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安瀾下車時,云祁正趴在路邊看下面的風景。
凜冽的寒風將他的黑發吹起,露出線條分明的俊美側臉。他目光投向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像是聽到身后有動靜,他緩慢回頭,正對上倚在車門處的曲安瀾的視線。
男人身穿棕黑色呢子大衣,勾勒出修長的身形,手中拎著一條與他格格不入的姜黃色格紋圍巾。
云祁愣神間,他已經幾步走上前,抬手把圍巾繞在云祁脖間。
被寒風吹得冰涼的脖頸驟然一暖,云祁微垂眼簾,看面前的人神色認真地幫他把圍巾圍好,動作略顯生疏地打好圍巾結。
他烏黑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猶如蟬翼。缺乏血色的薄唇微抿,臉上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疲倦。
都說嘴唇薄的人薄情。
云祁腦子里突然冒出這個想法。不久前曲安瀾冷漠摔門而去留下的那句話和眼前人認真的樣子重合在一起,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從來都沒看懂過這個人。
“嚇傻了?”
曲安瀾剛一抬眼就看到定定盯著自己出神的云祁,笑著調侃了一句。
“沒有,太冷了,上車吧。”
云祁意識到自己的失神,搖頭向后退了半步,率先朝曲安瀾的車上走去。
此時車上電臺播放著舒緩的r&b歌曲,伴隨著主持人溫潤的嗓音,安寧祥和。
調整了一下情緒,云祁掏出揣在兜里的膏藥遞給曲安瀾。
“喏。”
曲安瀾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膏藥盒,沉默下來。
“劉姐讓我給你送過來的,說你在辦公室的時候都是趴桌子上睡的,一晚上起來第二天遭罪,這個貼在腰上可以緩解一下腰疼。”
云祁把借口推到劉姐身上。
“是嗎?”曲安瀾看著他,表情意味深長,“那你回去幫我謝謝她。”
“公司還有點事沒處理完,我現在送你回去。”曲安瀾說著發動車子。
“等會兒。”
云祁突兀地出聲制止,曲安瀾側過臉看他。
“我回去睡不著。”
曲安瀾反問:“害怕?”
云祁含糊地哼了一聲,當作默認。他自己也不愿細想到底是因為害怕,還是習慣了身邊有人在。
曲安瀾爽快地接受了這個說辭:“那你要去哪兒?”
“我……”
云祁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現在沒心情跑到什么地方玩,說要去酒店睡的話估計也睡不著,更何況害怕的后勁還沒過,他不太想自己一個人待著。
“我自己在公司挺無聊的,你陪我一起吧。”
看出云祁的猶豫,曲安瀾笑吟吟地開口。
臺階給的這么明顯,云祁自然也順著下了,他點點頭,靠在座椅上把目光移向車窗外。
溫柔舒緩的r&b音樂靜靜流淌,天蘭葵和柑橘香混合的香味清新,淡淡彌漫整個車廂。
云祁突然開口:“咱們認識幾年了?”
曲安瀾思索半秒:“應該有十年了吧。”
“十二年。”
云祁平靜地開口,不知是在糾正他還是說給自己聽。
“這么久了啊。”曲安瀾笑著,有些不以為然。
云祁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興致,偏過頭閉上眼佯裝瞌睡。
他之前翻過網上的評論,有人爆出過他和曲安瀾曾是高中同學的料,不過因為曲安瀾的信息網上怎么也查不到,所以大家都不大相信。
云祁看到那條評論時,還認真地思索了一番這個爆料人到底是自己哪個高中同學,最后也沒想出來。
時間太久了,除了曲安瀾之外,他對自己的高中同學的印象也幾乎所剩無幾了。
他的確和曲安瀾曾經一個高中,只不過不是一個班。
對于高中生來說,成績和顏值就是那一時期最重要的評判。曲安瀾作為這兩方面都在一眾同齡人中相當出眾的高中生,在整個學校都頗有聲譽。
云祁那時候不樂學習,每天就和一群哥們翻墻逃課,被逮到就在教室外嘻嘻哈哈地罰站。
他們兩個本來不該有交集的。
嗯,現在這樣還不如沒交集,云祁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沒等他再細想下去,車已經穩穩地停在了公司地下停車場。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車坐上專梯,沉默地抵達了辦公室所在樓層。
辦公桌上還攤著幾份打開的文件,鋼筆也掀開蓋丟在一旁,看得出來主人剛剛是匆忙離開的。
云祁探個頭打量著辦公桌:“我以為你只是在盛京娛樂掛了個名頭,真的要干活啊?”
上一世他對這些事也不是很了解,曲安瀾沒怎么讓他來過這里。
曲安瀾拉過椅子坐下,拿起筆翻看那些資料文件:“算是吧,處理一些簽約藝人的文件,有事沒事開個會聽個報告,公司主要的事還是我爸和其他執行董事負責。”
提到曲肖平,云祁長了個心眼。上一世他和曲肖平總共就在結婚時見過一面,說實話感覺挺不好相處的。他倚在辦公桌旁看著曲安瀾,試探地問:“你爸是個啥樣的人?”
