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食肆買賣被村民瞧見
賀母她們搬來懷安鎮已有半月, 這些日子賀母一直在前面食肆幫忙。
一開始她還不習慣同食客說話,畢竟以前處在后宅之中,可漸漸的她放下了所謂的臉面。
臉面又有什么用, 哪里有每日數銅板來的快哉。
“娘, 今個不做早飯了, 蘇姐姐說去外面買些包子回來。”賀凝文洗了把臉,攔住了要去灶房的賀母。
“那我去買, 你吃幾個。”不用做早飯, 賀母也省了心。
賀凝文伸出兩根手指,沖著賀母說道:“兩個。”
賀母回屋拿了錢袋, 便去了巷口賣包子的攤位。
她出來的早, 攤位上第一鍋包子還沒熟。
那擺攤的夫妻日日在他們巷口這做生意,賀母與她們早已熟悉。
“嬸子,又是您來買包子,還是老樣子?”頭上裹著頭巾的女子拿出三張油紙平鋪在桌上。
如今肉價降了,所以包子賣的不貴,肉的五文錢能買兩個, 素的仍舊是一文錢一個。
賀母讓她包了十個肉的十個素的。
“怎么今個裹了頭巾。”一般生產后的婦人會這樣包裹住頭發, 可賀母記得她孩子都十來歲了。
那女子嘆了口氣,見包子還沒熟便同賀母聊了起來。
原來她勞累久了身子一直不好, 昨夜回了家頭疼的厲害,郎中說是吹了風,讓她在家好好歇歇,可包子攤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這不她今日就裹上了頭巾。
“咱是那操勞的命,沒辦法。”那女子將出鍋的包子用油紙包裹好,這才遞給賀母, “對了嬸子,你們鋪子里那年歲和我家幺兒差不多的姑娘是您閨女吧。”
賀母不曉得她為何這么問,但還是點了頭。
“那食肆掌柜是您外甥女?”那女子看向賀母,見賀母搖頭,她不由疑惑道:“不是外甥女難道是侄女?”
“我兒媳。”賀母剛說完,就見賀凝文手中正揣著兩個油糕往家走。
大清早的見她吃這么膩,賀母將她叫了過來,訓道:“不是說吃兩個包子,怎么還去買油糕了。”
賀凝文咬了一口剛出鍋還熱乎的油糕,笑呵呵道:“蘇姐姐說想吃,我正好也嘗一個。”
正巧她喊蘇姐姐,那女子順勢笑道,“這丫頭一直叫那掌柜的蘇姐姐,我還以為那姑娘是您親戚家的孩子呢。”
后面的話那女子便沒說,人家都成了親,她還說那話做啥。
賀母馬上明白過來她剛剛為何問起這個,她回道:“咳,這丫頭慣會撒嬌,習慣了喊蘇姐姐。”
飯桌上,賀凝文提了一嘴這事,她就不明白了她叫了蘇姐姐咋還有人問。
以前在村子里就有人說,如今來了鎮上也有人說。
難道叫蘇姐姐是錯事?
賀凝文不明白,但賀允淮卻聽明白了。
他不動聲色的看向蘇意安。
只見蘇意安咽下最后一口油糕,滿不在意道:“不用管旁人,你想怎么叫便怎么叫。”
什么嫂嫂啊,小嫂啊,都無所謂。
畢竟家中還有一個賀興晨整日整日的叫她小嬸呢。
“那我以后當著外人面叫二嫂吧。”賀凝文哎了一聲,似乎有些不習慣這么叫人,她小聲嘀咕著練習了好幾遍-
自從賀家搬去鎮上后,村里不少人家都開始去鎮上擺攤。
可干不了幾日便歇了心思。
一來是累人,每天都背著那些死沉的東西去鎮上,實在累人。可若坐牛車又舍不得。
二來是不賺錢,鎮上擺攤的人實在是多,她們也學著人家賣餛飩,賣湯面,可買的人不多,一整日賺的錢還不夠本的。
這不今個柳家的就擺了半日便受不住了。
柳家大郎揉著酸脹的腿,不滿道:“好日子不過偏要學旁人擺攤,就你那手藝能賺到錢才怪。”
“這時候怨我了,怎么擺攤這事我沒問過你?”柳家兒媳不慣著他,直接回懟過去。
“你在這守著吧,我去轉轉。”柳家兒媳撂下這句話便起身離開,她聽村里人說賀家租了個院子,也在鎮上賣吃食,可她都來了三日了卻從未在街市上碰見過他們。
這好不容易撂下擔子不用在攤前守著,她可得好好找找那攤子,看看賀家到底賣的啥能賺出這么多的錢。
晌午剛過,街上的人不太多,她隨意瞧看著周邊攤位,可尋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家賀家的人。
直到在繡莊前看見了熟人。
柳家兒媳早就知道獵戶一家從山上搬到了鎮上,不過這還是第一次在鎮上看見她們。
“意安說以后每日再多要三斤豬肉。”云娘同身旁的人說著話,見莊山往后看,她還伸手拽了一把,“你瞧什么呢,還記得我剛同你說了什么嗎?”
莊山微瞇著眸子往后看去,一眼便瞧見偷偷跟著的人,不過他沒打草驚蛇,這人他瞧著眼熟,許是村子里的。
“你說每日給那邊多送點肉。”莊山轉過身,擋住了云娘的視線,笑道。
“記得就好。”云娘付了五文錢,買下兩朵絹花,一個嫩粉色的一個淺紫色的,她道:“正好今日豬肉賣完的早,咱們去那邊看看。”
以前云娘住在山上,莊山一去打獵便是幾日,她只能一人在家中等著,閑來無事便做做繡活,如今認識了蘇意安,她們一家又恰好搬到了鎮上。
云娘得了空便跑過來看看,有時候食肆里生意忙,她還會打個下手。
莊山為此還吃過醋,夜里抱著人問個不停,問她為何來了好些年,卻只交了蘇意安一個好友。
云娘也說不上為何,就覺得與她相處自在,或許第一次見面便注定了這是二人的緣分。
“你平日都不愛戴這些,怎么想起給你好姊妹買。”莊山一般吃醋了就會這樣稱呼蘇意安。
云娘氣笑,“誰說是給意安的,這是給滿妹買的。”
滿妹滿月時她讓蘇意安捎回去一件兔毛做的衣裳,后來賀家搬到鎮上菀絮還親自帶著孩子去她家回過禮。
一來二去,滿妹便認了她當干媽,這不這絹花就是給滿妹買的。
“這般喜歡滿妹,要不”莊山小聲的說,可話還未說完就被云娘伸手捂住了嘴。
“打住,青天白日的別說夢話。”云娘剜了他一眼。
柳家兒媳打了個顫,她竟不知那悶頭青獵戶還有這么一面。
她悄悄跟在身后,直到看著二人進了一家食肆。
那食肆沒有招牌,只門上貼了兩張黃紙,她認不得幾個字,看了半天琢磨著紙上應該寫的是什么食肆。
吃飯的地她本不想進去,可她往里面一瞧竟也看見了賀家的人。
咬咬牙,她還是走了進去。
鋪子里面六張木桌,三張坐著人,她尋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了過去。
見食肆里人們都在吃面,她也跟著要了一碗。
葷面價貴她舍不得,便要了一碗素面。
等面的功夫,又有人進了食肆,她定眼一瞧,來人竟是劉穩婆。
她認識這人,她同劉穩婆原是一個村子的,只是后來她嫁到了永陽村。
劉穩婆帶著自家兒媳和年幼的孫女來鎮上置辦東西,這不忙活到現在才抽出時間吃東西。
聽人說這家食肆面好吃價不貴,這便尋了過來。
人一進來,蘇意安就認了出來。
“這是當日請來的劉穩婆。”蘇意安同小妹說,“你去將娘叫出來。”
賀凝文一聽這話,放下手中的活就跑去了后院。
劉穩婆正準備點菜,就見一盤切好的肘子放在她們桌上。
“是不是上錯了,我們還沒點。”劉穩婆抬起頭,正巧撞上賀母視線。
“好姐姐,您今個不用點,來了我家自然是我們要請您的。”賀母心中一直感激劉穩婆,若那日不是她來了,菀絮這胎怕是危險。
劉穩婆沒想到這食肆竟是賀家開的,若早知曉她定不會來沾這個便宜。
賀母給她們上了三份葷面,又添了兩道熱菜,最后結賬時說什么也不肯收銀錢。
這可把一旁的柳家兒媳酸死了。
又是面又是肉,那么一桌怎么也要幾十文。賀家竟這樣白白請人吃了,只因那個給她家接了個生。
看著那一桌再看看自己桌上這碗素面,柳家兒媳心中那叫一個不是滋味。
早知道賀家會成今日這樣,年上那天說什么她都得讓她婆母過去接生。
想到后來葉家生了個小子,但也只給了她婆母三錢銀子,她那叫一個悔。
一碗素面下肚她都沒嘗出滋味,付了錢便離開了鋪子。
“蘇姐”賀凝文忙改口道:“二嫂,你說剛剛那人是誰啊,怎么感覺不像是專門來吃面的呢。”
莊山進來后便知會給了她,說是村子里的人,具體是誰家的就不知道了。
不過既然沒鬧事,那就不用在意。
“許是也想開個食肆吧。”蘇意安揉了揉小妹的腦袋,笑道-
柳家兒媳心不在焉的回到攤位,她男人見她回來催著趕緊回家。
這攤他是一日都擺不下去了,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在家躺著。
二人將東西放進背簍里,又花了六文錢坐上了回程的牛車。
“咋,出去一趟丟了魂一樣,想啥呢你,也不放個屁。”見她一路不說話,男人罵罵咧咧道。
“我那會瞧見賀家的人了。”柳家兒媳道。
“啥?賀忠啊?”
柳家兒媳:“什么賀忠,是搬去鎮上的那個賀家,人家如今都開了食肆,那買賣可比村里人傳的要好得多。”
男人深吸一口氣,不可置信道:“真的?”
柳家兒媳緩過神,瞪著他道:“我親眼瞧見的還能有假,你若不信自己瞧瞧就是。”
“你個婆娘也不早說。”
牛車上還有旁的村民,一聽她這話不由都瞧了過來。
賀家開了食肆,這可得賺不少錢吧。
那村里的東西還要不?
第52章 崩潰的賀興晨
一間食肆若想長久的經營下去, 那一直賣同樣的東西就會讓食客索然無味。
夜里,蘇意安鉆進了灶房,她取出一把精面和兩碗糙面并往里面加了一小勺鹽半碗涼水。
她記得水扯面得三醒三揉, 而且醒發的時間也長, 一次兩刻左右。
等著的功夫她也沒閑著, 而是在灶房尋找能做鹵的菜,水扯面用什么鹵都不難吃, 最主要的就是這面勁道, 可這鹵若是好吃那更能給這面添上滋味。
最后她切了幾片肉,又拿出白日里買回來的蘿卜和蒜苗。
“怎么還沒睡。”賀允淮抄書抄的有些困乏, 見灶房里亮著燭光, 便起身走了進來。
蘇意安剛把菜炒熟,見他走了進來還以為他是來尋吃食。
“你且等等,一會兒嘗嘗看這面如何。”蘇意安從水里取出切成小塊的泡好的劑子,雙手拿著按扁,然后往兩邊拉扯。
她弄了二十來條,全都放進煮沸的水中, 同平日里煮面一樣, 只等面好再過個冷水就行。
賀允淮將衣袖挽起,準備幫她打下手。
他剛要往灶里面添些柴火, 就被呵住。
“不用再添柴了,這火候正好。”說著蘇意安將過了水的面全都撈出放進了剛剛炒好菜的鍋中。
然后用炒勺一點點攪拌,最后撒上切好的蒜苗段。
香味早已出來,比湯面聞著要香。
“這是什么面?拌面嗎?”賀允淮說的拌面就是攪拌在一起的面。
夜深人靜,整個家中此時只有她們二人還沒睡。
蘇意安做的面也不多,二人分了正合適。
蘇意安給他盛出一碗,催道:“也不能說是拌面, 你先嘗嘗,可喜歡?”
