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你？”
洛方瞪大雙眼，覺得云祁大概是對自己的自我認知出了點問題。
畢竟是能說出自己穿麻袋都好看還面不改色的人。
云祁瞥他一眼，承認得不情不愿：“只有在他面前是這樣。”
洛方心知肚明這個“他”是誰，屏氣凝神地等云祁繼續。
“我跟你說過嗎？我跟他是高中同學。”云祁看了一眼洛方，見洛方頭搖得撥浪鼓一下，聳聳肩繼續往下說。
“同級，但是不同班。他在我們年紀特別出名，剛開學大家就聽說有個巨有錢的富家公子來我們學校上學了，長得特別帥，成績入學時還是年級前幾名。
“我們學校雖然是市里最好的學校，但畢竟只是普通公立高中，所以大家都對他很好奇。”
云祁換了個姿勢，目光投向前方：“他那個時候跟現在完全不一樣，特別傲，有種看不起我們所有人的感覺，平時在學校也沒朋友，天天自己獨來獨往。”
“我第一次跟他說上話還是因為班級活動。我們班主任和他們班主任關系好，聯合兩個班非要搞什么……班級辯論賽，辯題不記得了。我們班特別混，一個主動報名的都沒有，我那群朋友起哄給我推上去了，他是他們班的二辯。”
說著說著，云祁突然笑出聲：“我根本就不會辯論，我們班那幾個被推上去的也沒一個會的，我記得那個環節叫攻辯吧，就是對面辯手挑我們這邊的人自由提問，他第一個直接就挑的我。”
“他肯定特別擅長辯論，超出在場人所有人的高水準，思路清晰語調還沉穩，那是我第一次跟他面對面，他眼睛閃閃發光的特別好看。”
等等，這個發展聽上去怎么不太對呢？
洛方狐疑地看了看云祁，而他此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對洛方的目光毫不在意。
“他問完之后我都沒來得及總結出來中心思想，就聽見他說了句‘對方辯手你覺得呢？’然后我就回答‘我覺得你說的對’。所有人都笑了，他愣了愣也跟著笑了，我后來聽他們班人說那是第一次看見他笑。”
洛方慢慢停車在停止線等紅燈，云祁轉頭看他，聲音輕而柔：“你猜我當時在想什么？”
洛方摸了摸下巴：“你在想特別丟臉？”
云祁勾唇：“我在想原來有人笑起來這么好看。”
洛方先是一愣，隨即琢磨出不對味，表情驟然一變。
大概是洛方的表情過于驚詫到好笑的地步，云祁偏過頭避開他的目光：“我知道我從小到大都被人夸什么帥什么長得漂亮，但當時的我只覺得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你，你……”
洛方懵了，甚至開始語無倫次，云祁自然地接過他的話，神情自若地再給他一記晴天霹靂：“對，我是對他有點感情。”
他抿唇，又強調了一句：“一點感情，而已。”
“你當時不是這么說的……”
云祁顯出幾分理直氣壯來：“我騙你的，不行嗎？”
洛方乖乖認慫：“那我能說不行嗎。”
那好像也有點不對，洛方左思右想不明白，又問：“那你為什么非要折騰著離婚啊，就繼續過唄，反正你也不是完全不喜歡曲總。”
“他不喜歡我，我說了啊，我不想跟不喜歡我的人在一起。”
什么喜不喜歡的亂七八糟的給洛方聽得頭都大了。眼看綠燈亮了，洛方只得轉過頭來先開車，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那當初干嘛要結婚？”
“因為我那時候還挺天真的，我以為他幫我一把是顧及以前的情意，同時抱有幻想以為相處久了他……”
相處久了曲總就會喜歡他。洛方在心里幫云祁補上了沒說出口的后半句話。
云祁頓了頓，努力掩去嗓音的喑啞，嘴角揚起的弧度透著幾分自嘲：“反正就是這么個意思，現在我不想再跟他糾纏了，就這么簡單。”
“那你的事業要怎么辦？”
不用想就知道，就算真的能離得了，云祁之后想在圈內發展也會變得更困難。
“反正最差就是退圈當素人，本來就是從他那得到的東西，還給他就是了。”
云祁搖搖頭，說到底，他對這些并沒有太大的執念。
洛方呆呆地點頭，想了想又說了一句：“其實退圈這個事我覺得還得再考慮一下，我發現你其實演技還是挺出神入化的，我一點沒看出來。”
“……是真情流露。”
“噢。”洛方應了一聲，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件似乎被他們都遺忘的事。
