有抬頭，但卻指了一下大廳的角落，三人這才看到了燈光完全熄滅的電梯廳。

    80層以上，居然有電梯了？

    不對！樓下沒有電梯但確實安全的，可這個前臺上來就提示電梯位置，很顯然和樓下的規定矛盾，電梯是個陷阱！

    游三水沒有開口，兩人也不敢提示。不過她也立刻指出：“我們不需要電梯，請為我們打開樓梯間的門。另外，請把登記手冊拿出來為我們登記。”

    保安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后才非常不情愿的拉開了左手邊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本泛黃卷邊的破舊本子。他翻開本子，能看到上面每一頁都被鮮血浸透。他又從右邊拿出了一只破破爛爛的圓珠筆，粗魯地問道：“姓名？去哪里？”

    兩個男人都低著頭，以掩飾自己眼底的驚訝。

    他們只看出了不要使用電梯。可登記手冊根本沒有放在臺面上。而且他們都在一樓大廳登記過了，游三水又是怎么知道這點的？

    難道說……她其實早就對黑海城內的各種規則了如指掌，才能表現得這么游刃有余？

    尤淼不知道這兩人的心理活動，只是她再一次慶幸游三水本體強大的身體素質。

    這種素質不僅體現在力量和速度上，能讓她戰斗時更加游刃有余，超群的五感更是讓她在觀察環境發現線索上遠遠超過了普通人。能用最快的速度，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比如，剛剛來到81層，她就注意到了和樓下看似完全相同的布置，以及那些可以被藏起來的異常。

    比如，穿著保安服的人胸口正好有一塊被血跡覆蓋的工牌，上面寫著“怪談市黑海城分部住宅管理局”，表明了這個保安的陣營是曾經在家具體驗店的電視片段中出現過的“怪談市”。它和人類絕對敵對，所以每一句話都會是誤導，要選擇樓梯而不是電梯。

    再比如，側面墻上那塊藏在最暗處的展板，在一樓大廳上貼著的是公寓規則，可在這里上面卻是分組貼著一張張遺像，每一組遺像都對應著一戶人。

    尤淼之前就在思考，給每個人分配的紙扎人家人到底有什么意義，在看到這些分配到戶的遺像時突然醒悟——這些遺像上的人，很可能就是原來生活在這個小區里的居民。

    整棟大樓分為80層以上和80層以下兩個部分，80層以下不設怪談市管理前臺，因為那是給活人活動的區域，所以只要遵守公寓規則就能活下來。可到了80層以上，怪談市就開始設置管理部門，開始對鬼怪進行管理。到了這里，活人就不再是主人，而是要把自己放在“訪客”的位置上，要是再和下面一樣隨意，那是真的要死的。

    尤淼翻開那本刻意被隱瞞住的登記冊，逐一填寫三個人的姓名。只是在寫到后一欄“訪問戶號”的時候，筆尖微微頓了下。

    “好了。”她把只寫了姓名的本子推過去。

    “你沒填完。”保安皺著眉說道，“所有內容都要填寫，你要是不知道要去哪戶的話，我是不能讓你上去的。”

    他不懷好意地看著后面兩個男人，臉上又露出了惡意的微笑。

    “如果我們是來拜訪誰的，那確實是需要。但我們只是跟著家人回家而已。”游三水不慌不忙的掏出四張黑白照片拍在前臺上，正是那四張家人的遺照。

    藏在暗處的那面布告板，有很多房間都有空白處，就像是上面的遺照被人撕了下來一樣。很明顯，那些消失的死人應該是被他們帶在了身上。

    保安本就一片鐵青的臉色更難看。他重重把本子收到左邊抽屜，然后從右邊抽屜里拿出了一串鑰匙，腳步蹣跚地站起來，走向緊鎖的樓梯門。

    江述輕聲道：“游女士，抽屜里……”

    “我看到了。”她打斷了他的話。

    拉開的抽屜里除了鑰匙，還有另外一張遺像。遺像上面的人正是剛才的那個保安。

    如果能把遺像拿走的話，說不定會是一件很好用的工具。但現在保安沒有離開，顯然并不是最好的時機。

    通往82層的樓梯間散發著詭異的紅光。身后掛著詭異微笑目送他們的血衣保安在拐了一個彎以后就看不見了，可在這樣的光影中，他們卻覺得好像每轉一個彎就能在陰影里看到晃動的人影。

    就像是幻覺。

    幻覺看得多了，有的時間人類反而會把真實的世界當成幻覺。特別是當真實世界看到的東西太荒謬的時候。

    轉過不知道多少個彎，眼前的樓梯才突然消失。可紅與黑的陰影卻沒有消失，不僅如此，還更加變本加厲地在眼前渲染開。

    走廊上的燈是血紅的，在紅色之中晃動著一道道黑影。仔細看過去，那全是一個個不太清晰的人體。

    有歪倒在墻邊的，脖子處的墻壁上噴濺著一道早已變成黑色的血跡。有吊著脖子掛在燈上的，晃悠悠在地上投出時而拉長時而縮短的影子。還有看起來像是互相廝殺而死的尸體，一個把刀刺入另一個心口，另外一個則是至死都死死掐著兇手的脖子……

    所有的尸體看起來都像放置很久了，肌肉干癟萎縮，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但是仍然能看出很多尸體表面都有缺損的部分，那是在死了之后用刀割下來肉留下的痕跡。不止是眼前，往前走了兩步去，看不到有多長的走廊上，到處都有這樣的尸體。

    江述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恍惚。

    作為資深調查員，各種恐怖血腥的畫面他早就見慣了，可那些都是鬼怪制造出來的場景，再恐怖他也能用對待敵人的冷靜態度面對。

    可是面前的這一幕幕，卻分明是人類親手制造出來的——當災難降臨的時候，大部分人并沒有立刻死亡，他們或許嘗試過自救，但是在漫長的壓抑恐怖中，最初的團結一致勠力同心消失殆盡，雖然還沒有死，可大部分人卻已經變成了鬼。

    而最可怕的，是耳機里戚云危冰冷的機械音：“這些都不是幻覺，在電子設備中這些景物沒有變化。”

    江述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干澀，一股郁氣堵在那里吐不出咽不下。

    其實這也很正常。原作中江述最后能做到無論遇到什么都處變不驚，那是因為他這一路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朋友和戰友一個個離他而去，就連戚云危最后也被他親手銷毀。一顆心在一次次失去之后被打磨得堅不可摧。

    可是現在，因為游三水等人的介入，江述跳過了不少副本，而且最好的朋友也一直陪在他身邊。所以他現在還遠沒有原作中那么堅強，這也說不出是好是壞。

    江述并不知道自己原本應該走的路線，只是看著面前遠比自己冷靜的兩個隊友，忍不住心生慚愧。

    游三水對這一幕慘劇無動于衷也就罷了，可是程炫玉看起來也比他冷靜得多，他仔細檢查著每一具尸體，甚至還輕聲呼喊著：“有人還活著嗎？李博延，你在這里嗎？”

    “怎么會有人還活著啊？”江述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還為了緩解心中的不適吐槽著，“而且你看這些人身上被割掉的肉……那個李博延就算還活著，以他做下的那些事，也不可能回歸正常人類社會生活了。”

    “既然超市是真的，那么也許真的可能有人活著，無論他做過什么事，我們也要把他帶出去。”程炫玉一邊繼續著自己的動作，一邊輕描淡寫說道。

    江述和游三水同時露出一個明顯一個隱蔽的無語凝噎表情。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現在在裝模作樣？”不知為何，程炫玉突然回過了頭，直直看向游三水問道。

