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室。
如果一定要票選人生,啊不,龍生中某個受寵若驚的時刻,阿東和阿強都會選擇此時此刻。
尤其是阿東。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呆望著正攀在自己膝蓋上蕩來蕩去的頗為自來熟的小幼崽,完全可以用誠惶誠恐來形容此刻的心境與表現。
幾分鐘前,他還在奮不顧身要去幫寶寶崽敲門,絕不能看見小不點難過的樣子。
幾分鐘之后,從來沒有機會親眼目睹陣容的寶寶崽,居然!就!趴在!他!腿上!
梨覺在星艦上見到的所有哥哥(以及數量稀少的姐姐)都很喜歡他,盡管抒發喜愛的方法五花八門,可是像眼前這個哥哥完全傻掉、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擺,也是頭一個。
小幼崽不解地歪著頭看他:“哥哥,你不會動嘛?”
天吶。
寶寶崽跟自己說話了。
寶寶崽還叫他“哥哥”——天吶天吶天吶!
阿東瞳孔都放大了,激動到結巴:“那個,我,這個,我……”
旁邊的阿強很嫌棄。
這么不能擔事,跟小孩講話都能緊張成這樣,怪不得成天只能干看監控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活兒呢!
(好像連自己一起罵進去了)
但同時也很羨慕。
寶寶崽能不能也來我這邊玩玩兒?
綾希按照他倆的口味正在給咖啡里加方糖,龍的愛好很奇怪,把方糖當冰塊扔滿一整杯,他以前嘗過一次,差點沒齁死。
他先把其中一杯遞給阿強:“長官,好了。”
阿強低頭抿了一口,對這種糖分爆表、已經很難稱之為咖啡的飲料非常滿意:“小綾希,還是你泡的咖啡最好喝。”
綾希乖巧一笑,又問那邊仍然全身僵硬的阿東:“長官,您的現在要喝嗎?”
阿東連跟他講話都磕碰:“那、那、那個,先放那吧,我我我等會再……”
阿東說話有個習慣,總是要加手勢。
越是長句子,越是十指飛舞,很適合彈點什么樂器。
今天結巴得連手指都卡頓,不知道的還以為被電了。
小梨覺好奇地看著他的手指在空中跳霹靂舞,忍不住也伸手碰了碰:“哥哥,你在做什么?”
阿東原本就緊張,被小幼崽軟軟的手指一碰,這種榮幸和忐忑更是沸騰到了全新的維度,臉色漲紅:“我——我——我沒——”
阿強扶額。
丟龍,實在是太丟龍了。
成年人的模樣實在過于怪異,梨覺放開他,跑到最信任的綾希旁邊,像個小尾巴似的拽著小哥哥的衣角跟著他走來走去,小聲問:“希希,他怎么啦?”
小朋友是不懂得控制音量的,梨覺以為自己很小聲了,其實在空間有限的監控室,每個人(龍)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阿東和阿強豎起耳朵,想聽聽綾希怎么回答。
男孩摸摸幼崽的貓耳朵:“是因為長官很喜歡你。”
梨覺的貓尾巴蜷到身前,還是小小聲,帶著些微的猶豫和不確定:“可是,可是他好奇怪呀。”
阿強清晰地聽見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他緊張地向左扭頭看向咖啡杯,完好無損。
再向右。
哦,原來是阿東心碎了。
那沒事了。
“每個人表達喜歡都是不一樣的。”大一點的男孩一本正經地解釋,“芬克斯長官,林望長官,莉達長官,他們對你也不同,不是嗎?”
小一點的男孩順著他的話認真回想。
芬克斯哥哥氣場三米,在他的懷里就像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林望哥哥會跟他一起做游戲;
莉達姐姐漂亮又溫柔,會給崽崽搭好看衣服;
還有威爾哥哥、巖石哥哥,布靈哥哥……
的確,非人類兩腳獸們都在用自己獨一無二的方式寵愛著小幼崽。
表達喜歡。
梨覺想著綾希的這句話。
表達,喜歡。
他忽然抱住男孩的腰,先是蹭了蹭綾希衣服上細膩的花紋,然后仰起小臉,眼眸笑成彎彎兩輪月牙:“最喜歡,最最喜歡希希啦!”
阿強再次聽到一聲破碎的動靜。
這一次是自己的心。
雖說他也沒指望短短幾分鐘之內能在寶寶崽心中的地位上升幾個level,可是親耳聽見小家伙的最愛另有他人,還真是令人喪氣。
綾希眨了眨眼,面對小家伙突如其來的“示愛”,半是受寵若驚,半是意料之中的小小驕矜。
他戳了戳梨覺的小酒窩,也微笑:“嗯,我也最喜歡覺覺。”
圍觀的兩頭龍再次震驚。
要知道他們撿回來的這個人類小男仆從來都是不茍言笑,嚴肅得像個小機器人。
有誰見過他的笑容,又有誰聽過他跟什么人表達情感?
看來,男孩那藏在內心深處的愛,都只給了這個小崽崽。
不過話又說回來——
他們看著拉著小哥哥的手撒嬌、蓬蓬的貓尾巴在背后快樂地晃來晃去、笑容甜甜的小家伙。
——誰又能不喜歡寶寶崽呢?