賀允淮接過碗,同她坐在小木凳上。
這模樣的面條他還是第一次吃,比旁的面寬,同時也比旁的面勁道,碗里看著不少,若是細數其實也就十來根。
切成絲的蘿卜和肉片一起炒的,蘿卜絲又軟又香,不過帶著一股蘿卜味,但是最后加的蒜苗段,一下子把那味道壓住。
賀允淮一時間想不到夸面的好詞,便只回了兩個字,“好吃。”
見他吃的快,蘇意安將自己還未動的面又分出來一半給他,問道:“你是不是餓了。”
若不是餓了,怎么會這個時辰還沒睡。
那會并不覺得餓,現下吃起面來,確實勾起了他的餓意。
賀允淮思索了片刻道:“抄書抄的確實有些餓了。”
原來是在抄書,也是如今他一人睡一間屋,抄書看書倒是方便多了。
以前還顧忌著賀興晨,怕有燭光他睡不著,如今賀興晨搬去同賀母住,賀允淮倒落了個自在。
蘇意安其實想說沒必要這么辛苦,人的身子累垮了以后賺再多的錢都無用,可話到了嘴頭又不好意思這么說。
“如今家中有娘有小妹,要不你也去念書吧。”蘇意安覺得賀允淮不是站在鍋頭過一輩子的人,他骨子里還是讀書人,不如讓他去做想做的事情,再說家中如今賺的錢供兩個人念書根本不是問題。
賀允淮愣住,拿竹筷的手不自覺的攥緊。
他爹的事還沒個結果,若是念書又不能科考
見他沒有直接回自己,蘇意安也不著急,這種事怎么可能一下子想好呢,她放下碗筷道:“你可以想幾日,反正也不著急,對了,鍋和碗筷你記得洗刷。”
飯是她做的,總不能鍋還是她刷,蘇意安對干活這方面分的清清楚楚。
有了今個這頓面的基礎,蘇意安打算明日便給全家安排上水扯面,若是都覺得不錯,那過幾日便在食肆里賣。
只不過這定價要高一些,九文錢一碗可打不住,這又有菜又有肉還用了油炒,怎么也要十二三文。
燭焰一晃一晃,賀允淮看的失伸。
自從來到鎮上以后他除了在食肆幫忙就是夜里抄書,可抄書賺的那點錢實在是少之又少。
他一個有手有腳的男子,總不能這樣過一輩子
賀允淮定了神,心中那個念頭愈發的強烈,他必須得去府城一趟-
第二日一大早,莊山便提著木桶將蘇意安要的肉送了過來。
他那肉攤,雖生意紅火,每日傍晚前就能收攤,可他仍日日只宰一頭豬。
他是跟著集市那的王屠戶學的手藝,當時就訂好了不搶西邊生意的約定,每日只殺一頭豬,人們若是買不到肉自然會去集市買。
“莊屠戶,你這又是給安賀食肆送肉去?”隔壁鋪子的伙計正好出來開鋪門,見到人便熱絡的打起招呼。
“嗯。”莊山點點頭。
那伙計看了一眼木桶里新鮮的肉,忍不住感慨兩句,“我家掌柜的最愛往安賀食肆跑,旁人家的菜新鮮不新鮮咱不知道,可她們家的那一定是新鮮的。”
如今鎮上開食肆的誰能不曉得安賀食肆,說是面館其實賣的炒菜更招食客喜歡。
還有那不同味道的香腸,旁的食肆也有但就是味不如他們的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人們提起面和香腸,想到的便是安賀食肆。
莊山剛走進小巷,眼前的院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
“云娘今個身子不爽利,讓我同你說一聲今日不過來了。”莊山說著將桶遞了上去。
他一般不進院,只云娘陪同的時候進去。
蘇意安把銀錢給他,她們每次的帳都是現結,即使云娘說過月結也行,可蘇意安每日都是現給,畢竟和錢打交道,還是不要弄錯的好。
“晌午你們別做吃食了,我昨個又琢磨出來點吃的,到時候給你們送過去。”蘇意安說。
莊山沒有拒絕,只道別耽擱了她們食肆做買賣就行,說完便揣著銀錢回了家。
他曉得這飯是專門給云娘吃的,他啊,就是順便多一碗的事。
“小嬸,什么吃食啊。”賀興晨聽見院門口聲響便跑了過來,幫著蘇意安將木桶提進院中。
“現在不告訴你,等晌午你就曉得了。”蘇意安說。
賀興晨心中好奇,又跑去問他小姑和阿奶,畢竟食肆新出了什么菜她們都是第一批嘗的。
可今日賀凝文也搖頭,賀母也搖頭,她們可不知道又來了什么新吃食。
一直到吃完早飯準備去上學,賀興晨都不知道這新鮮吃食是什么,不管他怎么問,他小嬸就是不告訴他。
賀允淮倒是知道,可蘇意安不說他自然也閉上嘴當個啞巴。
“那我去了,小嬸。”賀興晨挎著菀絮給他縫制的小書包,雙手扒著門框眨巴著眼同蘇意安說,瞧著那叫一個可憐。
“去吧,晌午讓你二叔給你送飯。”蘇意安不吃他這套,她伸手捏了他臉蛋一下,算是哄了人-
賀興晨去的私塾離他們鋪院不算遠,他來過幾次便記住了路,如今每日都自己走著來。
不過晌午休息的時間短,他都是留在私塾里,私塾的飯不好吃,每日都是家中給他來送飯。
他的飯菜香,同屋的人還會同他換著菜吃。
這不今個他剛坐下,好友李康樂便湊了過來,一臉郁氣的瞧著他。
“我先和你說,今個我也不曉得我二叔給我送什么吃食,你問我也是白問。”賀興晨還以為他是問自己晌午吃什么,便先開口回了他。
可身旁的人不但沒離開,反而一屁股坐了下來。
“哎。”李康樂嘆了口氣。
“不管是什么到時候都分你,行了吧。”賀興晨說完見他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皺眉問道:“怎么今個吃食都無法讓你高興了?”
李康樂重重點頭,又唉聲嘆氣道:“什么都救不了我,哎。”
“那你說說,我聽聽看。”趁著夫子還沒來,他往旁邊挪了挪。
“我爹讓我今年就參加童試,你也知道我啥也不會,平日夫子留的課業都是應付來的。”李康樂趴在桌案上,手指還不老實的扣著賀興晨手抄的書。
賀興晨有些心疼自己的書,可好友這般痛苦他忍了忍沒好意思制止。
“那就試試。”他勸道。
李康樂扭過頭看著他,問道:“你呢,你今年去嗎?”
賀興晨來私塾都沒有一個月,若是參加童試有些早,可他以前也念過書識得字,其實試一試也無妨。
他正欲回答,就見夫子拿著戒尺走了進來,李康樂見狀趕緊爬起來溜回了自己位置。
整整一上午,夫子講了什么賀興晨都沒聽進去,他一直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參加,想試試又怕真的有些早。
反觀李康樂一上午的時間他已經自我調節好,不就是童試嘛,大不了來年再試。
“走走走,快去瞧瞧你今個吃什么,我娘說給我送餛飩來。”一散學,李康樂就催著他趕緊去拿飯。
出了院門,賀興晨還沒找到人,李康樂就瞧見了。
“你二叔,那呢。”李康樂拽著他便往賀允淮跟前走,一點沒拿自己是外人。
賀允淮笑著將食盒遞給他,說道:“快進去吃吧。”
賀興晨其實想問問他二叔,讓他給自己一個建議,可他身旁又有外人在,便歇了心思,他想著散了學回家再問也是一樣。
誰知下午散學前,夫子突然在私塾提了一句童試的事。
“若想參加童試,除了互保以外,一定要回家仔仔細細問問家中父母祖上是否犯過錯。”夫子叮囑道:“昨個便有人在縣衙因祖父犯過罪而不能參加童試。”
“竟還有這等事。”李康樂用胳膊碰了碰賀興晨,問道:“你今年試一試嗎,五人互保,你若去咱們一起互保啊。”
賀興晨耳邊嗡嗡作響,他只覺天塌下來一般。
祖父獲罪,三代不能科考,那他還來念書做什么。
“不了。”他啞聲道。
第53章 我同你一起去府城
賀興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他從院門進來直接去了灶房。
“小嬸。”見到親人,他再也撐不住,還未走到跟前就啜泣起來。
蘇意安正在炒菜, 這個時辰食肆里點熱菜的食客最多, 她偏頭看過去, 只見賀興晨臉上掛著淚珠,整個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還是他第一次哭的這么厲害, 蘇意安趕緊放下手中活將他叫到了跟前。
她以為賀興晨在私塾受了委屈, 畢竟他每日也就來往于家和私塾。
“別哭了,沒事, 和小嬸說說怎么了, 誰欺負你了。”蘇意安拿出帕子給他抹去眼角的淚。
“小嬸。”賀興晨哭的打了個嗝,他想了想最終也沒出實話,“我還想吃晌午的面。”
蘇意安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哄道:“不哭了不哭了,去洗把臉,一會兒小嬸就給你做。”
賀興晨曉得她還忙著, 點點頭轉身出了灶房。
蘇意安將鍋中的菜炒好盛出來, 給正來端菜的小妹說道:“一會兒在鋪門前掛上竹牌,今個不再賣了。”
傍晚這會正是食客最多的時候, 突然間不賣飯食了,賀凝文有些疑惑。
但她著急上菜,便也沒問,去了前面就同賀頌元要過竹牌掛在了門上。
“咋今個關門這么早?”老熟客王大爺剛落了座,瞧見門上的竹牌后笑道:“我來的還真是時候,再晚點就趕不上了。”
從在河邊擺攤時王大爺就常來她們攤吃面,賀凝文早眼熟了他。
她笑著走過去, 說道:“您什么時候來都給您做,今個您吃什么。”
王大爺聽了這話高興,提起桌上的茶壺往竹筒杯倒了杯茶水,道:“還是老樣子,一碗葷面。”
賀凝文記下后,又在食肆里走了一圈,見沒人再點菜,正準備去灶房告訴蘇姐姐一聲,卻被賀頌元攔住。
算賬目的賀頌元也好奇,今個為何關門這么早,距離往日關門還有一個時辰呢。
“二嫂說的,許是后院的菜不多了吧。”賀凝文隨便扯了個由頭。
灶房里,蘇意安正在弄水扯面,晌午做的多,留下了好幾個面團,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二嫂,王大爺還是老樣子。”賀凝文見她正在扯面,便沒湊到跟前。
蘇意安回道:“后院沒面了,你去前面灶房和你二哥說一聲,他那應該還有,若是也沒了問問王大爺愿不愿意嘗嘗水扯面。”
賀凝文跑了一趟,最后又回到灶房,說了聲王大爺同意嘗嘗。
蘇意安曉得后,便將剩下的劑子全都扯了,這么多的面兩人吃綽綽有余。
想到王大爺年歲大了牙口不好,蘇意安炒菜時專門在里面加了點水,這樣能把菜燉的更加軟爛。
“若是旁人問這面,就說過幾日便上,價格也會漲。”能日日來食肆吃飯的也不是缺錢的主,但是人家也不是冤大頭,若這面平平無奇為何要多花幾文錢呢。
賀凝文點點頭,表示她都記住了。
等賀凝文走后,蘇意安這才端著面去了賀興晨那屋。
平日里他散學回來也是先去屋中寫夫子留的作業,所以今日除了蘇意安外還沒人發現他的異常。
屋內靜悄悄的,賀興晨沒有坐在窗邊反而是趴在床上。
“睡了?”蘇意安猜著他應當沒睡。
果然床上的人聽見聲響,扭動了兩下身子便爬了起來,只是眼睛還紅著。
這樣反常肯定不止被欺負了這么簡單。
蘇意安沒著急問,讓他先吃了面再說。
賀興晨自己一人想了許多,若是不走科考那條路,他要做什么呢,食肆有阿奶和小姑在,似乎也用不上他。
可去河邊扛布袋什么的他又這么小根本干不成。
“現在愿說了嗎?”見他吃完面,蘇意安這才問。
“小嬸。”賀興晨沒敢看她,小聲道:“我不能讓你住四進的宅院了。”
蘇意安一聽這話,笑出聲來,她隨口一說的話怎么小孩子反而記得這么清楚。
“我我不能參加科考。”賀興晨低著頭看著自己鞋面,一想到這傷心事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夫子說祖上犯了罪,子孫就不能科考,小叔說不為官就不能住四進的宅院。”賀興晨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淚,順便把流出來的鼻涕一起抹了去。
蘇意安還真沒想到這一層,轉念一想在她現代不也是如此嘛,若父母犯了罪三代之內也不能考公,那賀老爺子犯了罪,可不賀興晨也不能科考。
怪不得
她一下子明白了,為何那日問賀允淮愿不愿去書院時,他沒有直接回自己。
原來他早就知道有些事不可能。
“那你在私塾上學開心嗎?”蘇意安問。
賀興晨沒有猶豫便回道:“開心。”
“那還想不想去私塾?”
