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亡國之君 你們忘了夏黎是怎么死的!……
今日是甯太妃壽宴。
長歡殿中燈火通明, 佳肴美饌,只是參加燕飲的臣子們,卻蹙著眉, 一個個憂心忡忡的模樣。
“也不知陛下患了什么病, 這么多日,竟不見好轉, 昨日竟是連朝參都耽誤了。”
“是啊, 陛下往日里身子骨如此強壯, 又是年輕, 怎會病成這樣?”
“不只是陛下, 好些人都病了。”
“你們沒聽說么?”其中一個臣子壓低了聲音,招招手,示意其他人圍過來, 這才道:“陛下和過世的夏開府, 得的是一種病!”
“到底是什么病?你是不是知曉一些眉目?”
“說出來怕嚇死你們, 是——甯毋疫病!”
“什么!?”
“怎么可能!”
“你別瞎說, 那種疫病都過去這么久了,怎么可能……”
“你說不可能?那夏開府怎么說沒就沒了?夏開府的身子骨雖弱了一些, 但好歹年紀輕輕, 平日里頭疼腦熱也不見少,宮中這么多頂尖兒的醫官, 竟一個也救不過來……”
“若真是那種疫病, 咱們豈不是也要……也要患病?”
“梁玷大將軍那么好的體魄, 都已經病倒了!”
甯太妃和甯無患坐在一邊, 他們雖然沒有湊過來議論,但聽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其中一個官員說出甯毋疫病之后, 其他人震驚的不由自主拔高了嗓音。
人心一下子慌亂起來,眾人更是憂心忡忡的模樣。
“陛下駕至——”
隨著內官通傳,梁琛終于走入長歡殿。
今日的梁琛與往日不同,臉色慘白到了極點,好像刷了一層墻粉似的,步履瞞珊,需要楚長脩扶著,一步一步,艱難的走進來。
“陛下,當心門檻。”楚長脩出聲提醒。
梁琛竟在門口前停頓了好一會兒,似乎是沒有力氣抬起腿來,最后終于勉強提起腿,還撞到了門檻,被絆了一下,若不是楚長脩扶著,梁琛一定會摔一個大馬趴。
臣子更是面面相覷,陛下連跨門檻的力氣都沒有了,看來病得真的很嚴重!
梁琛在宴席上坐下來,招了招手,沒有說話,示意大家不必多禮。
“謝陛下——”臣子們山呼,紛紛落座。
宮宴開場之前,一般都會由天子致辭,臣子們靜靜的等著,等了好一會子,看到梁琛沒有反應,都奇怪的面面相覷。
楚長脩趨步上前,試探的道:“陛下?”
他的面容突然巨變,提高了嗓音:“陛下暈倒了!”
“什么?”臣子們雜亂起來:“陛下怎么了?”
“怎么會暈倒?”
“快找醫官啊!!”
醫官早就備著,立刻沖進來,又是給梁琛喂藥,又是扎針,又是掐人中,亂糟糟忙成一鍋粥。
甯太妃的眼神明亮如燈,站起身沖過去,與旁人一樣焦急萬分,卻透露著莫名的興奮:“陛下?陛下怎么了?!快讓老身看看!”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醒了!醒了醒了!”
甯太妃還沒沖到跟前,未免有些遺憾,原來沒死啊。
“醒了!陛下醒了!”
“咳——咳咳咳……”梁琛虛弱的咳嗽著,幽幽睜開雙目:“寡人……咳咳……這是——怎么了……”
醫官戰戰兢兢的跪著,垂頭不敢說話。
梁琛擺了擺手,道:“燕飲開始罷……”
他這個模樣,也沒有法子致辭。
甯太妃豁然站起身來,道:“陛下沒有辦法致辭,那便讓老身,代替陛下說兩句罷!”
今日是甯太妃的壽宴,甯太妃也算是主人家,因此她來致辭,倒是說得過去。只不過……甯太妃這語氣,這神態,莫名透露著一種古怪,與不同尋常。
“今日——”甯太妃展開雙臂一震,昂首挺胸的道:“是一個吉日!是大梁……即將亡國的日子!”
