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程,鐘大姐還干不干。”
該聽的不該聽的他都知道了,現在非常想知道這件事怎么處理,鐘大姐還能不能用。
程巷一嚴肅道:“最后給她一次機會,如果處理不好家里和工作的事,我會替她做決定。”
“她真是的,自己都說有兒有女了,還非得自己去看著,圖個啥。”
鐘大姐自以為跟他們很熟,昨日可以說她男人身體不舒服溜走,道個歉,取得原諒,繼續在雇主家工作。
那么以后呢,難不成她家里每回出了什么事兒,都需要她在現場盯著。有些事情不能撕破口子,尤其是對拿著他錢還不好好辦事的。
倘若覺得這件事情發生一次兩次可以接受,那么次數多了,誰能受得了。程巷一厭惡見到這種不受控制的場面,索性把原則放在最前面。
鐘大姐完全可以等到家里有人的時候告訴他們一聲,也可以請假,這兩種情況都能被接受并且不會有人怪罪她。
可她偏偏選了條最令人無法接受的方式。
而昨天柳逢春差點出事,如果鐘大姐在家,到點了不見人回來,會給他打電話,他情急之下也會沿路去找。
誰能想到會這么巧,程巷一不敢賭。
柳逢春早飯沒吃完,在程巷一催促下喝光杯子里的牛奶,捏著包子往外沖,邊啃包子邊去推車。
趕著上課鈴聲響起前坐到位置上。
任課老師無奈看了他一眼,看著他摸了下嘴唇周圍,示意他把嘴邊的油漬擦擦。
柳逢春抹了把嘴,果然油乎乎的,掏出帕子囫圇蹭了蹭,舔了舔唇瓣,發現昨天晚上還有些干的嘴巴,變得油潤潤的。
他摸了摸,又軟又滑,覺著這玩意還怪好用,比專門抹嘴的潤唇膏還好使。
柳逢春平安無事坐到班里,有人就傻眼嘍。
李壘抓破頭皮也沒想明白這個小哥兒是咋樣逃過這一劫,他花錢找的都是附近最兇狠的混混,就連跟他們說話的時候,都覺著心驚,生怕有話說的不對挨上一頓。
等了三天,李壘沒看到上回那個男的來找他,心中提起的大石頭非凡沒放下,反而更沉重————答應的錢還沒給,他不信混混不來要。
坐在教室里憂心忡忡,低氣壓已經影響到了其他人,坐他周圍的人都不跟他聊天了。
秦復最近也不來找他,李壘膽子都嚇破了,沒精力注意小細節。
這段時間,他多想待在家里不出門,去學校路上圍著圍巾擋著臉,縮著肩膀垂頭趕路,步子跑的飛快。
終于,在第四天放學那天傍晚,李四帶著幾個兄弟找上門,各個鼻青臉腫,見了他咧著好的一邊嘴角笑,臉上分布著不規則淤青,看著比鬼還瘆人。
李壘抖著手拿出早就準備好了的錢,手心里出的汗沾到票子上,抖著手把濕漉漉的票子遞給他。
“大哥,我答應的錢,給,給你們。”
李四拍了拍他的臉,擠著被揍腫的眼睛看他,伸手奪過錢塞進兜里。
見到這小子就一肚子氣,前幾天不知倒了什么霉,出門就被套麻袋揍了頓,疼得他半天沒起來身。
稍微好些了就號召小弟準備查查是誰,然后好報仇。
結果小弟們各個都給掛了彩,最瘦的那個嘴角破了個口子,說話幅度一大,血順著唇角就下來了,蜿蜒落入脖頸,看的李壘直吸冷氣。
豬也知道知道是惹到不該惹的人了,一堆人堰鼓旗息,沒了報仇的念頭,只想好好活著。
李四讓小弟們回家休息,沒事別來在街上瞎逛,沒被莫名其妙打死,再被派出所拘了去。
等傷養的差不多,他就找來兄弟一行人,來學校附近堵這臭小子。
折騰這么久,得了錢,也沒有曾經的開心勁兒,李四捏著李壘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手上力氣加大。
“準備好錢不是應該的,兄弟們為了你的事兒,傷的那么重,就這點子兒打發誰呢,多拿點,知道你是學生沒錢,就管你要一百,明兒拿過來。”
李壘瞳孔收緊,一百,他哪里出的起,他爸媽一個月工資加起來也沒有一百塊錢。
完了。
他徹底完了。
一百塊錢,他如何也不能在明天拿到,還是一筆巨款。
腦海里不斷回想著他怎么會走到這般地步,一會兒又去想怎么湊錢,最后居然抱著膝蓋大哭起來。
李四踢了他一腳,嫌他丟人,只讓他趕緊把錢湊齊,湊不齊就砍斷他的手指。
第二天,李壘真的來了,還帶著錢。
想著昨兒他那樣,李四也沒想過他真能弄一百塊錢過來,有了錢,也不再為難他,給他遞了根煙,告訴他坐學校里好好學習,混社會可不是那么好混的,一不留心,命都不知道怎么沒的。
李壘點頭,木木走回教室,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趴在位置上,他眼淚溢滿眼眶,啪嗒啪嗒掉進襖子里,跟他關系還不錯的幾個人過去安慰他,大聲給他講笑話。