    尤淼被他問得一愣，幾乎差點就脫口回一句“那不然呢”。

    面對游三水的沉默，程炫玉卻是很認真地解釋著：“我不是，如果是其他場景，也許我是假裝的。但是現在……我只是想到了我遇到的第一個詭境。當時沒有人來救我，雖然我活了下來，可在我心里，我卻始終是那個被壓在房子下面期待有人對我伸出援手的人。”

    “那之后的很多年，我始終在怨恨、懷疑，甚至不停拿其他人做實驗，我想看看其他人在絕境中被我救過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就像是想在他們身上看到當年被人拯救過的我的未來。可我每一次都很失望……我覺得我不該是他們的樣子，我應該更善良、更知道感恩，也會更美好。這種矛盾讓我更加痛苦，從而在那段回憶中不斷沉淪。”

    “不過不久前我明白了，既然當初的那個少年渴望的不過是一雙拉他的手，那我現在已經成為了擁有那種能力的人——我可以一次次成為拯救別人的人，也能一次次把自己救出來。”

    尤淼：……

    大哥，你好像在講繞口令，你有頭緒嗎？

    她沉默良久，才冷冷說道：“你和我說這些有什么意義嗎？”

    “沒什么意義。”程炫玉臉上露出一個很好看的微笑，恰到好處地露出一邊臉頰上的酒窩，“我只是想說……你應該見過歐菲亞了吧？我想把這件事情告訴她，也告訴你——我不再渴望別人的救贖了，因為我正在試著自己拯救自己。”

    第256章 256 死者留言

    江述看了看程炫玉，又看了看游三水，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那個別排除在外的存在。這種路人感甚至讓他對面前一幕的難受勁都下去了不少。

    “他好裝啊。”耳機里面，戚云危的機械音說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當初詭境的時候被人背叛了嗎？江哥你還是家里人都犧牲了呢，我不僅所有家人都不在了，就連我自己都已經死了，只能這樣存在著。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江述：？

    自己的好朋友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所以才連機械音都能在這種奇怪的地方陰陽怪氣攀比起來？

    不過，程炫玉除了有點裝之外，他的行動倒還真讓大家發現了些線索。在他把一部分尸體移開，打算集中收殮之后，三人也看到了墻上用血寫下的字。

    “播音室”三個歪歪扭扭的字，再配上一個同樣歪斜的箭頭。就好像是人臨死前用鮮血在墻上寫下的兇手的名字一樣。

    “李博延當時那些話確實是對所有人廣播，所以如果他真的還活著的話，在播音室的可能大一些對吧？”江述分析道，“只是，我們現在作為訪客，隨意進入別人家里是否違反規則？”

    “如果我們進入的確實是別人家里的話，那確實是違規的。但是這里現在已經被改造，很多房間不再是誰的家了。”游三水一刀挑飛一具尸體，露出了更多被擋在墻上的字。

    “休息室”“宣傳部”“材料采編室”“文印室”……那些原本應該是住宅的地方，每一間上面都有標注。他們對其中的一些房間很感興趣，但現在時間緊迫，他們還是想要先找到李博延再說。

    箭頭一路指引的方向，尸體更加密集了。而且掛在屋頂把自己吊死的尸體越來越多，一陣穿堂風刮過，那些尸體就像是風鈴一樣搖晃著，彼此碰撞著發出悶響。

    他們就在這尸林中穿行，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可氣氛卻越來越壓抑。

    終于，箭頭拐過最后一個彎，指向了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間。

    房間門上掛著一個早已被銹跡和血跡覆蓋的牌子：活動室。可是在門邊又用血字寫著“播音室”三個字。

    無論是活動室還是播音室，都很顯然是公共區域，是可以進入的。三人也就沒了其他顧慮，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里一片漆黑，連走廊上那點昏暗的紅光都沒有。不過游三水的夜視能力極其出色，所以依然能帶著兩個人無障礙地繞過地上的尸體往里走。

    “這里的信號被屏蔽了。”江述聽到耳機里戚云危說道，“而且這里的所有墻壁中都埋著通訊管道，電流雜音充斥其間，我分解一下試試……”

    好一陣沒有聲音，過了一會兒，江述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他低頭看了眼，發現手機里多出了一段很長的音頻。他落后兩步，放小音量點開音頻。

    “救命……救救我們……”

    “這些是什么？好黑……啊啊啊啊啊！”

    “我們要想辦法活下去！大家要團結起來，就當是打喪尸，我們沒有被拋棄，要堅持住等待救援！”

    “還要多久？我們是不是被放棄了？”

    “不……別過來！不是你說我們要團結的嗎？為什么要……啊啊啊啊！”

    “去死吧，大家都是要死，你們也看到城里的情況了，沒希望了！我這是在幫你解脫！”

    “茜茜！你在哪？哦……媽媽找到你了，別怕，我們不和他們下去，我們繼續生活在這里……”

    太過雜亂又凄慘的聲音，一股腦鉆入江述的耳朵，災難降臨以來普通人類的掙扎與絕望一瞬間，在他面前鋪陳開來，讓江述的大腦有片刻的眩暈。

    “抱歉，江哥，但我覺得你需要聽一下這個。”戚云危平靜的機械音在這激烈動蕩的聲音中格外清晰，“這是那些人留下的聲音，他們就在這間屋子墻壁的線路中。他們好像并沒有離開。我沒辦法進入游三水的手機，你要想辦法把這條消息告訴她。”

    “什么叫他們并沒有離開？”

    “就是說，他們現在就在我們周圍。”

    江述在思考如何把這個消息在不引起程炫玉懷疑的情況下告訴游三水，卻不知道此刻尤淼也已經隱隱有了些異樣的感覺。

    他們已經快要走到房間的盡頭了，可這里只有一面空白的墻，墻邊靠著幾具和其他的沒什么不同的尸體，只有身周感受到一種陰冷之感。只是這種陰冷太虛弱，稍微靠近她一點就被游三水自帶的鬼怪威懾buff擊退，所以始終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游三水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的兩個男人疑惑地看著她，他們確實發現了這里比外面都要密集的尸體，但那些尸體都死得好好的，也并沒有什么異常啊。

    正要開口詢問，眼前一閃，黑暗的空間里忽然又多出一個人來。妝容精致的少女身穿漂亮干凈的lo裙，手里還拿著一把畫滿了草莓的小花傘，怎么看都和這里的環境是兩個畫風。

    “妙妙？！”戚云危發出了一聲只有江述能聽到的驚叫。

    少女對周圍驚詫的目光視若無睹，可能只有她僵冷的表情和地上的尸體保持了一致，只有在看向游三水的時候，死水一樣的黑眼睛里才帶上了一點依戀。

    而游三水和她說話的時候，冷漠的語氣里也難得有了些溫度。

    “去看一下這里都有誰在吧。”

    妙妙點了點頭，然后把手中的傘撐開了一半。

    空氣的溫度似乎突然就降到了零度以下。

    又或者是傘里面吹出了一陣冷風，凍住了周圍那些他們看不見的存在。它們本應沒有形體，可在以少女為中心的范圍內，一道道白色的影子突然顯現出來。

    男女老少，不同年齡和長相，但表情卻是相同的痛苦。他們仿佛仍然處于自己死亡時的那一刻，對面前的一切改變毫無所覺，只是徒勞地朝著誰伸出手。

    其實無論是游三水還是妙妙都沒有這種讓亡靈顯形的能力，但是，妙妙天生有一雙能看到鬼魂的陰陽眼，而只要讓蒹葭按照妙妙所看到的景象捏造出來一片幻像，就也和真實的鬼魂顯形差不多了。