賀興晨強忍著淚水,回道:“想。”
既然覺得開心,也想去私塾念書,那為什么不繼續去呢。
蘇意安輕快地同他說:“那咱們就在私塾念書識字,至于科考這件事咱們先放一放。”
她記得賀凝文說過,賀老爺子的事很是蹊蹺,一切都發生的太快,這其中保不齊人就是受了冤屈。
賀興晨見小嬸沒有責怪自己,反而把科考這么重要的事情輕飄飄的說了過去。
他好像也沒有那么難過了。
“小嬸沒有真的想讓你走科考這條路,當然啦也沒有真的想住四進的宅院,你過得開心就好,所以不要給自己壓力,開開心心上學健健康康長大,比什么都好。”蘇意安哄道。
賀興晨點點頭,即使現在的他還不是很懂蘇意安話中的意思。
不能科考這件事吃飯時誰也沒提,賀興晨沒說,蘇意安也沒說。
只是飯后收拾碗筷時,蘇意安不讓賀母和小妹碰,將二人攆回了屋中。
卻獨獨留下了賀允淮。
賀允淮沒往旁的地方想,只當她是想要自己收拾。
他去井邊打來水,將碗筷都放進了木盆中。
“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蘇意安站在他身后,月光照過來她的影子將賀允淮完完全全遮擋住。
賀允淮確實有事瞞著她,被她猛地一問,一時間不知要如何回答。
是他那并未痊愈的身子,還是他藏在心中不為人知的心思,以及
“你早就知道不能科考了是不是,為什么不說。”蘇意安冷不丁的出聲。
原來是這件事。
賀允淮沒想到她知道的這么快。
“這事可讓你小侄子傷心壞了,一回家便哭。”蘇意安看著他的背影,繼續說。
賀允淮洗碗的動作一頓,怪不得那會吃飯時賀興晨眼睛有些紅。
“所以我那日問你的話,你沒有回不是想再想一想,而是知道去了也沒用是嗎?你根本不想去書院,是吧。”蘇意安越說越氣,她覺得賀允淮不應該瞞著這件事。
可她一想,這件事若是說出來對誰也沒有好處,這就像把賀家剛剛愈合的傷口故意撕扯開,再往上面撒些鹽。
賀允淮將最后一個碗刷洗干凈,這才站起身。
他身量比蘇意安高,一下子站起來讓他身后的蘇意安不由倒退兩步。
賀允淮伸手拽住她的手腕,等人站穩后才將這事從頭到尾同蘇意安說了一遍。
“其實我真的忘了,若不是那日送賀興晨去私塾,我怕是都想不起來不能科考。”賀允淮似是自嘲,苦笑著說:“這件事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瞞著你。”
本來心中還有氣的蘇意安,見他這幅神情,一下子有些后悔自己剛剛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
“我想去書院,想走科考這條路。”賀允淮垂眸看她,眼神很是堅定,“只是我爹的事我還沒有弄清楚。”
“若能翻案,就不會有影響。”這就是為何賀允淮沒有攔著賀興晨去私塾的原因。
他以為他能在賀興晨參加童試前就將這件事解決了,可一切哪里會那么如愿。
這才不到一月,這事就被賀興晨自己曉得了。
賀允淮第一次敞開心扉,這事他一直藏在心底,他想悄悄地去做,等事成了再告訴大家,當然若是不成,那他便一個人曉得就好。
這事他從未想過不去做,不能查出真相他難心安。
蘇意安聽完,面上沒有很驚訝。
若是她,她也想要一個公道,她明白他,她理解他。
“那就去做,萬一呢。”蘇意安眼中帶著笑意,緩緩道:“正好我也想去府城一趟,不如一起。”-
京城中,一夜之間變了天。
傳聞太子被廢,皇帝病重讓三皇子監國。
可這些與老百姓又沒有關系,只要不打仗,就算換了皇帝都不會影響百姓的生活。
蘇正墨辭別恩師,背上包袱正欲騎馬離開。
京城距府城坐馬車不過半月路程,路上還可輕松些,見他騎馬,徐長青不由勸道。
“騎馬快幾日,學生想早些見到家人。”蘇正墨說。
想到他許久未歸家,思家心切也讓人明白。徐長青見此便再勸。
“你回去也好,如今京中并不安穩,就算留在這你也不能參加今年的會試,不如在家中沉寂些日子,等風波過了再來。”徐長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道,“切記要沉得住氣。”
如今三皇子監國,連會試皇帝都全權交給了三皇子,這緊要關頭徐長青身為太子黨羽定要保住自己學生。
不讓蘇正墨參加會試是正確的抉擇。
蘇正墨眸光微動,雖他苦學這么多年全為了功名,可也知眼下這個時候老師這般做是對的。
“學生明白。”他道。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如回家瞧瞧,臨走前他在京中珍寶閣買了一對銀并頭花簪給自家小妹。
他想他們兄妹已有兩年多未見,若帶著京城才有的首飾回去,他那小妹一定歡喜。
第54章 流言蜚語,回家種地
自那日將水扯面端上桌后, 一連三日都有熟客問這水扯面怎么賣,何時賣。
雖說就是一個面食,可街上面攤如今可沒人賣這個, 旁的食肆多是炒菜, 也就安賀食肆有這東西。
“二嫂, 今天又有好幾個人問。”賀凝文蹲在灶邊,邊說邊往里面添柴火。
“你看那邊盆里。”蘇意安正在擇菜, 如今天漸漸暖和, 許多冬日買不到的菜現在集市也有賣的,這不她一大清早便買了半背簍菠菜回來。
盆里的菠菜都是擇好且用水清洗過的, 綠油油一瞧就干凈。
只是水扯面不是用的蘿卜做鹵嘛, 怎么今日變成了菠菜,賀凝文有些好奇,難道是菠菜做的更好吃?
“如今菜便宜,咱們定價也便宜些,就十一文一碗,當然這價與旁的面相比也是貴的, 他們要, 你就說這價,不用上趕著給食客去介紹這面。”蘇意安想了好幾日, 總覺得當時的定價還是貴了些。
人肯定都是想賺錢的,可若是價高趕了客,那就得不償失。
再說如今村子里也有人知道她們開了食肆,萬一有眼熱的來鬧事。
蘇意安并不信村子里的那些人都是好人,若真是好的就不會在她嫁過來那日那般所作所為。
所以開賣前她將價定的低了些,也是為了防著有心之人-
賀凝文去了前面食肆,往每個桌上的竹筒里添了一根簽。
等晌午開始上來食客時, 她捧著托盤游走在每一桌前。
“為何她在每桌前停一下,那桌的人便將竹簽放進去。”王世書坐在挨著墻的這一側,他目光一直跟隨著賀凝文。見每一桌都是如此,他更是好奇。
與他坐在一起的不是旁人,還是顧學言。
顧學言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你若是好奇為何不自己拿出這竹簽看一眼。”
說完顧學言就將那竹筒里的竹簽都抽了出來。
小竹筒里的竹簽不算多,也就六根,顧學言將其都擺放好。
只見有四個竹簽上面刻著的字是面,另外兩個是兩道菜名。
“您二位要吃些什么。”他們擺弄竹簽的功夫,賀凝文已經走到了跟前,見他們遲遲沒有選擇好,她這才開口問道。
王世書捏著竹簽晃了晃,笑著說道:“原來竹簽是這樣用的,你們食肆倒是聰明,不過你怎么記住哪一桌要的哪道菜。”
一說這話,賀凝文就知道他們肯定第一次來,她指了下他手上正捏著的那根竹簽,說道:“您看后面也刻了字,與您桌上竹筒上的字對應著呢。”
這樣記菜的法子還是她蘇姐姐想的,有一次食肆里實在人多,她慌慌張張上錯了一道菜,點菜的那桌沒吃到,而上錯的那桌以為這菜是白送的。
自此以后,為了防止再上錯菜,蘇意安便讓賀頌元刻了一些竹簽出來。
每日食肆有什么菜,便將對應的竹簽放在竹筒里。
食客們想吃什么只需將竹簽放進托盤就好。
“原來如此,不過若是有不認識字的食客呢。”王世書又問。
“那就告訴我他們要吃什么,我自己把竹簽添上就是,這有什么難的。”賀凝文說完指了指他們桌上的竹簽,問道:“二位想好了嗎?”
王世書來這就是為了多花錢,他大手一揮直接將六根竹簽都放在托盤中。
他想只要他點的多,那食肆賺的便多。
賀凝文傻了眼,她還是第一見這樣的客人,她好心勸道:“這么多您二位吃不完的。”
“無事,你們上菜就好。”顧學言沒有跟著勸,而是默認了王世書的這種行為。
畢竟他們今日過來就是為了捧他們食肆的生意。
年前賀家在書院旁擺攤時,王世書見天的讓小廝去買,這不年后再派人去,卻得知人家不在那里擺攤了。
聽說開了食肆,這不王世書今日終于下定決心過來看看。
“現在可以放心了吧,即使落魄了他們也能謀生,而且只會越來越好。”顧學言打量著眼前這個不大的鋪子,心中算著價。
既然賀家租的起就說明她們能賺的出來這些錢,這樣有奔頭的日子何愁不能再次發家。
王世書笑笑,沒有接他的話-
賀凝文捧著托盤先去了她二哥那,賀允淮只煮面,鹵是現成的,他只需要將面煮好后裝進碗中就行,這活不難。
“三碗素面,兩碗香腸葷面,還有三碗燒肉葷面。”賀凝文把竹簽掛在木板上,方便賀允淮瞧看。
“剩下的都是炒菜?”賀允淮看向托盤中剩下的竹簽,問道。
賀凝文搖搖頭,“炒菜不多,主要是水扯面。今日剛上新的菜品,大家點這個的多。”
本來還擔心價的問題,結果食客說盡管上,價不是問題。
“二哥,你慢慢煮,我去后院了。”賀凝文說著走了出去。
后院灶房中,賀母和蘇意安分工明確的準備吃食。
賀母如今也會弄水扯面,這不她正在爐子前煮剛剛扯好放進去的面。
蘇意安則在炒配菜,今日買了菠菜,那配菜便是菠菜和肉打底,然后炒熟時再加上一勺老醬,不用放鹽這炒菜就有滋味。
賀凝文剛將竹簽擺好,這邊水扯面就出了鍋。
賀母將面過一遍冷水再次夾出來后直接放進蘇意安炒菜的鍋中。
攪拌兩下再悶一會兒就能出鍋。
等著的功夫,蘇意安拿起竹牌一一看了過去,這竹牌刻好后她專門讓賀興晨一個一個念了好些遍,面上說考考他識得了幾個字,實際是她在偷偷學字。
好在字不多認識這幾個菜名不難。
“怎么這桌點了兩個炒菜一份面,一個人吃嗎?”蘇意安看著背面刻著六的竹簽,問道。
賀凝文:
賀凝文: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而且也不是一份面,是四份面。
四份面,兩份菜兩個人吃這些著實有些多了,蘇意安想。
不過既然是客人自己點的,那就得上,萬一人家能吃呢。
小食肆,上菜快,沒一會兒每桌點的飯菜就被端了上來。
食客多是想嘗嘗這水扯面,畢竟這一份可是十一文,比旁的葷面還有貴兩文。
更有食客點了一份葷面一份水扯面進行比對,看看貴的這個是不是面更多。
王世書看著眼前三碗湯面,一盤水扯面,以及兩盤熱菜,著實有些頭大,他可吃不下這么多。
顧學言一眼便猜透他的心思,先一步開口道,“我只吃這份面,剩下的你吃。”
說著將那盤水扯面挪到了自己眼前。
王世書:
“你們還別說,這面貴有貴的道理,我這嘴靈的很,這菜是用豬油炒的,里面不僅有肉片還有青菜。”懂行的食客一口便嘗了出來,繼續說道:“還放了老醬,怪不得味這么足。”
旁的食客一聽這話,來了精神,讓他繼續說為何這面叫水扯面。
那食客大笑兩聲,“這我哪里曉得,可能這面不是搟的而是扯的吧。”
眾人只當他是在說笑,應和了兩聲后食客又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唯獨挨著墻的六號桌,桌上二人誰也沒動。
王世書拿著竹筷,指了指放在對面的那盤扯面,說道:“讓我嘗嘗。”
本來他沒打算搶那盤面,畢竟桌上吃食多,可聽了周圍食客的對這面的夸詞,他又忍不住想嘗嘗。
顧學言低聲道,“好。”
然后夾了一竹筷炒好的菠菜放在了王世書面前的小盤中。
“你!”王世書裝作惡狠狠的樣子,咬著牙道:“今日回家我定告訴我長姐你的所作所為。”
“哦?是今日又幫你批注文章的事?”顧學言裝糊涂道。
王世書深吸一口氣:“小人!”-
水扯面賣了不到兩日,街上便開始有賣的,模樣瞧著更是差不多,不過嘗過的食客都說不如安賀食肆的勁道。
左右就是一塊面,咋還能嘗出不同來,賣面的攤主可不覺得是面的問題,只當這些話是安賀食肆掌柜讓食客故意說的,為的就是讓人們都去安賀食肆吃面,而不是去街上的面攤吃。
食肆里的面貴,憑啥讓他們多掙那一文錢,不知不覺間安賀食肆價貴的流言竟在鎮上傳開。
蘇意安的食肆生意剛紅火沒多久,一下子又被流言擊中,買賣大不如前。
賀凝文愁的整個人趴在桌上數著竹筒里的竹簽打發時間。
若買賣一直這樣持續下去,那以后可怎么辦,他們雖賺了些銀錢,可還沒有十四兩呢,一年的賃錢都不夠。
“走,不干了,先回家。”送走熟客王大爺后,蘇意安直接關了鋪門。
食肆里一下暗了下來,賀凝文嚇了一跳,“不,不干了?”