“放肆!”柳望舒呵斥道:“太妃可知自己在說什么,這是大逆不道。”
“哈哈哈!!”甯太妃大笑起來,滿臉的嘲諷。
臣子們震驚的瞪著甯太妃,都用一種看瘋子狂人的眼神,不知甯太妃是抽了什么風,或者患了什么瘋病,若不是瘋病,怎么會突然大放厥詞?
甯太妃道:“大逆不道?大梁今日便要完了!”
她的手一指,指向虛弱的梁琛,道:“你們恐怕還不知罷?這位大梁的亡國之君,患上的……正是甯、毋、疫、病!”
“甯毋……”
“怎會如此?”
“當真是甯毋疫病?”
羣臣嘩然,要知曉當年的甯毋疫病,那是九死一生,十個人里能活一個就算不錯的,這么多年過去了,竟然卷土重來。
“不可能!”有臣子高聲道:“休要胡言亂語,擾亂眾聽!”
甯太妃冷笑:“怎么,你們不信?難道你們忘了,夏黎是怎么死的!!”
一提起夏黎,整個長歡殿瞬間鴉雀無聲,羣臣雖沒有說話,眼珠子卻在快速的抖動,難道夏開府的死與甯毋疫病有關系?
夏開府身子弱了一些,但宮中這么多名貴藥材悉心調養,按理來說不會突然便不行了,難道……難道真的是甯毋疫病?
臣子們比方才慌亂許多。
甯太妃哈哈大笑:“梁琛沒有幾日了!如今就連金吾衛大將軍梁玷也病倒了,接下來,便是你、你,還有你們!!一個也跑不掉!”
梁琛艱難的開口:“你到底……咳咳咳……要做什么?”
甯太妃慢慢的回過神來,臉上的笑容抽搐,間歇的抖動著,那是興奮到了極點的模樣。
“我要做什么?我要讓整個大梁滅亡!!推翻大梁,復立甯毋!”
“甯毋……”梁琛瞇起眼目,幽幽的道:“難道你是……”
“不錯!”甯太妃搶先:“我便是甯毋之人,不只是我,我的兒子無患,也是甯毋人!”
唰!
眾人的視線立刻落在甯無患的身上,甯無患靜靜的坐著,看起來平靜而冷漠,完全不受旁人的感染。
甯太妃嘶聲力竭:“當年梁賊入侵我甯毋,燒殺屠城,這才釀成了甯毋疫病的大患!而如今,我把這疫病還給你們!還給你們!讓你們也嘗嘗這絕望的滋味兒!”
“不過……”甯太妃的畫風一轉:“倘或有人愿意擁護我兒為新皇天子,我愿意將克制甯毋疫病的藥方送上。”
“還有藥方?”
“甯毋疫病竟然有藥可救?”
“這不可能……”臣子們立刻嘩然的道:“倘或真的有藥,當年也不會死那么多人了!”
“哼……”甯太妃冷笑:“你們大梁無人,難道我甯毋便無人么?我與無患當年都得了甯毋疫病,但我們這不是好好兒的么?信不信,隨你們!”
甯無患的眼神輕輕波動了一下,其實甯太妃根本沒有什么藥方,甯毋疫病也沒有任何特效藥,當年上京流行疫病,梁琛的父親選擇帶著臣子去避難,封閉上京,將上京圍成了一個鐵桶,等他們回來的時候,那些無法出城的平民百姓,不管是患病的,還是沒有患病的,全都染上疫病而死,最后用這種極端的手段,這才斷絕了疫病的傳播。
臣子們一聽,竟有特效藥,甯毋疫病的厲害他們不是見識過,就是聽說過,許多人開始動搖。
“混賬!”柳望舒呵斥道:“犯上作亂,繡衣衛聽令,將賊子拿下!”
繡衣衛從長歡殿外面沖進來,大抵五十來人,一只小隊。
甯太妃完全不著急,慢條斯理的道:“就憑你們,這么點子人?”
踏踏踏踏——
是腳步聲,在繡衣衛沖進來的同時,有人也跟著沖進來,他們穿著宮役的衣裳,沒有規定的制式,卻拿著兵器,瞬間將長歡殿包圍起來。
“怎么回事?”
“這是要造反么!”
“宮役怎么沖進來了?”
