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諾拉醒來時, 外面十分喧鬧。
她所處的這個角色大約是經歷過一場宿醉,太陽穴位置還有些脹痛。她揉著腦袋坐起來,這個身體手毛很重,整條手臂十分粗壯,肌肉虬勁。諾拉張開手指,接著合上,重復好幾次后她朝下看去,一馬平川的寬闊胸膛下有個部位突了起來。
哦, 不, 雖然在吃下果實前,諾拉就做好了她在潛意識空間中的角色可能與現實大相徑庭的心理準備, 可真的成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性,諾拉心里還是有些崩潰。她好不容易把那個突起撫平, 角色開始自己行動了。
他穿上皮革護甲,把匕首戴在腰間,拿起長弓背在身后,最后是桌上一個裝飾著牛角的頭盔。
穿戴好后,諾拉走出帳篷。
新紀元六百零一年的碧空湛藍如洗,大塊云朵堆疊在天邊,仿佛延綿的雪山。與三百多年后的天空沒什么不同。
“泥足佬!”有人重重撞了諾拉一下, 把箭袋撞了下來。
諾拉看過去,這個角色的記憶告訴她,撞他的人叫戈弗雷·杜卡斯,是個紈绔子弟,一直瞧不上他。
“一個衷心的建議:打獵這樣的活動不適合你,你分得清箭矢的頭尾嗎?還是去海里打漁吧!”杜卡斯大搖大擺地走了。
有關她現在身份的記憶漸漸清晰,這是個未成年的年輕男孩, 來自牛角半島,牛角半島古時候遍地是海盜,在過去的幾百年里,和夏博的關系一直在獨立與融合中反復橫跳。于是從五十年前起,夏博國王規定牛角半島一定要送質子來格林戴爾,于是父親送來了他。
牛角半島的人在王都的貴族眼中無異于鄉巴佬,他們保留著許多原始的習俗。男孩剛被送來時不習慣穿鞋,腳上總是很臟,所以其他同齡孩子給他起了綽號“泥足佬”。
夏博國王尤斯塔斯對牛角半島送來的質子并不滿意,因為他并非“海角之王”比約恩正妻的孩子,而是他的愛妾桑妮瓦所生。夏博法律不承認妾是合法配偶,非妻子所延續的血脈一律視為私生子。
所以,路易·費舍爾,一個粗野的鄉下孩子,一個低劣的私生子,在格林戴爾并沒有得到過多少真正的尊重。
諾拉隱約記得,在她自己的時空里,她所認識的那個路易,以及海登跟她說過有關三百年前這位路易·費舍爾的故事,可在這個潛意識空間里,她一點也想不起來。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還好,就算諾拉不知道該怎么做,費舍爾會自己行動,她就像是他腦海中一個偷窺者,安安靜靜看著就行。
費舍爾食量很大,他吃了一大塊白面包、一只烤兔子、梨和無花果,又喝了滿滿一大碗洋蔥肉湯,這才算吃完了早餐。
吃完后,費舍爾帶上牛角頭盔,走向自己的馬。
這個頭盔是被送上來格林戴爾的船之前,母親戴到他頭上的。貴族們一定覺得它的模樣很好笑,他走過時,一路傳來毫不掩飾的吃吃笑聲。
他的目光很快被一個精瘦的少女所吸引,她站在自己的馬前,正在檢查馬鞍和箭袋。費舍爾經過時,她的目光輕飄飄地掃過他。
在這一瞬間,費舍爾和諾拉的心弦同時強烈地振動起來。
少女不像其他貴族女性那樣留著長發,她淡金色的直發只堪堪到了脖子,面容精致,有種雌雄莫辨的美,眼眸是紫羅蘭的顏色,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
怪不得素蓮夫人說,當她見到海登時,一定能認出來。
這個清冷的少女只看長相,完全是海登的性轉版本。
諾拉突然想到,她所在的這個肌肉有些過份發達的男孩,會不會也長著自己的臉?
可惜這里沒有鏡子,她看不到現在自己長什么樣。
費舍爾心跳有如擂鼓,他很想上前同黛黛公主搭訕兩句,但她的侍女先他一步快步沖了過去,給她遞了把劍。
黛黛接過劍,翻身上馬,朝林子里奔去。
費舍爾目送黛黛遠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樹林里,他才去牽自己的馬。
杜卡斯也準備出發,見到費舍爾,他嘲笑道:“泥足佬,小心變成野豬的午餐!”
“你也一樣!辟M舍爾反唇相譏,杜卡斯絕塵而去,費舍爾策馬跟在后面,他決定無論如何要多打幾只獵物回去,戰利品至少要比杜卡斯豐厚!
他私下偷偷練習了很久的射箭,就為了讓王都這些自詡高雅的貴族看看,他們牛角半島的人可不是只會打漁的船夫!
沒過多久,費舍爾打下了兩只野兔,暫時沒有沒有大的戰利品入賬。
諾拉在心里著急,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遇到黛黛,如果在林子里遇到的話,她說不定可以想辦法和黛黛說上幾句話,看看能不能喚醒海登的靈魂。
費舍爾在樹林里亂逛,此時他對獵物的渴望已然超過了一切。
突然,樹叢一陣抖動,費舍爾看過去,一只鹿突然竄出,慌不擇路地逃跑。他馬上驅馬追在后面,搭箭瞄準。
紅鹿靈巧地穿行在樹叢中,想通過地勢和障礙擺脫身后的追兵,但費舍爾死死咬在后面,箭矢一支接一支射過去,有幾支幾乎要射穿紅鹿的身體,但它努力躲開了。
突然,費舍爾聞到空氣中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一種不詳的感覺促使他勒住韁繩,放棄了那只紅鹿。
而后他聽到痛苦的呼吸聲,似乎是有人受傷了。
狩獵活動中,每個人出發前都會攜帶一枚信號球,將信號球砸碎,就會有煙霧升天標記位置,方便營救。費舍爾沒有看到升起的紅色煙霧,他聽說有些野生動物會模仿人類的聲音騙人靠近,比如熊。他聽到的聲音會是熊發出來的嗎?
這里已經是樹林深處了,如果真的有人遇險,且無法使用信號球,費舍爾如果一走了之,無異于見死不救。于是他放下弓箭,拿好長矛,朝人聲方向慢慢走去。
越過一條溝壑,他看到有人躺在地上痛呼,右腿鮮血淋漓,正是杜卡斯。信號球在離他很遠的樹下閃爍著紅色的光芒。
費舍爾笑了,他跳下馬,大聲嘲諷:“現在讓我們看看,到底誰才是野豬的盤中餐?可憐的野豬先生,你又臭又硬,一定會讓它難以下咽!
杜卡斯臉色發白,好像沒聽到費舍爾的奚落,指著他身后,驚慌地說:“后面!后面!”
見杜卡斯神色不對,費舍爾馬上掉頭,只看到一頭野豬卯足了勁撞向他,費舍爾雖然頭戴牛角頭盔,可也深知自己不是野牛。他連忙閃避,卻被撞掉了長矛。
“右邊!右邊!”杜卡斯又尖聲叫道,費舍爾剛轉身,看到野豬又朝他撞了過來。
杜卡斯夸張地大聲尖叫,費舍爾被他叫得腦子疼,躲避的閑暇吼了回去:“你能不能不叫了?”
可杜卡斯或許因為暈自己的血,有些喪失了理智,仍然在大聲哭嚎。
費舍爾左右閃避,同時想撿回自己的長矛,但野豬橫沖直撞,逼他一次又一次遠離。終于,他繞了個大圈,回到長矛被撞飛的地方把它撿起,正要回身刺去,就看到一匹馬在杜卡斯附近停下,精瘦的少女拔劍跳下馬,面無表情沖向野豬。
諾拉看著黛黛的動作,無比確信此時執劍的人是海登。除他之外,諾拉再也沒有看到過任何人用劍時動作可以如此迅捷流暢,絲毫不拖泥帶水。他的劍深深刺入野豬的喉部,然后身體借助劍刺在野豬身上的點發力跳起,劍刃繞著野豬的喉嚨繞了一圈,把它的頭整個切了下來。
這下費舍爾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黛黛撿起信號球,將其砸碎,對杜卡斯開口了。諾拉第一次聽她說話,她的聲音和表情一樣冷得像冰:“你不要亂動,救助的人很快會到。”
“公……公主!辟M舍爾結結巴巴地開口,體型壯得像牛的年輕男孩,此刻卻因為緊張而發抖,“我……我也受傷了,您能不能帶我回去?”
“受傷了,”黛黛用下巴指了指杜卡斯,“就去他旁邊躺下等人來救,我不是你的擔架。”
“你能別丟下我嗎?”這是諾拉在發聲,她發現自己在這個潛意識空間中并非全無主動性,能一定程度上通過費舍爾表達自己想說的話。
黛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在撒嬌嗎?”
諾拉一時沒回答出來,用費舍爾顯然已經經過了變聲器的粗壯嗓音和黛黛說這句話確實有些奇怪。
黛黛不再理會費舍爾,拿起野豬的頭上馬,她的侍女和侍從這時才姍姍來遲,他們捆好地上無頭的野豬尸體,準備帶回營地。
費舍爾失落地搖搖頭,也準備離開,黛黛已經打到了大家伙,他的鹿卻已經毫無影蹤。他得去打點別的獵物,不能落后她太多。
杜卡斯見費舍爾要走,恨不得爬過去拉住他:“別,費舍爾!別丟下我一個人在林子里!”
費舍爾看著他,面露嫌棄:“受傷了就躺著等人來救,我不是你的擔架!
說完,他騎馬離開了。
那頭紅鹿最終還是沒能被找到,回到營地時,費舍爾帶著三只野兔,一只白狐。
收獲最多的是黛黛公主,她是今天唯一獵到了野豬的人,除此以外,她的戰利品還有兩只鼴鼠、兩只獾、一只狐貍。
當晚,那頭野豬用鹽、胡椒、迷疊香和大蒜腌好,在肚子里塞入洋蔥、胡蘿卜和漿果,涂刷蜂蜜慢慢地烤了幾個小時,表面焦黃,冒著滋滋地油。
黛黛公主和王后坐在一起,王后時不時給小王子喂食,兩個女人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
所有人心知肚明,黛黛公主的王儲頭銜維持不了多久了。
國王尤斯塔斯或許曾經真摯地愛過黛黛公主的母親,但現在,他已經快把她忘得一干二凈了。
尤斯塔斯的第一任王后芙蕾雅是個血液內沒有魔法的普通女人,她的身體一直不怎么好,經過擅長醫術的艾因哈特和布朗家族、擁有無數珍惜魔藥的哈靈頓家族的調養,也沒怎么變好。她在黛黛六歲時去世,病逝前,她要求國王發誓,就算他后面娶了別的女人,生了孩子,也不能動搖黛黛的地位。
悲痛欲絕的國王答應了王后的請求,芙蕾雅含笑離世?上R終前發著高燒,所以忘記讓國王在胸口畫下六芒星,立一個正式誓約。黛黛八歲時,尤斯塔斯給龍堡添了一位新的王后:查斯坦家族的艾莉安娜,她年輕貌美,和國王結婚時尚未□□。國王非常寵愛她,黛黛九歲時,她有了一個純血的弟弟。
弟弟亨利一出生,就有大臣建議,應該按照魔法家族的繼承法,將這個純血的男孩改立為王儲。因為記著對亡妻的諾言,尤斯塔斯沒有采取這些大臣的建議。
艾莉安娜越來越得寵,沒過兩年,又給國王生了個女兒。不知不覺,國王心里的天平漸漸倒向了朝夕相伴的枕邊人。
于是在大臣提出,如果不更換王儲的話,以黛黛公主的年紀,已經可以開始列席重要會議,學習處理國家事務時,國王同樣否決了這個提議。
晚宴上,不斷有貴族過來向王后致禮,夸贊她懷中的小王子又長大了,未來一定會是個魔力強大的男巫。卻沒幾個人理會一旁的黛黛。
沒過多久,國王來了。
他看了眼桌上體型巨大的野豬,問黛黛:“聽說這是你打來的?”