連在柜前算賬的賀頌元都忍不住抬頭看過來。
蘇意安插上門栓,拍了拍手,說道:“咱們先歇幾日,讓這流言散散,也好看看到底是誰傳的。”
蘇意安早就料到有這么一日,畢竟賺錢總是惹人眼紅,即使小心翼翼可還是防不住那些地溝里的老鼠。
“當然關鋪子也是因為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用手比劃了一下挖土的姿勢,笑著說道:“該春耕了。”
她這一提,賀母這才想起那六畝地,這倒不能怪他們忘了,畢竟地要回來時正趕上冬天,這一晃該春耕了他們又搬來了鎮上。
“那咱們一走好幾日,萬一回來了食客都跑光了怎么辦。”賀凝文嘆了口氣,又趴在了桌上。
“就是要讓食客們吃不到,才能有人惦記這個味。”蘇意安還有一句沒說。
那就是當人們吃慣了某樣東西,再突然接觸更好的,才會發現以前吃過的那物也不過如此 。
第55章 這門鎖是誰撬的
關了鋪門, 蘇意安便讓賀母帶著大家收拾東西。好在村里留有被褥,這次回去只需帶著衣裳和吃食就行。
臨走前,蘇意安專門去了云娘那一趟, 告知她這幾日不用送肉來。
“真要回去?”云娘也聽了街上傳聞, 雖那話不中聽, 可也不至于真的將鋪門關了。
若是關了,這不正和那些人的心意。
蘇意安往背簍里裝著準備帶回家的肉, 漫不經心道:“若是一直開著, 保不齊再過兩日傳的話更難聽。”
她還想掙更多的銀錢,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死撐著。
云娘見她下定決心, 便沒再勸, 岔開話問了句是不是賀家的都回去。
“自然是要都回去的,家中地瞧著不多可只有我們幾人干也得好幾日。”蘇意安都安排好了,他們能下地的便下地干活,不能下地的就在家中做飯,保證辛苦干活的人一回家有口熱乎飯就行。
她算著日子,六畝地撐死五日他們就能弄完, 所以這次回去只帶著一些糧食沒有多拿。
東西都裝進背簍后, 一行人去鎮口處坐上了回家的牛車。
駕著牛車的趙車夫沒有想到他們還會回村,畢竟都搬到鎮上來了咋還回村里去。
“這不是要春耕了, 家里還有點地,不種上不就糟蹋了。”蘇意安回了他的話。
趙車夫一噎,想到這幾日村里人說的閑話,不由搖頭。
人賀家可沒放棄村里的東西,這地就六畝人家還惦記著呢。
趙車夫送過他們幾次,這次直接將她們送到了家門口。
只見臨走時鎖的好好的院門,如今竟被人撬開。
門雖關著, 可鎖卻落了地。
趙車夫也瞧見了,他忙搖頭,“這我真不曉得。”
他每日駕著牛車來往鎮上,村里的事都是聽他媳婦說,可這賀家被撬鎖的事他是真沒聽說。
賀允淮走上前,將地上的鎖撿起來,他們離開村這事村里人都知道,誰會這么光明正大的撬鎖呢,甚至將鎖直接扔在地上。
“您瞧今個天都黑了,這一路回來也沒碰上村里的人。”蘇意安掏出一錢碎銀直接放在了趙車夫身旁,那話的意思不言而喻。
趙車夫瞬間明白,笑呵呵將銀錢塞進腰間,回道:“我趙二做事你們放心,今個你們回來這事我不會同旁人說。”
這鎖若是幾日前就被撬了,村里人路過這定會發現,按照村里閑話傳播的速度,不用一日村里人就都會曉得這事。
如今趙車夫說不知道,便說明這鎖不是前些日子被人撬的。
要不賊人已經進去,要不賊人想今夜摸黑過來,不管怎樣只等今晚看看。
院門推開,賀允淮獨自一人進來查看。見屋子上的鎖都好好的,這才招手讓眾人進來。
看樣子這賊人只撬開了院門的鎖,還沒有進屋。
“許是想今夜來,不如等等看。”蘇意安將賀凝文攬在懷中,用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撫她。
家中不是第一次來賊人,所以除了賀凝文外,旁人雖生氣但沒有害怕。
“也不知道這賊人是不是上次來偷肉的那個。”賀母不由想起上次來家中偷香腸的人,那時家中還沒有圍這個院子。
沒想到啊,如今圍了院子,也有人敢大膽的進來。
夜里,賀家人都擠進了賀允淮他們住的這間屋,這屋里外兩間,眾人有坐著的地方。
滿妹還小,一回來吃了奶便睡了過去,菀絮正坐在炕邊守著她。
其他人都沒有睡意,坐在木凳上手中拿著竹棍只等賊人進院。
撬開的鎖放在了原來位置,屋里也沒點油燈,這漆黑的夜很是能迷惑賊人。
蘇意安不信賊人會不來。
果然到了亥時,院門口終于傳來動靜。
門吱扭一聲發出聲響,很快聲音又消失。
就在眾人以為是風將門吹開時,院里透來一絲亮光,有人舉著火折子走了進來。
由遠及近,聲音越來越大。
那人先去了菀絮常住的屋,用砍刀砍了兩下,門鎖落下,那人推門進屋。
腳步聲斷斷續續,蘇意安皺著眉,她總覺得這聲音不像一個人,難道是一伙人?
“咱們倆先出去。看看能不能堵住他們。”蘇意安小聲同賀允淮說。
家中還有孩子,賀母得看著她們,至于大哥,他腿腳不好,怕是賊人都跑了他還沒走到屋前。
賀允淮點頭,拿起竹棍走到蘇意安身前,輕輕將門拉開一個縫,二人小心翼翼鉆了出去。
“呸,走的真是利索,連點東西好東西都沒留下。”尖酸刻薄的聲音從屋中傳來。
“再仔細找找看。”有人緊跟著道。
蘇意安同賀允淮對視一眼,心道果然不止一個人。
他們二人一點點往那屋前走去,好在那兩個賊人進去后關上了屋門,要不他們還沒辦法將門關上。
如今門關著,只需將鎖掛上去,就能將人堵在屋中。
他們想到這便直接掛上了鎖。
“誰!”屋里人聽見了門外動靜,可沖過來再推門時卻無法從里面推開。
他們有些著急有些氣憤,不斷地用身子撞著門。
“快放我們出去。”
“你們知道我們是誰不。竟敢鎖我們。”
“下作東西,就會用這下三濫的手段,有本事把門打開。”
屋里傳來咒罵聲,一句比一句難聽。
蘇意安抬頭看向賀允淮,想看看他打算怎么辦。畢竟她已經聽出里面是誰的聲了她不信賀允淮聽不出來。
“二嬸。”賀允淮冷冷開口,被鎖在屋中的二人一下沒了聲-
從京中到府城,蘇正墨一路沒怎么歇息。
他懷中揣著簪子,就想早早帶回家給小妹。
天剛亮,他從馬上下來,敲響了家中院門。
“這大清早的,誰在敲門。”家中看門的小廝打著哈欠走了過來,可當他開了門瞧見外面站著的人時,一下子愣住。
“怎么沒睡醒?”蘇正墨看了他一眼。把韁繩遞給了他,說道:“牽去后院。”
那小廝喚作蘇三,是家生奴,自小在院中做事,自然認得蘇正墨。
他慌慌張張,正欲跟上,卻聽到自家大少爺說道:“不用跟來。”
這個時辰還早,蘇正墨沒想著先去拜見他爹,反正過去了也是等著,不如先去看看他小妹。
他去了以往他小妹住的那個院,可剛踏進來就被人叫住。
“你是哪里來的,這般沒規矩,這也是你能來的地方?”那嬤嬤走上前,狠狠訓道。
蘇正墨打量著來人,這人眼生,他不記得。
難道是他走后家中又買來的仆人?
“還不趕緊出去,少爺院子豈是你能隨意進的。”那嬤嬤說。
蘇正墨這才察出不對,他小妹的院子怎么就成了旁人的。
“哪個少爺我怎么不知道?”蘇正墨環視四周,這才發現這院子早已和以前不同,院中也沒有以前那棵大樹。
二人聲音不小,直接將熟睡的蘇正明吵醒。
他如今已經九歲,正是脾氣大旁人管不住的時候。
“誰這么沒長眼吵著本少爺睡覺了,還不趕緊滾出院子。”蘇正明身上衣袍都沒穿好,窩著一肚子氣走了出來。
“蘇正明。”蘇正墨瞧出這是他爹的小兒子,只是這孩子被養的實在太好,若不是眉眼與他爹有些像,只看身板可是認不出來的。
蘇正明醒了盹,待看清眼前人后,他這才不情愿的喊了一聲,“大哥。”
“你怎么住進這院了。”蘇正墨問道。
這院不算大,按照他繼母的性子定會選最好的院子給她兒,怎么會挑中這個院子。
“這院子空著,我想搬來就搬來啊。”蘇正明仰著頭看向他,笑道:“不過我也住膩了,若大哥喜歡,我讓給大哥就好。”
瞧瞧他說的這話,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以前住在這院的人呢,你老實說。”蘇正墨語氣重了些,看向他這幺弟的眼神都帶著一股涼意。
蘇正明哦了一聲,滿不在意的說:“走了啊。”
走了?她一女子能走到哪里去?
“娘說她嫁人了,這不這院就空了出來。”蘇正明不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他只記得那日他過來時這院子就空了。
那個一直不愛說話的姐姐,再也不曾出現在這家中,他娘說嫁了人就不會再回來。
蘇正墨衣袖下的手緊緊攥成拳頭,他小妹嫁人了,他為何不知道。
這么大的事,家中怎么沒有一人知會他一聲。
他轉身離開,急匆匆的往他爹的院子走去,他得問清楚為什么這件事家中人不說,還有他小妹到底嫁去了哪里。
“一回來就鬧出這么大動靜,這個時候你不留在京中回來做什么。”蘇老爺子剛起身,語氣帶著些不滿。
“爹,我若不回來怎么會曉得小妹已經嫁了出去,這么大的事您為何不告知我一聲。”蘇正墨目光落在他爹身后的女人身上。
蘇老爺子哼了一聲,他這兒子真是白養這么多年,一回來不問爹娘好只想著那個不值錢的丫頭。
“意安年前就嫁了出去,你當時在京中準備科考,老爺怕你分心這才沒說”他那繼母楚楚可憐的說,那語氣那說辭愣是讓人找不出一點錯處。
“那賀家落魄,你爹也不想讓小妹嫁,可這婚事是你娘在世時定下的。你娘”
蘇正墨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輕嗤一聲,“是嗎?”