    反正落在另外兩人眼中，就是游三水輕輕的一個抬手，然后周圍的幽魂就如同聽從號令的士兵一般瞬間顯形了。

    它們朝她伸出絕望的手求助，但在靠近她的時候又畏懼地收回，游三水周圍的一段真空地帶之外是幾十上百的幽魂，而她則是被拱迎在中間的死亡之主。

    “你們不覺得太安靜了嗎？”江述突然說道，“這些鬼看起來像是在慘叫，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嗯？”游三水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你是發現了什么？”

    “就在剛才，我的手機收到了一串奇怪的電流訊號。用特殊的解析軟件分析了一下，然后發現是一些聲音。”

    江述舉起手機，把聲音放到最大，于是所有人都聽到了那一連串慘絕人寰的聲音。

    哦……特殊的解析軟件啊……

    尤淼意味深長地看了江述的手機一眼，礙于程炫玉在場也沒有拆穿。

    這段音頻肯定是戚云危不知道從哪得來的，但現在不能直接和當事人溝通，她只能想辦法引導話題。

    “你說這聲音是從電流中解析出來的，最初的電流在哪里？”

    江述連忙把聲音切換到初始模式，手機里的慘叫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連串幾乎不可聽聞的雜亂電子音。

    可所有人都聽得很認真。或者說，尤淼在假裝聽得很認真。

    “這聲音，好像和墻上的紋路有些像。”程炫玉忽然用手電照向面前的那面墻壁，說道。

    這面墻早就被經年的血肉涂滿了，可在燈光照射下，隱約能看到上面布滿了抓撓的痕跡。就像是人類臨死前用指甲痛苦地抓出來的一樣。

    “這些電流信號其實很規律，如果利用介質震動的方式對它們進行處理，能得到一串循環出現的聲紋。而這聲紋和墻上的一部分痕跡似乎是重疊的。”程炫玉說道，對上江述匪夷所思的眼神，他還補充了一句：“我有的時候會失去聽覺，所以，也專門研究過聲紋辨別內容的方法。我覺得我們可以用這種方法試一下。”

    江述默默讓開了路，給了程炫玉充分的發揮空間。

    他站在墻邊，把那聲音又凝神細聽了一遍，然后毫不猶豫地用隨身的小刀把那些對應聲紋上面覆蓋的陳年血跡刮了下來。

    只是周圍環境并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之后，游三水終于走了上去。她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微微一擺手，一個落花洞女從妙妙身體中悄然飄了出來，她站在剛才程炫玉同樣的位置，用自己那蒼白的手指順著同樣的紋路一道道劃了過去。

    “嘀”。

    被血跡覆蓋的墻壁上，有幾個地方突然亮起了燈，緊接著，墻壁就像是書頁一樣從一邊翻卷過去，房間里突然燈光大亮，照亮了屋里的尸山，還有被隱藏起來的一半空間。

    占據了一面墻壁的播音設備仍然亮著燈，而在設備面前，一具同樣已經變成干尸的尸體正在用露骨的手指敲擊著設備上面的按鈕，同時發出他們曾經聽過的聲音。

    “我叫李博延，今年41歲……請救救我們！”

    第257章 257 擦除

    江述和程炫玉都第一時間拔出了武器，子彈和刀鋒同時打到了干尸的后背上。然而效果卻好像打在木頭上差不多，那東西的脊柱斷了，上半身卻依然頑強地趴在設備臺上，用已經斷了的指骨反復敲擊按鈕。

    “這個人已經死得很徹底了，連變成鬼怪的機會都沒有。”游三水這才走過來說道，“只是生前最后的執念讓他一直覺得自己還活著，并且還在不斷朝外發射求救信號。”

    仔細看看也確實如此。干尸的身體都爛得差不多了，只有半截手指骨頭還能繼續進行杠桿運動，只是敲擊按鈕的動作也是十次有九次按不下去的，這也是眾人那么久才只聽到一次呼救的原因。

    “可是不對啊，如果這東西只有手指能動的話，為什么他又能發出那么清晰且邏輯性強的長篇求救？”

    江述忽然快步走了過去，仔細檢查了一下設備臺，不知按了哪個位置，一個黑色的匣子猛地彈出，露出了里面的一卷錄音帶。

    程炫玉恍然：“原來根本沒有人在這里播音，只是固定播放著錄音而已！”

    這卷錄音帶非常長，從已經播放的長度來看，剩下的足以支撐到明天早晨。他們所聽到的所有廣播，都是提前在這里錄好的，到了一定時間就會播放該有的提示。

    江述在設備臺上又是一通摸索，順利找到了快進鍵，他重新把錄音帶放進去，跳著往前聽，很快就又找到了一段錄音。

    “新年的鐘聲已經敲響，這是辭舊迎新的時刻，我們即將告別抱頭鼠竄的舊時代，迎來牛氣沖天的新時代！我們的生活將越來越好，我們的同胞會越來越多。讓我們一起敲響喪鐘，共同歡迎黑海城新的352名新居民的加入！各位聽眾朋友們，看看窗外的月亮吧，今晚的月色多美啊！”

    聽到最后，程炫玉臉色微變，轉頭問江述道：“我們一共有多少人？”

    “現在還活著的應該還有140多人，但是，如果加上已經死去的，確實是352人沒錯。”江述的臉色非常難看，他低頭看了看表——現在是11點55分。距離這段錄音應該播出的時間還有五分鐘。

    到了十二點，這些鬼怪就要把他們這些活人全部殺死？它們哪來的信心，又要通過怎樣的方式達成？

    尤淼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身形一閃離開播音室，來到走廊唯一的那扇窗戶處，朝外瞥了一眼，緊接著就單手一撐跳出了窗臺，一個翻身用手里的刀把自己固定在快三百米的高空中。

    這棟大樓只有一列窗戶，一開始她是懷疑這是為了不讓大家及時發現紅光的，可剛才她才突然意識到，也許這種設置不是為了紅光，而是為了讓所有人沒辦法時時看向窗外，從而忽略一些可能一開始沒被他們注意到的聲音。