黛黛點點頭,有些希望得到父親的夸贊。
國王開懷地拍了拍她的肩:“好孩子,干得漂亮!
他話音剛落,小亨利不知為何突然大發雷霆,他的能力是凝水成冰,利用空氣中的水汽,他變出一大根冰柱,把餐桌整個頂翻,桌上的菜肴和烤野豬全飛了出去。
離得近的貴族們紛紛躲避,避免被菜湯砸中。
國王哈哈大笑,從王后懷里抱過亨利,將他高高舉起,語氣欣喜若狂:“好小子!有我年輕時的樣子!以后肯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王后看向黛黛,對她露出一個暗藏機鋒的柔和笑容。
黛黛看著父親一次又一次把弟弟高高舉起,平靜地起身,離開了這場夜宴。
第132章
黛黛的十六歲生日禮物是國王送來的一份文件。
在此之前, 國王已經削減了她的俸祿,趕走了她的侍女,讓她搬去龍堡一個偏僻的住處。
所以在尤斯塔斯帶著聲明文件親自前來時,黛黛沒有覺得過于驚訝。
“利安德大祭司已經宣布我和芙蕾雅的婚姻無效,這里還有份文件需要你簽署一下!庇人顾拱盐募䜩G在黛黛的書桌上。
黛黛拿起來翻閱,這份文件的內容主要是讓她聲明父母的婚姻非法, 并自愿放棄王位繼承權。
芙蕾雅病逝時,黛黛已經可以記事,所以仍然記得父親當時是怎么淚流滿面地抱著她,說以后只有他們父女相依為命了,她會是他唯一的繼承人。
她抬頭看向父親,現在他看向她的眼睛里只有不耐煩。
黛黛突然覺得疲憊,拿起羽毛筆, 飛快地在文件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將文件遞還給國王時,黛黛還是沒忍住拿出一直保存在自己手中的,原本屬于母親的婚戒,舉起來問他是不是已經完全不記得母親病逝前的諾言了。
尤斯塔斯看到戒指時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搖搖頭,飛快離開了軟禁黛黛的房間。
他離開時很著急,于是同樣犯了一個錯誤:沒有讓黛黛立下一個正式的誓言,以后絕不同弟弟爭搶王位。
黛黛的身份從王國的儲君迅速降級為私生女。
艾莉安娜王后好心地安排黛黛做了自己的侍女, 用她的話說:就算日后做不了國王, 能嫁個好人家, 相夫教子,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也是不錯的。
王后是個溫柔的名門淑女,害怕舞刀弄劍。她不準黛黛練武,只讓黛黛穿裙子,平時幫她照料小公主西奧多拉。還好西奧多拉是個安靜的女孩,遠不像她哥哥亨利那樣頑皮,不用怎么操心。每到晚上,黛黛可以偷偷換上練武服,在無人的花園中拿著樹枝當劍練習。
以后要怎么辦呢?黛黛不知道,她還沒想過要結婚。黛黛以往接受的教育一直是:她日后的首要任務是統治國家,至于延續子嗣,按照生命之樹的指引選一個和她魔力匹配的家族的男孩生幾個就行。
迷茫之下,她只能更努力地學習知識,練習劍術,好麻痹自己,暫時忘記當前的境遇。
兩個月后,原本體魄極為強健的黛黛病倒了。
醫生說她得的是流感,為了避免傳染給西奧多拉小公主,王后讓黛黛搬回了軟禁期間那個偏僻簡陋的住處。
這里沒有別人打擾,倒是讓黛黛清閑許多。她每天按部就班地起床、學習、練劍、吃飯、喝藥、睡覺。雖然條件差了些,但她更不想回到王后身邊,于是身體好了之后也繼續裝病。
一天晚上,黛黛正在看書時,燭光微微閃動了一下。
在黛黛被廢后這段時間,諾拉一直等著費舍爾去找黛黛?伤皇莻不受待見的質子,在龍堡中不太有自由活動的空間。聽說黛黛病了很久,他費盡心思打聽到了她的住處,趁著夜晚小心摸了過去。
剛翻過陽臺欄桿,冰冷的劍鋒就橫在了他脖子上。
費舍爾馬上舉起雙手,月光給持劍的少女披上一層柔紗,讓她看上去簡直像是一個精靈,只是神情過于冷淡了些。
“啊,”黛黛收起劍,“是你。”
她轉身回房間:“要茶嗎?”
費舍爾跟了進去,拿出別在腰間的花束,小心翼翼地遞給黛黛:“公主,給你!
黛黛眼眸一沉:“你應該叫我黛黛小姐,我已經不再是公主了。”
“你永遠是我心里的公主。”費舍爾說著臉紅了,諾拉在此基礎上發揮了一句,“也是全大陸最珍貴的寶物。”
“不勝榮幸!摈祺煺f著,將花放在桌上,給費舍爾倒了杯茶,她眉頭微微皺起,仿佛在思考什么,“我為什么覺得以前好像聽過這句話?”
諾拉看著屬于海登的那雙淡紫色眼眸,在心里說,因為這句話曾是你過去無數次說給我聽的。
剛成為潛意識空間中的費舍爾時,她原本以為要應付的黛黛公主只是三百年前的菲昂娜翻版而已。可現在看來,黛黛得到的愛和安全感遠不如菲昂娜所擁有的,也正因為此,黛黛的保護殼比菲昂娜硬得多。
要敲破這層殼,她才能接近里面的海登。
“公主,聽說你病了好久,你還好嗎?他們是不是沒有好好照顧你?”費舍爾問。
“實際上,我已經好了,”黛黛轉動著手里的茶杯,“是我自己不想離開這里,回去又得做艾莉安娜的侍女,幫她帶小孩!
她垂頭看著杯子,臉上浮現出落寞的表情。
費舍爾立馬心疼了,此時只想幫她擺平一切不快,于是他問:“去喝一杯嗎?”
黛黛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建議逗笑了:“喝一杯?去哪里喝?”
費舍爾笨拙地解釋:“一般我心情不好時,會去快樂蛙酒館來一杯蜂蜜酒。我知道一條龍堡的密道通往海邊,來不來?”
“我想我知道那條密道。”黛黛起身,“走吧。”
黛黛的酒量著實不錯。
直到夜深,兩人才離開酒館。走在琥珀港時,費舍爾已經開始引吭高歌了,黛黛卻仍然步履平穩,時不時踢開地上的石塊。
諾拉覺得尷尬,想控制費舍爾不要再傻傻地唱歌了,但在酒精影響下,她對這個身體毫無辦法。
快樂蛙位于琥珀港,此時街道上已經基本無人,除了遠處的誘魚燈和天上的星月,再無別的光源。
或許是夜晚的氛圍,或許是酒精,總之,費舍爾開始發癲了。
“公……公主,黛黛,你能嫁給我嗎?”
黛黛轉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費舍爾,但她只是嘆了口氣:“你喝醉了!
“我沒醉!”費舍爾拖長了語調說,“反正你在龍堡待著也不開心,嫁給我,跟我回牛角半島,我會一心一意愛你的,我可以發誓,為了你,我什至不會娶妾!”
不!不!你要毀了這個晚上!諾拉在心里哀嚎,你在把她推開!快住嘴!
但費舍爾此時完全不聽她使喚,把醉話一口氣吐了出來。
黛黛面帶嘲諷:“不會娶妾?我應該感恩戴德嗎?”
別!別說了!求你!諾拉拼命想憋住嘴,但費舍爾還在堅持不懈地輸出:“那倒也不用,你也愛我,那就夠了。我們一起生三個兒子,再來個女兒。因為我父親也是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看表情,黛黛已經開始嫌棄他了。
她不再理會他,看向遠處海邊連綿起伏的暗黑山脈,自言自語:“那邊好像有東西!
“黛黛~好不好嘛!”費舍爾想拉她的手。
黛黛一腳把他踹倒在地:“聽著,費舍爾,以前別人說你是低俗的鄉巴佬,我還為你辯駁過,覺得你被父親當作棄子送來格林戴爾挺可憐的,不應該被指手畫腳。我錯了,你真就有那么低俗,以后都別來找我了!
她說完朝著山丘跑去,在那個方向,她感受到了異常的魔法波動。
“黛黛,你要去哪里?”費舍爾跟在后面。
黛黛此時有些煩他,輕盈地跑入一條小巷,把費舍爾甩開了。
一陣冷風吹來,費舍爾一個激靈,酒意突然醒了幾分。
雙神啊,他剛剛都說了什么?
不!黛黛剛剛對他親近了點,他怎么能這么快恃寵而驕,做到每句話都冒犯她的?
費舍爾還記得黛黛剛剛看往海邊一個方向,他朝著那個方向追了過去。
黛黛越過幾座山丘,穿越密林,有股力量在召喚她,她能感覺到,血液中有什么東西正在因為即將看到的景象而激動僨張。
即將穿出樹林,來到海灘時,黛黛不由自主放輕了腳步。
一條龍,真正的龍,正趴在一塊礁石上睡覺。
黛黛目瞪口呆地看著它,這條龍不算大,大約有兩匹馬那么長,估計還處于青幼年期。它是深褐色的,身子蜷曲,翅膀安放在兩側,頭上有兩個小小的角,在月光下看起來完美得要命。
它睡得很香,黛黛靜靜看著它,不想打擾它的睡眠。
因為看得太入迷,黛黛沒注意到費舍爾已經跟了上來。
“你在看什么?”他大聲問,同時一腳踩空,從林子邊的石頭上摔了下去。
魔龍瞬間睜開眼睛,朝費舍爾撲來。
“不行!”黛黛也一躍而下,雙手抱住魔龍的脖子,用巧力硬生生讓它調轉了方向。
魔龍金黃的瞳孔中充滿了憤怒,黛黛松開手,以示手中沒有武器,她的嘴里吐出以前從未說過的語言:“冷靜,我是你的朋友。”
費舍爾想爬起來逞英雄,黛黛預料到了這點,大聲朝他吼道:“你就坐那兒別動!”
他乖乖地不動了。
黛黛在一本書中看到過一種向龍族表示友好的舞蹈,她回憶書里的動作,在魔龍面前轉起了圈,然后微微躬身。
終于,魔龍也低了低頭,開口說話了:“烏瑟米爾!
烏瑟米爾,是它的名字嗎?黛黛回答:“黛黛·格林菲爾德!
“你能聽懂我說話?”烏瑟米爾問。
“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是的,我可以聽懂你的話!
烏瑟米爾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我從凱瑟布蘭迪一直飛到這里,遇到的人類不是害怕我就是想殺我,你是第一個能和我對話的人!
格林菲爾德的龍騎士已是多年前的傳說,黛黛從沒想到過自己竟然還能在這個大陸上遇到龍。
“我能當你的朋友嗎?”黛黛學著書中與龍建立聯系的話語。
烏瑟米爾看著她,她毫不畏懼地和其對視。
而后,烏瑟米爾朝她微微低頭。
黛黛上前,從烏瑟米爾的頭順著脊柱一直向下摸去,脊背上的甲片舒服地擴展開來。
而后她爬上龍背,抱緊它的脖子。
烏瑟米爾扇動翅膀,直沖向天際,費舍爾抬頭看去,在黑夜的掩映下,他很快丟失了她的蹤跡。
他驚慌起來,她第一次馭龍,會不會還不熟練,會不會掉入海里?