“那賀家如今就在懷安鎮下面的永陽村住著,你若不信自己去看,怎么同你母親說話呢。”蘇老爺子語氣毫不客氣,說完起身又回了屋。
他受不住旁人的忤逆,就算是親兒子也不行。
蘇正墨見狀沒再久留,他騎上馬直奔永陽村。
第56章 蘇家兄妹相見
門上掛著鎖, 外面的人已然知曉他們的身份,賀二嬸心慌至極,一個勁的用手拍打身旁之人。
他們互罵起來, 互相推卸責任, 甚至忘記這屋中出口不止眼前的門, 還有旁邊的窗戶。
“今夜的事,你打算怎么辦。”蘇意安看向賀允淮, 問道。
若是旁的村民, 直接報官送去衙門就好,可這里面關著的是他爹的親弟弟和弟媳。
若將他們送去衙門, 怕是會遭非議, 到時候有理也說不清。
蘇意安能想到的賀允淮也能想到,他冷冷看著那把被砍刀砍過的門鎖,言道:“斷親。”
斷了親事,便不再是親戚,以后若再發生這種事賀家就能直接報官。
門里面的人似乎是吵累了,也不再罵人, 只斷斷續續的喚著開門。
賀母提著油燈從屋中走出來, 一聽里面的人是賀二嬸后,長長嘆了口氣。
“等天亮了再說吧。”賀母這話不僅僅是對蘇意安他們說, 也是對鎖在屋內的那二人說。
現在天黑著,若將門打開放他們出來,憑借他們夫妻二人的脾性,怕是出了門就不承認自己做過的事。
“那我守在這。”賀允淮說著看了蘇意安一眼,語氣柔和了許多,“你們進去歇歇,明日還有弄不完的事。”
眼下只能如此, 若大家都守在門前也毫無益處。
賀母同蘇意安進了屋,只有兩間房,他們幾人便湊活了一夜。
這一夜對于賀家人來說很是漫長。
天亮后,換成蘇意安看守著門,賀允淮則去了村里找賀忠和里正。
因是親戚,這也算全了大家最后的臉面。
賀忠早就同賀二嬸分了家,如今見賀允淮帶著里正過來,臉色很是難看。
可就算是分了家,那也是他的親爹娘,他不去也得去。
“這二人真是糊涂。”里正唉聲嘆氣道,可眼下說這些都無用,得趕緊見到他們才是。
被鎖在屋中的賀二嬸還在熟睡,昨夜見自己出不去她便將屋中東西翻了個底朝天,把柜中被褥全都鋪在炕上,二人舒舒服服躺了上去。
這一覺睡到天亮,直到門外傳來聲響,他們還以為是在自己家中。
門被推開,屋子里一下亮堂起來。
賀二嬸有些不悅,翻了身,將被子往自己頭上拉了拉。
原本來的路上里正還想當和事老勸勸他們兩家不要鬧的太難看,可瞧見屋中這一幕,他火氣一下上來。
他清了清嗓子,用手拍打了門兩下,喊道:“賀老二。”
炕上的人瞬間清醒過來,連滾帶爬的坐起身。
只見門前站著三個人,有他那不孝順的二小子、那病秧子賀允淮,還有他不敢招惹的里正。
“你瞧瞧你們,這干的什么事,有手有腳竟還來小輩家偷東西。”里正讓他們趕緊滾到院子里來。
賀老二半天憋不出個屁,還是賀二嬸轉著眼珠子想了個法子出來。
她全然沒有昨夜那派頭,腆著張老臉張嘴便說胡話,“這不是這屋院空著,俺們這當長輩的怕有人進來,這才過來給他們看著家。”
“看家?”賀允淮忍不住想笑。
“你不惦記我們的好,也不能這么冤枉我們,我可是你二嬸,還能害你不成。”賀二嬸說完用手推搡了賀老二一下,讓他也趕緊這么說。
當長輩的給小輩看屋院,這可沒錯處。
賀老二嘿嘿一笑,忙點頭應著,“是是是,我們老兩口就是過來給他們看院子的。”
人竟可以不要臉到這種地步。
蘇意安瞧不下去,將那兩個被砍出刀痕的鎖拿了過來,給里正看。
“若是幫著看門,怎會用刀砍落門鎖?”
賀二嬸張張嘴,正欲辯解。
蘇意安又道:“那炕上的砍刀還在,想必就是用那砍刀砍的吧。”
賀二嬸嘴里嘀咕著死丫頭,恨恨的看向蘇意安,“你這是要害死我們。”
“若真不給你們情面,昨夜便報官讓衙門的人來了,你們還能睡到現在?”蘇意安看向里正,“今日之事麻煩里正您能主持公道。”
里正管著稅收,平日村里誰家有個事他也幫著瞧看。
眼下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他厲聲道:“村里也有村規,想當年村里的賊人有被趕出村的,也有被活活打死的。”
他故意往嚴重了說,也是想看看眾人的反應。
“里正,您按照村里規矩辦事就成。”賀忠臉色黑的不行,看著不知悔改的父母他只覺心寒。
賀二嬸本就被那句打死給唬住,一聽自己的親兒子竟同意打死自己,她發了瘋直接撲過來用手抓賀忠的臉。
“都是她的主意。”賀老二看向賀允淮,解釋道:“都是你二嬸貪財,說你們搬到鎮上去了村里東西肯定不要,她這才來院里瞧看。”
“我可是你親二叔。”見他們不為所動,賀老二打起了感情牌。可他不知若不因他是賀允淮的親二叔,賀允淮也不會拖到白日請里正過來。
里正是個明白人,見賀家人這般反應,心中有了決斷,他沉著聲道:“終究你們是親戚,還是要顧忌一下親情。”
“對,對對。”賀老二仿佛瞧見了希望,應和道。
“不如從今日起徹底斷了親,今日之事就這么算了,以后再發生這事就按村規辦,若不認同那就送去衙門。”里正雖提議斷親,可這話里話外卻是若賀老二不同意斷親,那就將他們送去衙門。
“斷。”賀二嬸不覺得斷親有什么,反正賀家大房也不曾幫過他們一家,有沒有這親戚于她而言都一樣。
如今只需斷親就能解決事情,何不就斷了親。
賀忠臉上還有紅道子,他一言不發,隨他娘說了去。
反正他是沒臉再求情。
見眾人無異議,里正讓人取來筆墨,親自寫下斷親書。
讓兩家在上面按了手印。
從此以后賀老二與賀家大房徹底沒有關系,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干。
至于損壞的鎖,自然賀老二得賠給他們。
可賀老二張嘴便是沒錢,最后還是賀忠出了這份錢。
將眾人送走后,賀家終于歸于平靜。
可沒有一人面上是喜悅的,都是親人怎么最后會弄成這樣。
罷了罷了,這樣也好,要不總有貪心的人惦記別人兜中的東西。
第二日,蘇意安同賀允淮提著酒水和肉又去了里正家一趟。
“你們這孩子,買這些東西做啥。”里正嘴上這么說,但心底里高興的,“不過確實有一事得問問你們,以后你們可還回來?”
村里人都傳賀家賺了錢,在鎮上安了家,以后不會回永陽村。
“回。”賀允淮說道:“這是根,怎么會不回來。”
里正笑笑,當年賀允淮的爹也是這般說的,可后來離開村子就再也沒回來。
“記著就好。”里正拍拍他的肩膀,不管他們以后會不會回來,有這么一句話也是好的。
解決完這事,賀家終于開始忙活起耕地的正事來-
而另一邊,蘇正墨騎著馬已經來到懷安鎮。
他在客棧歇了一夜,又同人打聽了永陽村在哪。
不知為何,明明離永陽村越來越近,可他心中沒由的不安。
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瞧著公子不像這的人。”客棧掌柜最會看人,只衣裳就能瞧出住客是否富貴。
“去見故人。”蘇正墨看向門外的街市。
掌柜的見他是去下面村中,便多說了幾句,“既然是看友人不如帶些東西去,咱們懷安鎮有名的吃食可不少。”
“哦?”
“公子遠道而來,不如去嘗嘗我們這明月酒樓的香腸,那手藝是一絕,這香腸也放的住,送人最是拿得出手。”掌柜的說完還不忘告知他明月酒樓的位置。
蘇正墨確實也有這打算。
他小妹嫁到這地方,也不知道日子得多苦,他多拿些東西去也好。
酒樓見他來買香腸,直接拿出一個三層的食盒,上面還貼了一個福字。
“這里面是三層,一層六根香腸,算上這盒子只需一兩銀子。”掌柜一瞧見他就知道生意來了。
府城多是有錢人,一兩銀子對于他們來說不算什么。
果然蘇正墨一聽只需一兩銀子,爽快的付了錢。
他又去布莊買了兩匹懷安鎮最好的細軟布,還去糕點鋪子買了一木盒白糯糕,這東西她小妹小時候最愛吃,一片幾文錢甜甜的,他當時總是偷偷買給他小妹。
只這些他覺得還不夠,聽掌柜的說下面村里若想吃肉都得來鎮上買。
蘇正墨便又去屠戶那割了十斤上好的五花肉。
“我怎么覺得這人這么眼熟。”云娘微微皺眉同莊山小聲說道。
莊山手上動作一停,抬頭看向云娘,語氣中滿是擔憂,“是熟人?”
云娘搖搖頭,“此人我肯定不認識,只覺得這人眉眼與誰有些相似,算了不想了,左右也不認識。”
蘇正墨回到客棧,看著桌上這一堆東西他隱隱有些后悔。
不管是布料還是糕點全都沒有府城的好,早知如此他應該在府城時就將東西置辦了。
為了不再耽擱,他將東西全都裝好掛在馬背上,然后駕馬而去。
永陽村離懷安鎮不算遠,走著也就一刻,騎馬只一會兒功夫。
村里人還從未見過騎馬來的人,他們這村里人有個牛就算不錯。
蘇正墨不知賀家在哪,他下了馬找了個路邊坐著的村民問話。
一聽是來找賀家人的,村民掩住心中好奇,給他指了個路。
蘇正墨牽著馬來到山腳下,看著眼前不大的院和那破舊的房屋,他心口一顫。
小妹就住在這里
他伸手正要敲門,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
二人四目相視,他眼眶一紅,啞聲道:“小妹。”
第57章 一切早已經回不去,她的新生……
蘇意安正要去耕地, 她身上穿的是以前的舊衣衫,上面打著好幾個補丁。
村里人干農活時都這樣,挑著舊衣裳穿, 臟了破了也不心疼。
可蘇正墨不知道, 他看著以前溫婉的小妹如今卻這副打扮, 他心一抽一抽的疼。
蘇意安腦海中浮現出原主的記憶,看著眼前這一襲黑色錦袍, 白玉束發的男子, 她喃喃喊道:“大哥。”
這一聲似不受她的控制,仿佛是真正的蘇意安在喊她的兄長。
悲傷的情緒一下涌現, 等了兩年多的人再次相見, 可早已物是人非,蘇意安已經不是蘇意安。
“你是誰啊?”賀興晨見他小嬸忘記帶盛水的竹筒,趕緊從屋中跑出來送,結果就瞧見這么一幕,一男子雙眸似水正直直盯著他小嬸。
蘇意安回過神,招手將賀興晨喚到身旁, 介紹道:“這是賀家孫輩, 叫賀興晨。”
蘇正墨低頭看了過去,見那小子一臉防備的看著自己, 著實有趣。
蘇正墨是知道賀家的,只是他年幼就被送去偏遠的書院求學,不曾與賀家的兩個兒子在同一書院念書,要不他們還能算是同窗。
“小嬸,我我去地里給阿奶他們送水。”賀興晨怕這人沒安好心,趕緊找了個借口跑開,他得去地里將大人們叫回來。
蘇意安拍拍他的后背, 說道:“去吧,路上慢些。”
一時間院門前只剩他們二人,在這說話也不方便,再說這是蘇意安的親哥,總不能直接攆人離開。
“進來吧。”蘇意安將門大開,讓蘇正墨牽著馬進了院。
院子比蘇正墨在外面瞧的還要小,甚至不如蘇家的一個小花園大,就這么點的地方,竟還有個小菜地和晾衣裳的地方。
蘇意安不知怎么同他相處,畢竟于她而言,這人就是一個陌生人。
可對于原主而言,這是她惦記了兩年甚至臨死前都不曾見到的大哥。
“要不先進屋喝口水吧。”蘇意安站的地方偏遠,二人之間相隔四五米。
蘇正墨正在栓韁繩,聽見這話他手下的動作一頓。
他小妹以前從不這樣,同他說話也不會這般客氣。
家中只有菀絮和滿妹在,連賀頌元都拄著拐去了地里,他雖不能干活但可以在地頭前給他們看著東西,畢竟農具還是借的,丟了可不好。
踏出院門的賀興晨跑得飛快,他上氣不接下氣的來到地邊,生怕晚一步小嬸就被人騙了。
“怎么跑的這么急,送個水慢慢走過來就行。”賀頌元攔住自家兒子,用衣袖給他擦去額間的汗。
賀興晨喘著粗氣,說道:“家里、來了個人。”
“哦,誰?”