甯太妃神色傲慢,上下打量著柳望舒,道:“繡衣司使一下子能調遣多少人?我這里可足足有三百人,將長歡殿里里外外,包圍的猶如鐵桶一般,梁玷如今病倒了,金吾衛便是一盤散沙,你能奈我何!?”
繡衣司守在長歡殿外的,只有一支小隊五十個人,想要調遣其他繡衣衛,便需要有人去繡衣司調兵,眼下的情況長歡殿被包圍,根本無人可以去調兵。
甯太妃轉過頭看向羣臣,振臂道:“歸順甯毋,擁戴我兒,便可得到藥方,否則……就地格殺無論!”
臣子面面相覷,一時拿不定主意,有些人已經動搖了,卻不想做第一個出頭鳥。
甯太妃自然看出了他們的猶豫,開始畫大餅:“第一個歸順新皇的,便封丞相,前十歸順甯毋的,賜開府,儀同三司!”
“我……我愿意歸順新皇!”
甯太妃的話音還未落地,果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個臣子迫不及待的沖出來,跪在地上,叩拜道:“拜見新皇!拜見太后——”
甯太妃十足歡心,道:“好,既如此,以后你便是甯毋的丞相了。”
“謝太后娘娘!”
有一個出頭鳥,接下來便是爭相效仿的時刻。
“臣、臣也愿意歸順!”
“臣歸順!”
“拜見新皇!拜見太后!”
柳望舒瞇起眼目,剛要阻止,梁琛卻搖搖頭,這些無非是見風使舵的蠹蟲,拔除出來,對大梁的朝廷有利無弊,對于梁琛來說,也是一種好事兒,這可是一輪免費的提純。
“狗賊!!”終于有人開始喝罵:“甯無患!陛下待你母子不薄,你竟如此回報陛下?!”
“甯毋疫病兇險殘惡,你們竟引疫病入宮,如此殘忍手段,如何能做新皇?”
甯太妃眼中露出兇光,沙啞的道:“拖下去,斬了!”
“且慢。”甯無患開口道:“母親,既然今日是孩兒即位的大喜日子,兒子不想見血,若能放過這些冥頑不靈的,至少可以讓天下人看到我甯毋的仁慈與德行。”
“唉——”甯太妃嘆氣道:“我兒就是心善,好罷,都依你罷。”
梁琛終于開口了,道:“你們當真有醫治甯毋疫病的藥方么?寡人若是沒有記錯,當年除了梁人,甯毋也病死了許多人,若是你們當真有藥方,當時為何不拿出來?”
甯太妃的眼神開始閃爍,呵斥道:“你沒有發問的權利!”
梁琛挑眉:“聽你這個意思,其實你根本沒有藥方,不歸順你是死,歸順你是病死,左右都是死。”
“住口!”甯太妃呵斥:“你們沒有選擇的余地!”
甯太妃這么說,臣子們也不傻,甯太妃手中八成根本沒有治療甯毋疫病的藥方。
梁琛突然笑起來,道:“你沒有藥方,不巧,寡人卻有。”
“哈哈!”甯太妃嘲諷大笑:“梁琛,你在說什么胡話?”
梁琛瞇起眼目,他的神態完全改變了,從虛弱變得凌厲,幽幽的道:“寡人有一方靈藥,專門對付你這等亂臣賊子。”
甯太妃不相信,剛要開口嘲諷,瞬間爆出一聲驚呼:“怎么是你?!”
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道纖細的人影從長歡殿內殿走出來。
——那人二十歲的模樣,絳紫色繡衣包裹著高挑的身量,勾勒著風流的腰肢,面容白皙的猶如剝殼的雞蛋,堪堪應了書上的那句“膚如凝脂”,在長歡殿的光影交錯之下,長長的鴉羽眼睫投下一小片陰影,流暢的臉頰仿若天人之姿。
那人唇角勾著薄薄的淺笑,閑庭信步的走出來。
甯無患震驚的脫口而出:“夏黎?”
“夏開府?”
“竟然是夏開府?”
“夏開府沒有死!夏開府沒有死!”
“你……你……”甯太妃不敢置信:“你怎么沒有死,那日你分明……”
夏黎莞爾一笑:“裝死了這么多日,讓甯太妃惦念了,怪不好意思的。”