*
會議室。
很久以前,無限空間各個子世界的boss知曉對方的存在,也能用一些先進的通訊手段進行交流,然而礙于中樞的限制,他們無法去往其他子世界,否則會引起混亂。
后來,徹底的、終極的“大混亂”時代到來了。
主神失蹤,祂的穩定之力消失,中樞隨之漏洞百出。boss們從bug中也終于找到了和彼此真正見上一面的途徑。
盡管這種見面不一定會讓所有人滿意,好歹也是種交流渠道。
尤其在主神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無限空間究竟會不會有一天徹底坍塌的如今,經過斟酌的信息交換更顯得寶貴。
每個子世界的文明程度是不同的,古老如史前,頹然如廢城,先進如星際。
不過那都是展示給玩家的一面,大boss們手握差不多程度的科技,完全可以通過仿佛直接面對面的全息投影來聯系。
芬克斯大馬金刀靠在會議室長桌盡頭的主位,看著近在咫尺,又觸不可及的對面人。
冷艷這個詞原本更多使用在雌性身上,不過如果是彎刀眉、丹鳳眼的潛杏,那么也很合適。
芬克斯撐著下巴,將對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悠然開口:“尊敬的海妖王今天怎么有興致找我?”
看似用上敬語,可語氣毫無尊重的意思。
潛杏永遠是那個疏淡涼薄的樣子,嗓音清冷:“你動了我的夜明珠。”
原來是興師問罪來了。
芬克斯不動聲色:“我沒有。”
他的確沒有。
那日去人類星球上的假龍巢,他的確帶上了夜明珠,準備給寶寶崽進湖里用的。
小家伙沒用上,所以也可以算是一種沒有動吧。
潛杏自然不信他的話,不過也沒有追問。
當初的賭約輸了就是輸了,夜明珠到了芬克斯的手里沒有被濫用,那就暫時放著好了。
總有一天他會連本帶利拿回來。
“我知道你用在什么場合了。”潛杏直接下了結論,并且忽略了芬克斯的反(狡)駁(辯)繼續下一個問題,“那個小東西,你打算怎么處置?”
每個boss都有自己的情報網,龍巢中多出來這么個小幼崽,被其他人知曉,也不算新鮮事。
芬克斯一貫對戲弄潛杏很有耐性也很有興趣,可對方話里隱隱的渴望讓他起了戒心。
他輕敲著扶手,觀察著對方的神情:“……怎么,你眼饞了?”
潛杏垂著眼,指尖撫摸著一截近乎透明的冷珊瑚:“你想留下他?”
在得到回答以前,又添上一句:“就算你想,也不可能做到。”
芬克斯危險地瞇起眼:“這是句威脅,還是封戰書?”
他們原本就是宿敵,和平相處是罕見,針鋒相對才是常態。
事關寶寶崽,更不可能相讓。
潛杏語帶微妙的安撫:“別這么緊張。我聽說了,你很喜歡那個小東西。”
芬克斯雙手抱胸,防備道:“那又如何——與你何干?”
海妖王輕哼:“果然沒有空穴來風的傳言,他不會真叫你‘咪咪’吧——你先聽我說完。
“系統不可能長久停留在某一處,這一規律不以任何私人意志為轉移,哪怕是有這么多bug的現在。這是主神所建立的無限空間基本準則之一,從未變更過。關于這一點,想必你也清楚。”
“……系統?”芬克斯狐疑地擰起眉心,“你在說什么?”
潛杏挑起眼皮:“你不知道?”
黃金龍沉默片刻。
難怪小家伙能夠想進入哪里進哪里;
難怪伴隨著寶寶崽的出現總能見到奇異的流光;
難怪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難怪擁有修改玩家記憶的高級權限;
難怪……
太多太多的矛盾、疑點,隨著海妖王的一句話得到了解答。
這孩子壓根不是什么林望從斷壁殘垣中意外撿到的小貓崽子。
從一開始,就是小系統翻山越嶺來找他。
芬克斯想,寶寶崽是注定要見到我的。
可是寶寶崽也注定會去見別人。
他沉浸在有的沒的思緒中,一時間不知是喜是悲。
潛杏見自己的話有了效果,好整以暇:“所以,就算你不愿意,就算你使出各種手段,那小東西總有一天會落到我手里。”
他輕輕一捻,冷珊瑚碎成齏粉,隨著水流飄散。
“原本并不感興趣。”海妖王的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笑,“只是,能讓偉大的黃金暴君如此愛不釋手,本王倒是真想見識見識了。”
開場時芬克斯用“尊敬”來譏諷他,此刻他也用“偉大”揶揄回去。
芬克斯冷冷地看著對面:“我警告你,別對小東西打什么壞心思。否則——”
“否則?”潛杏抬起下巴,“你又能如何?”
充滿威懾和壓迫感的黃金龍瞳在短暫的盯視后,忽然笑了。
芬克斯望向潛杏,慢條斯理舔了舔嘴唇,吐字緩慢而清晰:“否則,你可以試試看。我總有辦法找到你。到那時候會發生什么……可就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