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放在床頭柜上的小窩里鉆出一只小精靈。

    ta有點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很快意識到是什么讓ta醒來——些許碎金透過未被拉嚴實的窗簾，在床鋪和柜子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小精靈從布魯德海文帶過來最愛的藍色小窩是有簾子的，但是自從ta開始吭哧吭哧搬著小窩在晚上隨機挑選幸運兒房間降落，監督陪伴他們休息后，家里的每個房間都長出了一個新的小窩。

    這個迪克房間里新長出來的小窩并沒有簾子。

    小家伙打了個哈欠，試圖通過從窗簾縫隙中穿過來的那一點點金色辨認現在的時間——早上？中午？

    不知道誒。

    ta把目光轉向床鋪，床上的人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小半張臉，呼吸均勻綿長。有一串細碎的大小不一的光點灑在他的黑發上，閃閃地在發間跳躍。

    迪克還沒醒。

    小精靈歪著頭觀察半天，得出這個結論后靜悄悄地斂起翅膀，思考接下來ta該怎樣無聲地出去吃飯。

    這實在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小家伙坐在柜子上沉思很久，也沒想出一個可行的方法，只好再把目光放回還在睡覺的迪克身上。

    也許ta的確想的有些久了，那串本來映在黑發上的光點隨著時間挪動了一點，虛虛地觸到了人類的側臉。

    迪克動了一下，就這么一下，那串碎光就嘩啦一下溜下了黑發，調皮地躍過他的臉頰。光點不算刺眼，但仍讓睡夢中的人類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

    不懂事的光，你打擾到迪克休息了！

    你知道迪克晚上不睡覺打壞人有多辛苦嗎！

    小精靈左看看右看看，想把窗簾拉好，又苦于自己飛起來一定有聲音。不用翅膀的話，等ta爬到窗簾上，迪克早就醒了。

    不過床頭柜放在窗簾和床之間……

    ta遲疑了一下，爬到自己的小窩頂端，張開翅膀，站直身體，然后發現——ta好矮，擋不住光線。

    小精靈不死心地伸長胳膊，揮了揮手，那點灑在人類側臉的碎光無動于衷，一點也沒有被擋住的意思。

    小家伙抑制住了自己扇翅膀起飛的想法，再次環顧四周——床頭柜上有一只花瓶。

    花瓶里有一束花。

    *

    迪克·格雷森躺在床上。

    他其實在小精靈醒的時候就轉入了淺眠狀態，不過難得的可以賴床的日子，他非常不為難自己地選擇繼續閉眼。

    窗簾大概有一點縫隙，眼前偶爾能感知到掠過的光點，但是不礙事。

    迪克想著，放任自己的意識懶洋洋地沉浸在舒適的黑暗里。在阿福叫他起床之前，他打定主意不想動彈了。

    灑進來的光帶著一點熱度，有一塊光斑很大，停久了就能感知到它停留的位置。

    迪克偏了下頭，眼前立即覆上紅光，他感受到這一點熱度停在了眼皮上。嗯……在他決定是動彈一下躲開光還是任由它這么照著的時候，光線無聲地消失了，連帶著那點熱度。眼前倏地一暗，似乎有什么東西來到了他面前投下了陰影。

    他睜開眼睛。

    *

    在小心翼翼地取下花束后，小精靈比劃了一下花對比自己的高度，自信地認為這次絕對沒問題。ta抓著最底端的枝條，踮起腳，高高舉起花束——高度到位了，但和陽光的通路不在一條線上。

    不甘心地晃了晃花，小精靈發現ta不得不走到迪克的床上才能和陽光處于同一條線。

    ta先把花擺在柜子邊緣，再輕輕地挪過去，小心地把自己放下去，踩在柔軟的床鋪上。ta又抱著花束的末端把它從柜子上移了下來，躡手躡腳地走到靠近迪克的位置，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小精靈莊重地豎著花束，把它高高舉起——這個姿勢對ta有很大要求，因為花枝很長，重心又都在上面，一不小心ta就容易被帶著一頭栽倒。

    看著調皮的光點被花朵擋在了落在迪克臉上之前，小家伙很高興，翅膀都悄無聲息地張開了，好懸忍住沒有扇一扇。

    ta又確認了一遍光線確實都嚴嚴實實地被擋住，高高興興地低下頭，打算看看迪克睡夢中的表情，然后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睜開的藍眼睛。

    兩雙藍眼睛對望。

    小精靈踉蹌兩步，在花束把自己帶倒砸在迪克臉上之前一把把它扔了出去，然后背著手站在床上，翅膀飛速扇了兩下，讓扭過臉來注視ta的迪克一根發絲微微一動。

    “早安，迪克！”小家伙用最無辜的表情看著他，超大聲地說。

    迪克看著小家伙的藍眼睛，微微一笑：“早安，艾芙。”

    *

    提姆·德雷克頂著黑眼圈沖迪克微笑：“這就是你試圖讓我早點睡覺的理由？”

    的確還有那么一丟丟別的心思的迪克輕咳一聲：“但是艾芙也是真的很擔心你。提寶，你瞧，她甚至會讓我睡得好點嘗試幫我擋光，真是太貼心……”

    “停。”提姆面無表情地說，“不用再重復了。”

    迪克堅強地改了話語：“她上次試圖陪你休息，然后硬生生熬夜了一整晚……”

