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選被逼無奈,從承乾殿退到了養居殿,蹣跚的步伐、凌亂的發絲、蒼老的容顏……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一代帝王終于走到了盡頭。不因其他,只是單純的因為年華易老韶華已逝,他沒有了當初處死祁-王時的氣魄。
蕭選老了,他的江山需要他的骨肉來繼承,他能夠信任的人不多了,他的兒子也不多了……
東方泋和藺晨坐在屋頂上看著蕭選和捧著他冕旒的高湛漸漸走遠,凄涼的背影讓兩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藺晨心里想的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鄙夷以及事發之后的滄桑感,而東方泋想到的,卻是時光流逝縱而產生了一瞬間的恍惚。也正是因為這一恍惚,她忽略掉了藺晨遞過來的酒壺。
于是那個帶有三途花圖樣的酒壺就這樣從他們掀開的那個洞里掉了下去……
殿內還沉寂在赤焰軍的冤屈和剛才皇帝暴怒的氣氛里,從天而降的酒壺成了打破這種氣氛的契機,很成功的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房頂上也安排了人了?”這是回過神來的蕭景琰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我不知道……”蒙摯愣愣的看著那個摔得粉碎粉碎的東西滿腦子全是疑問,于是他將視線轉移到了梅長蘇那邊……
“不是我……”梅長蘇也是微微有些發愣,不過他從一片很小很小的碎片上發現了一點有些熟悉的圖案。
這東西,好像是他們家的……
言候是個行動派,見眾人都不明所以,幾乎立刻走到了那東西掉下來的地方抬頭向上看。
有個洞,天很晴。
“能否勞煩蒙大統領派人到上面看一看?”沒整明白多少的言候轉向蒙摯道。
“哦,好。”蒙摯傻傻的點點頭,完全沒有看見梅長蘇正一個勁給他使眼色。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站在一旁的蕭景琰倒是看出了梅長蘇的不對勁,于是主動去和蒙摯出去看情況。
“我說你怎么就那么笨呢,連個酒壺都接不住?”
“你還好意思說我,連個招呼都不打,酒壺都沒送到位置就松手,還正好掉洞里,你故意的吧?”
“我不小心掉個酒壺而已,你還把夜光杯落房頂上了,也太大意了!”
“賴我咯!某人如果不把酒壺掉進去,咱倆至于急急忙忙就往回趕嗎?!”
藺晨和東方泋一邊狂逃回蘇宅一邊還不忘互相埋怨,雖然嘴上斗得兇,腳底下卻沒閑著,現在的二人距離承乾殿已經老遠了,就算蒙摯想要追也追不到了。
回到蘇宅,藺晨累成狗,呼吸都是不均勻的。瑯琊閣的少閣主什么時候這么狼狽過,估計活了這么大歲數也就這一次了……
“怎么樣,喘了吧?累了吧?不行了吧?”東方泋氣定神閑的站在院子里,看著藺晨坐在石凳上玩命喘氣笑的一臉開心,“讓你減減肥你不聽,你說你天天除了吃吃喝喝還會什么?”
“給我閉嘴你!”藺晨伸手指著東方泋,“這話你還是說給你自己聽吧,也不知道誰天天除了吃就是喝的。”
“是是是,是我除了吃就是喝,那我現在準備去廚房下碗面,不知道您老人家要不要吃啊?”東方泋吃醬牛肉已然吃的撐得慌,這碗面自然不是給自己下的。
“當然吃!”想起東方泋的手藝,藺少閣主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我要大碗的!”
“早晚吃死你。”東方泋撅了撅嘴,哼哼著走了。
“嘿,你大爺的,你給我站住!”說著,藺晨也向著廚房的方向追了過去。
梅長蘇從皇宮回來的時候雖然累的只想睡覺,但是有一個問題他必須要在睡覺之前弄清楚。當他進入蘇宅快步走向某人院子的時候,卻看見本該在其他院子的兩個人正在他院子里下棋,而且還下得很認真。
“兩個臭棋簍子還下棋?”梅長蘇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見沒一個人理他便率先開了口。
“你不臭?”東方泋和藺晨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連語氣都如出一轍。
“……”梅長蘇抿嘴,這倆人的表現好奇怪啊,總該有一個站出來問問他結果吧?