“黛黛,你在哪里?快回來!”費舍爾站起來大喊。
黛黛沒多久便騎著烏瑟米爾降落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神采奕奕。
“費舍爾,從上面看這個世界實在是太不一樣了,來,我帶你飛一次!”黛黛忘記了剛才的不快,朝費舍爾伸出手。
費舍爾不敢飛,但他更不想在黛黛面前露怯,于是坐在黛黛后面,心驚膽戰地環住了她的腰。
烏瑟米爾再次升空時,費舍爾已經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同樣心驚膽戰的還有諾拉。
她在自己的時空里也騎過烏瑟米爾,是路易帶著她飛的。
路易飛得四平八穩,黛黛則截然不同。
她馭著龍飛速穿越經過數百萬年海洋侵蝕和風化的巖柱,有好幾次諾拉覺得他們要被拍扁在巖柱上,但都被輕松躲開。而后他們迅速上升至云層里,沾了一身水汽后急速朝著大海俯沖。在貼近海平面時重新拉升,旋轉著沖向高空。
黛黛快樂的笑聲從前面傳來,她馭龍的技藝如此高超,如果說路易是個有天份的龍騎士,那么黛黛,她生來是天空的王者。
“黛黛,”終于,費舍爾忍不住了,“我要吐了。”
聞言黛黛馬上沖向海邊,令人倍感安全的大地越來越近。烏瑟米爾一落地,費舍爾就滾了下去,四肢著地開始嘔吐。
黛黛則抱住烏瑟米爾的脖子,親昵地用自己的頭貼著它的,臉上全是滿足的笑容。
剛剛在天上轉著圈上升時,諾拉有一個剎那突破限制,隱約想起了這位黛黛公主的故事和最終結局。
海登在這個潛意識空間里,似乎還是沒有拿到一個輕松愉快的劇本。
第133章
在黛黛騎著烏瑟米爾降落在龍堡的庭院中前,原本所有人都以為繼承人之爭已經塵埃落定了。
但是看到一頭活生生的龍落在草地上,打了個噴嚏,濺出幾點火星時, 貴族們意識到, 黛黛可能并不只是個既沒背景,也沒實力的孤女。
國王原本計劃在秋天時授予亨利屬于王儲的“利比斯親王”頭銜, 但到了初雪時分,授銜儀式還遲遲沒有舉行。于是人們知道, 國王又開始重新評估兩位準王儲了。
艾莉安娜王后有些著急,好幾次問國王打算什么時候給兒子授銜,都被國王搪塞了過去。
她想把黛黛接回身邊繼續當她的侍女, 好方便控制?蔀跎谞栔宦狑祺斓脑,為了照顧好這頭全大陸唯一的龍, 國王把格林戴爾城郊的仙湖莊園賜給黛黛居住, 那里空間很大,方便烏瑟米爾活動和飛行。
黛黛終于可以暫時擺脫王后的控制了。在馴龍之余,她開始頻繁地和貴族、學者們打交道,擴充自己的影響力。她知識廣博,才華出眾,在各種聚會和沙龍中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在黛黛出現的場所,費舍爾經常跟著過去,每當看著她在人群中閃閃發光時,他對她的愛慕就又多了一點。
這世間沒什么是完美的,除了他的黛黛公主。
在費舍爾仰視黛黛時,諾拉也靜靜地觀察她。
這樣一個智勇雙全的公主,原本可以戴上王冠,成為一位功勛卓著的女王。
如果她的父親沒有那么優柔寡斷的話。
諾拉也會透過她看到海登, 如果沒有卡珊德拉賦予他的那些詛咒,他應該也會是個無憂無慮的王子,也能這樣在人群中閃閃發光吧?
時間一長,查斯坦家族坐不住了。
他們精心培育艾莉安娜,把她送到國王身邊,可不希望一番努力打了水漂,把王冠拱手讓給一個普通女人生下的混血瑪格伶。
黛黛資助過許多學者,為他們提供實驗經費,幫助他們發表文章,其中有位叫做雅各布的學者基于佩瓦學者的一些觀測記錄提出了“太陽才是宇宙中心,他們所在的星球圍繞太陽轉動”的觀點。
通常來說,神廟不干涉科學研究。但這次,在利安德大祭司授意下,雅各布被捕了。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相信,他們所在的這顆星球是宇宙的中心,雅各布的文章大大挑戰了傳統觀點。
大祭司因雅各布的觀點斷定他是異教信徒,經過占卜,神明同意對其施以火刑,以儆效尤。黛黛得知這個消息后四處斡旋,好不容易才救下他的命,讓神廟對他的判決由火刑改為終身囚禁。
但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對于黛黛公主的攻訐。人們開始傳言她也是異教徒,而后一名在仙湖莊園工作過的女仆出來信誓旦旦地說黛黛曾有褻瀆神明的行為。更有什者,污蔑黛黛和包括雅各布在內的多名男子有染,還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說,看到了黛黛公主曾與男子在布林福德圣堂的神像前私會茍合。黛黛被召回了龍堡。
王后勸她,為了王家的體面,她應該赤腳游街,承認罪行,然后去遙遠的盧米諾斯神廟修行。
黛黛難以置信地反問:“我沒做過的事情,為什么要承認?”
在艾莉安娜王后抱怨黛黛讓王室蒙羞時,尤斯塔斯一直沉默地坐在一邊。聽到黛黛反問,他皺眉道:“你要是和那個異教徒沒關系,為什么要救他?”
“因為雅各布很可能說出了真相!”黛黛從未有一刻覺得父親如此難以溝通,“因為我們確實可能不是宇宙的中心!
“我們就是宇宙的中心,”尤斯塔斯猛地一拍桌子,“艾莉安娜說得沒錯,你腦子出了點問題,該披上修行袍,去盧米諾斯神廟好好待上一段時間。”
“父親,”黛黛的聲音軟了下來,“我幫助雅各布,只是因為您過去和我說過,文明想要進步,必須容忍不同的聲音。我并無任何褻瀆神明之意,如果您不信的話,那就使用神跡測試吧!
當下人民普遍信仰雙神,神跡測試是神廟所使用的一種用于解決爭議的宗教儀式,讓被指控者接受困難的考驗,如果被指控者通過了考驗,就會被認為是無辜的。
利安德大祭司為黛黛指定了毒物測試。
她得在布林福德圣堂里喝下“碎魂”,如果她喝下毒藥后昏迷不醒,或者死亡,那么她就是有罪的;反之則能證明她是無辜的。
費舍爾來找黛黛時,她被軟禁在仙湖莊園中,等待三天后的毒物測試。
“好久不見,費舍爾,”黛黛撫摸著烏瑟米爾,懶洋洋地跟他打招呼,“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費舍爾心想,你好久不見我,我卻是經常見你。在黛黛參與的那些聚會和沙龍中,他不太說得上話,只能遠遠地看著她,她并沒意識到他的存在。
他們一起等著烏瑟米爾吃完了一整頭羊后,朝城堡的方向走去。
黛黛在會客室接待了他,幾經猶豫后,費舍爾有些委屈地問:“他們說您愛上了那個叫雅各布的學者,所以甘愿為他冒生命的危險,是這樣嗎?”
“他們是誰?”黛黛漫不經心地攪動茶勺。
“外面的人都這么說!
“女人一旦和男人扯上關系,就必然意味著他們之間有點什么嗎?”黛黛淡然反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費舍爾弱弱地說,“我相信您不是外面所說的那樣!
黛黛看著他,男孩又長高了,看起來強壯如牛,可他每次在她面前的神態都像只淋了雨的小狗,楚楚可憐,讓她生不起氣來。
“那你來找我干什么呢?”
“我……我聽說您要進行毒物測試,我很擔心。”
黛黛笑了笑:“啊,沒錯,可你沒法替我喝下那杯碎魂,所以擔心也沒用!
費舍爾急了:“可是王后很可能趁機加害您,您可能會被毒死的!”
他不明白黛黛怎么現在還笑得出來,她問:“那你覺得我該怎么辦呢?”
“也許,向國王與王后道個歉?”
“你是否知道,王后要的可不只是道歉而已,她想讓我認罪,赤腳游街以示懺悔,然后去盧米諾斯神廟修行;你又是否知道,如果我自認瀆神者,以后王位就可能真的與我無關了?”
“您為什么一定要去爭取王位呢?讓個步不好嗎?”費舍爾不解地問,“你可能又要罵我粗俗了,可你一個女孩子,完全沒必要這么辛苦。你是國王的女兒,他一定舍不得讓你一直待在神廟的。等風頭過了你就回來,嫁個好人家,把勞心勞力的活都交給丈夫,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就行了!
黛黛已經習慣費舍爾與她的觀點分歧,不打算再去爭辯什么,只是搖了搖頭。讓步?明明是她與生俱來的東西要被別人搶走了,為什么所有的人都期望她做出讓步?
“費舍爾,其實你不用特意跑過來,就為了告訴你不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摈祺斓捻饫淞讼聛。
費舍爾嘴唇抖了抖,黛黛不耐煩道:“大點聲。”
“我當然站在您這邊,公主,我可能永遠弄不懂您的意圖,可就算這樣,我也愿意無條件支持您。”
黛黛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是嗎,你敢發誓嗎?”
費舍爾猛地站起來,黛黛以為自己的要求過分了,費舍爾準備離開。可他走到她面前,跪了下來。
他平視她的眼眸,眼睛水汪汪的,看起來好像要哭了。
“我……我發誓,愿意永遠效忠黛黛公主,如果有天我背叛她,請雙神馬上取走我的性命。”費舍爾說完,在胸口畫了一個六芒星,藍色光芒閃過,正式誓言立下。
費舍爾的眼光如此真誠,黛黛退縮了一下:“為什么?”
諾拉透過費舍爾看著那雙紫色眼眸,她突然能說話了:“因為我愛你!
漂亮的紫色眼眸旁纖長的雙睫抖了抖,海登似乎要從名為黛黛的保護殼里出來了,諾拉抓住黛黛的手,繼續說道:“我愿意守護你,陪伴你,以我之劍為你披荊斬棘,以我之盾為你遮風避雨。從此刻起直至生命盡頭,我的靈魂,我的所有,全部歸你所有!
這是婚禮那天,海登曾對她說過的誓詞。
有入骨的憂傷從紫眸深處涌出,黛黛低頭,避開諾拉的眼光:“你不了解真正的我是什么樣子才會這么說,我是個被詛咒的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這么愛我的。”
“我會,”諾拉捧起黛黛的臉,“無論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追隨你。因為你,我才會出現在這個時空里。我愛你,我毫無保留,毫無條件地愛你!