    以兩把刀為支撐點，游三水的身形緊貼大樓外壁橫向移動著，一直移動到窗戶的背面，也是遠離小區大門的另外一半。

    這邊的住宅樓更少，主要是綠化景觀區域，尤淼記得有一片很淺的人工湖，還有沿湖的一列柳樹。

    可是現在看過去，她卻看到那些柳樹不知什么時候改變了樣子。

    在月光下，搖曳的柳枝變成了一叢叢茂密的黑色長發，從形容枯槁的高大女鬼頭上生長出來。那些五官皺縮的鬼臉都仰著，整齊地朝大樓看過來。

    它們的頭發還在長長，就像是加速生長的植物一樣，亂蓬蓬的黑發垂下來，垂落到湖水里，打碎了里面映出的一輪圓月。

    等等……月光？

    尤淼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一開始就忽略了一個問題。

    如果今天真的是除夕夜，那么應該是農歷臘月三十。也就是說，這一天晚上是不會有月亮的。那么，公寓規則和收音機里一直提醒的看看月色，到底讓看的是什么？！

    尤淼一直都保持著警惕，在外面活動的時候沒有抬頭看過天空。所以她也不知道天上有沒有月亮。

    可現在，她第一次從湖中的倒影里看到了。天上真的有月亮。

    紅色的，圓滿的月亮，巨大到幾乎可以占滿整個人工湖。月相上還有影影綽綽的黑影，隨著柳樹女的長發垂落到水中，還隨著水波晃動得而擴大。

    ——不，那不是水波在晃動，而是月亮正在變大！

    就在她注視的這一會兒，月亮占據湖面的面積已經又大了些。陰影浮動，就像是一只紅色的眼睛，章魚一般可以變換形狀的瞳孔里，逐漸有什么東西爬了上來。

    強烈的危機感猝不及防襲上心頭。尤淼克制著沒讓自己抬頭去看天上的月亮，而是低頭看向大樓的底部。

    樹叢里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在剛進入大樓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過那時候活動的是殺傷力有限的人類碎尸拼成的鬼怪，可是現在，那些活動的影子卻連人都不是。它們像是一顆顆白色的眼球，忙碌地在大樓下面滾動著，所有滾過的區域，無論是建筑還是植物，竟然都變成了空白。

    就像是橡皮擦在紙上劃過，所有線條就消失變成了白紙一樣，這些圓形的眼球滾過的地方也從維度上直接被“擦掉”，徹底清除的速度遠超過了任何一種她見過的鬼怪！

    這種清除是從底部開始的，也就是說，現在還停留在低樓層的人，將很快隨著大樓不復存在。大樓只有朝向一面的窗戶，是因為它們怕探索者通過湖里的倒影看到月亮的變化！

    尤淼拿出手機，拍下大樓已經消失的一到三層，快速在群里輸入了一行字。

    【檔案部-藍卡-王觀風：所有人，快點上到80層以上！12點以前沒有到的，一定會死！】

    其實在她發出這條消息之前，戚云危已經用江述的賬號連續發了很多條登樓提示了。從建議大家上樓到在81層保安處的注意事項都有。其他紫卡調查員也都在附和。但是，總有人的速度沒那么快，或者是因為遭遇戰拖延了，到現在還在60幾層的位置爬樓。

    吳章輝就是其中之一。他的一條腿在之前的戰斗中受了傷，又因為左右兩邊的鄰居都已經死了，所以在紅光消失后只能靠自己爬樓。他算過自己的速度，發現要是不想讓傷勢加重的話，在十二點之前大概只能爬到七十五層左右。但因為隨身攜帶的保命類詭核充足，所以他估計了一下，覺得自己在十二點之后撐一下也沒問題。

    到時候最多不過是猛然增多的鬼怪攻擊而已，他努努力，拖個幾分鐘只要能撐到80層，也許就能活下來。

    可這一刻，當他手機上新收到一條消息的時候，卻先是困惑繼而震驚到了。

    來不及思考為什么王觀風已經死了還能發消息，他驚恐地看著那張照片里奇怪的東西，耳邊也同時響起了像是橡皮摩擦紙張的沙沙聲。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比之前更加靠近一些。

    吳章輝這才感覺到了無限的驚恐。他再也顧不上自己那條傷腿，玩了命地往樓上狂奔。巨大的驚恐之中，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但，一切都已經晚了。

    隨著時間靠近午夜零點，那些圓球擦除大樓的速度也在加快。很快，就在吳章輝趕到70層的時候追上了他。

    他甚至沒看到那些東西的真實模樣是什么，世界就已經在眼前撕裂了。無聲地、快速地，就像是一幅畫被擦掉一樣，唯一值得慶幸的可能就是，這種消失沒有一點痛苦，反而是讓他有種回歸母體的解脫。

    ——就好像一個作者寫出了一個多余的人物，在回顧劇情的時候發現并不滿意，然后快速退格一樣，他重新變成了空白的硬盤分區。

    距離零點還有三分鐘，所有人都在玩命往上跑。

    柳拂林也是其中一員。和這些經過了嚴格訓練的元素研究院專業人士相比，他就顯得弱雞多了，長時間的爬樓讓他上氣不接下氣，要不是前面顧秀拉著他，恐怕他也早就吳章輝的后塵。

    “我說，跑到80層以上就有用嗎？”他發出絕望的吶喊，“那東西是從下往上一層層刪除的，你們怎么能肯定到了80層它就不刪了啊？！”

    “當然是有用的！”顧秀一邊拉扯著沒用的隊友，一邊聲音堅定地解釋著，“別忘了我們剛才提前聽到的廣播，那聲音說，‘生活將越來越好，同胞會越來越多。歡迎黑海城新的352名新居民的加入’——這說明，即將發生的變化對鬼怪是無害的。現在我們看到的這東西是無差別擦除，可80層以上是有著很多已經死了的人在的，到時候它顧及到那些真正的居民，肯定不會再這樣無差別攻擊了！”

    “……”

    作為一個還不習慣詭都世界人的思考方式的三次元的阿宅，柳拂林還有很多話想要說，但他這會兒實在是沒有體力了，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現在兩人已經到了79層，距離上80層只有一步之遙。但是，那滾動的小圓球也已經來到了78層。

    “快點！”

    “跑不動了……你別管我了，趕緊跑！”

    不想因為自己的廢柴連累到顧秀，柳拂林在最后時刻把顧秀往上推了一把，可他自己卻落后了半步，一條腿垂在樓梯上，正好被圓球滾動的軌跡壓過去。

    “啊——哎……？”

    柳拂林已經準備好的慘叫喊到一半，突然變成了疑惑的氣聲，可這疑惑也只有一瞬，因為已經來到了80層的顧秀也得到了身邊人的幫忙，兩個調查員一起把79層的柳拂林一起拉了上去。

    與此同時，翻身進82層窗戶的尤淼也清楚地看到，在大樓80層以下都徹底消失的時候，一條穿著熟悉的運動鞋的腿晃了一下，然后毫發無損地收了上去。

    第258章 258 牛年大吉

    81層的前臺保安處已經擠成了一鍋粥。而且因為登記速度太慢，排隊的末尾已經來到了80層超市。

    雖然已經到了午夜零點，但下方逐層清除的小圓球果然到了79層就不再動作，于是排隊的人也沒有那么急切，而是一個個謹慎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于是，排隊排到超市里的人也順理成章發現了這里的商品和價格，稍一思索，臉上紛紛露出了悚然之色。

    “用人肉當做交易品……黑海城現在到底變成了什么樣子？還有人活著嗎？”顧秀臉色一片慘白。

    “也許……還有吧。”柳拂林不確定地說道。

    他這是作為一個小說讀者的猜測。雖然原作中并沒有描寫黑海城的樣子，但作為全書最大的伏筆之一，柳拂林不覺得如許會把這座近千萬人的大城市設置成一個只有鬼怪狂歡的死城。在原本他對第二部劇情的分析猜測中，就有男主帶領著他的戰友們殺入黑海城，解救被壓迫的人類的劇情。

    只是沒想到他已經親身位于黑海城內的一個小區里，而且帶領群眾殺入這里的也不再是江述……

    正思索間，忽然聽到滴的一聲響，只有竊竊私語聲超市里陡然想起歡快的音樂。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才發現，原來這里的收銀臺上方也掛著一臺電視機，而現在屏幕上播放的，正是春節聯歡晚會的畫面。