“是不是在奇怪我們為什么不問你最終結果到底如何?”東方泋小心翼翼的放下一個黑子,其實圍棋她真的不是很懂。
“他一定好奇死了。”藺晨見東方泋下在了那個蠢地方心里暗暗高興,但臉上卻不多做表現,一臉淡定的下他的白子。
梅長蘇沒得著應該有的反應倒也不忙著回屋睡覺了,反而一臉感興趣的表情坐到了剩下的其中一個石凳上。
“我自然是不會好奇的。”梅長蘇先是看了眼棋盤上的形式,隨即微微一笑開口道,“你們兩個自然是知道了結果,當然不用再過問。”
“笑話,我們哪里能知道結果,你又沒說。”藺晨聞言心里一緊,不過仍舊裝作若無其事的瞥了梅長蘇一眼,然后便又向著期盼看去了。
“不過我們是誰啊,雖然不知道,但見你除了略有疲憊之色之外氣息沉穩,加之你又完好無損的回來,想來事情自然是順利解決了。”東方泋捏著黑子盯著棋盤說道。
“是,你們自然是有著洞悉一切的好本事。”梅長蘇點頭笑了笑,隨即又道,“不過今日大殿之上倒是發生了一件趣事。”
“喲,還能有好玩的事兒?”藺晨一聽立刻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承乾殿的屋頂上破了個洞。”梅長蘇笑道。
“這算什么有趣的事情,很明顯,有人偷懶了沒弄好啊!”藺晨聽完一臉不屑,接著東方泋那步繼續下去了。
“就是的,□□。你把別人偷懶都當做趣事,看來這次你真是太緊張了。”東方泋自顧自的點著頭,皺著眉頭看著藺晨放子,她怎么覺得黑子周圍的氣眼越來越少了?
“好吧,既然你們都不感興趣,那想來是我太累了。”梅長蘇點點頭,隨即伸手開始往外掏東西,“不過房頂上還有這兩樣東西,你們也不好奇么?”
說完,梅大宗主將兩只夜光杯擺在了那兩人面前。
“哇塞!”東方泋見了杯子立刻一把抓住,眼睛瞪得大大的,“皇宮里的工匠都開始用這樣的杯子喝酒了么?!”
“真奢侈!”藺晨繼續鄙視。
“難道你們沒發現什么別的東西了么?”梅長蘇繃著笑,他感覺他快忍不住了。
“什么東西?除了杯子還有什么?”藺晨放下白子后問道。
“那里面是葡萄酒的香氣,不信你們可以——”
“啊——!!”梅長蘇還沒說完,東方泋那邊卻大叫了起來,“我的路怎么都沒了?!!!!!”
“哈哈哈哈,我還當你什么都會,你竟然不會下棋!”藺晨也將注意力轉移了過去,瞧著東方泋滿臉的得意。
“切!不會下棋怎么了?你還不會打撲克呢!”東方泋不屑的撇了撇嘴,轉身走了,一邊走還不忘一遍說,“哼,不陪你玩了,也不知道讓這點女孩子,真不懂事,活該單身一萬年!”
“嘿,你大爺的!明明是你自己技藝不精還賴我!”藺晨向上擼了擼袖子,追上去道,“你別走!再和我大戰三百回合,要不你就解釋一下‘打撲克’是什么東西,不然跟你沒完!”