黛黛因她如此坦率的表白而大受震撼,憂傷凝成實體,一大滴淚珠滾落下來。她深呼吸幾口,撫摸著自己手上的繭,重新把內心封閉起來。
“你說的不合人性,費舍爾,世間沒有毫無保留、毫無條件的愛,就算有,那也是轉瞬即逝的!摈祺斓穆曇舾砂桶偷,“我父親曾經也說過會永遠愛我,我會是他此生唯一的繼承人,但是一個艾莉安娜就讓他改變想法了。由此可見,人性就是善變的。我和父親有血緣關系,他尚且能違背諾言,你一個過去與我毫無關系的人,我就更加無法相信了。”
她扶著費舍爾站起來:“但我應該心懷感激,謝謝你至少此時此刻如此愛我。你走吧,不必為我擔心,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一定能通過毒物測試的。”
費舍爾明白,這是黛黛在下逐客令。
三日后的毒物測試,黛黛果然順利通過了。
利安德大祭司看著黛黛喝下碎魂,面不改色,步履平穩地走出了布林福德圣堂。
王后滿是譴責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指責他辦事不利。
三個月后,經國王同意,黛黛與瑞文伍德家族的繼承人法比安結婚了。
即使知道這只是場政治聯姻,也想明白了黛黛當初能毫發無損地通過毒物測試,瑞文伍德家族多半在背后動過手腳,費舍爾還是在婚禮現場大醉一場。
第134章
第二天, 從大醉中醒來的費舍爾才得知,昨晚的新婚之夜鬧得很不愉快。
先是新郎的一群好友在將新婚夫妻抬著送去臥室途中把新郎摔了,其中一位魯吉耶羅·帕西法不知為何跟新郎大吵起來,而后新郎法比安丟下新婚妻子和魯吉耶羅手拉手頭也不回地離開,在場好友卻無一人阻止。
黛黛獨守空房一整晚,第二天就帶著侍女溫妮騎龍回了仙湖莊園。
雖然知道在潛意識空間里海登并不是他本人,但一想到他會穿著黛黛的保護殼和法比安洞房,諾拉心底還是有些不適。現在聽到兩人并沒有洞房,但黛黛帶著侍女一走了之的舉動似乎也沒讓諾拉感覺更好,更何況溫妮還是個挺漂亮的姑娘。
王后和亨利王子本想借機發揮攻擊黛黛,奈何涉及其中的兩名男士都來自實力雄厚的大家族, 他們也只好就此作罷。
在瑞文伍德家族的助力下,黛黛重新被接納為王室成員,并恢復了繼承人地位,只是國王一直沒認定誰才是王國的儲君。國王正值壯年,雖然有些酗酒,但身體沒有大的問題,大臣們便也不催著他定下王儲。公主和王子都時常參與國家事務,姐弟間關系算不上親密,倒也沒有交惡。
烏瑟米爾一年年長大,黛黛剛找到它時,它比一匹馬大不了太多,現在的烏瑟米爾已經有兩層小樓那么大,雙翼拍打空氣時,能掀飛全國最強壯的騎士。
費舍爾在格林戴爾接受教育,有時會去黛黛參加的聚會和沙龍,漸漸地, 他也能在聚會中插上幾句話,發表自己的觀點了。
可平靜的時光沒能持續太久。
新紀元九百一十一年末,真理之石失蹤,按照以往經驗,這便是戰爭前奏。
九百一十二年,牛角半島再度叛亂了。
牛角半島很久之前以海盜起家,現在基本從事捕魚和貿易。九百一十一年時,國王對于除琥珀灣以外的全國各大港口提高了港口稅稅率,這就使得牛角半島最大的港口洛基灣收入與利潤銳減。雪上加霜的是,極夜島的海盜攻擊了牛角半島,國王因經濟蕭條,國庫軍費吃緊,沒有及時出兵協助,讓牛角半島自行解決極夜島的海盜問題。
諸多因素疊加下,比約恩及其封臣一致認為,夏博國王不僅未能履行契約保護牛角半島,反而濫用權力加稅,侵害了半島的權益,于是正式宣布牛角半島獨立。
為平息島民的怨氣,國王先是承諾對牛角半島減稅,比約恩拒不接受;而后,夏博對牛角半島進行經濟封鎖,這一方案也沒走通,牛角半島資源豐富,即使被經濟制裁,僅憑自身也能自給自足。僵持一年多后,國王決定派出軍隊鎮壓叛亂。
可牛角半島島民畢竟有著海盜血統,勇敢無畏且英勇善戰,在加上本土作戰,第一次平亂的幾千名騎士有去無回。國王尤斯塔斯大怒,第二次率兵親征,這次取得的成果好了一些,但在穿越薩爾維納山谷時,軍隊被潛伏已久的弓箭手突襲,國王右胸中了一箭,叛軍士氣大振,再次打敗國王的軍隊,尤斯塔斯不得不灰溜溜返回格林戴爾。
在尤斯塔斯養傷期間,黛黛去拜訪過他一次,等她一臉滿足從臥室出來時,便擁有了軍隊的指導權。五日后,黛黛公主騎著烏瑟米爾在洛基灣的云層中突然出現,俯沖而下,燒毀了大量漁船和艦隊。牛角半島對此早有準備,蝎子駑射出的弩箭如雨般射向烏瑟米爾,在黛黛的操控下,烏瑟米爾靈活得像是游隼,摧毀了海邊所有的防御工事。洛基灣在龍焰下陷入火海,國王艦隊隨后登陸。
黛黛手持王者之劍恒星降落在海潮堡中,以一人之力擊殺比約恩數十名衛士,生擒比約恩和他的兩個兒子斯文里克、西格蒙德,從里面打開了海潮堡。
第三次平叛終于迎來了大捷,比約恩在格林戴爾被砍了頭,兩個兒子則被判處終身監禁,關進了雷弗頓獄。
路易·費舍爾在格林戴爾已經生活了十年,尤斯塔斯自認為已經完成了對他的教化,在加上他現在是比約恩唯一無罪的兒子,因此繼承了比約恩的爵位,成為牛角半島領主。
而黛黛經此一役,正式受封成為利比斯親王,回到了王儲的位子上。
由于夏博的魔法貴族們相信,因為格林戴爾一帶具有特殊的磁場,才使得夏博魔法衰退的速度遠遠緩于凱恩和亞拉鐸。因此即使各有封地,貴族們還是選擇居住在格林戴爾,封地出現了需要親自處理的事務時,才使用捷徑或飛毯返回封地。黛黛同樣沒有前往封地,仍然居住在城郊的仙湖莊園。
路易所在的費舍爾家族,雖然也時常出現巫師,但信仰、習俗和夏博主流都有極大差異,因此并不被認為是大陸十二大魔法家族之一。作為領主,他按照家族慣例離開格林戴爾,回到海潮堡著手對其封地的重建和統治。
重新看到童年時的故居時,路易發現一切都好像還是過去的樣子,但一切又都好像不一樣了。
港口已經被完全摧毀,尤斯塔斯承諾免除洛基灣三年的稅收,以幫助這里的重建。伐木工提供的木材源源不斷運來,船塢工人、泥瓦匠和造船匠等人在碼頭上忙忙碌碌,想要盡快讓這里恢復正常。
路易的母親桑妮瓦已經去世,比約恩的正妻溫弗萊德和他同父異母的姐姐埃洛蒂站在院子里等著他。
兩個女人都有些害怕,雖然都是費舍爾家族的一員,但她們和路易并無血緣關系,她們擔心路易會把她們趕走,或者隨便嫁給別人。
路易看著埃洛蒂清瘦的身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少女時期的黛黛。
都是同父異母的弟弟要來搶奪家族資產,埃洛蒂看他,是不是就像黛黛看亨利?
路易嘆了口氣,當下做了決定。
“你們屬于牛角半島,而我在踏足洛基灣時,就已經意識到我不再屬于這片土地!
埃洛蒂訝異地看著路易。
路易摘下雕刻著家族徽章的戒指,遞給埃洛蒂。
埃洛蒂一時不敢接。
“拿著,尤斯塔斯陛下給了牛角半島一定的自治權,但按夏博的通行法律,姐姐,你才是父親的合法繼承人!
溫弗萊德看起來有些慌張:“可以前還從沒有女人做過牛角半島的領主!彼f完迷茫地看向埃洛蒂,埃洛蒂的手伸出來一半,聽到母親的話又猶豫了。
路易把戒指放到埃洛蒂手心:“那么,你會是第一個牛角半島的女領主!
他轉身走入夜色。
在其后的幾年里,路易四處流浪,成了一名自由的吟游詩人。
聽說尤斯塔斯在右胸中箭后身體一直不太好,黛黛一直在協助他處理國家事務,但在宗教問題上,兩人產生了分歧。黛黛認為神廟占用了太多國家資源,應該削減其勢力,可國王是雙神的忠誠信徒,為此沒少批評黛黛。
這幾年過于寒冷的異常天氣、教會的壓榨和叛亂重重因素加在一起,夏博近年來經濟一直處于低迷狀態,而鄰國凱恩則借此機會渡過兩國交界的塔蘭恩河,想要占有夏博沿河維爾德斯平原的豐饒土地。
帶著兩萬士兵,黛黛前往維爾德斯平原驅趕侵略者。這時的烏瑟米爾已經長得比一座城堡還要大了,黛黛坐在它身上,簡直就像狼背上的跳蚤。
這片大陸上已經太久沒有龍騎士,凱恩人想過黛黛不是個簡單的對手,可沒想到她會來的這么快,這么猛。烏瑟米爾一晚上就整個燒毀了凱恩雇傭兵的營地,第二天殘余的部隊就快馬加鞭渡河回去了。
在她外出的這幾天,王城傳來了噩耗:尤斯塔斯國王在一次夜獵后吃了夜宵,第二天早上被發現死在了床上。
根據分析,他是因為晚上吃了太多東西,又喝了酒,導致嘔吐物堵在氣管中,在睡夢中窒息而亡。
根據他留下的遺囑,黛黛不敬神明,無法作為國王得到神明的祝福,因而他決定把王位傳給亨利王子。
利安德大祭司證明了遺囑的真實性,亨利在布林福德圣堂加冕為王。
而黛黛則指責艾莉安娜王后和亨利王子偽造遺囑,按照先王此前的安排,她才是夏博的合法女王,于是在趕走了凱恩的入侵者后,她找來一名戰戰兢兢的祭司,在維爾德斯平原的女神之淚圣壇加冕了。
各大貴族圍繞“是否應該削弱神廟勢力”這一問題,迅速分成了兩派。國王的遺囑是否為真已經不重要了,謀取利益,進行家族力量的洗牌才是更多人想要的。
一國二王,內戰一觸即發。
路易擔心黛黛,于是找了個支持女王的傭兵團加入了進去。他人高馬大,武藝高強,又能讀書寫字,很快成為了傭兵團中的頭領。
自內戰開始,潛意識空間和現實的裂隙便逐漸擴大了。
諾拉有關于這段歷史的記憶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清晰,她清楚地記得,這場內戰打得有來有回,黛黛雖然有龍,但亨利麾下也不乏魔力強大的巫師,預言天賦強大、堪稱夏博最強智囊團的塞維森家族也在對面,所以內戰前期,黛黛并沒有取得什么優勢。
但在這個潛意識空間里,海登版的黛黛幾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一連打贏了好幾場在諾拉的印象里本應輸掉的戰爭,硬生生扭轉了這個劇本本來的走向。
他終于漸漸意識到不對勁了。
在各項軍事會議中,路易作為實力最強的傭兵團團長也能出席。諾拉發現,除了自己能控制路易·費舍爾,潛意識空間中其他人還在按照原定的劇本行事,因而戰斗明明打贏了,應該商討下一步進攻計劃時,其他人的話術卻還是打輸后的那一套。
黛黛面對這樣的情景越來越疑惑,或許因為諾拉版的路易是唯一能就當前形勢正常和黛黛溝通的人,她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和路易單獨商討策略。好在潛意識空間的人雖然意識受限于現實世界的發展,但是拿到了黛黛的指令后還是能比較好地進行后續執行。
在一次商定好下一步戰略后,黛黛提出讓路易陪她去湖邊走走。
“溫妮要生孩子了!弊咴诹珠g小徑時,黛黛難得提起一個溫馨的話題,“我建議她,如果是女孩的話,可以起名為奧羅拉,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那是個很好的名字!