    屏幕上的舞臺已經擠滿了奇形怪狀的鬼怪，主持人也混在其中，和鬼怪們一起載歌載舞。他們把看不清原貌的人類的頭顱和血肉內臟拋向空中，就像現實中的人類拋灑祭品一樣，用在他們看來無比血腥怪誕的方式慶賀新年。

    “新的一年已經到來。今年是牛年，祝愿大家都能牛氣沖天，牛轉乾坤，牛運亨通！接下來，有請我們今年的特約嘉賓，為我們送上新年的祝福！”

    鬼怪們讓出了一個空位，緊接著，七八個人用轎子抬著一頭牛走上了舞臺。

    ——或者說，和這個外形最接近的就是牛了。

    那東西足有四米多高，除了四條腿上面覆蓋著牛皮之外，上面全部都是沒有皮膚覆蓋的。虬結的鮮紅肌肉和淡黃脂肪就那樣裸露著，被抬過來的一路上還在滴著血。

    牛的身上生長著很多畸變的瘤子，像是有生命一樣跳動著，一個抬著轎子的鬼怪不小心，讓瘤子撞上了旁邊的一塊骨頭，頓時那顆瘤子就被劃破了一道口子，嘩啦啦的鮮血合理買你的東西一起掉出來，電視前的人清楚地看到了一條蒼白的手臂無力地垂下來。

    所有人都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突然有人小聲說：“我記得之前聽到的廣播里，提到接下來還要互相拜年送紅包的習俗？”

    “你不說我都忘了，那……新年好？”說著摸了摸兜，“沒帶錢出來，要不我給你個詭核當紅包？”

    “嗐，說的是互相拜年，肯定不止是我們啊，說不定要排列組合，或者是要跟那些家人遺像百年……”

    周圍響起各種各樣的推測，柳拂林聽著覺得每一種都很有道理。他默默閉麥，覺得自己可以不用展示那半瓶水的推理能力了。

    他的目光又落到電視屏幕上，卻忽然愣了一下。

    舞臺上被抬上來的那頭牛，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只有那抬轎子還空蕩蕩停留在那里，舞臺上的鬼怪仍然無知無覺地狂歡著，好像誰都沒有發現那位“特約嘉賓”已經不見了。

    ——不，它們絕對不可能是沒有發覺，而是知道那個東西出現在了哪里！

    “小心！！”柳拂林不顧自己有可能暴露身份，聲嘶力竭地大喊起來，“那頭牛不見了，它可能是來找我們了——”

    咚，咚，咚

    幾乎是伴著他的這聲喊，樓梯下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剛才最后一個上來的人已經說了，80層以下的大樓都被擦除。現在的這棟公寓大樓就是一棟不科學地懸浮在半空的詭異建筑。在這種情況下，上來的會是什么東西？

    他們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伴著粗重的喘息聲和濃烈的血腥氣，一道巨大的陰影出現在了樓梯盡頭。

    剛才在電視上看到的那頭怪牛，突然出現在低矮的空間里顯得更加高大。它的鼻孔中噴出了粗氣，后背上那個被擠破的肉瘤里伸出的人手還隨著它的移動而無力地晃蕩著。

    “艸！”

    一個距離樓梯口最近的調查員受不了這種近距離的壓迫，抬手甩出了一個攻擊型詭核。可那頭牛身上的一個肉瘤卻快速一個移動，擋下了這一次攻擊，肉瘤再一次破裂，又是一具尸體從里面嘩啦啦滑了出來。

    與此同時，攻擊的那名調查員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他像是被放在吸塵器風口的紙屑一般，整個人都背巨大的吸力拉扯變形，朝著那個破開的肉瘤飛過去。他的身體被殘忍地塞進其中，不過幾秒鐘，眾人就看到肉瘤里垂落下來的尸體變成了這個調查員的樣子。

    這東西不能攻擊，不然就會被替換成肉瘤里的尸體！

    可是，不攻擊就安全了嗎？

    排隊的人緊張地湊成了一堆，沒人敢輕舉妄動，可那頭牛卻發出了哞的一聲長嘶，緊接著就以和它的體型格外不匹配的敏捷度一個跳躍，瞬間閃現到人群邊緣。長長的牛角一個戳刺，頓時就把一個人挑到了牛角上。

    鮮血和內臟四濺。這頭臃腫的怪牛低頭撕咬著還活著的男人，不過十幾秒就把他吞吃進了肚子里。

    沒有了皮膚的包裹，那雙浮凸在血管上的圓眼珠子咕嚕嚕轉動著，不懷好意地盯著人群，好像在搜尋自己的下一個獵物。

    “它要過來了！快想想辦法啊！”

    “怎么辦？又不能攻擊……”

    “不能攻擊就不能自衛了嗎？防御類和束縛類的詭核呢？拿出來試一試啊！”

    “我剛才其實已經偷偷試過了，雖然那東西沒有反彈攻擊，但是也沒有起作用！”

    人群好像炸開的馬蜂，一邊嗡嗡著一邊躁動，不知道該不該上前。而此刻被擠在最外面的人感覺到的卻只有絕望。因為他們清楚看到，怪牛的眼珠子已經盯上了他，下一刻自己就會步上前一個死者的后塵。

    “哞——”

    牛又發出了一聲輕叫，兩條后蹄彎曲，這是食肉類動物經常有的捕獵動作前搖。然而在它撲過來之前，一道身影忽然飛身從上面的樓梯翻了下來，還沒等眾人看清楚那是什么，一把雪白的長刀已經狠狠劈在了牛的脖子上。

    “嗷啊啊啊——”

    鮮血四濺，牛怪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嚎。剛才那一下攻擊猝不及防，雖然也有肉瘤及時挪過來擋住了攻擊，但那一下實在太狠了，直接穿透了肉瘤和里面的尸體傷到了牛怪的本身。持刀的紅衣女人倒是也被吸著進入了肉瘤，但轉瞬之間，所有人眼前一晃，肉瘤里的尸體突然變成了一具干枯的陳年干尸。

    “規則第一條，上下兩層內所有死尸都可以瞬間被我移動到任何地方。”

    帶笑的女聲從樓梯上緩慢飄了下來，一同出現的還有一道窈窕身影。紅裙女子嘴角帶笑，宛如一朵盛世紅牡丹一般從天宮紆尊降臨人間。她手里背后背著一片一人高的雪花，在踏足最后一級臺階的時候，又是一片雪花瓣被她拆下來，然后準確投擲到牛怪的身上。

    鮮血飛濺，肉瘤破碎，尸體代換。

    有人認出了這個女人的身份，驚呼道：“蒹葭？！”

    在這里的人級別有高有低，有的人甚至沒有查閱所有檔案的權限，當然也不知道蒹葭是誰。他們只是用凝重的目光看著這個美麗到妖異的女人，一邊感激于她的突然出手相救，一邊又忐忑對方想要的是什么。

    不過也有對蒹葭的能力略有了解的人。明添快速看向身邊的貨架——果然，之前標著人肉重量的價格標簽已經變了樣子，這里雖然看起來沒太大變化，但其實已經是一個幻境了！

    蒹葭出現在這里，那游三水會不會也在這里？

    剛剛想到這里，明添就又聽到了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

    不緊不慢，和剛才蒹葭月上輕云一般的輕盈不同，每一步還伴隨著金屬碰撞的輕響。這腳步聲就像是恐怖片里戲耍主角的終極BOSS，每一聲的靠近都給人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那道身影也終于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中。