    提姆：“……”

    他勉強地道：“今晚如果艾芙過來，我盡量快點把工作處理完……”

    *

    于是晚上提姆房間的嶄新小窩就刷新出了一只小精靈。

    *

    這個窩真的很新，因為小精靈是第一次入住。ta圍著這處刷新點轉了兩圈，滿意地發現它也是一只洗的干干凈凈、柔軟舒適的小窩。

    “晚上好，提米！”

    “晚上好，艾芙。”

    提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如果我今晚也很晚睡，你困了就早點休息好不好？我不會發出聲音打擾你的。”

    小精靈不可思議地盯著他：明明之前還跟迪克說他會早點處理完睡覺呢！是因為迪克回布魯德海文了所以立即反悔嗎！

    *

    小精靈盯著時鐘。

    在指針指向某個數字的時候，ta嚴肅地飛上了桌子，走到提姆的電腦前。

    “艾芙？”提姆習慣性地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發現里面已經空了，“困了嗎，去休息吧。”

    小精靈揉揉眼睛，緊緊盯著屏幕，“提米的這份文件處理好了嗎？”

    提姆關掉文件，隨意應道：“嗯，不過接下來還有點別的工作……”

    為本次監督休息任務做足功課的小精靈思考了一番布魯斯和阿爾弗雷德的話，問：“很緊急嗎？今晚非做不可嗎？”

    提姆一頓。

    顯然，騙小精靈說緊急他就能繼續工作了。

    而且他現在也不是很累，完全可以繼續工作。

    但是在提姆因為熬夜有點遲鈍的大腦把最佳回話方案送出來之前，小精靈已經得到了答案。

    “睡覺！”ta嚴肅地說，“不然我就要背繞口令了！”

    由于ta口語的問題，最近都在背繞口令，以此鍛煉自己。

    提姆眨眨眼，“繞口令？”

    “whethertheweather……”*小家伙說到做到，立馬開始磕磕絆絆地背起了一長串語句。

    ta一邊大聲背誦，一邊偷瞄提姆。

    有ta這個干擾源在，總不可能繼續處理工作了吧？沒有人能在繞口令的攻勢下繼續去做自己的事！——來自被迪克強行給ta背繞口令差點背睡著的小精靈。

    “哦……”提姆又看了一眼他的咖啡杯。

    小精靈提高了背誦速度。

    “噢，好吧，我投降。”小紅鳥笑了一下，干脆地關了電腦。

    直到他出去了一趟——可能是洗漱吧——又躺進被窩，燈光熄滅，小精靈才呆呆地停住了背誦。

    這么、這么簡單嘛？

    “我都打算睡了，你不打算睡覺嗎，艾芙？”

    提姆帶著笑意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

    小家伙摸黑嗖地一下鉆進了小窩。

    “晚安，提米！”

    “晚安，艾芙。”

    *

    第二天一早聽見小精靈高興講述的阿爾弗雷德對此感到欣慰。

    *

    第二個晚上。

    小精靈故技重施。

    提姆欣然接受，非常自然地躺在了床上。

    *

    第三個晚上。

    提姆再次向小精靈勢力低頭，乖乖睡覺。

    *

    第四個晚上。

    一如既往地哄睡提姆的小精靈開開心心地躺進了小窩，不多時，小窩里就響起均勻的小呼嚕。

    床上幽幽地坐起了一道黑影。

    提摩西·德雷克，偉大的紅羅賓，熬夜之神，熟門熟路地下床，拎起自己的電腦和文件，用屬于義警的輕盈步伐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特意沒關的門不需要壓手柄開門，他從縫隙中像只幽靈一般輕輕地飄了出去。

    腳下厚厚的毛毯將最后一絲絲可能有的聲音都吞沒殆盡，紅羅賓甚至沒有帶起任何一絲流動的風。

    小精靈毫無所覺地在軟軟的小窩里睡得四仰八叉，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監督目標已經偷摸跑路。

    提姆甚至貼心地在枕頭下放了個小型錄音機，讓房間里一直留存著屬于他的呼吸聲。

    走出房間的時候他才吐出一口氣，不再刻意將自己的呼吸頻率調到和錄音機同頻。

    剛剛也算小憩了一會兒。紅羅賓想，那么現在可以開始工作了不是嗎。

    *

    第五天早上。

    阿爾弗雷德放下牛奶杯看著明明應該睡覺了但感覺眼下黑眼圈并沒有減輕多少的提姆，最終還是沒說什么，只露出一個管家俠不贊同的眼神。

    提姆心虛地移開目光。

    *

    由于小精靈在他房間會陪他熬到很晚，所以早上ta是起不來的。

    紅羅賓輕手輕腳地進入房間，關停錄音機，在床上躺好。

    其實他還是多休息了的。第一個晚上提姆確確實實地休息了。

    但是小家伙有點倔，這兩天肯定想一直跟著他。沒什么，周末ta必定去和迪克一起睡，下周就不會經常來了，所以只是這一周緊緊盯著而已。

    從床上爬起來對于一只疲憊的小紅鳥來說還是有點困難的。所以他也有短暫地陷入睡眠中，實際上還是休息了的，不算辜負小家伙的熬夜。

    提姆面色如常地想，感受到旁邊的小窩有了動靜，于是轉過頭，輕聲笑道：“早安，艾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