“小叔,你快回去,有人有人來找小嬸。”賀興晨沖著地里彎腰拉犁耕地的賀允淮喊道,“我也沒見過。”
賀興晨來的匆忙,壓根沒有問清楚來人是誰,不過看那人衣著打扮應當不是這里的人。
賀母經事多,一聽這話便猜出一二,能來這地方尋意安的定是府城蘇家的人。
她叫住正欲陪賀允淮回去的賀頌元和賀興晨,言道:“你們不用回去,讓二郎自己回去就行。”
臨走前,賀母將賀允淮單獨叫到一旁,她猶豫了片刻,“二郎,娘知道你的心思,可有時候不一定要按照自己心思來。”
賀母還想說成全也是一件好事,可這話實在傷人,賀母沒有說出口。
賀允淮瞬間明白他娘的意思,他垂眸點點頭,回道:“我知道了,娘。”
家里的地離院子不算遠,可賀允淮卻走的很慢,他一邊走一邊想,若府城來的人是接蘇意安回去的,那他便寫下和離書親自送她離開這里。
畢竟如今日子雖比以前好過,可那賺的都是辛苦錢,還都是蘇意安付出的辛勞,她若回到府城,回到蘇家,就還是蘇家的大小姐,日子總不會比現在難。
走到院前,他正猶豫要不要進去時,卻聽見院子里傳來他們的對話聲。
蘇正墨沒有進屋,而是將蘇意安攔在院子中同她將話說清楚。
“賀家人對你可好。”蘇正墨問。
“挺好的。”蘇意安說的實話,不管當時賀家初心如何,至少她嫁過來后是自由的。
蘇正墨盯著她那長出繭子的手,看的入神。
那雙白皙的撫琴的手何時變成了這樣,這得干多少活,才能短短數月就變成這樣。
“小妹。”蘇正墨蹙起眉,勸道:“賀家人就算再好,可這種日子也不應該是你過的,我帶你回家。”
他指了指馬背上的東西,繼續道:“我買了東西過來,到時候再給賀家留些銀錢,你同我回去后,他們日子也不至于難過。”
院墻外的賀允淮將這些話都聽了進去,他雖以前也這樣想過,可當事實擺在面前卻讓旁人說出來時,這才是真的殘酷。
蘇意安靜靜的聽他說著這一切,眼淚再也不受控制。
她在哭蘇意安,為那個病死床榻等不到親人的蘇意安哭泣。
“回哪里?蘇家嗎?”她眼角掛著淚珠,卻笑著同蘇正墨說,“回不去的。”
蘇正墨以為她這話的意思是賀家不愿放人,他信誓旦旦道:“錢不是問題,到時候給賀家一大筆錢讓他們搬去旁的地方,同樣能過好日子。”
不可否認,蘇正墨是一個好兄長,可也只是一個好兄長。
他懂得疼愛小妹,卻從未真正的關心過她的處境。
“你不懂,于我而言賀家才是我的家。”蘇意安抹去眼角的淚,一字一頓道:“你心中難以割舍的蘇家,才是將我推向深淵的地方。”
“小妹。”蘇正墨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他的小妹怎么會說出這種話。
蘇意安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看他這幅神情便知他來之前根本沒有打聽清楚。
他不知道真相,那就讓她來告訴他那個殘忍的真相。
“若賀家沒有落難,你以為我會嫁到賀家嗎?娘在世時定下的親事真的就能給我?”蘇意安盯著道,“你不知道吧,原本嫁過來的應該是蘇娉曦。”
“不可能。”蘇正墨不信,這婚事當年是娘定下來的,同蘇娉曦又有何關系。
蘇意安就知道他會這么說,她繼續道:“在賀家上門提親之前,爹給我找了門親事,我的好兄長你不妨猜猜是誰。”
既然讓他猜那一定是他認識的。
他腦海中思索一番,最后吐出幾個名字,那幾人都是與蘇意安年歲差不多的人,門第也相當。
蘇意安聽后便笑了,她雖不認識那幾人是誰,但想著年歲總不會大過她爹去。
“是府尊。”蘇意安報復他一般,苦笑著說,“他的年歲比爹都大吧,當他的妾,爹也想得出來。”
不僅是蘇正墨,連院墻外的賀允淮也當場愣住,這件事他們不知道。
“蘇意安已經死了,死在了那個蘇家。”她悲憤的說,也是為真正的蘇意安感到不公。
“你說帶我回去,去哪里?回蘇家還是去給府尊當妾?”
蘇正墨說不出話來,他整個身子都在打顫,怪不得回到蘇家后每個人都不愿提起蘇意安的名字,甚至是他爹,提起來也只是冷哼兩聲。
蘇意安將那些話說出來后,積壓在心口的石頭終于落地。
蘇正墨走上前,從懷中掏出自己買的發簪,給蘇意安簪在發髻旁。
他瞧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后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嘴中不停地念叨對不起。
若他一直在家,是不是小妹就不會經歷這些事。
蘇意安只覺身子一軟,仿佛有什么東西徹底離開這副身子。
她想應該是原主終于等到了蘇正墨。
所以這一刻,真正的蘇意安選擇了離開。
“你回去吧。”蘇意安道:“能再見到大哥,我便心滿意足,以后別來了。如今的日子我覺得很好。”
蘇意安感覺有淚水滑過她的臉龐,可她明明沒有落淚。她抬起頭看去,原來是蘇正墨在哭。
可現在哭又有什么用,她禁不住想,早干什么去了。
院中好一會兒再也沒有傳來動靜,賀允淮沒忍住還是推開了門。
此時蘇正墨已經松開了蘇意安,二人思緒也平復下來。
“我還以為你會立刻回來。”見他進來,蘇意安不意外道。
那會賀興晨就跑去了地里,她才不信那小子不會通風報信。
“這是我大哥。”蘇意安指了指蘇正墨,“他來瞧瞧一會兒就走。”
家中可沒有多余的屋子,蘇意安沒打算讓他在家中留夜。
“大哥。”賀允淮喊道。
蘇正墨打量了他一番,見他雖穿布衣但身上仍有書卷氣,容貌雖不如自己但也算俊朗,大體看下來也還湊活。
“這幾日叨擾了。”蘇正墨客氣道。
雖小妹要攆自己,但他可不會就這么離開,他得多住兩日,好好看看賀家人到底如何,若并不是良人他仍舊要將小妹帶走,就算不回蘇家他養著又如何。
他將馬背上的東西一一取下,這東西有給小妹的有給賀家的,算是他的一份心意。
白給的東西哪有不要的道理,蘇意安讓賀允淮幫著他把東西都拿到屋中,有布有肉,買的倒是齊全。
就是這三層刻著花紋的食盒讓人猜不出這里面裝的什么東西。
“聽說是懷安鎮有名的吃食,我便買了些給你嘗嘗。”蘇正墨將紅紙揭開,把食盒一層一層拿下。
待瞧清楚里面東西,蘇意安傻了眼,她指著那東西問道:“你花了多了銀錢。”
“一兩銀子,這東西倒是不貴。”蘇正墨說,“你若喜歡我明日再給你買些回來。”
蘇意安:
賀允淮:
第58章 油潑面:“我將奪回屬于我的……
蘇正墨在賀家住了三日, 夜里同賀允淮擠在一張炕上。
他本想等這個妹夫睡著后套套他的話,可每日從地里回來蘇正墨都累的要命,睡得比賀允淮還要早。
這日終于將農活干完, 蘇正墨癱在炕上忍不住的想難道賀家要種一輩子的地, 他小妹也要永遠留在永陽村嗎?
不說辛勞, 就他們賀家這么多人區區六畝地根本養活不了。
“日子不能這么過,我瞧你們村連個私塾都沒有, 你既念過書為何不辦一個。”蘇正墨想若是在村里開私塾, 就算不收銀錢只收糧食,那也算是個進項。
賀允淮給他倒了杯溫水, 解釋道:“村里人覺得我家犯了事, 別說開私塾了就是平日說個話都少有。”
蘇正墨一想還真是,怪不得在地里干活時旁邊的村民不同賀家說話,原來還有這么一層。
“那伯父到底怎么一回事。”蘇正墨問。賀家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他也實在好奇。
“說是因為一首詩。”賀允淮那時在書院,很多事他也不清楚,甚至于那首詩他都不曾見到過。
蘇正墨將竹筒中的水喝下一半,思緒飄向遠處。
前些日子在京中時, 太子黨羽中就有許多因詩作而下牢獄, 倒不是真的觸犯了什么,只是惹了人被人找了個由頭整治罷了。
這也是為何他從京中離開的原由。
“或許只是被人誣陷, 你可有去查清楚?”他說。
賀允淮放下竹杯做到炕邊,如實道:“確有打算,想著過些日子去府城查一查。”
一是為了還賀家清白,二是他還想科考,就算最后不去京中當一個地方官守一方平安也好。
蘇正墨見他不是霜打的茄子,面上贊許道:“等我回了府城給你打聽打聽,不過先說好了你可得好好待我小妹, 若是讓我發現你有了旁的心思。”
“不會。”賀允淮鄭重道,“不會有旁的心思。”
若說以前他心中拿不定主意總想讓蘇意安做回蘇家大小姐,可現在知道一切真相后他只想保護著她,讓她做想做的事情。
蘇正墨聽他這么說,也稍稍放了心。
這幾日他不僅觀察賀家也觀察了小妹,他發現自家小妹真的變了,他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可能他不在的這些日子,小妹真的長大了。
辭別那日,蘇意安把那三層食盒的香腸全都用油紙給他包裹好裝進了包袱中。
“盒子倒是好看,我留下了。至于這香腸你帶回去吃吧。”蘇意安生怕他再花冤枉錢,在他上馬前趕忙告訴他,“這香腸我們一根賣二十文,你下次可別被騙了。”
蘇正墨黑了臉,他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竟會有被騙的一日。
“路上慢些,注意安全。”蘇意安揮了揮手,與他告別。
直到再也瞧不見他的背影,蘇意安這才折返回家。
她將院門關上,順手將發髻旁的簪子取了下來。
那發簪是純銀做的,很是精致,一瞧便出自京中工匠之手,遠不是她們這小地方能比的。
“小嬸,你戴著好看,怎么摘了下來。”賀興晨見她回來,高興的跑到跟前。
這幾日他提心吊膽,生怕小嬸離開這個家。
雖然夜里阿奶同他說過好多次,就算小嬸離開也沒什么。可他就是難過,就是舍不得。
如今小嬸沒有離開,他是這個家最高興的人。
蘇意安扯了個謊,“這東西貴重,戴著實在惹眼。”
其實她是不想戴,畢竟這發簪是蘇正墨給他小妹的,而她并不是他的小妹-
賀家在村中住了七日,事情都辦妥后他們又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去鎮上。
只是這次離開與上次不同,見到他們的村民明顯對他們熱切了些。
尤其是勢利眼的楊二媳婦,推著自家小兒子便往他們跟前走。
“嬸子,你們這是去鎮上啊。”她自來熟道。
賀母禮貌性的點點頭,因菀絮生產時她幫了忙,所以賀母對她印象改觀不少。
她掏出幾塊糖瓜給了楊秋生。
“阿奶給的,你就接著。”楊二媳婦一點不客氣,見人給東西便讓孩子拿著,她繼續笑道:“聽說前段時間嬸子不在家,院里招了賊,這次你們就放心去吧,我讓秋生每日來瞧一眼,保準沒人敢再來。”
賀母謝過她的好意,雖不知楊二媳婦怎么這么好心,可人家既然說了她就沒有拒了的道理。
不過楊二媳婦是如何知曉他們家招了賊呢,車上眾人紛紛看向駕車的趙車夫。
趙車夫脊背發涼,等牛車出了永陽村,駕車的趙車夫趕緊發誓道:“真的,您家中招賊這事真不是我說的。”
他收了賀家銀兩,自然不會再傳閑話。
“聽說是賀二嬸家的二小子賀忠在村里說的,說山腳下容易招賊人惦記,賀家又招了賊人,他讓大家都注意著些,不過他分了家后也住在山腳下,沒準他家也進了賊。”趙車夫這般猜。
板車上眾人互相看了一眼,應道,或許是這樣吧,畢竟那地方偏實在容易招賊。
可大家心里清楚,賀忠定是故意在村里說起賊人這事的。