    最純粹的黑與白勾勒出很多人只在院長議會發下來的危險名單上才看到的身形。黑色長風衣有些吊兒郎當地掛在寬闊的肩膀上。隨著行走的步伐擺動著，遮掩住了那過于高挑瘦削的身形。

    牛怪的蹄子焦躁地刨動著，似乎眼前這人是它的一生之敵一般。讓它忌憚，也讓它想要除之而后快。

    終于，它發出了一聲驚天的咆哮，用最快的速度朝游三水沖來，似乎想要這么一擊決生死。

    “小心！”有人驚呼著提醒，可游三水卻沒有絲毫躲閃。她平靜地看著沖過來的牛怪，除了額發因為怪牛帶起的風而飛揚起來，甚至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

    她的眼睛露了出來。純黑的虹膜上布滿了如同閃電一樣的銀色暗紋，她的目光平靜到冷漠，看著面前沖來的牛怪，就像是看著祭祀上的三牲一般。

    幽藍的火光，從她的身周亮起。

    最開始只有螢火大小，隨著光芒漸盛，逐漸變成了蓄勢待發的流星。

    牛怪巨大的身體已經沖到了她面前。高挑的女人被襯托得像是一觸即碎的翠竹，當她的瞳孔中只能倒映出牛怪的身形時，那些環繞在她周圍的藍火驟然飛出，一團團一簇簇砸在牛怪身上！

    轟轟轟！

    蒹葭的刀都能對牛怪造成有效殺傷，這樣的爆炸當然更是第一時間把那沒有皮膚的身體炸得皮開肉綻。

    肉瘤確實是第一時間就移動過來了，但替換的吸力根本拿面前的人沒辦法。她像是一座巍然不動的大山，妖風再吹也毫無辦法。不過幾秒鐘，牛怪已經有大半骨頭露在了外面，一雙眼睛更是因為劇痛變得血紅！

    牛怪還沒有死，可她卻在這時候轉過身，第一次面向目瞪口呆的人群。

    “你知道過去我們一般是怎么對付年獸嗎？”她平靜地問道，“他們放鞭炮，用火和巨大的聲音驅趕它。因為這東西就算外表再可怕，究其根本，也不過是發育不完全的低等生物罷了。”

    “我對你們很失望，幾千年了，你們把大半精力都放在你爭我奪上，卻忘了拿起人類最重要的武器。”

    第259章 259 故人再見

    這是游三水第一次正面透露出自己的來歷。

    她的名字和樣貌雖然早已經借由很多探索者之口傳遍元素研究院和自由核心，可在此之前，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從何處而來，又要往何方而去。

    有人猜測她是某個隱世組織的大佬，默默發展多年在局勢穩定之后才跳出來，就是想要瓜分秩序世界的一部分。也有人猜測她只是來掠奪詭核的，被她拿走的那些詭核，說不定有著誰都不知道的重要作用。更有人說，其實她是陰影視界幕后的主導者，她的出現代表著陰影視界將真正開始鯨吞蠶食光明世界。

    可現在她說，她來自幾千年前，而且對于鬼怪和如今的人類給予了平等的輕視。

    各路人馬如何進一步腦補游三水的來歷暫不必提，尤淼也并不在乎他們怎么想，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怎么和蒹葭把這場對手戲演好。

    雖然她發現自己的馬甲都有各自的性格，但是，她們最多算是優秀的執行者，哪怕是蒹葭這種切瓜大師，在成為了她可以隨意召喚的附身對象之后也沒有了主動提出意見的主觀能動性。所以，想要把那個人引出來，還需要她自己把這個劇本編好。

    “這東西也需要你親自出手？”蒹葭漫不經心搖了搖手中的扇子，“我來解決就好，你趕緊把那家伙找出來，問問他其他人在哪。”

    游三水卻搖了搖頭；“你把他們安全送上去就好，這東西畢竟也是年獸，拿來逼那家伙出來剛好。”

    “現在？”

    搖扇子的動作停住，蒹葭的聲音稍有詫異：“可是你已經不能……”

    “足夠了。”游三水打斷了她的話，臉上帶著微微的不屑，“那種家伙……當年他就不是我的對手，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現在早就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那就更加不足為懼了。還是說……你覺得我不是他的對手？”

    最后那句話聲音有些高，似乎是在強調自己的強大，可仔細聽一下，就會讓人感覺到一股虛張聲勢的味道。

    只是在場的所有人剛才都看到了游三水展現出來的力量，哪怕心里有懷疑也沒有任何人說出口。

    當然，也沒人發現，兩個人說話的時候正臉始終對著懸掛在高處的電視機的方向，她們的每一絲表情波動都清楚地倒映在玻璃屏幕上。

    “呼哧——呼哧——”

    被游三水炸了個半死的牛怪粗重地呼吸著，每一次呼吸，它肌肉上纏繞的血管就鼓動一次，在無人察覺的地方，那些被炸成了渣的骨頭在緩慢恢復，而且質地比之前更加堅硬。

    “哞！！”

    它的眼珠子徹底變成紅色的時候，終于發出了一聲暴怒的吼叫，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朝游三水猛沖過來，周身帶起了鬼哭之風，看起來比之前還懂得忌憚的時候更加暴戾！

    “小心！”

    “小心啊大佬！”

    幾道屏障突然出現在游三水面前，形態各不相同，那是來自不同的人的出手相助。他們有的之前還是對院長議會深信不疑的人，但在這種時候，他們還是選擇對這個曾經幫過自己的存在伸出援手。

    這倒是讓游三水愣了一下。可很快，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相比于之前說出“對你們很失望”時候的表情，此刻那張冷漠的臉上多出了幾分人氣。

    可那些人的出手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第一層，第二層，屏障像是蛛網一樣被年獸一觸即碎。它的身體在奔跑過程中又膨大了一半多，六米多高的怪物后背頂著超市的天花板，鋒利染血的牛角已經來到了游三水面前！

    可她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就在牛角挑破第三道屏障的一剎那，一陣強風忽然吹過，所有人都聽到了一陣震天的爆炸聲。

    只是，前方的牛怪身上卻沒有出現任何傷口。他們驚異地又仔細聽了聽，才發現這一連串爆炸聲是從小區里傳來的。

    還不是一個地方，那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就好像有幾百個人同時在小區里放鞭炮一樣。有耳力特別出眾的人仔細分辨了一下，又確定這聲音和剛才游三水使用能力的時候的爆炸聲一模一樣。

    這就奇怪了，難道說游三水還有分身能力，而且早早就在小區的各個地方布好了局？

    可是……現在的這棟大樓已經變成了和小區隔絕的懸空樓，這時候對付小區里的鬼怪又有什么意義呢？

    疑問充斥著大腦，就在他們更加浮想聯翩之前，牛怪帶起的烈風把游三水身上的風衣吹了起來，然后就有人發現，游三水的右肩之下空空蕩蕩，原本的右臂已經不翼而飛。

    她受傷了？

    不，不對！游三水的右臂是可以化作縈繞著藍火的骨片脫離身體，然后在命中目標的時候發生爆炸的。但是，沒有人知道這些骨頭能分成多少片，又能離體多長時間！如果她提前把它們分離出去，然后控制著時間在特定時刻統一引爆，確實就能發生現在這種情況！