聞言,曲安瀾筆尖頓了頓,又很快恢復正常:“冷漠,自私,不講理,控制欲強。”
沒一個好詞的嗎。
云祁對這個目前素未蒙面的老丈人肅然起敬。
曲安瀾并不太愿意聊這方面,于是起身:“之前山溪買的彈簧床在隔壁收著,我去收拾一下你睡吧。”
“不用,你在這工作我躺床上睡覺像什么話。”云祁搖頭否認,指了指茶幾旁的單人沙發:“再說了,我坐那上面也能睡,還挺軟的。”
他又覺得有點不對,語氣帶了點質問:“有床你怎么不用?趴桌上膈得那么難受,你腰疼多嚴重你自己不知道嗎?”
上一世每次通宵后都得請專業推拿師來幫他按摩,那手勁云祁在旁邊看著都覺得疼。
“現在沒有那么嚴重吧?”曲安瀾表情有些疑惑。
“哦,也是。”
忘了這是三年前了。
曲安瀾指節轉著筆,接著說:“而且我覺得收拾那個床麻煩,還要鋪床單。”
云祁幾乎是沒經思考脫口而出:“你給我收拾就不麻煩了?”
聞言,曲安瀾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云祁的錯覺,竟覺得那眼神有些溫柔。
“嗯,不麻煩。”
原本規律的心跳驟然紊亂,明明倆人該做的事都做過了,云祁居然還能因為這一句話紅了耳垂。臉頰那一側熱得發燙,好在臺燈的光并不強,對面人注意不到。
曲安瀾垂眸,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看文件看的時間長了,難免有些困。
云祁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你困了啊?”
“沒有。”曲安瀾頭也沒抬地否認。
瞎說,明明就是困了。
云祁目測了一下接下來還有一半的工作量,猶豫片刻:“要不你先睡吧,這玩意怎么看的我幫你搞。”
曲安瀾沒說話,目光打量他一番。
云祁被他看得渾身難受,覺得自己真是閑的,還體貼上曲安瀾了,又沒好氣地改口道:“當我沒說。公司機密,我沒資格參與。”
他也沒察覺自己言語間有點莫名的委屈。
曲安瀾看他耍起脾氣,笑了笑,站起身把位置讓給云祁:“沒什么機密的,你來吧。看得煩的話在最下面蓋章就行,內容我明天自己看。”
“哦,那我就勉為其難幫你一把吧。”云祁端著語氣坐在椅子上,裝模作樣地拿起印章,掃了一眼上面的文字。
怪不得曲安瀾不讓他看,密密麻麻地晃得眼暈,云祁識趣地收回視線,老老實實地開始蓋章。
手抬起放下的有點酸了,他抬頭想和曲安瀾聊幾句打發時間,卻卻發現曲安瀾已經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半躺在沙發上,額發散亂地蓋住眉眼,看上去難得的乖順。
倒是讓云祁不自覺回憶起高中時的曲安瀾。
沒有如今那些意味不明虛情假意的笑,乖巧老實得誰都能上去撩撥兩下。
云祁搖搖頭把那些雜亂的思緒甩出腦海,回頭看向辦公桌上剩得不多的文件。
好,一鼓作氣把這些搞完。
原本在家里大床上躺著翻來覆去也睡不著,不知怎的,在這里卻突然覺得安心,困意也慢慢來襲。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鋪滿房間。金色光點在地板上跳躍,映出空氣中漂浮的微塵。
曲安瀾醒來時,看到云祁枕著胳膊趴在桌上,半邊臉埋進陰影中。暖暖的日光給他鍍上一層金色紗幔。
曲安瀾柔和了眼神,脫下外套輕輕披在云祁肩上。目光無意間瞥到桌上疊成一摞的文件,微微有些驚訝。
他本以為云祁只是好玩隨便看兩份,沒想到這些都完成了,還被云祁特意摞得整整齊齊的放好。
他輕手輕腳地拿起那一沓紙,細細地翻看。
鮮紅的章痕排布得整齊,偶爾有幾個歪出去的,曲安瀾甚至能想象出云祁當時困得睜不開眼還在硬撐的模樣。
他放下手中紙張,微微欠身,看向云祁睡得毫無防備的側臉。
曲安瀾的呼吸急促了幾分,他努力定了定神,輕撥開云祁耳邊滑下的發絲,俯身貼近他臉側。
微涼的唇與溫熱的肌膚相觸一瞬,又很快分離。
曲安瀾動作飛快地直起身,若無其事用手指輕抹唇尖,快步向門邊走去。
門輕輕打開又合上,室內又恢復了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