李壘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眼淚哭到流不出,眼皮子腫的像大棗,他抬起頭這副樣子落到眾人眼里,更心疼他了。
“壘子,什么事兒過不去,就算以后考不上大學,咱們就去學門手藝,又不會餓死。”
李壘疲憊點頭,上課鐘聲響起前把眾人勸回位置上。
教室里動靜這么大,柳逢春回頭看,只一眼就確定了要害他的就是李壘,究其原因,就是為了秦復。
秦復對自己有敵意,僅表露外言語和臉上,花錢請混混揍人這個想法,也不知道是哪個生孩子沒□□的缺德玩意想出來的。
還有那個李四一群人,趕緊進局子改造去。
說到李四,那天拿到一百塊錢帶著小弟吃了頓好飯,剩下的錢分下去,有個小弟捏著幾張票子,哽咽起來有些難受的說。
“老大,這行不好干,我想找個正經活計。”
李四分錢的手頓住,旋即若無其事接上剛才的動作把錢分給下一個人,錢分完了,眾人對著桌子上的菜發愣。
李四笑著為他高興,用力擠掉眼前水霧:“行,大哥支持你們去干活,你們回去就找活計干,好歹能掙幾個。”
“真的太痛苦了,我的腿現在還痛的不能用力。”
“就是就是,當初也不知道干這行還有風險。”
最開始他們聚集在一塊惹事的時候,覺著可威風了,附近的人沒有不怕他們的,看見他們大老遠就躲開。
真心覺著老大威風,能帶著他們掙錢,痛痛快快不用付出辛苦勞動就把錢賺了,更堅定了一輩子做這行的準備。
想象永遠是想象,人外有人,小小鄰水市,也不是所有人都怕他們。
遇到上次那事兒,混混們意識到,上面的人想弄死他們,都不用親自動手,自然有人會幫忙。
老大見到都要喊爺爺的人物,他們更是聽都沒聽說過,心里都怕啊,怕死了都拼不成完整的人下葬。
退堂鼓打的響亮,趁著這個好機會,大家都不樂意干,李四仰脖悶了杯酒,環視這些年的兄弟,說不清心里什么感受。
酸澀與煩悶交織,填的胸膛發漲,鈍鈍的痛。
“沒事,你們喊我一聲大哥,我就不會怪你們,今后我也找活干,掙的夠花就行。”
從飯店出來,一群洗心革面的小伙子情緒低落,沒來得及悲傷,跟警察撞了個正著。
為首的警察挨個確認人物特征,確定沒找錯人,喊同事把所有人扣到派出所。
“有人來警局舉報你們尋釁滋事,對街坊鄰居造成不良影響,是這一片兒的隱患,沒冤枉你們吧。”
一群人喝多了抱頭蹲在地上排成排,也聽不懂警察說什么,稀里糊涂就點了頭,被關進牢里。
大概過了一個月,臨水市迎來了第一場大雪,全副武裝來上學的人裹得跟個球兒似的,踩著毛翁鞋來上課。
雪下大了,程巷一就把汽車停進棚里,柳逢春的洋車也不能騎了,每天早起半個小時,慢騰騰出門。
他穿著滿是絨毛的皮靴,攏著棉花襖子,褲子也是厚實的棉花,最外頭披著軍大衣,深一腳淺一腳往學校走。
在滿是毛翁鞋的班里,皮靴獨特到令人羨慕,班里的人依舊不愛跟柳逢春說話,只偶爾會有人喊他交作業,柳逢春都習慣了,自己學自己的。
上午最后一節課。
屋里關著門上課,凍的人直跺腳,老師也受不住,在班里走來走去,有幾個人撐不住,縮在衣服里睡大覺。
老師不得不放大聲音講課,意圖震醒睡著的學生。
扣扣扣。
有人敲了三聲門,打開門露出一張與李壘五分相像的臉,男人聲音悶悶的。
“老師,我是李壘他爹,我喊他有點事兒,跟我回家一趟。”
李壘什么都沒收拾,站起身就走出去,走之前還把門給用木棍兒卡住。
出了校門,李壘就被他爹拽著胳膊拉回家,父親陰沉的臉色顯然是知道了他偷了錢的事。
他腦海里詭異的放松下來,有種一件事終于迎來結局的荒唐感受。
教室里都是伸長脖子看熱鬧的,老師曲起指節敲桌子。
“回神了,聽課。”
柳逢春雙手交疊塞袖子里取暖,皮靴一晃一晃的,趴在桌子上看課本。
今年冬天,是他這幾年最暖和的,沒有之一。
后面越臨近過年雪越大,學校通知下去一個星期過后放假。
這一個星期,李壘都沒再來學校,桌子上的書本原模原樣放在那里,上面淺淺落了層灰。
秦復仍舊跟小伙伴有說有笑,和大多數男生打鬧,笑得明媚燦爛。
柳逢春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他們了。
放假那天,柳逢春讓程巷一去接他,他想把書帶回家看,又怕凍手,眼珠轉動就想到找個人替他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