“那個啥，你還有個跟曲總的夫妻綜藝……”
“……”
云祁動作緩慢地轉頭看他，哪怕洛方沒跟他對視，也能感覺出來那殺人般的目光。
“我不是故意這時候提的，我只是怕你忘了，馬上就要錄了。”
“現在推掉。”
“來不及了。”
洛方和云祁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洛方生怕云祁再把錯推到他頭上，又弱弱地提醒了一句：“還是你當時電話親口答應曲總的。”
云祁咬了咬牙：“我就是很好哄啊，他都說了他想去了我會拒絕嘛！”
洛方眨巴眨巴眼,云祁坦白之后出乎意料地坦誠。
好事好事。
“算了，一個綜藝而已，影響不了什么。”
曲安瀾既然本就對他不甚在意，失去興趣也是時間問題了。
云祁不再言語，抿緊唇闔眸靠在椅背上，洛方只當他是困了，也沒再打擾他。
意識朦朧間，云祁似乎又回到了那場酒局。
依舊是明晃晃刺眼的燈光，依然是酒氣縈繞膀大腰圓的中年禿頂男人。
他看著曲安瀾端著酒杯笑意盈盈地沖他打招呼，體面而優雅地對周圍人舉杯后牽起他的手將他帶離包間，幫他擋住身后人覬覦窺探的目光。
云祁沒有告訴洛方的是，當初會結婚并不僅僅是他自己說的那一個原因。
那時候的他的合約簽在一個相當差勁的經紀公司，一個經紀人手下要帶十多個藝人，沒有資源，卻會讓他們去陪酒幫公司談合作，每當有藝人熬不住解約時就從他們手里賺到昂貴的解約費。
因為容貌出挑，云祁沒少經歷這種事，那天晚上他本打算等酒局散了之后就解約不干了，大不了之后掙得工資都用來還違約金，只是沒想到曲安瀾會出現。
曲安瀾帶他回了盛京，只不過幾分鐘時間就把一份擬好的合同放在他面前。
“簽了，然后跟我結婚。”
曲安瀾慵懶地坐在辦公桌前，指尖點點那份合同。還沒等云祁回話，又接著說：“我剛剛已經讓人把消息散出去了，現在稍微叫得出名的商業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沒人會用你陪酒了。”
如果云祁連陪酒這一點用都沒有，他的經紀人更不會給他任何資源，和雪藏沒什么區別。
“我的合同還簽在那兒。”
云祁定定地看著曲安瀾，幾年之后的他和高中時完全不同，身著的昂貴的定制西裝是云祁這么繼續工作幾十年也未必買得起的。看向云祁的桃花眼沒什么感情，淡漠涼薄，說出的話也帶著不容置疑的凌厲。
那次初遇之后他們的關系開始好起來，而曲安瀾卻在高二時忽然一聲不吭地轉走，聽說他爸還是把他轉回了原定的學校，畢竟會來他們學校也是因為他之前和他爸吵架賭氣了而已。
云祁從沒想過再次和他見面是在這種情形下。
聽到這話，曲安瀾眼尾微微翹起，露出個不以為然的笑，語氣也輕描淡寫：“違約金而已，幫你還了就是。”
能絆住云祁好幾年的昂貴違約金，在他這里完全不值一提。
云祁突然覺得也許他曾經認識的那個曲安瀾才是虛假的，他們之間本就隔著跨不過的鴻溝。
“結婚之后我會不遺余力捧你，只要我有的資源都可以給你。”
大概是見云祁還在沉默，曲安瀾又點點合同上的條例。
“為什么是我？”
云祁并沒看那份合同，只是盯著曲安瀾靜靜發問。
聞言曲安瀾似是一怔，隨即笑開：“云祁，我們不是高中同學嘛。”
云祁大概猜出了他的意思。
是誰都可以，只是因為你比較熟悉，更好掌控。
云祁沒再回話，接過身旁曲安瀾助理遞來的筆，在合同下方簽上自己的名字。
曲安瀾有些驚訝，示意助理將合同收起來后看他：“不再仔細看看？”
云祁抬眼看他：“我們不是同學嗎，你會騙我嗎？”
面前人沉默片刻，輕輕笑道：“誰知道呢。”
云祁忽然睜開眼，喃喃自語。
“果然當時還是應該仔細看看的。”
“什么，看什么？”
原本安靜開車的洛方被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迷茫地看了一眼副駕駛的云祁。
云祁沒搭理他，只是在漫無目的地想曲安瀾當時會是怎么看他的。
急切？殷勤？聽到會捧他就慌慌張張地簽字生怕曲安瀾反悔？
他從未說出口的是，哪怕曲安瀾不承諾他那些好處，他也會同意的。
分開那么多年后，云祁只是有點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