諾拉心念一動,黛黛說覺得她的名字是個很好的名字,這是不是說明海登的靈魂離想起來自己的真正身份又近了一步?
發現他們現在的對話不受這個空間約束后,諾拉說:“那么,如果是男孩的話,我認為海登是個不錯的名字。”
黛黛朝諾拉轉過頭,表情看起來像是某些記憶深處的傷痛被勾起,黛黛搖搖頭,語氣也變得有些猶疑:“不,路易,我不認為這是個好名字。 ”
好像為了找補,她繼續說道:“海登這個名字,唔,從發音上來說很像異教徒,念快了聽起來簡直一模一樣,不是嗎?我想一個擁有這個名字的孩子不會受到神的祝福!
諾拉看著黛黛,眼眶又有些濕潤了:“我認識一個全世界最好的人就叫這個名字!
她的表情讓黛黛覺得有些奇怪,于是黛黛別過頭,敷衍地說:“我會讓溫妮考慮這個建議的!
她們繼續朝前走,一直走到湖邊時,黛黛問:“你在湖水下面向上看過嗎?”
“看過,怎么了?”
“你覺不覺得從水下朝上看時,整個世界好像都形變了?水面邊緣的湖岸,花草會變得模糊,遠一點原本筆直的樹干會彎曲,經過水面的飛鳥好像更大了,而天空和白云會碎裂、扭曲。一切都與現實世界截然不同。”
“是這樣的,怎么了呢?”
黛黛看向湖面,那里倒映著藍色的天空和朵朵浮云,平靜的畫面因微風而顯得有些褶皺,她嘆了口氣:“我在想,我們會不會是水下之人?”
“你發現什么了嗎?”諾拉繼續引導。
“也可能是我最近過于緊張焦慮了,”黛黛自嘲地笑了笑,很快又皺起眉,“但我真的總覺得,最近到過的這些地方我好像很久以前就來過。你看那邊的卡拉蒙山脈,我明明沒來過這里,但看著卻覺得眼熟,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你知道我為什么總能打贏戰爭嗎?因為每到一個地方,我都覺得我好像來過,我能根據腦海中的印象因地制宜制定戰略,奇怪的是,最后的結果還真就證明了我腦海中的印象是對的!
這些地方黛黛女王本人沒來過,但海登在當賞金獵人時來過,所以黛黛會有印象。
黛黛繼續說道:“而且我的那些大臣們,我總感覺他們好像是假人,又或者說,像是歌劇中的演員,在按照某些固定的臺詞說話,所以常常我說東他們說西,而他們還意識不到!
她看向諾拉,諾拉馬上附和:“我覺得也是這樣!
“就好像,我們處在水下,一個虛擬的空間里,而真實的世界在外面,我們看到的是那個真實世界的投影。”
諾拉點點頭,黛黛的話讓她忍不住想,潛意識空間以外,她所認為真實的那個世界,會不會也僅僅是一個虛擬的幻影?
“說起來奇怪,在這個我懷疑是虛擬的空間里,你給我的感覺是那個唯一的真實!摈祺煺径耍ь^看向諾拉。
“你的感覺是對的。”諾拉說,“我早就說過了,因為你,我才會出現在這個時空里!
黛黛看著諾拉的眼光讓她覺得有點奇怪。
“你還是不信?”
黛黛搖頭:“基本上,童話里驗證這句話真實性的方法只有一個!
她雙手扶住諾拉的肩膀,踮起腳尖,吻上了諾拉的唇。
風聲在這一瞬間好像停止了。
黛黛慢慢放開諾拉,看到黛黛的眼神變化,諾拉清楚從此刻開始,她不該再稱呼眼前這個人為“黛黛”了。
海登用一種一眼難盡的眼神打量長著加寬加大版諾拉的臉的路易·費舍爾。
“你現在看起來真是——”他頓住了。
諾拉發誓,如果他敢說“丑”,或者“難看”,或者任何帶有貶義的形容詞,她一定狠狠錘他一頓——盡管就他們現在的體型差而言,她可能還是打不過他。
“別有一番韻味。”他終于找到了合適的形容方式。
第135章
在海登想起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后, 兩人迫不及待做的第一件事是從對方的角度體驗了一把魚水之歡。
毫無默契地完成后,海登躺在一邊。從他的表情,諾拉確定他并沒有從剛剛的活動中體會到快樂。
諾拉情不自禁覺得有些羞愧, 他淡淡開口:“原來你平時是這種感覺啊, 我還以為你會挺舒服呢,畢竟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挺舒服的!
他的話讓諾拉更慚愧了,她捂住臉:“嗯,是挺舒服的,讓你體驗不好是我的問題,而且這個路易·費舍爾實在太壯了,腰部的肌肉卻又不怎么發達,沒有你的身材好!
“謝謝夸獎,你的身材我也很喜歡, ”海登聲音中透著遺憾, “可是我們都死了,我們的身體或許正在六尺之下腐爛,成為昆蟲和微生物的養料……”
諾拉坐起來:“誰說我們都死了?”
海登看向她,語氣中有幾分欣喜,又有幾分愧疚:“你沒死?我那一劍沒有殺死你嗎?”
“沒有,你走后我就想著我不能死,告訴自己我可以治愈自己,然后我真的活下來了。”
“真好, ”海登松了口氣, “但我肯定已經死了,我在想起來殺了你之后,就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不受控了,于是我問黃金王冠,到底怎么可以擺脫卡珊德拉的魔法,結束我的生命,為所有葬在我劍下的人贖罪,它給了我答案!
諾拉看著他現在作為黛黛,精致的臉上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的模樣,忍不住把他抱入懷里,揉亂他的頭發。她笑了笑:“你也還沒死,不然我怎么能見到你的?”
“這里不是虛無空間嗎?”海登問,因為被抱得很緊聲音有些發悶,他嘆了口氣,“而且我印象中最后一個畫面是我的頭滾到地上,身體倒了下去。”
“你的頭和身體已經長回去了,這里不是虛無空間,是耶夢加得的潛意識空間!敝Z拉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海登,雙手環著他的腰一直沒有松開。怪不得在現實中海登那么喜歡抱著她親親揉揉,即使像黛黛這樣肌肉含量很高的女性,抱起來也是又香又軟的。
“所以我現在聽到的那個聲音是真的,它跟我說可以脫出這個空間了!
“很好,我們走嗎?”
海登想了想:“外面的時間和這里流速不一樣吧?”
諾拉點頭:“是的,素蓮夫人告訴我,即使我在潛意識空間里度過了一生,現實中也只是南柯一夢!
“我想看完黛黛的一生,我總覺得潛意識空間把這個劇本分配給我是有原因的。”
“那我陪你。”
恢復意識后,他們決定不再自己發揮,就只是在一旁觀察故事走向。
這很簡單,只要封閉思想和情緒,做一個觀察者,他們就好像是在以第一人稱視角觀看一場戲劇。
海登不再自由發揮后,潛意識空間自動對故事進行了修正。
黛黛女王輸掉了幾場戰爭后,前期建立的優勢一掃而空。
內戰持續了三年。
雖然亨利背后的貴族更多,但黛黛一方主張幫平民謀取更多利益,削弱宗教力量,把神廟占有的資源和土地還給人民,漸漸地,黛黛得到了知識分子、地方領主和大部分并不深信雙神的民眾的支持。
隨著戰線朝格林戴爾推進,受到的阻力越來越大。
這時,溫弗萊德給路易寫了信,他的姐姐埃洛蒂在一次出海時不小心落水,被浪潮卷入深海,溫弗萊德請他回去繼承爵位。
牛角半島由于其地理位置和歷史因素,此前一直沒有加入這場內戰中?紤]到如果有了牛角半島的支持,黛黛一方的實力能更進一步,路易將傭兵團交給一個他信得過的人后,回了牛角半島。
可惜牛角半島的封臣并不全部信服他,路易花了很長時間才說服他們同意出兵支持黛黛。
這時黛黛已經自己打到格林戴爾了。
無數封勸降書被弓箭手用利箭射入城內,內容很簡潔:
“亨利:
我給你三天時間,要么你出城,跪在我腳下獻上王冠;要么我進城,親自取下你的腦袋連帶那頂王冠。
夏博女王德萊拉
一連串的失利和黛黛的勸降書徹底讓亨利失去了理智。他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亡靈卷軸,只想和黛黛同歸于盡。亨利爬上白塔,利用卷軸召喚出一整只亡靈部隊,朝著黛黛在城外的駐軍撲去。
可是亨利魔力不夠強大,無法控制他召喚出來的東西,亡靈部隊從地底鉆出,侵入普通人的血肉之軀,將他們的靈魂拖入地底,把他們的□□變為傀儡。
烏瑟米爾第一個察覺到了異常,它用龍語通知了黛黛。
來不及多想,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話,一夜之間整座城市都會被亡靈軍隊吞噬。
于是即使三日之期未到,黛黛還是騎上了烏瑟米爾,朝著城內亡靈氣息最重的地方撲去。
與此同時,他名義上的丈夫法比安·瑞文伍德發起了進攻。
亡靈軍隊和已經被黑暗力量吞噬的普通人在龍焰中化為灰燼。幸存者在家里抱成一團,他們看不見亡靈,只能看到明亮的龍焰時不時煙花般照亮了整座城市,還以為是黛黛被什么事情觸發了王者之怒,所以要屠城泄憤。
人們在黑夜里默默祈禱,時而希望亨利國王能保護他們,時而期待女王的怒火不要燒及他們。
烏瑟米爾發出怒吼,龍焰所過之處,亡靈部隊被吞噬殆盡,剩余的潮水般涌入地底。巨龍載著黛黛飛入龍堡,鎖定了亨利的位置后,它用爪子牢牢抓住白塔外墻,黛黛手持恒星從窗戶跳進去。
她剛一落地,一道冰刃便破空而來。
黛黛側身躲過,亨利瘋狂地結出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冰柱,想要把黛黛刺穿,或者至少能擋住她的腳步。但黛黛的動作比他快太多了,她靈蛇一般躲過塔內四處射出的冰柱,閃身至亨利面前,一揮劍砍斷了他施法的雙手。
亨利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手臂斷處傳來的疼痛,他看著斷手,大吼一聲,目眥盡裂,沖向黛黛,卻被黛黛一腳踢開。
他倒在地上,突然大笑起來。
“親愛的弟弟,你在笑什么?”黛黛問。
龍焰下燃起的烈火把整座城市都照亮了,亨利的臉在火光中明滅,像是戴了一層詭異的面具,他笑出了眼淚:“沒錯,我是打不過你,可你知道,今晚以后,歷史會怎么書寫你嗎?你的名字會被打上暴君和屠城者的烙印,永遠流傳下去!
黛黛看了一眼窗外彌漫的火海,輕蔑一笑:“那又怎樣?后世的名聲對我重要嗎?”
亨利狠狠看著她。
黛黛走近:“倒是你,無論現在還是未來,你都只是一個可悲的失敗者!