    只是……她這樣做是為了對付什么？

    為了什么？

    當然是為了同時把小區里所有攝像頭一同銷毀了。

    尤淼跟戚云危要來了小區監控攝像頭分布圖，然后把妙妙帶出來的落花洞女通通放了出去，讓她們避著監控悄悄在每一個攝像頭旁邊放上一塊骨片。不需要太大，以免被察覺。只要放在那里，不會打草驚蛇就好，然后她只毀掉樓內的攝像頭，給躲藏起來的霧里一定震懾，又不至于讓他徹底從這個詭境中逃匿出去。

    最后，再抓住這個關鍵的時刻把霧里的藏身之處一舉消滅，逼著他不得不現身出來。

    至于出來的位置……之前戚云危進入超市的時候，就發現了這里的電視機上也藏著一個很隱蔽的監控攝像頭，可能是春晚舉辦方用來觀察將要在這里排隊的探索者們的動靜的，如果其他的監控都被消滅，這里就是霧里唯一一個可能藏身的地方。

    而事情的走向也和她預估的保持了一致。當小區內的炸響結束，牛怪沖到了眼前的時候，電視屏幕也突然被一片雪花點覆蓋了。

    一旁靜立的蒹葭提筆，拿出早就寫好的幻境第二條規則——規則第二條，上下兩層內所有與死尸縫合過的人體都可以瞬間被我移動到任何地方。

    當初的背叛者們瓜分了游三水的尸體，雖然不知道具體目的，但霧里能活到現在，肯定是想辦法吸收了一部分的“圣骨”的，所以，無論霧里現在是什么狀態，都符合這一條規則里面的限定條件。

    雪花屏的電視屏幕里有東西要鉆出來，可它剛剛露了個頭，就瞬間被傳送到了游三水的身前。

    剛好代替她，被牛怪的尖角頂了個正著。

    “啊啊啊啊啊——”

    一陣慘絕人寰的叫聲響起來，人群都嚇得倒退兩步。可游三水臉上卻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她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面前的人——從外表上來看，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容貌英俊精致到了極點，就像是上帝最驚心雕琢的杰作。

    但如果看得時間久了，就會產生一種怪異感，好像這張臉精致得太過僵硬，就像是誰精心做出來的手辦一樣，看不出一絲活人的氣息。

    對了，曾經在鷓鴣山見過的那個陰影視界被滅口的高層，長相也差不多是這種味道。

    這個人甫一出現，就變成了牛怪新的仇恨目標。這讓尤淼也有些驚訝。不過稍微一思考也明白了原因——自己雖然剛把年獸炸了個半死，但到現在為止仍然算是遵守過年規矩的詭境探索者。

    可霧里就不一樣了。他不知道通過什么手段混了進來，那些規則要求一條都沒有做到，所以才只敢蜷縮在監控系統里面。現在被尤淼揪了出來，就好像公然在警察局門口晃悠的通緝犯一樣，瞬間就吸引走了年獸全部的仇恨。

    尤淼也不急著動作了。她雙手環胸，悠閑地看著那個外表完美的男人被追殺，手指在肘部漫不經心地一點一點，同時大腦也在快速轉動著。

    這人也會受傷，傷口看起來可以自愈，但是速度非常緩慢。且多次受傷之后不會再愈合。

    動作肉眼可見的僵硬。按說花了那么大力氣讓自己活這么久，肯定不是為了體驗這種堪比現代死宅的廢柴體質的，所以一定是這中間發生了什么意外。比如……隨著時間推移，當初留下來的游三水的尸體已經沒辦法幫他們維持青春與活力，所以在得知游三水重新出現而且是前來復仇的之后，他們不但沒有恐懼，反而是狂喜著覺得自己又找到了能繼續揮霍光陰的希望，鋌而走險悍然對游三水開啟敵對模式。

    她在仔細觀察男人的每一處弱點，可放在眾人眼中，就是游三水嘴角帶著冷笑，愉快地看著這個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出現的奇怪男人被虐殺。看著他那連普通人都不如的身體素質，有的人不由猜測起這人和游三水的關系來。

    ——是仇人？可是這么一個孱弱的人，怎么配和游三水這種人結仇的？

    可要不是仇人的話，游三水又為什么要這么折磨一個普通廢物？她從不會毫無目的來到某個詭境里，是不是這個人就是她這次的目標？

    男人已經被折磨得氣息奄奄，尤淼也準備出手了。

    她沒想過讓這人一言不發就這么死在這里，她還有很多東西想要從他身上知道。所以他暫時不能死。

    然而，就在她動手徹底解決年獸之前，那個看起來毫無還手之力的男人卻突然轉過了身。

    就像是有一把無形的利斧狠狠劈砍過，男人的身體頃刻碎成了好幾段。只是他卻并沒有死去，那些劈開的傷口處沒有鮮血流出，反倒是變成了一張張布滿細密針狀齒的大嘴。碎尸飛起死死咬到了年獸身上，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就把耀武揚威的牛怪吸成了一具干尸。

    第260章 260 歸位

    這個被追得滿地打滾的人藏有別的保命手段，尤淼到時一點都不意外。畢竟是活了幾千年的老怪物了，哪怕強弩之末也肯定藏著底牌。

    她只是半蹲下來，俯瞰著地上那一團正在艱難恢復原狀的碎尸，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一如當年看向他的時候那樣，好像能包容他犯下的一切錯誤。

    可男人卻突然明白，他這次犯的錯誤，永遠不會再被原諒。

    “好久不見，霧里，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呢？如果不是知道你在這里，我幾乎不敢認這就是你。”她似乎是憐惜地掃視著他那根本不能稱之為人的殘軀，可爛泥一樣糊在地上的男人卻分明看清了她眼底的嘲諷。

    好像是在說，看吧，你們費盡心機殺死了我，搶奪了我的尸體又如何？三千年過去，再次相見，我仍然是強大清貴不染世上塵，而你卻只配被我踩在腳下仰視我。

    被他刻意遺忘了幾千年的那種宛如刻入骨髓的自卑情緒再次翻涌而出，霧里恍惚中覺得自己好像又變成了當年部落里的那個小頭目。明明有著一身在外面足以稱王稱霸的力量，可當那個女人經過的時候，他依然只能站在道路邊上，謙恭地低下頭為她讓出路來。

    沒人知道當時他垂下的眼睛里藏著多少怨恨和不甘。

    霧里努力壓下過去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多年來處于高位的傲慢重新占據上風。他譏諷道：“我也是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當初那個清高得要殺盡所有鬼怪的游呢？為什么我只看到了一個連當初的半成實力都沒有的可憐蟲？”

    “啊，托你的福，我現在確實比以前衰弱了很多。但是，和你聊聊的實力還是有的。”她的表情仍然非常平靜，看起來完全沒有被激怒。

    霧里卻只覺得可笑。

    他敢算計昔日的老上司，當然是詳細調查過的。游三水如果恢復到全盛時期，那實力確實不是他可以抵抗的。但是，現在的她只回收了兩部分身體——當年歸玄帶走的右臂，還有在楓華都市刑天千里迢迢送過去的頭顱。

    鷓鴣山的時候妙妙倒是把那里的圣骨交給了歸玄。可他們一直盯著歸玄，確定她始終在尋找陰影視界總部的入口，一直沒和游三水接觸過。

    所以，現在她身上仍然只有頭顱和右臂是實體，只夠她施展三次大規模攻擊！

    而他這一路觀察下來，這三次次數正好在她破壞攝像頭把他逼出來的時候耗盡了，所以現在她根本不可能對自己造成什么致命傷害！

    霧里的算盤打得啪啪響，可他卻見面前的人輕輕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只有頭和右臂是實體？”