賀二嬸畢竟是他親娘,他總不能當著村里人說他爹娘撬旁人家的鎖,可若是什么也不說他又怕他那糊涂爹娘去做傻事,再一次撬賀家的門院。
思來想去他終于想出這么個法子,既能敲打他爹娘又能讓村里人警惕著-
幾日不來鎮上,鋪子里都落了一層灰。
蘇意安將食肆的窗戶門子全都敞開通著風,又將抹布清洗干凈,帶著眾人開始擦洗。
她們回來的時辰正好是人們吃飯的時候。
這不剛將門打開,就有老熟客走了進來。
賀興晨正埋頭擦桌凳,見有人進來忙道:“今日食肆不開張。”
“豁,我可等了你們好些日子,開著門咋又不開張了。”
賀凝文抬頭,一看是王大爺,忙將人引到擦好的桌凳前,她以前可是同王大爺說過的,不管他老人家什么時候來,只要食肆開著門一定給他做吃食。
“您來自然給您做。”賀凝文去柜前將不開張的竹牌拿起掛在了門上,這樣一來路過的食客一看便知道她們雖開了門但今日照舊不賣吃食。
王大爺倒是不急,他都等了好幾日不差這一時,他惋惜道:“你們也是,咋說關門就關門,那些流言興不起風頭。”
蘇意安正好端著木盆進來,一來就聽見王大爺說的話,她笑著回道:“正好春耕,就回了家一趟。”
“您今個吃什么,家中東西不多,竹簽上的好些菜都做不了。”蘇意安問道。
王大爺不愛吃旁的,就喜歡吃面,他牙口不好軟爛一些的面最好。
“您先喝點茶,面搟好了就給您做。”
王大爺不著急,他一人坐著也是坐著,便同她們說起這幾日鎮上的事來。
那街上的面攤趁著安賀食肆關門,確實大賺了一筆。
那面攤的價格比安賀食肆里的全都便宜一文錢,而且安賀食肆有的面食他們那也有。
一開始去的人實在不少,尤其是安賀食肆關了門,好多老熟客都去了那家面攤。
可嘗過的人,一下子就分出不同。面的名字雖一樣,可這味道真的不一樣。
就拿最普通的燒肉面來說,蘇意安這食肆的又軟又爛,是甜咸口的,可那家面攤的肉是純咸口的,而且肉塊小得多。
有人說肉塊小,那攤主就拿價格說事。
“哼,他們都說你們家的面貴,咋不想想貴有貴的道理,再說這鋪子賃金可比攤位貴多了。”王大爺說的口干舌燥,他拿起竹筒抿了口茶水,又繼續說道:“要我說,不要搭理他們,你這面館該怎樣就怎么樣。”
蘇意安將最后一張桌子擦干凈,一口答應下來。
她的鋪子自然要繼續干下去,她還想賺錢呢,她才不會因為這些流言蜚語就徹底關了門讓那些人如了愿。
蘇意安凈了手,去后院灶房將賀母揉好的面搟成餅狀,然后切成差不多的寬度。
今個她不做普通的湯面,她要做油潑面。
這東西算是面中一霸,吃過的就沒人說不好。
蘇意安擇了些小青菜,然后淘洗干凈,放進鍋中煮著。
她又拿出一個碗,在里面放了些切碎的蒜末、蔥苗和鹽。
這里東西不全,沒有那種細粉狀的辣椒面,蘇意安只能拿胡椒粉代替,不過這東西嗆,她只放了一小撮。
見賀母把面和青菜撈出后,蘇意安挖了一大勺的豬油放進油鍋,等豬油化開變熱蘇意安便把豬油全潑在了作料上。
然后用筷子將面和作料攪拌均勻。
因一家人吃,她又切了一根香腸放在里面。
“不用嘗,聞著就香。”賀母幫她把一盆面分別裝進碗中,感慨道:“就是這面太費油,怕是賣不上好價。”
蘇意安笑笑,這是自然。
可再貴的東西也有人買,她這食肆就是要不斷推出新的菜品,讓旁的面攤趕不上。
面終于端上桌,王大爺等得都有些發餓。
“這又是啥面,咋沒湯也沒鹵。”王大爺拿起竹筷攪拌了下,見里面只有青菜和香腸,不由好奇。
“您嘗嘗,覺得如何。”蘇意安特意讓賀母將面煮的久了些。
就算是做成油潑面咬起來也不會覺得硬。
王大爺嘗了一口,覺得味道有些怪。
他又夾了一筷子放進嘴中,有一絲麻又有一絲辣,但是吃起來不沖反而覺得香。
“這里面放了豬油吧,香。”王大爺嘗了出來,不過他以為這是用豬油攪拌的。
蘇意安見狀,又去后院盛了一碗面湯過來。
既然王大爺都說了好,那這面就真的有賣頭。
飯后,蘇意安去了云娘的肉鋪一趟,從她那買了不少肉和豬板油。
見她今日包下所有豬板油,云娘疑惑道:“你這一回來就弄這么多,這用得完?”
“用得完,沒準以后日日都得買這么多呢。”蘇意安笑著同云娘說,“你明日可記得過來。”
“曉得了,曉得了。”
翌日,安賀食肆再次開張。
并且推出了新的面食,油潑面。
第59章 可笑的真相
蘇意安大清早便去了集市, 將嫩的能掐出水的青菜買了好些。
她還買了一籮筐的蒜,這東西有的人愛吃有的人不愛吃,大多來買的人也就買幾頭回去, 少見直接買一筐的。
“蘇姑娘, 好些時日沒見了, 今個買這么多菜,是不是食肆重新開張。”賣蒜的老嬤把每頭蒜上面沾著的泥土幫她搓下來, 親切問道。
蘇意安掏出銀錢, 笑著遞過去:“是啊,今日開張, 順便推出點新的菜品。”
周圍攤販掩住內心的疑問, 嘴上說了幾句吉祥話。
他們沒想到安賀食肆竟會再次開張,還以為會因為那些流言徹底關了鋪子。
“到時候來吃。”蘇意安背起背簍,忽視那些人欲言又止的樣子,離開了集市。
安賀食肆再次開張,不到晌午鋪子里就坐滿了人。
這其中不乏幾位熟客,他們一坐下便開始念叨為何前段日子食肆不開張, 全然忘記流言剛出來時也是他們一窩蜂去了街上的面攤。
蘇意安當做什么也不曾發生, 只同他們說今日上新的面食,“今日再次開張, 也推出新的面食,這面條價格比竹簽上便宜一文。”
食客拿出竹簽一瞧,豁,這油潑面竟賣十二文一碗,這就算便宜也要十一文呢。
這也不算便宜啊,但因是新出的,食客們就想嘗個鮮。
就像前段時間的水扯面一樣, 也貴可禁不住好吃啊,后來外面面攤也有賣水扯面的,可那面不勁道,也不如安賀食肆的面白。
價錢雖比安賀食肆便宜一文,可他們不知安賀食肆可是在里面放了精面的。
因時隔多日再次開張,鋪子里食客不斷,兩個灶房的火一直燒到夜里。
這期間連開在最繁華地段食肆的周掌柜都來了她的鋪子,旁的食客見著還打趣兩聲,可周掌柜全然不在意。
為商者就是要互利共贏,那些趕客的下作手段他可瞧不上。
周掌柜要了兩碗面,自己一碗伙計一碗。
他總聽人說安賀食肆的面好吃,今日過來也是想嘗嘗是什么樣的吃食竟讓人故意生事破壞生意。
后院灶房中,賀凝文一臉愁容的看向蘇意安,說:“二嫂,你都不知道前面誰來了。”
“嗯?”蘇意安正在熱豬油,一聽她這么說不由看了過來。
“是周掌柜,咱們以前把香腸方子賣給過他。”賀凝文怕他也是來搶生意的。
畢竟同為食肆,都是競爭的關系。
再說周掌柜的食肆雖比不上明月酒樓可在一眾食肆中那可是最好的。
蘇意安把油熱化,潑在了碗中。
今個的油潑面她沒有給攪拌,這面上面撒了什么作料食客都能瞧見。
“別急,這是好事,說明咱們食肆的面在鎮上很受歡迎,要不怎么旁的食肆掌柜也會來。”蘇意安把面弄好,陪同小妹一起端去了前面食肆。
周掌柜等著的功夫也不忘打量周圍食客,見大家每份面都吃的干干凈凈,他更加好奇。
一個面食能好吃到什么地步。
“您嘗嘗,看看哪里再改進一下比較好。”蘇意安把面放在周掌柜面前,認真道。
周掌柜連連擺手,謙虛著說:“這做面食我不如你,哪能提什么意見。”
說完周掌柜用竹筷沾了一下面上被油潑了的作料。
心中有數后他這才將面攪拌均勻。
麻香味在嘴中炸開,與平日吃的湯面拌面一點也不同,味道更重更有滋味。
而且這里面有蒜末,這味又沖又足,可就著面一口下去,卻不覺得辣。
周掌柜將整碗面吃完,然后拿出帕子擦去嘴角沾著的料汁。
弄完這些后才慢悠悠道:“你這面怕是不賺錢。”
他說話聲音不算大,可鋪子小,周圍食客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咋,十一文一碗的面還能不賺錢?
他們可不信。
“還行,不過若是再改進一下那確實就不賺了。”蘇意安一直沒有尋到辣椒粉,她想或許周掌柜能知道。
畢竟他開了這么多年的食肆,什么菜沒嘗過什么作料沒見過。
“咱們后面說。”蘇意安招呼著二人往后院交談。
怕又有食客挑刺,蘇意安專門讓小妹把灶前的賀允淮替了下來。
讓食肆里的食客都瞧見今日可不是她一人在后院見客。
后院放著一張木桌,是今早賀允淮從自己屋中搬出來的。
昨夜在紙上灑了水,這不今日在院中晾曬晾曬。
賀允淮將東西收進屋,又提著茶壺出來給周掌柜沏上茶。
兩方都有事所求。
“周掌柜您先說。”
“蘇姑娘您先說。”
二人同時開口,隨后周掌柜大笑起來。
既然如此,那他便先開口問一問也無妨。
“蘇姑娘做的這油潑面確實不錯,不過總覺得其中缺了些什么。”
周掌柜說不上來到底少了一味什么,但可以確定這一定不是這道面食最后的樣子。
蘇意安沒想到周掌柜只嘗一碗,就可以說到這個地步,她點頭應道:“您說的沒錯,這其中確實少了最關鍵的一樣東西。”
“蘇姑娘若是信得過,不妨告訴周某。”周掌柜說。
蘇意安本就想問問周掌柜,見狀她如實道:“不知周掌柜可聽說過辣椒粉。”
“辣椒粉?”周掌柜瞇著眼眸思索一番,搖搖頭。
他知道麻椒粉,也知道這是將麻椒磨成粉狀得出來的東西。
那辣椒粉,難道是將辣椒磨成粉狀?
周掌柜覺得自己沒猜錯,畢竟辣椒價貴,若真的將這物添在面里,那可就不止十二文,可磨成粉似乎不太行。
“蘇姑娘我雖沒聽說過辣椒粉,但我猜這東西應該和辣椒有關,不過咱們這鎮上賣辣椒的少,再說那辣椒也磨不成粉啊。”周掌柜不喜辣椒,那東西不好吃,可架不住食客喜歡。
“聽說府城里的食肆有用辣椒的,蘇姑娘若實在想要這東西,不妨去府城看看。”
蘇意安看向賀允淮,他們二人確有去府城的打算。
周掌柜說完這些,這才開始說他的事情。
今日來他是有買方子的念頭,畢竟蘇意安這的方子很是便宜,一兩銀子一個。
不過吃完這碗面他又多了一項,他也想買下蘇意安說的辣椒面,就是不知道這價怎么定。
蘇意安笑著拒絕,“這面可沒有方子賣,大家嘗了回家琢磨琢磨就能知道這是怎么做的。”
“那就買水扯面的方子。”周掌柜可是聽食客們說,這外面做的水扯面全沒有她們家的好吃,這說明什么,這說明安賀食肆的水扯面一定有其他的做法,定不是人們琢磨的那種。
蘇意安一聽這話,直接將人帶進灶房,指著桌上那一盆水道:“周掌柜,您看看那里面。”
水盆里是一個又一個的劑子。
這水扯面其實也不難,同它的名字一樣,和水有關。
蘇意安同他將水扯面的做法說了一遍,“這東西不難,就是加一些精面和鹽進去,三揉三醒,順便在水里泡泡。”
周掌柜聽完伸手重重拍了木桌一下,言道:“還放精面!那些人若是知道這里面有精面誰還敢說你賣的貴。”
怪不得人家安賀食肆的面好吃,就這兩樣面,哪個不是放了十足的東西。
蘇意安沒收周掌柜的銀錢,一個方子換一個朋友,這可比銀子值錢多了。
她答應周掌柜若是能尋到辣椒粉,也會給周掌柜捎一份-
蘇正墨騎馬不到一日便回到了府城。
他沒著急回家,而是去了姜家,他曾與姜家公子同在京中書院念書,也算有幾分交情。
再者姜家公子的長姐嫁的便是府尊大人的大公子。
蘇正墨想或許可以從這里問問,當年賀家到底犯了什么罪。
“你說賀家?”姜殊正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愿開口。
“姜兄若是為難,不說也無礙。”蘇正墨不愿強人所難。
姜殊正讓屋中下人退下,又親自關上門窗,這才同他說。
“倒不是為難,只是一兩句也說不清楚。你可知道邱家?”