她揮劍,砍下了亨利的頭。
女王在都城的廢墟中登上王座。
她發布聲明,聲稱為了消除亡靈軍隊,她和烏瑟米爾才會提前攻城,但市民們看不到亡靈部隊,再加上亨利的支持者還在暗地里煽動言論,散布謠言,沒有人多少人相信黛黛的聲明。
法比安勸慰她,作為統治者,民眾們恐懼她總比輕視她好。
可事情還沒結束。
一名龍堡的廚房幫工,妻子和兒女都葬身龍焰,他不知從哪里搞來一桶劇毒的“幽冥之吻”,讓一只牛把它全部喝下后,將牛喂給了烏瑟米爾。
烏瑟米爾當晚發作,劇痛下燒毀了龍堡的大部分可燃物,黛黛出來時,正看到它歪歪扭扭飛向大海。
當時的她所沒有看到的是,在海天交界處,烏瑟米爾墜向大海時,一個海洋中的巨大生物張開嘴,把魔龍整個吞入肚中。
市民們暴動起來,他們趁著火勢,高喊“不是我們的女王!”沖進了龍堡。
暴民在一株燒焦的樅樹邊發現了一具戴著華麗首飾的女尸,認定這就是黛黛女王,她死于失控的龍焰下。于是將焦黑的女尸用棍子綁好,固定在馬上,游遍了格林戴爾的大街小巷。
幾天后路易帶著牛角半島的軍隊趕到格林戴爾時,看到的就是這一派混亂的景象。
他安排軍隊著手恢復混亂的秩序,用他們帶來的豐厚物資幫助重建這座城市,在看到恒星孤零零躺在一片草地上時,他撿起了它。
法比安驚訝地看著他:“你竟然能把它撿起來?”
路易不解:“一把希塔波雷劍而已,有什么撿不起來的?”
法比安解釋:“這不是普通的希塔波雷劍,這是夏博的王者之劍,它所包含的魔力在所有希塔波雷劍中僅次于下落不明的幻影。我們所有人都試過了,沒人能把它拿起來。”
在場的貴族們圍了過來,向他屈膝。
路易·費舍爾成為了夏博新的國王,史稱路易一世。
加冕后的那個晚上,他偷偷去了當初黛黛找到烏瑟米爾的地方。
本來只是想懷緬過去,但他竟然在海邊的礁石上看到了活的黛黛。
他不敢相信地叫了好幾遍她的名字,黛黛才轉過頭。
她半邊臉上全是燒傷,看起來十分可怖,昔日那雙永遠明亮的眼眸已經徹底失去了光彩。
“我什么都沒有了。”黛黛輕聲說,她的聲音是嘶啞的,路易看到燒傷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脖子。黛黛神情有些茫然,說完這句后,她重新轉過頭,看向大海,烏瑟米爾墜落的方向。
“你還有我,你永遠不會失去我!甭芬咨锨埃瑩碜△祺欤瑴I水順著他的臉頰滑了下來,“他們說在龍堡發現的那具燒焦了的女尸是你。”
“那是西奧多拉,我看到她沒有逃過龍焰。”黛黛為這個妹妹感到惋惜,西奧多拉是個敏感善良的姑娘,和她哥哥截然不同,但她已經沒有力氣為妹妹哀悼了。
“沒事了,沒事了!
后來路易娶了一位永遠戴著面紗的王后,據說這是因為她小時候生過天花,臉上永遠留下了疤痕。
王后憂郁沉默,幾乎從不出現在公眾面前。
為了更好地融入夏博,路易將“費舍爾”這個牛角半島風格濃重的家族姓氏改成了“德萊文特”,新的姓氏前三個字母和黛黛名字的前三個字母一致: Del.原本不被認可的海神血脈終于被夏博其他魔法貴族接納,德萊文特這個姓氏從此取代了因內戰而絕嗣的格林菲爾德,成為夏博的十大魔法家族之一。
路易既無兄弟姐妹,也沒有子嗣,為了王國的穩定,大臣們建議他盡早生個繼承人。
他自己也想要個孩子,黛黛則既沒同意,也沒反對,于是一年半后,她生下了他們的孩子。
一個男孩,黛黛為他起名“弗朗西斯”,她希望他會是一個自由的人。
路易認為有了孩子后,黛黛的抑郁情緒可能會好轉一些,于是鼓勵黛黛多帶帶孩子。但實際上黛黛聽到孩子哭就心煩頭疼,因為知道路易是好意,所以才忍了下來。
有天她哄著小弗朗西斯入睡時,手迷迷糊糊掐向了他的脖子,直到嬰兒憋紅了臉掙扎時,黛黛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
那晚路易沒有來陪她,他最近總是很忙。黛黛抱著膝蓋蹲在墻角,孤獨和憂傷一浪接一浪涌來。她從密道逃向琥珀港,在過去那家酒館喝得酩酊大醉后,黛黛去了海邊。
她或許確實作惡多端,直接和間接傷害了許多人命,但大海仍然如過去那樣溫柔地接納她,海水一浪又一浪輕輕沖刷過她的身體。
在酒精作用下,黛黛毫無畏懼地朝著海里走去。
她用手指在海水中畫著圓,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話,或許是一本數學書,也可能是誰出的謎語。
“無始無終。”她輕聲呢喃。
突然,她手指畫的圓散發出淡藍的熒光,她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拉向深海,她以為是自己酒醉了,等她清醒一些時,發現自己坐在一個巨大的蛇頭上,在海中飛速行進。
黛黛想起了傳說中的家族守護獸:“你是耶夢加得?”
“是的,你聽。”耶夢加得的聲音出現在黛黛腦海中,黛黛記得書里說過守護獸能和家族成員直接意念交流。
于是她也在腦海中回答:“聽什么?”
“音樂!
“茫茫大海上哪有音樂?”
耶夢加得笑了笑:“閃爍的群星,絢爛的星云,起伏的海浪,流動的微風,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脈動,這些全是宇宙的回響。整個宇宙如此愛你,自太古之初而生的物質與能量經過億萬年的旅途,就是為了在此時此刻和你相遇,為你演奏這支美麗的交響曲。”
黛黛吸了吸鼻子,笑著流出了眼淚:“我感受到了!
“把手放在我頭上!币畨艏拥美^續說。
黛黛把手放了上去。
一時間,無數畫面從她眼前閃過。
花草樹木,春夏秋冬,風霜雷電,山川河流;太陽升起又落下,主月和暗月在天空中交織;滄海變為桑田;慘烈的戰場和熱鬧的村莊;無數哭的笑的臉,從垂髫小童到白發蒼蒼。萬物各異,萬物歸一,周而復始,無始無終。
黛黛慢慢收回手。
“我感覺到了……完美,”她緩緩說道,“我是完美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主月照亮了她遍布淚痕的臉,四周都是看不見邊際的墨色深海。
“我們去哪里?”黛黛問。
“我不知道,”耶夢加得回答,“我只知道跟隨風和海浪的方向!
等黛黛重新醒來時,她躺在沙灘上,隱約只記得夢到了星星、月亮和大蛇,卻記不清具體的夢境了。
她沿著密道返回龍堡的臥室。
路易在這里,他抱著弗朗西斯,見到黛黛就皺眉指責:“你去哪里了?我早上一來就看到弗朗西斯在哭,他還尿床了,也沒人幫著換尿布。你是個母親了,應該承擔母親的責任!
黛黛又煩躁起來:“母親?這個母親是你逼我做的,是你需要繼承人!”
路易抿了抿唇:“他是我們共同的血脈!
黛黛笑了笑:“是嗎?他可不姓格林菲爾德!
“他也不姓費舍爾!被蛟S覺得自己一開始的指責過份尖銳,路易現在語氣平和了許多,“別鬧了!
“我鬧?”黛黛覺得好笑,“你現在是不是厭煩我,覺得我不可理喻了?我是一出生就變成蓬頭垢面的瘋婆子的嗎?我本該是這個國家的女王,而不是被關起來當你孩子的奶媽!”
“是我搶走了你的王位嗎?”路易經過一夜的勞累,回來還不得得到妻子的安慰,火氣也一下子上來了,“是你自己屠城,失去了民眾支持!”
“我屠城?你怎么能這么指責我?你明明清楚發生了什么!”
路易自知失言,只是嘆了口氣,說:“事情已經這樣了,無論如何,你還是這個國家的王后!
黛黛惡劣地咧嘴一笑:“總之,你就想讓我乖乖當奶媽!
“都說了不是奶媽,”路易撓了撓頭,有些煩躁,“要想掌權你干脆殺了我,弗朗西斯還小,你可以當攝政太后!
弗朗西斯又哭了,黛黛聽到這個聲音太陽穴就開始一跳一跳的疼。
攝政太后嗎?聽起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路易轉過身去哄小兒子,黛黛鬼使神差地拿起剪刀,走向路易,用力刺下——
她本來要刺路易的脖子,但路易抱著孩子微微一動,刀刃只刺入了他的肩膀。
路易幾乎把孩子扔出去,但他忍著疼痛,還是先把弗朗西斯放回搖籃才黛黛轉身,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黛黛也愣住了,她扔下剪刀,用手去捂路易肩膀上的傷口:“對不起,我剛剛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他狠狠一揮手,把黛黛推到了地上。
兩人相顧無言,路易扔下一句“你哄哄弗朗西斯”就走了,他得去處理下傷口,順便平復心情。
弗朗西斯還在大哭,黛黛卻一點都不想哄他。
她的人生已經徹底被毀了,她早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的公主,而這個小惡魔還要把她拉進更深的地獄。
黛黛轉頭,透過窗戶看向天空,她依稀記得在昨晚的夢境感受到了溫暖的愛意,但現實只有軟禁、爭吵、小孩無休無止的哭聲和漸行漸遠的丈夫。
她走到窗前,朝天空的方向邁了出去。
路易剛走到樓下,只聽到一聲悶響,前面草地上落下了一個什么東西。
他首先分辨出的,是黛黛穿的那條裙子。
路易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刺眼的鮮血從黛黛后腦勺流出,她看著天空,眼神越來越渙散。
“不,求你,黛黛,”巨大的恐慌好像一個無底洞一樣吞噬了路易,“別離開我,你要什么我都給你,求求你別離開我!”
但黛黛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她朝著天空伸出手。
“烏瑟米爾。”
它好像來接她重返天空了。
第136章
海登隨著黛黛離世離開了潛意識空間,諾拉不覺得路易一世此后的經歷還有什么可看的,于是也將意識剝離出來。
她醒來時仍然躺在仙湖莊園地下洞穴的花樹下,不清楚時間過去了多久,素蓮靠著樹干,雙目緊閉,似乎處于深睡中。
只有一點——諾拉沒有感受到她存在著任何生命體征。
諾拉伸手去摸素蓮的脖子,想要去感受她的脈搏,但在諾拉的手指觸碰到素蓮的瞬間,她化成了無數花瓣,朝著花樹上方飄去。
素蓮手里緊緊拽著的畫像飄落而下,畫像上面,嬌小的宮裝美人和高挑的白發冒險家手牽著手,兩個人臉上的笑容都十分明媚。
她們現在應該在虛無空間相見了吧?
諾拉正感嘆著,無名指上的戒指許久以來第一次散發出灼熱的溫度。
他真的回來了!諾拉的心跳猛地加快, 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船底座星的位置開始緩緩移動,由南往北。
這應該是耶夢加得在移動,它會把海登送到哪里登陸?諾拉盯著戒指上明亮的星星所處的方位,直到它最終穩定在一個方位不動了。
然后諾拉催動魔力,在腦海中描摹海登的模樣, 自從他們認識以來, 似乎總是聚少離多。但他的面目只要微微動念總能無比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 他沉思的樣子, 微笑的樣子, 得意的樣子,悲傷的樣子——
諾拉全身心回想著待在海登身邊,能夠看著他,抱著他的感覺,下一瞬,她出現在了一個陌生的海灘上,浪花輕輕沖刷過她的短靴。
海登躺在她旁邊不遠處,全身都濕透了。諾拉沖過去,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那里正在輕微的一起一伏,他眉頭微皺,眼球迅速轉動,好像處在一個夢魘中。
生命已經在他身體里復蘇了。
諾拉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讓他能平靜下來,過了一會,他的眼睛重新睜開了。
他們久久地凝視彼此。
然后海登抬手,輕撫諾拉的面頰,唇角綻出一絲微笑:“好久不見!