于是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梅長蘇,和桌子上被東方泋弄亂了的棋子和期盼……
赤焰的案子經過最后的審查之后終于平-反昭雪,祁王與赤焰軍等有關此案的所有人都死有所終,牌位祠堂一個都不少,林氏忠名也終于得以澄清。林氏一族的牌位全部入了祠堂,等待祭奠。
事成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梅長蘇的身體也不如以前那樣糟糕,這令他本人和藺晨都很欣慰。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事情發展著,無論他的身體能不能好,但至少他能多撐些時候,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呢?
“咱可是說好了的,所有事情完了之后你得跟我走。”
今日一早,甄平將審查結果告知梅長蘇后,幾個人便聚在了他的屋子里。此刻,藺晨正倚著小桌子看向梅長蘇。
“你是不是已經計劃好了?”梅長蘇也不看向藺晨,依舊看著手里的那本翔地記,這本書不知道他已經看了多少遍了。
“我們先去霍州撫仙湖品仙露茶,住兩天繞道秦大師那兒去吃素齋,修身養性半個月,我們再沿沱江走游小靈峽,那座山上有佛光,我們在那兒守十來天一定能看得到。”藺晨露出向往的神色,繼續暢想,“再接著我們去鳳棲溝,帶著飛流去看猴子,正好,未名朱砂和慶林我們也好久沒見了,順道去拜訪拜訪。頂針婆婆的辣花生你不是最喜歡吃嗎?回瑯琊山之前,我們先去拿兩壇子,然后呢,我們——”
“行了行了行了,照你這種走法,回到瑯琊山大半年都過去了。”梅長蘇叫停了對方的幻想,無奈的笑道。
“大半年怎么了?你把時日算的這么清楚又有何益呢?你信我,我們就這么走,能不能最終走回瑯琊山也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你說是不是,泋姑娘?”藺晨說著突然將話頭轉向東方泋。
“啊?”東方泋正沉浸在藺晨的構想里,乍一聽他叫自己,嚇了一跳。
“關她什么事?”梅長蘇不解的問道。
“是啊,關我什么事?”東方泋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不想去嗎?那些地方的景色可是美極了,頂針婆婆的辣花生,就算你手藝了得,想來吃了一次也不會忘掉的。”藺晨笑瞇瞇的看著東方泋道。
“藺晨你不要瞎胡鬧,泋姑娘在金陵可是有產業的人,她怎么可能走得開。”梅長蘇明白藺晨這是在強行拉郎配,可他這一生只可能有霓凰一個人。
“其實,去玩玩也挺好的。”東方泋的臉色突然就沉靜了下來,“如果真有你說的這么好的話。”
“哎我剛才可不是吹牛。”藺晨一聽東方泋的話立刻笑開了,幾步走到她身邊坐下,“我剛才說的可都是實打實的平時你根本吃不到看不到的東西,跟著我們走,不會錯的。”
“是啊,宗主,你就帶著泋姑娘去吧,路上還多個人照應著。”甄平立刻幫腔道。
“你跟我們走了,按照他的走法可得好長時間,這邊的事情離開你可以么?”梅長蘇不理會那兩個人,轉而去問東方泋。
“這一段時間我不是也沒去店里么,不礙事。”東方泋擺了擺手,隨即笑道,“其實我去也是為了考察當地市場,如果可以,我打算讓在大梁任何地方的人都能知道餅干這個牌子。”
“好想法,好志向!”藺晨啪啪拍了幾下手,轉頭看向梅長蘇,“你還不如人家一個姑娘家。行了,我這去準備準備,你們先聊著。”
“我也去準備準備,一路上舟車勞頓,宗主的東西一定要備好。”甄平老大媽見東方泋答應了,也一臉滿足的走了。
“你真要去?”待所有人都走了,梅長蘇再度開口問道。
“嗯,一直想去玩玩也沒個機會,有藺晨做向導,想來也不會很無聊。只是——”東方泋的話沒有說完,反而站了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只是什么?”梅長蘇沒聽到下文,便開口問道。
“沒什么,我也去準備一下了。”東方泋說完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