這邱家在府城盤踞多年,靠著藥材生意捏住了不少醫館的命脈。
可商最怕官,所以邱家為了籠絡官員,將家中唯一的女兒送了出去。
送去了府尊大人府上,成了府尊大人的小妾。
“府尊大人”蘇正墨原先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一下連在了一起。
他就說為何他爹會生出送小妹當妾的念頭,原來有邱家在前,為商的嘗到了甜頭。
“聽說邱家和賀家不合,邱家女兒便吹了些枕邊風,這不府尊大人便找了個由頭將人關了起來。”
“就因為不和,就能害的賀家家破人亡?”蘇正墨心中一驚,只覺老天不公。
姜殊正自顧自道:“賀家老爺下了牢獄,家中沒有主心骨,那可不就被邱家設計了,如今賀家的宅院都成了邱家的。”
這事在府城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是能知道這么詳細多虧了姜殊正的嫡姐。
“可還有翻案的機會?”若是府尊大人的手筆,那怕是難。
“翻案?”姜殊正冷笑道,“這壓根就沒有定成案子為何要翻案。”
“不是賀老爺死在了獄中”蘇正墨瞬間明白過來。
這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個讓賀家落敗的局罷了,為的就是賀家的家財。
拿詩做引子,藉著審問賀老爺為由頭將人關進牢獄,讓賀家以為外人都以為賀老爺是犯了罪。
賀家兩個兒子都是讀書人,慌亂中病急亂投醫只能求人。
這時再讓原本安排好的人來誆騙他們,設局將賀家家財全都騙走,最后再說賀老爺無罪將人放出來就是。
可問題就出在賀老爺身上,他病重沒能撐住。
“所以賀家沒有罪?”蘇正墨聲音都在發顫,他沒想到賀家的事遠比他來時想的要簡單。
一個很簡單的局罷了。
“因著這事,這些日子不少商賈都往府尊大人府上送人呢。”姜殊正長嘆一口氣,這世道真是亂啊。
第60章 初來府城,顯露端倪……
蘇正墨知曉真相后本想書信給小妹, 可每每提筆卻無力寫下真相。
他想這事還是等她們來了府城面對面談更合適,不想這一等便是一月有余。
自蘇正墨離開后,蘇意安便一直有去府城的打算, 可她又不想放下食肆的買賣, 畢竟這才重新開張幾日, 食客們還沒有完全回來。
可若是一直耽擱下去,這辣椒粉更是尋不到, 別看只是少這一味, 對于油潑面來說卻至關重要。
索性她在家中教了賀母和小妹一個月,將這幾道面食手把手教學一番, 甚至每道面食放多少鹽放多少水都按照她的來。
每日三份一樣的面端上桌, 直到大家嘗了后卻無法確認出哪份是蘇意安做的為止。
“吃了一個月的面,我覺得我最近吃不下去了。”賀興晨將碗中最后一口面扒拉干凈,摸了摸自己圓滾的肚子,小聲嘟囔道。
菀絮笑著拍下他摸著肚子的手,提醒道:“等你小嬸不在家,到時候你想吃也沒得吃。”
賀興晨才不信, 他小嬸怎么可能離開家。
可見桌上沒人反駁, 而且全都瞧著自己,他心中一下沒了底, 抬頭望去,可憐巴巴道:“小嬸你要走了嗎?”
明明前些日子,小嬸兄長來時小嬸都不曾跟著回去
“嗯。”蘇意安點點頭,逗他道:“明日便走。”
賀興晨一聽明日,反而不緊張了,哪有走這么快的,他才不信呢。
“身上帶足銀兩, 到時候去了府城你們別舍不得花錢。”賀母絮叨著,生怕兩個孩子出趟門委屈了自己。
府城什么物價賀母心中都有數,就拿住客棧來說,便宜的幾百文,貴的幾兩銀子。
還有吃喝,那更是不用說。
所以昨日賀家人便將銀錢壟到一起算了算,除卻開食肆賺的二十四兩銀子,剩下的全都是小錢,有菀絮做繡活賺的四兩碎銀,還有賀家兄弟抄書賺的三兩銀子。
這就是整個家如今全部的家當。
最后蘇意安她們拿了十五兩銀子帶在身上,以防不備之需。
賀興晨一聽賀母說話的語氣,隱隱覺得事情好像是真的,他追問道:“小嬸,你真的要走嗎?”
“又不是不回來,怎么還難過上了。”見他馬上要掉淚,蘇意安趕緊解釋,“過幾日便回來,這次出去就是采買些咱們鎮上沒有的東西。”
至于另外的事,蘇意安同賀允淮約好,事成前誰也不說。
所以賀家人全然不知他們此次去府城還有旁的事情要做。
賀興晨一聽還會回來,剛冒出的那絲悲傷情緒一下就被壓了回去。
“那我等小嬸回來。”說完不忘貼了貼蘇意安。
因明日家中一下便少兩個人,所以這段時間食肆里只賣面食,不賣熱菜。
只賣面食這事前幾日蘇意安便同食客說了,如今已經做了牌子掛在食肆門上,人們路過一抬眼便能瞧見。
若有人想吃熱菜,那就另擇食肆,若非要在安賀食肆吃,那請看門上,沒有-
夜里,蘇意安將要帶的東西整理好,連同銀錢一同裝進了包袱中。
這次去也不知道要去幾日,賀母怕她們銀錢不夠,又拿來了十兩銀子。
見蘇意安不收,賀母轉頭去了賀允淮屋中。
“這錢拿著,家中日日有進項用不了那么多,倒是你們這一路指不定得花多少。”賀母說完,嘆了口氣,“若在府城瞧見以前的人,能忍便忍,不要生事。”
賀允淮明白賀母什么意思,當年賀家變賣家財后以前來往之人多避諱他們,以前不喜他們之人更是專門前來嘲笑。
“娘,您放心吧。”賀允淮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如今早已看淡那些嘲笑鄙夷。再說此次去的不止他一人,他定不會生事連累蘇意安。
翌日天還未亮,他們二人就坐上了去府城的騾車。
牛車慢,晃晃悠悠得一整日,可騾車就快多了,早起出發傍晚前就能到。
二人帶了路上吃的干糧,這還是昨日賀母連夜蒸的。
用的精面,蒸出來的饃饃那叫一個好看,比糙面的白凈多了。
蘇意安今早將干饃從中切開,又往里面夾了幾片香腸和小咸菜,如今路上餓了吃起來只覺一個香。
駕車的車夫是周掌柜食肆的伙計,他這次前來倒不是為了送他們二人,而是來府城送貨的。
這事周掌柜沒瞞著蘇意安。
周掌柜的食肆年前就做了好些香腸,有一些賣到了府城,這不生意路子拓寬后,每隔半月他們食肆便會往府城送一批貨。
原本二十文一根的香腸如今轉手便翻了幾倍。這東西在府城少見,所以賣的貴。
“都是香腸,我咋覺得蘇姑娘你做的比我們食肆的好吃呢。”伙計也姓周,周掌柜喚他周時。
蘇意安給了他兩個饃,周時一開始還不好意思要,后來餓了這才接。
“你們掌柜若是聽了你這話,準罵你一遭。”蘇意安見周掌柜出來都是帶著他,連送貨都讓他來,便猜出這周時在周家絕不是雇的伙計,所以說話也不用太顧忌。
周時摸摸腦袋嘿嘿一笑,罵就罵唄反正不缺他吃喝就好。
三人吃完又開始趕路,終于在天黑前趕到了府城。
周時有歇腳的地方,便沒有跟著他們二人住客棧。
再說府城的客棧那叫一個貴,周時可不想花這冤枉錢。
“你對這熟悉,你說咱們住哪家?”周時將她們放在了慶豐街,這一片好些客棧,什么價的都有,一般走南往北跑商之人多住這片。
賀允淮抿著唇一言不發,這讓他如何說,他雖在府城長大,可從未來客棧住過。
“要不這家吧,我瞧進去的人不少。”蘇意安指著斜對面那家模樣像客棧的酒樓說道。
賀允淮看著那酒樓牌匾上清月樓三字,瞬間變了臉色。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在書院時他就常常聽到有些書生提起,說在清月樓吟詩作賦沒有三五兩別想出來。
他還想為何要花這么多銀錢,后來才知道那是青樓。
當時不知為何青樓開在這一片,如今明白過來這怕是為了跑商歇腳之人尋樂子方便。
“不行。”他低聲說:“那名字不好,咱們找一家名字好些的。”
住個客棧還要看名字好聽不好聽?蘇意安再次看向那個牌匾,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賀允淮帶著人往外走,他想臨街的定會安全許多,也不會有不三不四之人。
“這家吧,你瞧名字叫同福客棧,一聽就不錯。”蘇意安最近偷偷跟著賀興晨識字,自認為認識了不少,所以看見那熟悉的字眼后她眸中帶光,忙把人叫住。
“同福客棧?”賀允淮環顧四周也沒瞧見同福客棧,他正要細問,就見蘇意安指著對面同稫客棧笑道,就是這個。
“好。”賀允淮只當她瞧錯了,此時還并未多想。
二人進了同稫客棧,要了一間地字號房。
可進去一瞧這里面只有一張床榻,不過挨著窗邊的地方有一張小榻,勉強可以躺下,但不能轉身。
蘇意安叫住跑堂的,問他可有兩張床榻的屋子。
跑堂之人意味不明看向他們,這正經夫妻怎么會分開住,難道他們是
“我最近染上風寒,不想過給我家娘子,不知您這可有兩張床榻的屋子。”賀允淮掩面咳嗽兩聲,說話的語氣還有些喘。
跑堂的見自己會錯了意,不好意思笑笑,搖頭道:“客官,您來的實在不巧,人號這幾日都沒有了。”
客棧中有四種房,天字號最貴,蘇意安是不考慮的,一夜三兩銀子她實在肉疼。
而通鋪是一群人住在一間屋子,這更不會考慮。
那只能從地字號和人號選,如今人號沒有那就只能住這間。
“就這樣吧。”來都來了總不能再換客棧,再說蘇意安覺的這家客棧的名字起的實在是好,也不是很想換。
跑堂退了出去,臨走前對著屋中人說道:“對了客官,咱家客棧什么都有,若感染風寒需要湯藥,您知會我一聲就是。”
屋中沒了外人,蘇意安自在不少,她將身上包袱放在桌上,開始圍著屋子瞧看。
他們在的地字一號在客棧三層,窗子臨街,從這邊看正好能瞧見遠處街市,如今夜色漸濃,但還能瞧見遠處街市的燈火。
屋中陳設擺放一應俱全,連沐浴的浴桶都有,與床榻之間用屏風隔開擋住。
“你睡床吧,我身子小睡這個榻剛好。”蘇意安開著窗子在小榻上躺了又躺,見大小合適這才開口道。
“這個榻太小,你躺不下。”見他皺眉要拒絕,蘇意安又道:“總不能你我睡一張床吧。”
外人眼中他們是夫妻,可到底是不是二人心中都有數。
此話一出,賀允淮瞬間蔫了,不再反駁。
坐騾車累了一日,見他不再爭辯,蘇意安叫來跑腿的伙計給他們送了飯食和熱水。
飯后二人擦洗一番,便各自躺下。
拔步床不算小,躺兩個人綽綽有余,夜深后賀允淮看著身旁空蕩蕩的位置,想了又想,最后還是開口道:“意安,要不還是我去塌上,你來這睡。”
見屋中遲遲無人回應,他舉著油燈來到窗邊。
只見蘇意安整個身子蜷縮在被中,只露出一張慘白的小臉,睡夢中還皺著眉也不知道夢到了什么。
賀允淮立在窗邊,感覺有一絲寒風吹過,他伸手探向她的額間,摸著有些發燙,他趕緊連人帶被抱到床上。
奔波一日擦洗后還躺在漏風的窗下,她不生病誰生病。
賀允淮沒了困意,讓跑腿送來熱水和小爐,好在府城客棧什么都有,連風寒藥都備著。
他這一說,沒一會兒跑腿就送來一碗煎好的湯藥。
賀允淮將藥一點點灌進她的嘴中,又將熱巾帕搭在她的額間,等涼了又趕緊放進熱水中泡泡。
忙活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時,蘇意安這才退了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