諾拉握住他的手,一顆眼淚落了下來。 “好久不見!彼猜冻隽宋⑿Α
海登坐起來,將諾拉緊緊擁入懷里。諾拉滿足地回抱住他,吮吸他身上帶著濃重海鹽味道的鮮活氣息。
許久過后,他在她耳邊輕聲道:“雖然現在說這個有點煞風景,但我還是想問——你帶吃的了嗎?”
“什么?”諾拉笑了出來。
“我現在不再擁有過去那個堅不可摧的身體了,”海登在她肩頭輕輕蹭了蹭,“我餓了!
諾拉松開海登,想了想,給他施了個變形魔法。她變出來的模樣沒有海登本來的出眾,不過也算得上周正,重要的是,這樣就沒人能認出他來了。
“魔法可比化妝方便多了!敝Z拉對自己的成果很滿意,握住海登的手,“我們走吧!
她帶著海登回到喬瓦海姆,首先先去找了個酒館吃點東西,不光是海登,她折騰這么久,自己也是饑腸轆轆。
以前海登不怎么在她面前進食,即使吃了東西,也是要么慢條斯理的,要么極為敷衍,完全感受不到他在享用美味的食物,F在詛咒消退,他吃東西的樣子讓諾拉覺得食物好像都鮮美了幾分。
吃完飯后走在回去住所的路上,諾拉遇到了幾個一起研究過魔法武器的伙伴。在喬瓦海姆這么久,其他人已經習慣諾拉獨來獨往,對于紳士們的搭訕視若無睹?吹街Z拉破天荒挽著一名陌生男性的胳膊并肩行走,他們都忍不住盯著海登看,好奇何方神圣敲開了這位美貌富有的寡婦心防。
諾拉朝那幾個熟人點了點頭,海登則摟住她的肩,裝作不認識那幾個貴族子女的樣子,大搖大擺走過去,把他們拋在身后。
諾拉捂臉:“芬里克·哈靈頓看到你了,明天這里所有人都會知道我找了新的情人!
“這不好嗎?”海登漫不經心地低頭在她鬢角啄了一口,“你就說我是從凱恩過來投奔你的兒時玩伴。”
“你的口音根本不像凱恩過來的!”諾拉指出。
“只要我想,也可以像!焙5亲兞苏Z調,口音還真有點像是來自加穆那一帶。
后來一路上海登真的就一直用著帶加穆口音的洛克特蘭通用語和她聊天了,回到諾拉的居所,剛關上門,諾拉就迫不及待地跳起來用雙腿纏住了海登,把他變回原來的樣子,他馬上托住她的雙腿,深深回吻她。
他抱著她走向浴室,讓熱水洗去他們的疲憊。
在海登為諾拉擦拭頭發時,她一直從鏡子里打量著他。
“為什么一直盯著我?”海登明知故問。
除了發色和瞳色,海登和過去差別不大,肩寬腰窄,肌肉勻稱緊實,整體輪廓無可挑剔。但諾拉有心挑逗他,于是回答說:“我想起了我們在潛意識空間里那次失敗的嘗試。”
海登挑起一邊眉毛看向她,諾拉轉身,手指從他結實的胸肌上拂過:“我在想,你在耶夢加得肚子里睡了這么久,會不會體能退化,連路易·費舍爾都比不上了!
他接受了挑戰,放下毛巾后,俯身過來輕輕啄了啄諾拉的耳垂,聲音低沉,用不可違抗的語氣說:“想知道答案的話,去跪著趴下!
海登第一次用這種命令的語氣跟諾拉說話,她居然有些激動。
他從她的衣柜里找出兩條絲巾,用一條將她的雙手手腕綁住,另一條則是蒙住了她的眼睛。
“疼嗎?”他晃動了一下她的手腕,問。
諾拉搖搖頭,她看不到他,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不由得咬緊了嘴唇。
他在她后面俯下身,冰涼柔軟的觸感落在脖子后方時,諾拉手指和腳趾都情不自禁蜷縮起來,當這觸感滑向脊背時,她覺得自己的背上好像也長出了看不見的雙翼,隨時可以迎風飛翔。
然后她又回到了龍背上,而海登操縱著巨龍靈巧地穿行于風中,他們時而滑過波濤洶涌的海面,從風化的巖柱旁飛速掠過,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撞上去,粉身碎骨;時而從雪白的云層中穿過,沖向繁星密布的天空。
事實證明,無論有沒有卡珊德拉的魔法,海登都仍是個精力充沛的年輕男性。當諾拉筋疲力盡地靠在他胸膛上時,忍不住問:“你在哪里學到的這些新招式?”
海登手指玩弄著她的頭發:“在黛黛的腦子里看到的,就是我真以為自己就是她那會,她心里幻想過被這樣對待。我想,這或許是因為她希望能有那么一個人,可以讓她完全信任,完全交付,完全做回真正的自己,可惜這樣的人從來沒有出現過!
諾拉默然,確實,她也看出來,路易·費舍爾從來不是黛黛全心信賴的人,她直到最后都是孤單的。
“你覺得怎么樣?喜歡嗎?”海登問。
諾拉笑了笑:“只要是你,無論怎樣我都是喜歡的。”
這晚諾拉得到了一個久違的香甜睡眠,醒來后看到海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來昨天的事,心中漸漸被幸福和滿足填滿。
海登已經醒了,他抱著諾拉,深深看進她的眼底。
他眼中本來充滿憂慮,但看到諾拉睜眼看向他時,他迅速藏起情緒,露出了一個笑容。
“早安!彼f。
“我已經看到你剛剛的表情了,”諾拉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你在擔心卡珊德拉嗎?”
海登默認了。
“我們一致猜測,在你死后,她的魔力不知為何被極大地削弱了,很長一段時間,冰原狼軍團都沒有再重現過以往那種碾壓式的勝利,而且這段時間我們也發明了很多新的武器,我等會帶你去看。”
在他們一起去吃早餐時,女仆給諾拉捎來了路易的信,他邀請她共進晚餐,并特地說明:如有需要,可以帶上她的男伴。
諾拉看完邀請信后,將其遞給海登:“你看,我說過什么?只要是芬里克·哈靈頓知道的緋聞軼事,不到一天就能傳遍整個喬瓦海姆!
她找到一張空白的羊皮紙,飛快地給路易寫好了回信,表明她會帶著男伴一同出席,然后將回信遞給了女仆。
接下來的一天里,諾拉帶著海登參觀了研究基地,給他展示了他們發現的那些槍炮設計稿和魔法結合后的產物。
到了黃昏時,他們換了正式的衣服,去赴路易的晚宴。
這是個私人的聚會,除了受邀者諾拉和海登以外,就只有主人路易和霍莉了。
當路易看到諾拉真的帶了個陌生男人赴宴時,臉色看上去就好像有人在他鼻子下放了個臭雞蛋。
霍莉拉了拉他,然后路易也意識到自己表情管理有些失控。這不是他過去一直希望的嗎?諾拉當然不可能為海登守一輩子活寡,她向著新生活邁出了第一步,這很好。
“諾拉,好久不見。”路易用一種熱情洋溢的語氣開口,“這是你的新朋友嗎?”
海登笑著斜睨她一眼,諾拉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這是我在加穆時的玩伴,亞瑟·費爾蒙特!
海登用一種和他自己截然不同的粗獷音色打招呼:“你們好,國王陛下,王后陛下!
諾拉聽到他裝出來的聲音差點沒笑出來,她咳了一聲,揉了揉鼻子。
路易狐疑地看了諾拉一眼,她幾乎以為自己這一咳露餡了,但路易只是轉回目光看向海登:“你好,費爾蒙特先生。”
落座后,路易狀似好奇地問海登:“那么,費爾蒙特先生,你和諾拉是從小就認識了?”
“是的!比缓蠛5情_始取材于諾拉跟他說過的經歷開始滔滔不絕地編故事,從他們怎么在一起玩耍,反抗暗地里欺負諾拉的雙胞胎兄妹;到他們怎么成為彼此的初戀,又是怎么分手的。
路易看著海登,似乎在努力辨別他所說內容的真實性。
霍莉邊吃著她盤中的食物,邊頻頻點頭。
“你是剛從凱恩逃過來嗎?能告訴我那里的戰況怎么樣了嗎?”路易又問。
在海登準備用意識查看前,路易接著說:“前提是,不要用你的預言天賦去看!
他冷靜敏銳的眼神定定看向海登。
海登把刀叉一放:“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路易松了口氣,瞥向諾拉:“在我聽說諾拉找了個新的男朋友時就開始懷疑了!彼D了頓,“而且我太熟悉你了,你光換張臉是瞞不過我的!
路易站起來走向海登,將后者拉了起來,他微微皺著眉看向海登的脖子,欲言又止。
霍莉后知后覺意識到什么,猛地轉向諾拉,眼神似乎在求證什么。諾拉點了點頭。
“我的腦袋應該不會突然從脖子上掉下來了,所以,別太擔心!笨绰芬姿坪跸胍幻,海登笑著說。
“那時疼嗎?”路易問。
“沒什么感覺!焙5钦f的是實話,魔法之心碎裂時被卡珊德拉那樣捶打過,區區砍頭之痛對他來說確實算不上什么。
“對不起,”路易突然開口道歉,語氣有些哽咽,“都是因為我你才會遭受這些!
他怎么知道了?海登愣了一下,轉頭看向諾拉,是她告訴他的嗎?
諾拉的臉刷的紅了:“我當時回到營地看到你那個樣子,腦子里完全亂了,聽說是路易殺了你就跑去找他發了好大一通火……”
海登明白了,他轉回頭:“與你無關,而且我已經習慣了!
路易顯然沒有認同海登的說法,不過也沒準備在此糾結,他問諾拉:“可以把你的丈夫借走一晚嗎?我有一些話想跟他說。”
這個要求在諾拉意料之內,海登當然也不會拒絕,只有一件事:“可以等我吃飽了再說嗎?你們誰能告訴我,為什么普通的身體這么容易餓?”
第137章
海登以亞瑟·費爾蒙特的假身份留了下來。
一開始,這里的人,主要是男人們對他頗有敵意,這倒不是因為看出了什么:海登扮演這個身份扮演得天衣無縫,無論長相、口音或者偶然透露出來的過去都完全符合他為這個角色設定的背景。男人們不喜歡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一來就占有了諾拉。
夜隼遺孀、赫諾里恩王妃有著絕世的容貌、過人的魔力和聰明才智,并且眾所周知,她從亡夫那里繼承了一筆金額龐大的遺產。雖然仙湖莊園還在極夜島勢力的控制之下,可她現在所擁有的金錢財寶、封地等資產仍非?捎^。
于是單身男人們使出渾身解數,孔雀開屏似的想吸引諾拉的注意,可她通通不為所動。現在來了一個說話帶著口音、舉手投足毫無貴族風度的外國男人,毫不費力地贏得了這名遺孀的心,怎能不讓他們嫉妒?