    難道不是嗎？

    明明自己是經過了反復的調查才過來的，可不知為何，霧里此刻心中卻突然生出了濃濃的危機感。

    “理論上應該是這樣的，但實際上嘛……”

    游三水輕輕伸出了手。

    是她的右臂。那些分散出去的骨片在完成了它們的使命之后就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重新組成的手臂結實有力，雖然比記憶中蒼白了些，可看起來卻好像仍然能死死扼住命運的咽喉。

    霧里的身體已經拼合好了一半，他抬起頭，順著那條手臂的方向看過去，然后就看到了一個令他肝膽欲裂的身影。

    個子小小的少女從黑暗處走出來，她懷里抱著一把傘，安靜得就像是一道影子，一道無論生死始終追隨在高大女人身后的影子。她把手里的傘遞給游三水，潔白的傘柄在兩只稚嫩和剛勁的手中完成交接，就像是完成了某種任務的代際。

    等等，潔白的傘柄？！

    霧里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之前他們派人進入鷓鴣山，目的就是拿到藏在多重詭境根部的圣骨。可遺憾的是，最后關頭那個中層暴露了，還試圖說出陰影視界最大的秘密，結果被“祂”抹殺。而他最后看到的是歸玄和妙妙達成一致的場景。

    正常思路里，妙妙在鷓鴣山守了幾千年，目的應該就是把游三水的尸體交給可以信賴的人，然后再和刑天當初一樣千里迢迢送給本尊。

    但是，如果當初歸玄并沒有帶走圣骨？如果兩人交流之后，歸玄并沒有帶走圣骨，而是繼續讓妙妙保留呢？他們可是不知道這個從來低調的部落里的小姑娘的行蹤的，誰知道她還有聯系上游三水的能力？！

    這一剎那，霧里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了如何傲慢的錯誤。

    草沒傘被那只手握在掌心的時候，白色的傘骨就開始慢慢消融了。失去了支撐的傘面像是一只水母一樣滑落下來，似乎是不滿地在地上打了個滾，最后只能委委屈屈縮到妙妙的腳邊，抬頭看著自己曾經寄生了幾千年的宿主回歸它原本的地方。

    那些白骨化作光點，然后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游三水的體內。她的手輕撫了下自己的胸膛。觸覺上沒感覺到有什么變化，但是……心理上確實感覺更加充實了。

    就好像失去了多年的一部分終于補全，尤淼悄悄點開身份卡看了一眼，并不意外地發現【化零為整】的使用次數變成了（7/10）。

    上次是從1到3。看來是身體這部分補全得比較多，才讓使用次數上限直接變成了10。只不過都完成升級了，還不直接給她把用過的次數補全，實在是有些小氣了。

    不過，7次也夠她一路轟到大樓頂層了。尤淼心里喜滋滋把身份卡收起來，再次面向地上已經差不多把自己拼好的男人時，身上的幽藍火光已經再一次亮了起來。

    霧里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那種嘲諷了，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驚恐。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就像是被他殺死的人重新回到了人間來復仇一般，讓他不由自主想到自己上一次見到這一幕時的畫面——

    那時候的火，還不是現在這樣鬼火一樣的藍色。那是最純粹熾烈的紅，聲勢也比現在要大上許多。那時的紅色鋪天蓋地，讓方圓十幾公里內的生物都肝膽俱裂。

    只是，那時候他是在火焰的保護下的一員，可現在，卻成了流火攻擊的目標。

    霧里只來得及一股腦把自己最后的幾張保命底牌全部用出來，下一秒，直達靈魂的灼熱就掠奪了他的全部感官。

    “啊啊啊啊啊——”

    就算是在詭境中，也能很難聽到這樣慘絕人寰的叫喊。這讓他們對于藍火的威力更加心驚膽戰。哪怕沒燒在自己身上，也有許多人膽寒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感覺……好像游三水更強了？”明添把面前的這一幕和記憶中對比，然后有點難以置信地說。

    “……當然更強了啊！你沒看到嗎？游三水的又一部分身體回歸了，等到她把自己的身體拼湊完全，那才是諸神歸位，天下無人能擋！”

    身邊突然有人激動地說道，明添轉頭看去，發現是個沒見過的男青年。她帶著幾分警惕問道：“你是誰？怎么會知道這些？”

    柳拂林挺起了胸膛，驕傲地說：“我是今天來元素研究院應聘的白卡探索者，我叫石佳。以前我是自由核心的，因為對游三水特別感興趣，所以就找了一些渠道對她進行研究。相信我，我的消息來源絕對準確！”

    如果是平時，柳拂林絕對會在這些元素研究院的大佬面前扎扎實實把自己縮好了，爭取做一個不起眼的小透明被帶著通關。可是現在看到游三水實力解封大殺四方，他突然有了種“我抱的大腿粗到可以讓我為所欲為”的爆棚自信，忍不住就想給周圍的人稍微科普一點他作為讀者得知的內幕消息。

    反正副本通關他應該就能回去了，在這說不定會被畫成漫畫名場面的時刻，他覺得自己說什么都要留下一點存在的痕跡。

    怕被熟人看到自己的名字感覺尷尬，那就干脆用化名。總之，作為一個億萬分之一的穿過書的二次元，哪怕冒著暴露的風險也要在名場面里面留下自己的身影！

    明添懷疑地看著他，說實話，她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奇怪青年的來歷并不怎么信任，但他說出的關于游三水的消息，聽起來卻和她收集到的信息非常吻合。

    如果這是真的的話，那無疑他們未來的戰略方向將有重大調整……

    游三水沒有理會人群的紛亂思緒，她專注地看著被火焰灼燒的人，看他不斷在地上打滾，那些被提前放出來的防護性詭核確實起到了作用，沒有讓他在第一時間死亡，但在能夠轟碎規則之墻的火焰灼燒下，也像是紙墻一樣被緩慢毀掉，最終，男人徹底癱軟在地上，只有偶爾的抽動證明他還活著。

    也是時候了。

    游三水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她的指尖在身份卡上輕輕劃過，剎那之間，一座巨大的圓形劇場一樣的建筑就憑空出現在超市中，且以其自身不可阻擋的壓迫感強勢遮擋了超市原本的一切。

    如果有人此刻從外界觀測大樓的話，就會發現這座懸空大樓的80、81、82三層的一切都凝固住了。所有的人類、活過來的尸體通通定格住，就好像這塊區域的時間被遺忘了一樣。

    可其實他們此刻都出現在了龐大的圓形劇場的座位上，元素研究院的近兩百號人坐在一起，可他們只是這里觀眾中很少的一部分，舉目望去，那些黑暗中的觀眾席上坐滿了他們不認識的人。只是那些“人”，看起來走得都不太安詳而已……

    82層走廊上和播音室里的干尸，他們在小區里見到的碎尸，還有更多的被埋在了土里的尸體，都靜默地坐在觀眾席上。它們應該是早就失去了意識的，但那些或者殘缺或者完整的眼睛，卻都盯著劇場唯一的亮處。

    看著那高坐在審判席上的女人，還有被四個巨大骷髏壓在她面前的宛如爛泥一樣的男人。

    “現在，你愿意以正確的姿態和我說話了嗎？霧里先生？”游三水親切地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