更令人抓狂的是,國王對于費爾蒙特也青眼有加,經常采納他的意見,還和他一起出行或者用餐。為了搞清這位費爾蒙特到底給國王和王妃吃了什么迷魂藥,巫師們甚至對其進行了占卜,當前活著的巫師里預言天賦最高的應屬西爾維婭,可就連她也看不到費爾蒙特的過去和未來。
費爾蒙特似乎也感受到了貴族們的刻意疏遠,他沒有因此去巴結他們, 反倒是和一些平民學者走得很近。
隨著士兵們完成對火繩槍、火炮、天氣大炮的使用培訓,人們已經躍躍欲試,準備反攻奪回失地了。
冰原狼軍團雖然戰斗力極強, 但人數不多, 難以對一座城市實現長時間占領,他們在幾個月前還攻陷了加穆,路易、鮑德溫和大多數軍事首領都認為,冰原狼無力同時看好兩座王城, 留守在格林戴爾的守軍不會太多。
從喬瓦海姆到格林戴爾路途遙遠,好在夏博擁有強大的艦隊,加上現在海登和路易作為格林菲爾德的后代,都掌握了與耶夢加得溝通的能力,可以讓它為他們保駕護航,軍隊決定通過海路把龐大的武器及攻城的士兵運送過去。
發兵的前一晚,國王前往喬瓦海姆的郊區圣堂,只穿著白袍,赤足跪于雙神腳下為即將采取的軍事行動祈禱。
“黑暗女神和光明之神是不會回應你的祈禱的,別費勁了!焙5堑哪_步聲由遠及近,在路易身后停下。
“我知道。”路易回答,卻沒有起身。
“你……知道?”
“在諾拉告訴我那個關于卡珊德拉、黑暗女神和光明之神的故事之前,我就不再虔誠地信仰雙神了,我真正需要的不是什么神力,而是源自內心的力量。 ”
海登背對著雙神的雕像在路易身邊盤腿坐下,指著路易的打扮:“那你穿成這樣,雙手合十跪在這里干嘛呢,鍛煉膝蓋的承受能力?”
路易笑著搖搖頭,看了眼圣堂的彩窗:“外面還有很多人信仰神明的力量,希望我是獲得了神明支持的君主。你就當是我無論如何都至少得做做樣子吧。 ”
“好吧,”海登不再糾結形式問題,轉而說道,“我突然有種感覺,我們不應該去格林戴爾!
路易看向他:“為什么,你預測到什么了嗎?”
“那倒沒有,卡珊德拉魔力比我高,她想隱藏起來的東西我是看不到的。我就是有種預感,與其向南,不如向北!
路易站起身,兩人一起走向圣堂后方的長椅,路易問:“你是說我們應該去端了極夜島的老巢?”
“也不是,”海登皺眉,似乎頭有點疼,“按我們現在的實力突破不了寒晶之海上的屏障,大陸北境還有哪些地方?”
“寒晶之海?德雷克斯通?”路易回憶著北境的地名。
“德雷克斯通!”海登打了個響指,“那里有什么?”
他有種隱約的感覺,大陸極北的土地上一定會有事發生,他想撥開腦內那層迷霧,真相就隱藏在那后面。
“藍堡?灰月灣?”路易思考著,“需要去拿個地圖看看嗎?”
聽到藍堡時,海登眼眸顫了一下,仿佛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但他搖搖頭把不快的記憶拋在腦后,不對,卡珊德拉的目的不是那里,突然,他想起什么:“我之前提議你把全大陸的圖書和藝術藏品備份在一個地方,你放在哪里了?”
“在德雷克斯通,馴鹿苔鎮附近的一座地下倉庫里,”路易問,“你覺得黑女巫要毀了那里?”
海登若有所思:“卡珊德拉以前跟我說過,她預測到人類文明發展下去,會跟整顆星球同歸于盡。所以她占領一座城市后一貫以來的做法,是徹底毀掉那里的文明,除去那里的學者,而非簡單地燒殺搶掠。我懷疑你們發現的蒸汽機設計圖紙和我們發現的槍炮設計稿,都是被她有意掩藏的。她不希望我們的文明走向下一個階段!
“我們會和整顆星球同歸于盡?”路易被這個說法驚到了。
“回答不了,我現在看不到那么遠的未來。”海登搖了搖頭,“也許吧,但那肯定也在很久之后了。”
路易沉思片刻:“但是到目前為止,這一切也只是你的猜想!
海登承認:“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
“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想回格林戴爾看看情況,看看她是不是還在那里。”
“我們討論過這個問題了,”路易馬上反對,“你不能回去,萬一黑女巫又控制你怎么辦?”
“我覺得不會了!
“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海登不再堅持,雖然他能感覺到與卡珊德拉之間的聯系已經被徹底斬斷,但路易說得對,他們不能冒這個險。
“那你給我一萬士兵,我去守馴鹿苔!币娐芬转q疑不決,海登補充,“如果我的感覺是真的,卡珊德拉一定會趁我們大舉南下奪回失地之時攻打馴鹿苔,別忘了現在大部分凱恩也在她手里了,她大可從那邊繞道。如果她真的得手,會把那里儲藏的所有文獻和藏品全部摧毀的!
路易沉思著抬頭看向了面容悲憫的雙神雕像。
——
艦隊在黎明前接近了琥珀港。
兩百艘戰船排列為楔形,最前面的是主力攻擊艦,每艘船上配備有三十門大炮,這些大炮有的是常規火炮,有的則能發射冰霜和雷電,都加上了魔法護盾,避免它們在交戰時過早沉沒。兩翼的船只稍小一些,火力也大部分遜于主力艦,沒有配備像主力艦船那么多的大炮,但船尾上裝載著包裹了地獄烈焰炮彈的投石機,這種火焰只要沾到一丁點可燃物就會被點燃,而后如海嘯般蔓延開,普通手段無法將其撲滅,除非魔法冰霜。兩翼的戰船主要負責在主力艦獲得優勢后擴大攻擊面。主力部隊位于后方,預備進行火力支持,以及在登陸后攻城。
路易位于一艘后方的大型艦船瑪蒂爾達女王號上,烏瑟米爾高高飛入了云端。
萊德索恩家族的薩滿瑟斯接觸到一只海鷗的靈體,從它前幾天的視野中看到了格林戴爾當前的大致狀況。
“他們重新加固了城墻!鄙鼓闷饒D紙,把有變動的水渠、街道和防御工事的位置標了出來,然后在各個城門和重要據點標注了大致的防守人數。
西爾維婭則嘗試預測未來可能發生的情況,可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突然,瑟斯重重顫抖了一下。
“怎么了?”路易走過去。
瑟斯重重喘著氣:“我……突然看到那只海鷗的最后一個畫面,它撞到一幢塔樓上死了!
海鷗會犯這樣的錯誤嗎?路易皺眉,心中泛起一陣異樣的感覺。
“還能接觸到別的靈體嗎?”路易問。
瑟斯嘗試了幾次,和西爾維婭一樣,他的行為也許被發現了,格林戴爾附近所有游蕩的靈體都不再能被感應到。
看來只能打一場硬仗了。
路易吹了聲口哨,烏瑟米爾盤旋而下,在它從船尾滑翔而過時,路易跳到了它的背上。
“我開始有點擔心了!睘跎谞柾蝗挥谬堈Z說。
“你在天上看到什么了嗎?”路易問。
“不是,只是我突然想起來,你就是和德萊拉長得像,卻真的不是她!
就是說他不如德萊拉能打?路易知道史載德萊拉在所有和烏瑟米爾合體的戰斗中從無敗績,但烏瑟米爾此時表現出的失落還是讓他有些不平衡,他無奈道:“我的技術也沒比她差太多吧?”
“那是因為你沒有見到過她和我一起飛的樣子!
“好好好,我會努力的!甭芬酌嗣弊由系凝堶[,他現在有點緊張,沒空和它拌嘴。
諾拉和路易處于同一艘艦船,路易升空后沒多久,天空傳來一聲悠長的號角聲,她知道這是代表無異常,于是抬手召起一陣強勁的海風。艦隊船帆鼓得滿滿的,飛速駛向琥珀港,大炮已經裝填好,投石機也蓄勢待發。
冰原狼軍團的艦隊想從海港中駛出迎戰,但諾拉召出的這股風強力無比,敵艦船槳飛速劃動,卻幾乎難以前進。
路易在半空中盤旋,他本以為自己會遭到投石機或是弩箭的攻擊,可城墻上非常安靜,似乎沒有冰原狼士兵看到他正在天空中偵察。
他本能地感受到一絲不對勁。
突然,黑女巫開始反擊了。即使諾拉身在后方,也感受到了迎面撲來的魔力,十多條火龍從冰原狼的艦船中飛出,撲向夏博的主力攻擊艦。士兵們操控冰霜大炮對準火龍,成功射中其中七條,但還是有三條火龍突破防御,射中了艦船。
魔法護盾抵擋了一部分攻擊,但火龍威力極大,諾拉看到,身中兩下攻擊的自由之風號、愛麗絲號和野狗號很快被火勢包圍,船身開裂,沉入海中,士兵們紛紛從船上跳入海中。
夏博的主力艦立即射出帶有地獄烈焰的火炮,一時間飛彈如雨,一沾到對面的船就燃起了熊熊火焰,整個港口瞬時陷入一片火海。但是很快,他們身下的大海開始劇烈波動,諾拉跑到船尾,看到身后正在慢慢形成一個漩渦,她頓時明白過來,卡珊德拉想要故技重施,再次利用漩渦把夏博的戰船全部拖入海底。
她凝聚起全部的魔力,和那股形成漩渦的力量對抗。
諾拉的額頭上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這不行,如果接觸不到海水,她是無法阻止漩渦形成的。
西爾維婭走到諾拉身旁,看到海中的漩渦,同樣皺起了眉。
“我得下去。”諾拉說,聲音異常冷靜。
“什么?”西爾維婭剛來得及問出聲,諾拉就翻過護欄,跳入海中。
西爾維婭看著水花濺起,諾拉久久沒有浮出水面。
好在漩渦漸漸變得越來越小,最終,水面重新歸于平靜。
諾拉重新浮出水面,西爾維婭連忙叫人放下繩子拉她起來。諾拉臉色蒼白,看起來剛剛的對抗消耗了她不少體力,但她還是重新召喚海風,將戰船推向琥珀港。
近了,更近了,先導戰艦很快就要和對方的戰船相碰,這時就得看誰的防御魔法更為優秀了。
士兵們等待著撞擊,兩船如同接吻的情侶一樣撞上了對方——
沒有巨大的撞擊聲,甲板沒有被撕開,海面沒有激蕩,船上的士兵沒有因為撞擊而全部倒向一側。
兩船相撞的瞬間,冰原狼軍團的戰船突然全部消失,只余一片硝煙彌漫在海面上。諾拉抓過望遠鏡看去——港口里根本沒有什么冰原狼的戰船,只有一艘艘小小的、雪白的紙船,隨著海浪一起一伏。
火力攻擊停止了,琥珀港中突然安靜得很詭異。
烏瑟米爾巨大的身軀越過格林戴爾的城墻,在上方盤旋一圈后朝艦隊飛了回來。
路易在瑪蒂爾達女王號的甲板上跳下,因為烏瑟米爾的重量,整座船吃水猛地增加許多。
諾拉還有些茫然,看著路易蒼白的臉,她連忙迎過去,問:“怎么回事?”
路易指向格林戴爾:“假的,我們之前看到的艦船、守軍,一切都是幻象,冰原狼軍團已經根本不在這里了!”
這一切,竟然只是個巨大的幻象嗎?卡珊德拉制造這么大一個幻境,是有什么目的呢?
“那他們去哪里了?”剛剛問完,諾拉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詞:聲東擊西。路易似乎和她想到了一塊。
可能海登那模糊的預感真是對的,卡珊德拉帶著她的軍隊去了馴鹿苔。
路易突然有些慶幸,出于他自己的預感和判斷,在海登開口找他要一萬士兵時,他給了兩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